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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英格姑妈出走了(德国畅销女作家朵拉·海尔特倾情巨献 在欢笑中感悟人生的真谛……)

書城自編碼: 2003491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情感
作者: [德]朵拉·海尔特
國際書號(ISBN): 9787221099464
出版社: 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41/218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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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克里斯蒂娜带约翰回故乡叙尔特岛度假,不料却撞上独自上岛的姑妈英格,而且她还带着好多箱子。64岁的英格宣布要改变生活,爸爸海因茨认为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英格想离开那位退休在家的财务官员瓦尔特。随后,英格在岛上约见律师,遭遇盗贼,密会医生,与一个男子相约离岛……所有行为都让人无法理解。英格真的是要离开瓦尔特姑父吗?与此同时,英格层出不穷的人生乐趣让克里斯蒂娜陷入了沉思。她姑妈64岁都敢改变生活,可她自己呢?她敢为了约翰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吗?
關於作者:
朵拉·海尔特
1961年出生于德国北部的叙尔特岛,图书销售专业毕业,1992年起经营出版社代理业务,现居德国汉堡市。
她的小说处女作《情缘已了》一出版就获得了读者和媒体的高仍抻??006年第二部小说《密不可分》出版并大获成功。随后推出的小说《带上爸爸去度假》和《英格姑妈出走了》甫一问世就跃上了德国所有畅销书榜,受到广大读者的热捧,并被改编拍摄成电影。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
第十章
內容試閱
献给安妮卡和蒂尔,
我下定决心,
要让姑妈兼教母做起来不费力。
但愿成功在即!


第一章


月台尽头的女人头戴一顶红帽子,看上去很像英格姑妈,只不过英格姑妈从来不戴帽子,而且只在万不得已时才会自己动手拎行李。为看得清楚点,克里斯蒂娜眯起眼睛。真是像极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此时不可能出现在韦斯特兰火车站。
克里斯蒂娜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目光,盯住列车的车门,约翰会从其中的一扇门下车。他是世上最神奇的男人。他们最近一段时间见面的次数太少太少了,今天是他们一起休假的第一天。五月在叙尔特岛上待两周,别提有多爽了。她踮起脚尖,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多,火车里一定人满为患。终于看到他了,他从后面的一节车厢跨下车来。克里斯蒂娜想迎上去,可人流如潮,让这个打算几乎无法实现,更何况不知为什么约翰站住不走了。直到快赶到他身边时,克里斯蒂娜才看见人流在一个障碍物周围分开来。月台中央立着一辆满载行李的推车,戴红帽子的女人坐在车上,人们要么被迫突然避让要么直接撞在车上,一个个骂骂咧咧,一脸愤怒,那女人浑然不理,笑嘻嘻的。
约翰痛歪了脸,在揉搓胫骨。克里斯蒂娜眼里只看到约翰,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约翰转过身来,冲她微笑。蓦地触到他的双手和胳膊,闻到他的修面香液,她闭上眼亲吻他。世界沉没,生活真美妙。
直到有人在她身后轻轻咳嗽一声。一个像英格姑妈的声音说道:“哟,这是你的新男友吗?”
克里斯蒂娜吓一跳,松开约翰,看向坐在行李车上的女人。是英格姑妈,只不过戴了顶帽子。也不见瓦尔特姑父,但姑妈心情极佳,带了很多行李,正歪头端详着惊讶的约翰。
“您瞧,骂人要尽量友好,你永远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我是克里斯蒂娜的姑妈兼教母,虽然韦斯特兰火车站不是相识的理想地点,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是不是老了点,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好吧,这种事你们一定知道的。”她又转向行李车,“你们知道怎么移动这个大怪物吗?”
约翰终于做出了反应。“您得压住把手,不然它会把车刹住的。我也没有骂您,那是痛叫。来吧,车子我来推,您想去哪儿?”
克里斯蒂娜还在盯着她的姑妈。她变瘦了,穿着紧身裙、浅色胸衣和一件估计很贵的大衣,拎包跟帽子很搭配。英格从车上拿起拎包,她显得有点变样。
“噢,这么简单?嗯,那就走吧。怎么了,克里斯蒂娜?你走吗?”
克里斯蒂娜不得不深吸两口气,才能够讲出话来。“你怎么会在这儿?爸爸说都没说过你要来,要不然我们就不住阁楼里了。三个人住,太挤太挤了。瓦尔特姑父呢?”
英格姑妈笑望着她的侄女。“你别激动,我不会睡在你们家地板缝上的,我在佩特拉那儿租了套休假公寓。哥哥根本不知道我来。你瓦尔特姑父不在家里,还能在哪儿呀。可我不想谈他,我想,是改变我生活的时候了。走吧,你们可以开车送我去佩特拉那儿,反正出租车贵得离谱。”
她将那顶不习惯的帽子拉正,深深地罩住脸,快步走向出口。
克里斯蒂娜望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约翰挎起他的旅行包,推起满满的行李车就走。

