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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传说

書城自編碼: 3614630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蒋勋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446916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4-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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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蒋勋
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福建长乐人,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台湾,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
蒋勋文笔清丽流畅,说理明白无碍,兼顾感性与理性之美。有诗、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深获各界好评。代表作《孤独六讲》《生活十讲》《品味四讲》《池上日记》等。
目錄
新版序 传说
原序 伊西丝与盘古
莎乐美、约翰与耶稣
嵇康与广陵散
借花献佛——写给冠彰的故事
宿命之子——约拿单
有关纳西斯和Echo
尸毗王与鸽子
萨埵那太子与虎
庄子与蝴蝶
三个愿望
褒姒病了
大劈棺
吹笛者汉斯
Nike——记岛屿首次高中生舞会解禁
人鱼记事
枪手与少年的对话——悼汤英伸
濮水之音—一个关于亡国的传说
传说春天沂水的一则神话
永远说不完的故事
內容試閱
序:伊西丝与盘古
除了病痛、灾难来临,一般来说,我们对死亡并没有深刻的感觉。
死亡似乎是一个离我们很遥远的东西。
或者说:我们不觉得死亡与我们有关。
法国的哲学家沙特(Jean-Paul Sartre)却说:
“从我们诞生的一刻开始,我们便一步一步在走向死亡。”
对于死亡的觉醒常常使生活发生极大的变化。
死亡是不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最重要的终景,不管你走到哪里,路的尽头都是死亡。
如同我们凝视一座坟,动物凝视同类的骨骸,坟和骨骸都没有言语,但是我们都懂了自己的未来。
古代的埃及人对死亡有固执而深沉的思考。
文明刚刚开始,利用尼罗河泛滥带来的肥沃发展了农业,建立起国家的规模,房舍、道路井井有条。
然而,这文明初始的繁荣,也正是对死亡感伤的开始,埃及人创造了这样一个神话:
大神奥西力斯与妹妹伊西丝结为夫妇,生了一子名伏尔斯;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奥西力斯认真生活,他是正义、善良、勤恳的表征、正面的典范。奥西力斯,却引起了恶神塞托的嫉恨;塞托是破坏毁灭的力量,他杀死了奥西力斯,把尸体装在木箱中,丢在尼罗河里。
装在木箱里的尸体随波逐流。
伊西丝失去了丈夫,日夜哭泣。她把鹰头的儿子伏尔斯藏在草泽中,托给大海女神照看,自己则四处流浪,沿着河流,寻找丈夫的尸体。
伊西丝历经艰难,终于在遥远的地方找回奥西力斯的尸体。她打开木箱,跪在尸体旁边,一声一声,哀痛呼叫,但愿死者复活。
伊西丝挂念儿子,又将尸体藏好,回头去领回儿子伏尔斯。
不料,充满嫉恨的塞托,又趁伊西丝不在,千方百计找到奥西力斯的尸体,为了彻底毁灭奥西力斯,破坏伊西丝的想念,他把奥西力斯的尸体撕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千片万片,撒在尼罗河中。
伊西丝接了儿子回来,发现丈夫已被撕成碎块,没有了形体,爱和想念都失了对象,面对虚空哭嚎,伊西丝悲痛至极,据说,她日日夜夜哭泣的泪水便流成了尼罗河每年初夏的泛滥。
然而,伊西丝并没有放弃,她四处寻找,把漂流在河水中的每一块尸体的片段找回, 用针线一点一点缝缀连补尸体碎块,她发愿要重新一针一线缝补拼合完成丈夫奥西力斯的身体。
因为伊西丝的眼泪,尼罗河一年一年的泛滥,带来肥沃的积土,丰饶了农业;因为伊西丝的爱,奥西力斯的身体,将碎片重新整合,复活了生命。
伊西丝对身体形状的固执,使她成为复活之神。古老埃及传说着肉体死亡是可以重新复活的。
众神都被感动了,许多女神扇起翅膀,吹动生命之风,山犬之神阿奴比斯找来了亚麻布,收拢每一段尸块,一层一层包裹,帮助伊西丝复活了她的丈夫奥西力斯。
据说,那是埃及尊木乃伊。
木乃伊里深藏着古代埃及人对死亡的悲痛,对死者的爱,对复活固执而热烈的愿望。
埃及人太执着了,他们相信,只要身体还在,即使被撕成碎片,还可以重新补缀复原;他们相信,只要这身体存在,便有生命延续的可能。
奥西力斯以后被委任为死亡之神,在死亡的门口迎接人们到另一个世界。许多埃及古代的墓葬中留有这样的雕刻与壁画:奥西力斯张开迎接的双臂,山犬之神阿奴比斯与伊西丝随侍在侧,也有许多张着翅膀的女神,扇起生命复活的风。
在大英博物馆看到那些干缩的木乃伊,给我很大的感动,是用那样深沉悲痛的方式使生者惊恐,看到生命最后等待复活的姿势吧!
