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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青年纪录片导演沈皛对纪录片以及影像与文化的关系的理论和实践的思考随笔集。 2.书中配有60余幅手绘意象线描图,唯美灵动,充满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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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沈皛是中国传媒大学青年教师,也是一名纪录片导演。著作《川剧录音制作及赏析》获得四川省第七届巴蜀文艺奖,拍摄的纪录片《木雅,我的木雅》获金熊猫纪录片人文类评委会大奖。作者在教学和拍摄中感到:纪录的本质是传递生活的真实。但目前国内的纪录片行业,学术界只管研究,媒体行业只管实践,缺少将二者结合的思考。《纪录的路》收录了作者作为一名青年纪录人无数次行走、思索在纪录这条道上的经历和心得,包括自己从生活的点滴引发的联想,特别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对纪录片拍摄的滋养作用进行了宣扬和介绍,如儒家思想、佛教思想、禅宗思想、史学、中国古代哲学(以易经、王阳明为代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许多结论和经验都适用于当下。因此本书是一本既有实践经验又有理论指导的著作,充满了思辨性。这些文章,既适合导演、策划、撰稿、摄像师、录音师等专业人士学习,也适合对纪录片、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的读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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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沈皛,中国传媒大学青年教师。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宣部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第三季)撰稿,2013年伦敦奥运会OBS摄影师,2009年广州亚运会GAB摄影师,2008年北京奥运会音响师。执导、撰稿多部纪录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获四川国际电视节金熊猫奖、中央电视台活力中国 纪录片奖、青海山地电视节玉昆仑奖等奖项。纪录片作品《木雅,我的木雅》被国务院新闻办和文化部外联局选中,作为中国对外形象宣传片使用。著有专著《川剧录音制作及赏析》《源流中西文化论坛》,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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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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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序 仲呈祥
005 自序一
007 自序二
001 第一则 纪录的路
005 第二则 坏即是机
008 第三则 答问
012 第四则 风转成败
014 第五则 擒与托
017 第六则 关门对一说
021 第七则 游山
025 第八则 三三两两
027 第九则 掩映
031 第十则 浮木
035 第十一则 如梦似幻
038 第十二则 不著
041 第十三则 譬如
043 第十四则 道者反之动
047 第十五则 以何为食
054 第十六则 尘尘三昧