上回她见到英格姑妈是在不到一年前,在多特蒙德的一次家庭聚会上,我们庆祝瓦尔特姑父的六十五岁大寿。饭店名叫“橡树大院”,点的菜包括很多种烤肉、蔬菜和油炸丸子,饭后上来白酒,一切正常。唯有一件事不正常,那就是英格姑妈在致词中说,瓦尔特的退休生活让她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将他砸死在沙发上,除非他最终给自己找个理智的业余爱好。这种爱好指的不是甲级联赛和他的保龄球,她觉得光这些还不够。瓦尔特姑父虽然显得有点生气,但没人拿这事当真,因为英格姑妈向来就不善言辞。
克里斯蒂娜眼前霎时浮现出了瓦尔特被打死后躺在血迹斑斑的沙发上的画面,但她立即使劲眨眨眼睛,把它赶走了。她看着英格姑妈,英格姑妈正站在车旁,看着约翰将她的行李搬进行李箱。
“是改变你生活的时候了,这话什么意思?瓦尔特姑父怎么办?”
“嗯?”她姑妈专注地观察着约翰的装箱技术,“您要是将红包横放,也许会好些,或者先放大箱子再放包。”
“我问瓦尔特姑父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这事我不想谈。好了,你看,这样就行了。合上车盖,出发。你们可以直接开车送我去坎彭的佩特拉家,请不要绕道,我急着上厕所。”
约翰用力合上行李箱盖,拭去额上的汗珠。“您要不要去这儿上……反正我们有时间。”
“不用,谢谢。”英格坐到副驾驶座位上,解开大衣纽扣。“我不上不熟悉的厕所。你永远不知道……可以开车了吗?”
克里斯蒂娜询问地望着约翰,他点点头,从后面上了车。克里斯蒂娜望望站前广场上四尊近五米高的雕像,拉开了驾驶室旁的车门。这组艺术品叫做“风中旅行的巨人”,四个绿衣人,顶风而行。但愿不是个凶兆。
他们经过邮局,拐上车站路,英格转过身,沉思地看看约翰,客气地笑起来。
“您就是约翰了。您是仍住在不来梅呢,还是已经跟克里斯蒂娜同居了?”
约翰在后视镜里寻找克里斯蒂娜的目光,她安慰地冲他点点头。
“我住在不来梅,我的工作在那儿,还谈不上跟克里斯蒂娜同居。”
英格姑妈又望回路面。“这样好,因为克里斯蒂娜最擅长挑选必须靠她养活的男人。”
“英格姑妈!”
英格姑妈笑笑。“怕什么,反正你已经离婚了,现在你可以独自消费你的钱了。这话可不是针对您的,约翰,您千万不要误解,我对您颇有好感。我只是不赞成这么年轻就结婚,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约翰回答得很礼貌:“我四十八岁,克里斯蒂娜比我年轻两岁,都不是很年轻了。”
“没错。”英格姑妈点点头,“我老是忘记这一点。我的天哪,克里斯蒂娜,你都四十六岁了?”
克里斯蒂娜在一盏红灯前停下车,英格姑妈往左一指。
“你得在这儿拐弯,里斯特、坎彭、文尼斯塔特。你看到了吗?”
“英格姑妈……”交通灯切换成绿色,克里斯蒂娜左拐,“我可不可以提醒你,我对这座岛了如指掌?你看,约翰,那边是飞机场,机场后面是海军高尔夫球场。”
“噢。”约翰透过后窗往外张望,英格姑妈打量他。“要想看看高尔夫球场,您也不必这样扭得脖子脱臼啊,马上还有一座——叙尔特岛高尔夫俱乐部。您说说,您打高尔夫吗?您还没有那么老呢,或者您在做什么不正经的生意?”
克里斯蒂娜轻声叹口气:“英格姑妈,求求你了!”
英格拉下遮阳板,检查她的发型。“不管怎样,反正这里的高尔夫球场够多了,一共有四座,您可以尽情发泄。”
约翰不动声色。“我不打高尔夫,我跑步。”
“没关系。”英格回答说。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坎彭。克里斯蒂娜驶上主街,经过漂亮的芦苇顶房屋,拐上布拉德鲁伯路。她注视着她的姑妈,看到她正望着窗外沉思。
“佩特拉住的那条街叫什么来着?”
“伍尔德峡谷,左边第五条。我还以为你熟悉呢。”
克里斯蒂娜没有回答,约翰忍住没有笑出来。他们停在一幢有蓝色老虎窗的芦苇顶房屋前,门牌上写着“宾至如归”。英格没等克里斯蒂娜熄灭发动机就打开了车门。
“谢谢送我过来。约翰,您能帮我把行李搬进去吗?克里斯蒂娜,你可以坐在车子里,你停车停得真笨。我有空来看你们,再见。”
英格姑妈快步走向大门,约翰拎着她的大堆行李,保持距离跟在后面,他的面部表情含义颇多。