埃及人太理性了,他们不逃避死亡的事实,他们把死者制成木乃伊,他们用坚硬的花岗岩雕成巨大的人像,他们期待渴求着这身体的不朽。
不朽,就是让肉身不腐坏消逝。
埃及人面对死亡的方式严肃而悲痛。
在另外一个文化里,死亡却有不同的传说。
关于中国,古代对于死亡的觉醒却是这样的:
那创造了天地万物的始祖盘古,开天辟地,耗尽精力,一日死去了,他倒在大地上,他的肌肉化为田土,他的骨骼起伏成山脉,他的汗水血液流为长河,他的发髭成为丛林草木,他的左眼成日,右眼成月,他的呼吸成了天上的风云……
我喜欢这个故事,死亡的哀痛转化成了新生的喜悦。个人的生命联结着宇宙间的万事万物,死亡成为奉献,死亡是另一种爱的方式……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在这个传说里,死亡是再一次复活的开始,肉体化解消逝,在山川大地中化成新的存在形式,那才是真正的复活。
这种对死亡的诠释,或许提供了另一种看待死亡的方式,仿佛更成熟,也更周全,从自然循环的观察得来天地四时的智慧吧。这也很像古老西亚希伯来人在《圣经》中说的:“一粒麦子掉在地里死了,将生出许多麦子来。”
不知道是不是盘古的原因,中国五代以后都不太画人像,却爱画山水。
中国人的爱画山水真是出了名的。
那山水似乎是另一个形式的人。
那山脉是人的骨骼,那田土是人的肌肉,那丛林是毛发,而那脉脉无尽的大江长河,正是世代流不尽的生命的泪与血汗吧。
伊西丝与盘古的故事,我一直重复说给朋友听,试图去解释其中的道理。可是,说了好几次以后,我终于发现,这些古老的传说寓言,最好的部分,并不在它们的道理,而在它们原原本本的故事。
自从有了“文学”这麻烦的名称之后,自从不幸“文学”又在大学里被学究们研究之后,故事就沦落了。
“故事?故事怎么是文学呢?” 学究们于是开始谈论有关“后现代主义”的种种。
我有点羞愧。在这样的年纪,又热爱起“传说”和“故事”来了。
在写完《伊西丝与盘古》之后,觉得自己在古老传说中解说道理的动机十分可厌。躺在床上,无事可干,便一一想起从母亲口中听来的“大劈棺”,从漫画书上读到的“吹笛者汉斯”,从希腊神话中读到的“Echo和纳西斯”,以及佛经上的“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这些故事这么简单,却远不是道理可以替代的。
在故事里,我忽然觉得获得了一种极大的自由。仿佛原来被“文学”窒息闷死的框框忽然挣脱了,又有了极大的空间。故事和故事之间,现实和幻想之间,古代和现代之间,勘破了,原来了无隔阂,可以来去自如,无一点挂碍。
写着写着,连原来传说的框架也可以不管了,收在这本集子中,至少像《大劈棺》《Nike》《吹笛者汉斯》《三个愿望》《关于屈原的最后一天》《褒姒病了》都与原有传说的内容大不相干。到了《人鱼记事》《枪手与少年的对话》则连传说也没有了,不过是拿新闻事件当传说看待罢了。
我居住的岛屿,每天看媒体乱七八糟的新闻,是可以当成传说来读的。一样荒诞不经,有时让人笑,有时让人哭,有时哭笑不得。
司马迁写《史记》,写得很像传说。他对传说也极喜爱,写着写着,田父野老的话都进了《史记》。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明明是现实政治,却一一拿来当传说神话。