056 第十七则 改道
059 第十八则 感、解与缘
062 第十九则 笔
064 第二十则 猜谜
066 第二十一则 礼乐风景
069 第二十二则 渡驴渡马
071 第二十三则 遥遥之间
073 第二十四则 一破三关
076 第二十五则 续机
079 第二十六则 江山有思
084 第二十七则 寻与钓
086 第二十八则 相传
088 第二十九则 见影即行
090 第三十则 顺转逆承
092 第三十一则 无源水
097 第三十二则 心行
100 第三十三则 不言说的法
102 第三十四则 四句百非
104 第三十五则 历史之机
107 第三十六则 两者皆瞎
109 第三十七则 异
113 第三十八则 妙触有息
118 第三十九则 敬与不敬
120 第四十则 节奏
123 第四十一则 禅宗与老庄
126 第四十二则 机不连续
131 第四十三则 横不配合
135 第四十四则 重复
138 第四十五则 托开
140 第四十六则 虎溪三英
144 第四十七则 如
146 第四十八则 眼耳法身
149 第四十九则 自省
151 第五十则 提笔成行
153 第五十一则 扫雪无功
155 第五十二则 威仪棣棣
157 第五十三则 鱼龙皆活
160 第五十四则 风沙满襟
162 第五十五则 二语实行
164 第五十六则 盲犬
166 第五十七则 无由好风
168 第五十八则 心境不说
170 第五十九则 虎穴
173 第六十则 素的纪录
176 第六十一则 动与音
181 第六十二则 动的表现
208 第六十三则 音的究极
225 后序
228 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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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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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仲呈祥
《纪录的路》这部著作的作者沈皛的皛字很特别,由三个白组成。所以我的博士研究生,也是沈皛的硕士生导师关玲教授喜欢称他为沈三白。我认识沈三白的时候,虽然他只是一名尚未毕业的博士研究生,但是已经在国内的纪录片创作领域崭露头角,获得了诸如青海国际山地纪录片节玉昆仑奖、四川国际电视节金熊猫奖等重要奖项。如今,他著作的《川剧录音作品及赏析》《源流中西文化论谈》,已分别被教育部选为了全国大学图书馆推荐馆藏读物和全国教育工作者推荐读物。
作为一名中国传媒大学青年教师,也是一名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年轻会员,沈皛的作品超过了一般同龄人的哲思深度。其原因不外有三:一是沈皛在中国传媒大学攻读学位期间,他的专业研究跨度很大,从本科的录音摄影,硕士的策划编导,到博士的数字媒体,传统媒体与新媒体,他都有涉足,可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其次,也许是他幼蒙庭训,家学深厚,决定他与很多同辈年轻人不一样的,是他具有较为扎实的传统文化功底。第三,由于他有十余年的创作实践,更为重要的是,他具有潜心学问、勤于思考,甘于坐学术冷板凳的钻研精神,才有了这部具有哲理思辨著作《纪录的路》的诞生。
通过对传统文化的体悟,沈皛将自己的理解融入了纪录片的创作理论。这种写法是一个由繁入简的过程,每一则文章虽然简短,但都不啻精炼。思辨与实践的并行,让他的文字中有了实践的体悟,创作中有了思辨的深度。在当下传媒领域,这样的文化自觉是可贵的。这是践行中华美学精神的一条光明大道。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坚持,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位年轻的学者、导演还能在纪录片领域收获更多的成果。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清代文学家沈复,其字三白,人称沈三白。