克里斯蒂娜是在遇到点麻烦的情形下认识约翰的。去年夏天她要在诺德尼岛上帮助一位女友维修一家酒馆,不得不带上父亲同去。她没有办法推托,因为母亲刚换了一只新的膝盖,她认为在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女儿必须照顾父亲。可惜海因茨上岛后就忘记克里斯蒂娜已经是四十五岁的成年人了,又旧病复发。克里斯蒂娜开始还保持克制,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因为海因茨开始破坏女儿和住客约翰之间的谨慎交往,理由是他觉得约翰的眼睛“阴险”。而且海因茨并未就此打住,他越发觉得约翰是个婚姻骗子,在儿时好友卡利和一个相当糟糕的小岛记者的鼓动下,他不遗余力地想要揭穿约翰的真面目。
事情被搞得极其复杂。
后来虽然一切都澄清了,但克里斯蒂娜担心约翰对她父亲的看法会深受诺德尼岛那次过分行为的影响。回父母家休假两周的目的是要让约翰相信,她是出生在一个十分文明、既友爱又正常的家庭里,海因茨的行为是一时的错误。现在英格姑妈突然钻出来,对事情可不利。
约翰慢慢走回来,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克里斯蒂娜将手放到他膝盖上。
“英格姑妈是海因茨的妹妹,我的教母,她很亲切。”
“是的,是亲切。”他拖拖拉拉地系上安全带,“也许说话有点直接。”
克里斯蒂娜发动马达。“我们要不要再去喝点什么,还是直接开车回我父母家?”
“我们还是先去哪儿喝点东西吧。”
克里斯蒂娜边开车边求上帝保佑,但愿英格姑妈只是决定在一位女友的女儿家好好放松几天。