这一集传说写完,觉得历史成为故事的苍凉,也觉得现实隐讳成传说的悲哀;但是,人当然是要活下去的,活下去,而且要听好故事,美丽的故事,悲哀的故事,可解与不可解的故事,因为生命未完,诗句未完,我总觉得屈原、褒姒、萨埵那太子、汉斯、Echo都近在身边,与我有相同的歌哭笑泪。

关于屈原的*后一天
渔父从屋中出来,用手掌做遮檐,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四下张望了一遍。
这是多年来难得一见的酷热的夏天。还只是初夏,太阳整日照着,除了靠近河滩附近还有一点绿,山上的树木丛草全都枯死了。
静静的汨罗江,流着金黄灿亮的日光。
静静的,好像所有的生命都已经死灭了。
渔父侧耳听了一下,混沌中好像有一种持续的高音,但是分辨不出是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靠在岸边的竹筏,铺晒在河滩石头地上的渔网,一支竹篙,端端插在浅水处。
他在屋角阴影里坐下,打开了葫芦,喝了一回酒,坐着,便睡着了。
他的年岁不十分看得出来。头发胡须全白了,毛蓬蓬一片,使他的脸看起来特别小,小小的五官,缩皱成一堆。在毛蓬蓬的白色须发中,闪烁着转动的眼睛,嗫嚅的嘴唇,一个似有似无的鼻子,苍黄的脸色,脸色上散布褐黑的拇指般大小的斑点。
他在酣睡中,脸上有一种似笑的表情,间歇的鼾声吹动着细白如云絮的嘴须。嘴须上沾湿着流下的口涎。
他像一个婴孩,在天地合成的母胎里蛹眠着。
“或者说,像一个永远在蛹眠状态,不愿意孵化的婴孩呢!”屈原这样想。
楚顷襄王十五年五月五日。
屈原恰巧走到了湘阴县汨罗江边渔父的住处。
房子是河边的泥土混合了石块搭成的。泥土中掺杂了芦草,用板夹筑成土砖,垒筑成墙。
墙上开了窗,用木板做成窗牖。屋顶只有一根杉木的大梁,横向搭了条木的椽子,上面覆盖禾草。
土砖造的房子和渔父邋遢长相有一点近似,都是土黄灰白混混沌沌一堆,分不清楚头脸。
屈原走来,猛一看,还以为那渔父也是用泥土混合着河边石头堆成的一物。
直到他听到了鼾声——
那鼾声是间歇的,好像来自一个虚空的深谷,悠长的吐气,像宇宙初始的风云,忽忽地,平缓而安静,一点也不着急。
山野林间无所不在的蝉则是高亢而激烈的,持续着不断的高音。
渔父从懵懂中昏昏醒来,他觉得那持续不断的高音吵噪极了,有一点生气,不知道这些虫子为什么要那样一点不肯放弃地叫啊叫的。
睡了一觉,下午的日光还是一样白。
他一身汗,湿津津的,恍惚梦中看到一个人。
一个瘦长的男人吧,奇怪得很,削削瘦瘦像一根枯掉的树,脸上露着石块一样的骨骼。眉毛是往上挑的,像一把剑,鬓角的发直往上梳,高高在脑顶绾了一个髻,最有趣的是他一头插满了各种的野花。
杜若香极了,被夏天的暑热蒸发,四野都是香味。这男子,怎么会在头上簪了一排的杜若呢?
渔父仔细嗅了一下,还不只杜若呢!这瘦削的男子,除了头发上插满了各种香花,连衣襟、衣裾都佩着花,有靡芜,有芷草,有鲜血一样的杜鹃,有桃花,柳枝。渔父在这汨罗江边长大,各种花的气味都熟,桂花很淡,辛夷花是悠长的一种香气,好像秋天的江水……
“你一身都是花,做什么啊?”