沈三白的《浮生六记》,记录了日常生活中的嬉笑怒骂,虽然少有引经据典,其实皆是他人生的真正感悟。这如沈皛书中提到的一则小事:有人告诉盲者自己是耶稣,但盲者抚其手,告诉他,你不是耶稣,因为你的手上没有钉痕。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两部书中所述内容虽不尽相同,但我们年轻的沈三白与那位清代的沈三白笔下透出的旨趣竟这样相似。所以,我想沈复书中的一句话,亦同样能妙赠本书的读者们: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
当然,我们不妨以等待的心态来鼓励这位年轻的学者,正如鲁迅先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赞扬青年木刻画家:现在新的、年轻的、没有名的作家的作品站在这里,以清醒的意识和坚强的努力,在榛莽中露出日见生长的、健壮的新芽。自然,这是很幼稚的,但是惟其幼小,所以希望正在这一面。
(本文作者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自序一
佛经,我原本是读不懂的。就像老祖宗说的:不听老者言,吃亏在眼前。老语说了千百年,但是事不更身,真如面墙而立,做事难免不执着于碰头或迷茫于前路。
从前认为佛经太玄,太不朴实,其实最朴实的就是佛经。佛经就像一粒尘土,你要说它低,虽然在你脚下,但万事万物都逃不过由它组成。你要冒认它高,不是真心喜欢、认识,只把它做一种学问炫耀,那只会离它越来越远。对神而言,他老人家是宁喜欢一些人的无神论,而不喜欢有些人的有神论的。
《随园诗话》里说:人有满腔书卷,无处张皇,当为考据之学,自成一家。其次,则骈体文尽可铺排,何必借诗为卖弄?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经历了一些事,佛经中原本晦涩的文字逐渐明了了起来。有学生问我,《景德传灯录》看不懂,我说,看不懂的是传灯,看得懂的是传心。若要执着在灯如何传,那眼里只能看见人事复杂。如果看明白了心如何传,那无论古文、考据、历史,在你眼中都是微微一笑,淡然拂
过,看得自然无比轻松。历史观原可比历史更为真实。
书上常写本体、绝对,原来执着于书,书上的内容看得透彻明白,但活着却越来越迷糊。原本以为自己活在相对,向往着绝对,到头来却发现绝对、相对本来无二,如果认清了当下即是绝对,事事即含绝对,相对就是绝对,那任何事自然生机勃勃。闻见之知,亦能是德行之知,博物多能,亦能不假见闻。
袁枚有诗云:天涯有客太詅痴,误把抄书当作诗,抄到钟嵘《诗品》日,该他知道性灵时。
佛说的话,其实也就是人说的话。
我喜欢曾国藩的一首诗:朝出鏖兵,暮归讲道。当下纪录的问题是不够把朝出的影视制作与暮归的中国文化来一同说明。
我想用一种旷日洒脱的态度来聊这个无比艰苦的话题。与其为纪录艰苦的过程再增烦琐,倒不如为其减去做作,减多了,片子自然也就出来了。
自序二
一次,一家报社的记者问我一个问题,大致意思是纪录片的摆拍算不算是造假。当时我给他推荐看几部迈克尔摩尔的片子,这里我想有另一番作答,并引申出一个更深入的话题:纪录是心灵的产物。如果我们承认这话有其相当可靠的真实性,那么,相对的,纪录反映了多少现实的层面?又成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纪录的本质是真实,如果我们重视纪录者的创作意图,那么单纯就心灵思维的传播而言,我们还可以问:纪录究竟传递了多少信息?或者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我们可以先认定,身为一个现代人,即使是独立制片的纪录者,同样不能避开现实环境的影响。他与每个人一起在这块土地上成长、呼吸,也一起在这大时代的舞台上欢唱与忧愁,不可避免地与周围的人共同关心社会热点、网络新闻、歌舞明星。想到要为此拍一部纪录片,这部片子固然可能承载纪录者原初的创作理念,然而,观众接收了多少?又接受了多少?
我们并不怀疑纪录者对待世事的真诚,我们关心的,毋宁说是纪录者为此而拍摄的镜头到底能不能忠实而又全般地传达世事?许多影视批评家,在触及纪录片内容(text)时,已经逐渐警觉到了还原作品的荒谬性。任一观众或批评家在面对一部纪录片时应该认清:透过纪录者、摄像师与剪辑师一个个镜头有意安排而看到的一切,已与事件最初的意念及所逐条纪录的具体素材有了距离。除非是最固执于展现自己原封不动真实的那一派纪录者,大多数纪录者在创作时,都会有选择、有角度地筛选即便是一些号称360度无死角拍摄的真人秀节目,每一个机位的选择、串联,都是精心设计的只不过让观众感受不那么明显而已。于是,设使一个纪录者想要在他的片子里导入具体人、事,以作为他的意念的佐证,势必要将这人、事从平凡的生活里摆拍进入他的片子里,并且刻意使它平易化。
是的,观众必然能轻易接收到纪录者的信息,知道这人、事,而且也听到了纪录者的观点,但是,他未必会很在意这一些观点。再一方面,他由观看的过程接收到纪录者的信息,又不如他去看新闻或看资料来得直接、丰富,有时你的观点反而成了障碍。譬如讲故宫历史,一页纸十多秒钟看完的内容,如果放在影片里或许变成了好几分钟,观众显然辜负了纪录者的心意,这种辜负当然也不是纪录者希望看见的。现代纪录者关心社会甚至参与社会的同时,切勿忘记,这时他已不是纪录者,而是社会人。他的作品,正如任何一个新闻报道一样,只是构成某个事况为人认知的一部分或一个方式,纪录者的观点也仅仅提供一个人(纪录者自己)或一小部分人的意见而已。
让我们把焦点转向纪录的感情效果层面。一个纪录者当他知道正。譬如柏拉图、笛卡尔、牛顿、爱因斯坦等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其发现都是对神。画家如塞尚与凡高,他们至少亦能不为观众。再说政治,如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西乡隆盛,即说自己是以天为对手,不以人为对手。明朝佐燕王起兵的姚广孝亦说:臣知天道,何论民心。两人皆是应于天而群众自然从之。
我记得胡适之当年那样的风头,但对着自己的作品亦曾言道:我自高歌,我自遣幽情。这样一对照,可知今日的纪录者太过顾观众是何等的谬误!纪录是主观的抑或是客观的,是大众的抑或是小众的论争,是何等的浅薄!真正的纪录者,我想他对着镜头时必有着如对天地神明的敬虔端正。因为好的纪录如风,吹得世间水流花开,此风唯有从神境而来。但这神与宗教是两回事。
到这里,我们倒可以推论出纪录片与新闻的区别。除非纪录者在面对一个写实性颇强的题材时,能够抛开新闻传播的包袱,真诚地用艺术创作的方法处理这个题材,并且,将之融化成自我生命的一部分,要不然,纪录者的关怀必然招致随之而来的挫折、打击与落空。这可以说是现代纪录者在现代工商业高度起飞的科技社会中所面临的最大困境。更麻烦的是,纪录片虽然在国内已经有专业频道,但仍没有获得观众的全然热情及拓宽。从开始的火热,到现在趋于冷淡,观众的审美情趣并没有随着纪录片相关领域的建设而改变,院线纪录片上座率仍然低迷。身为一个社会人的纪录者,往往在作品未能达到所预期的社会参与行为时,便不惜放弃了他的创作。倘不知纪录所据的不是法,而是据的理。唯纪录中有千人抬不动的一个理字,虽有陈法亦不外乎天理人情,镜头的力量由此而来。
我看世界,倒不如说我看我世界。世上的一切能入你心,自能入你的镜头。纪录的纵是宇宙万物,但万物不与你相连,是一片灰色,外在的世界没有了,你也不见有所谓的内。与你相连,自然一片和气。
第一则.纪录的路
这是一条大胆的路。但凡说到新字,我都想起孙中山先生说的破坏难于建设。但现在大多的纪录只是有躯无脑,连可破坏的都没有,只剩大胆去探索一条新路了。
纪录是一门科学,人文科学。价值观与仁慈心是研究人文科学所必不可少的。物理、生物、化学研究的都是人类自身以外的事物,都可以保有一丝冷静,而人文科学则不然。人文科学研究对象包括了研究者自己,故不能无丝毫情感。极度的冷静与旁观是无法渗透人之内心,为人开辟出一条道路的。
我想,探索纪录不应该总是严肃的。
就像提笔为文一样,小孩最初学字前,总喜欢拿着枝丫在地上随意涂画。后来开始学字了,兴趣反倒不如涂画时那么热情。无论颜柳欧赵、苏黄米蔡,那总是别人的世界。一笔一画,如不能体谅到字体主人笔触的一点灵犀,自会相戾。孔子平常教人所重者曰道,道是活的,只指由此到彼的一条路,孔子理想中的人生中,该有一段由此而至彼的过程,那也就是学。
学习如何纪录也是如此。