渔父好像问了一句,糊里糊涂又睡着了。
空中还是高亢蝉声混合着模糊鼾声的间歇。
“在天地混沌的母胎中,他好像一个婴孩。”
屈原一早在江边摘了许多花,在水波中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容颜,这样瘦削枯槁,形容憔悴,一张脸被水波荡漾弄得支离破碎,在长河中流逝;一张满插着鲜花的男子的脸。
高余冠之岌岌兮,
长余珮之陆离,
制芰荷以为衣兮,
集芙蓉以为裳。
屈原歌唱了起来,手舞足蹈,许多花朵从发上、身上掉落下来。近江岸边的花被风吹入江中,在水面浮漂,鱼儿以为是饵,便“泼剌”前来捕食,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阵波浪。
渔父听过军士们的歌声,是秦将白起进攻楚国京城郢都时的歌,军士们手操刀戟戈矛,一列一列,雄壮威武,张大了口,歌声十分嘹亮。
郢都后来被秦兵破了,老百姓扶老携幼往南逃亡。渔父坐在山头上,看强盗们出没,劫夺老百姓的衣物。老百姓也彼此争吵,男人殴打女人,女人殴打孩子。因为长久的饥饿,他们把年幼的婴儿交换了来烹食。插了一根竹竿,架起捡来的柴火,把洗净的婴儿烤了吃掉,像烤一只乳猪一样。
渔父打开酒葫芦,呷了一口,他在想那火上流着油脂、皮肉焦黄的一个小小身躯,究竟是乳猪呢?还是婴孩?
举世皆醉,我独醒;
举世皆浊,我独清。
屈原又唱了一遍。
白花花的阳光,使一切影像看来都有一点浮泛,仿佛是梦中的事物,历历可数,可是伸手去捉,又都捉不住。
他头上身上的花飞在空中,花瓣并不向下坠落,而是四散向天上飞扬而去。
“乳猪烤好了吗?”
烹食婴儿的人们围在火光的四周,露出贪馋迫不及待的表情。
“郢都破了呢!一根骨头接一根骨头,足足排了有好几里长,当兵的都被活活坑杀了,一个坑一个,像萝卜一样,埋到颈部,喏,这里……”这人用手在颈部比画了一下,又说,
“埋到这里,呼吸也不能呼吸,所有的气都憋在头部,下不去。头被气鼓起来,变成一个紫胀的大球。喏,像一个大茄子。还要更紫,紫黑紫黑的。眼睛也凸出来了,然后大概五六个时辰,眼球就‘啵’一声暴了出来。这人就完了。憋着的气,‘咻——’长长地从口中吐出。”
渔父笑了一笑,他坐在山坡上,太阳极好,他看见吃完婴孩的百姓,满意地抹一抹嘴角的油渍,舔一舔手指,把火灰踏灭,便又上路逃亡去了。
紧接着几天,是楚国阵亡的兵士们列队从山坡下过。他们还走去江边,在浅滩里洗他们的脖子。因为头已经被砍掉了,那脖子洗着洗着,便流出内脏的血来,流成长长殷红的一条,在江水里像一条美丽的红色的丝绸。
出不入兮,往不返,
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那花在空中散开,像战场上的血点,装饰着华丽的天地。屈原也追上去,跟那没有头的年轻男子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对答着有关人死亡以后,好像出了家门回不来的感觉。一个没有头颅的年轻男子,便茫然地在平原大地上彷徨徘徊。走来走去,到处都是路,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回家啊!
据说,屈原是这一天死的。跳完了舞,唱完了歌,披头散发,一身凋败野花的三闾大夫,爬在江岸上,哭了又哭。哭得汨罗江都涨了潮,水漫向两边,连山坡的坡脚都被淹住了。
渔父一觉醒来,吓了一跳,他的酒葫芦漂在水面上,摇啊摇的,像一只船。
屈原的身体随水波流去,可是水势并没有停止,继续向两岸坡地淹漫。
渔父拾起葫芦,涉水走去竹筏。拔起了竹篙,一篙到底,竹筏便飞一样向江心划去。两岸青山,许多无头的男子向他笑。那刚刚被吃的婴孩,做出猪的姿势,在山坡上跑来跑去。
屈原的身体,被香花浮载着,像一个很会游泳的人的身体,一直在江浪的浮沉。
屈原听到的最后一首歌是渔父沙哑的声音: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我足。
渔父的歌随着屈原的死亡在民间流传。此后每年五月五日,人们聚在江边野餐,吃包好的粽子,都会谈起传说里那一个爱花的男子的死亡,以及渔父最后唱给他听的歌。
歌词其实很简单,大致是说:“江水清洁,我就来洗头发。江水浊污,我就洗洗脚。”
渔父应该是无意的,不知为什么以后的文人加注了许多牵强附会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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