纪录的路应该是一路长旅行,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不知走过多少弯路。历史的纪录本需要漫长的时间沉淀,但在互联网的出现下,却易直接地变为现场直播。这看似加快了纪录的发展、传播速度,可其代价却是牺牲了观众对于美的神圣审视能力。这倒是真正地慢了下来。所以做纪录的人应具菩萨心,因为在这格式化、流水线的社会,能倚之跳出,在苦闷中突然生出慧眼,见一片澄清空稀的意境。就如《子夜歌》里有一首,是男人在路上等着了她,喜爱得又赞她的相貌生得好看,你一来路上都芳芬了,女子答歌: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便是这样的现实而有天意,是那么和惠的,满满的喜悦,然而真是大极了。
这让我想起了拉斐尔一生以幸运终。每每在教堂看见其作,无垢天光,清澄大气,自空中而招观者憧憬向上。艺术的理论、历史的变迁一入便韵律协调,于现世中发现了神圣之美,而重以涂画精审。气象静穆,使人可以永久相对而不觉其厌。
传统戏曲中,亦有一种叫路头戏,不上高台,就在路口繁华处开口唱,可以唱伏羲三皇,亦可唱百姓家常,唱的时候人们自动围成一个圆,仿佛世上的新鲜都在圈里,唱完手帕一收,却又变成茫茫人海。这个圈好似不曾出现,只是和人世的大流汇成了一路。
纪录的路,就是这样的一条路,而不是奥德赛出征回来的路。那路上有海有岛,有风浪,只觉是像油画的光影浓重,有光也只是篝火的光。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没有日月山川。
邵雍讲:前面路径须令宽,窄则自无着身处,能使人行乎?转山的僧人行走的狭窄山路,原来是为了替这世界打开行路。僧人所行之道为形而之下,可见的,但僧人为何行此一路,必有一所以然,那是形而上,无不可见的。
原来做片子到最要紧的时候,师父常猛然说出一句:我们有分歧,因为我们的世界观不同。这话犹如禅宗里的棒喝,只如沙漠里赶驼人的鞭绳一挥,噼地打在塞外的空气里,那彻底的、杀剌剌的响声,让我在纠缠的故事中顿悟出一片清凉。我想,太着意于素材里的世界,也就像学写字那样,久了透了也就趋于了平庸。
原来纪录的路不仅需要公平与公正,亦需要偏见与偏爱。
禅宗里有一则话头,说的是睦州禅师问一和尚:近离甚处?和尚便一喝。睦州说:老僧被汝一喝。和尚又一喝。睦州问:三喝四喝后作么生?和尚却没有了话语,睦州便说:这掠虚头汉。拍片子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喝。有的喝是在你生活安逸时,无缘无故地对你一喝,吓得你魂飞魄散,连手中的茶水都端不稳,却一喝把你喝回了尘埃未生;有的喝是对生命的赞赏,像是看戏到精微处的喝彩,有小孩戏耍的天真;有的喝倒是严厉的否定,像是雷霆一击,绝不留宿怒。这些都非掠虚头汉的喝,有的纪录者是看见了生活中的异,想用影像喝出这一棒,但却往往失
去了一个机,只知道一味喝,不知道三喝四喝到底为何。到此,纪录也就失去了生机盎然的生命,变成了随尾而行的掠虚头汉。到底是影像在棒喝你,还是你在棒喝影像,骑虎难下,久而久之,纪录的主变成了宾,把故事编圆满成为影片结束的铸定。片子拍完了,但你却空荡荡地待在了片子以外。
纪录者有不自觉地拍出了好的纪录,有自觉地拍出了好的纪录,应当是后者更高,但是亦有自觉了反为拍不出好纪录了的。其故是不可依照所觉的来拍摄。若依照所觉的来拍摄,那就不是创作的了。好的纪录是随着拍摄而一路明白起来的,这才是生出来的新的觉。能如此,则不加点明亦自然明白,加了点明亦不会破坏片子。
所以,纪录与其说我看世界,倒不如说我看我世界。世上的一切能入你心,自能入你的镜头。纪录的纵是宇宙万物,但万物不与你相连,是一片灰色,外在的世界没有了,你也不见有所谓的内。与你相连,自然一片和气。内外但泯,如那般的一条路,究竟是无可言说的。倘若你坚持要我说,我先说是那么一条路,而且将永远是那么一条路,佛家称此为一如不动。
第二则.坏即是机
纪录的过程,不能只为某一确实目标而实现的。就像与人谈事,如果彻头彻尾谈论一个话题,不久会相对无言。有的话题突然生出,拉拉家常,天南地北,让事情有了活泼泼的气息。
所以纪录不是执行,往往有的纪录者手中,纪录的选题一定向,片子的结果就已盖棺定论,因为在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结论,一切的故事不过是围绕着这个结论的增补。好像鲁迅说的:正义都在他们那一边。他们的正义和我们有什么相干?这时,导演、摄像从故事里彻头彻尾地置身事外,只要服务于主题与定位。片子成了铸造,成了执体以求寂,而无有圆神活泼之机。观众不需看完已知道结尾,这个结尾若与创作者不产生影响,那与观众更无关。
一个好的纪录片选题,一定是随时都有一个机在,随时都在捕捉这一个机。这就要谈到历史的问题,因为纪录其实就是历史。章太炎讲六经皆史,纪录如果没有历史的纵横捭阖与哲思,历史只能成为历史观。中国人讲天机不可泄露,历史若没有天机就无法推动,印度的哲学里有世界劫坏,基督教的教义里讲世界末日,但中国的则是《易经》里讲的履霜坚冰至的一个机字。一年有春夏秋冬,历史上亦是有盛衰季节。但中国人独讲此机更无一息之停,正所谓发也。若至于念头断续,转换不一,则又是发之标末矣。机充满着整个中国历史。世界古代民族多有骨卜与占星术,而中国的卜筮与夜观天象,则唯借以兴感,像风过水面,托微波以陈辞,对时世亦唯是这种感知,故又曰:天道幽微难言。这最妩媚,天道亦像女孩子的说话,似真似假,不像迷信的着实。中国人的这种对时世变动之兆的感知,关系到中国艺术上独有的一个境界,所以纪录形成前的那一纸策划,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初衷。
原来有很多次拍摄,熟悉的摄像师都会事先告诉我,现场需要什么镜头提醒他一下,但我从不再提策划案里的内容。因为导演与摄像在现场的任务都是机的捕捉。你有你的机,我有我的机,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有趣的。每一组镜头不是素材,而是拍之即独自成格。一天的拍摄不因事起事落,就像朋友相约垂钓一样,每一条鱼都可以是开始或结束,只在于垂钓者的尽兴。空着篮子或满载而归都能意犹未尽,处处都留着让纪录者对此世界仍还保留着一个不可知的状景。
往时的剑客遇到高手,即与较量,一面暗暗喝彩,一面是要打出对方的破绽来,为此至于不辞丧失性命,并非是为胜负,而是为要确实明白剑道之机。纪录之机的捕捉亦如此。
可这个机该如何寻得?
往常我教学生,苏东坡虽放浪形骸,但终其一生却是认真的。机虽有随性,亦是勤奋不休的。所以要深谈此一话题,纵是穷尽一位创作者一生都无法说清。但却有一个简便法门,即是寻个坏。只有从一个坏字入手,才有得想法。西方历史上的创世纪始于洪荒,洪水便是个坏,洪水后的坏灭才有了后来的
觉悟。我们拍片子前,首先会去寻找片子内容的相关资料,做一番整理调查,从中寻个出发点。有时头绪太多,个个出发点都舍不得,片子变成了老太太的裹脚袜,又臭又长。看片的人却是无心,找到片子一个意犹未尽的地方,质问你为何不让他们看见更多他们想看的。这个意犹未尽就是一个坏,亦即是机。坏能激起观众的共鸣,莎士比亚的悲剧牵动人心,就因其中尽是人世的坏与机。所以拍片现场我老是问学生们,今天你们想知道什么,现在你们想看见什么,只要把你们所思所想纪录下来,观众就能心满意足。
好的东西总是圆满的,一旦圆满,观众的情绪便找不到缺口,片子反倒像是一桩密不透风的死木头。其实这坏亦可说是缺。王阳明龙场悟道前有一段缺漏无归的体会,这个缺反倒成就他陷荆棘,堕坑堑,居夷处困,动心忍性的坦道大路。所以缺与坏并不是病者,而是功夫不到。
其实,坏与缺只是世事循环的一个整体,纪录片的作用只是随着它们听之任之。纪录者有时老想着片子里应有如何的思想,表达如何的意思,但却不知道有不为人说的法。杜甫《春夜喜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此时无声即是不为人说的法。有的创作者找到了一个坏,反却着在了这个机上。片子有形处是把机拍成了形,无形处是把机化成了气,是气韵的气,所以无形处也是片,是不着一字而自风流,不着一句而光景无穷之处。所以,有的同行抱怨:现在纪录片的选题越来越难找了。其实就算被拍过无数遍的选题,仍有其未为人说的法。
颠倒来说,片子若真拍得妙,亦从来没有过为人说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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