半小时后他们坐在文尼斯塔特“幸福迈耶”的平台上,眺望大海。水能安慰人,克里斯蒂娜希望对约翰也有用。他默默地喝着小麦啤酒,她搅拌着她的咖啡,一圈又一圈,沉默不语。他终于抬起头。
“我都这个年龄了,还因为要跟你去你父母家住两周紧张不安,真是可笑。”
克里斯蒂娜不觉得可笑,毕竟她父亲已经在诺德尼岛上让他坐卧不宁过。可她不能承认这事。
“约翰,我父亲实际上完全两样,他只是被搞得有点疯了,仅此而已。等你了解他一些了,你就会发现的。他平时从来没有任何野蛮的倾向,实际上他根本不会胡思乱想,非常地温和。”
约翰还是抱有怀疑,可大海似乎安慰了他,至少他在努力。
“或许吧。那你的英格姑妈呢?她平时也完全两样吗?”
“对,她很可爱,她跟瓦尔特姑父结婚四十五年了,有个女儿,叫皮娅,住在柏林,刚好四十岁。我姑父是税务稽查,他也许有点古板无趣,但也很亲切。英格是在叙尔特岛上长大的,她每年来这儿几回,看望她的老熟人,这很正常。”
克里斯蒂娜自顾自地唠叨着。英格以前每次来都带着瓦尔特姑父的,她脑子里重新浮现出沙发浸满鲜血的画面,她立即把这种念头赶走。
“你可爱的姑妈现在为什么要改变她的生活呢?”
“哎呀,她只是说说而已,或许她是指这回出来没带瓦尔特姑父吧,这事她几十年没做过了。”
英格不带瓦尔特出现,会引得家里的其他人多么不安啊!尤其是海因茨。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就毛骨悚然。
“嗯……”约翰打量着克里斯蒂娜,“你这谎撒得可不怎么样。无论如何,我在诺德尼岛打败海因茨,活了下来,我也对付得了你家的其他人。”他向前侧过身来,拉起她的手,“我们可以跟你父母一块儿出去吃饭,也可以跟你姑姑一起去……可我还是希望,大多数时间没人打扰我们。”
“绝对。”克里斯蒂娜脱口回答道,“英格姑妈肯定只是来休几天假,到时候海因茨会照顾她,这样我们将会几乎见不到他俩。而且,反正阁楼间完全属于我们。”
英格说她想改变自己的生活,这到底是指什么呢?克里斯蒂娜心里暗想。

汽车在门外引道上一停下,海因茨就冲出门来。
“克里斯蒂娜,你的前轮压着草坪边了,你压坏它了,往后退一点。”
“你好,爸爸,见到你太好了,谢谢,我们一路顺风……”
“好,好,可是请你往后退一点,否则我一个夏天都只能看到枯草了。”
约翰咳嗽,克里斯蒂娜挂挡后退。停好车之后,她父亲拉开副驾驶座位旁的车门,边握手边将约翰硬拽出了汽车。
“哎呀,约翰,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好吗?你气色不错。你看看,这就是叙尔特岛,跟诺德尼岛完全两样,你肯定会喜欢的。进来吧,我妻子哪儿去了?夏洛特,孩子们到了!”
他绕过汽车,过去拥抱他的女儿,同时审视地瞟了前轮一眼。
“来呀,孩子,真是太好了,你好久没回家了。”
克里斯蒂娜越过他的肩头观察约翰,他揉着小臂,母亲正在热烈欢迎他。海因茨用食指托起克里斯蒂娜的下巴,猜测地望着她。
“怎么样,你幸福吗?他对你好吗?”幸好他问得很低声。
“幸福,爸爸,一切都好得很。你,我们想……哎呀,无所谓,我很期待将在这里度过的日子。约翰必须休养一下,他劳累过度,就需要安静,行吗?”
她父亲张开双臂。“这没问题。你干吗讲得这么滑稽?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啊,楼上没人打扰你们,只有你俩住上面。”
“我知道,爸爸。我们也可以一块儿外出吃饭,比如说哪天晚上或什么时候。”
“为什么?妈妈反正要做饭的,你们可以跟我们一道吃。”
“爸爸!我说的是哪天晚上或什么时候,不是每天。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们。”
“这事到时候再说。好了,走吧,妈妈做了汤,喝完汤还有咖啡和奶油糕饼。”

喝完咖啡,约翰必须打电话,海因茨去了花园,克里斯蒂娜帮母亲洗碗。他们用的是好餐具,不能用洗碗机洗。
“怎么样?”夏洛特边擦咖啡勺边问道,“你好不好?我是问约翰和你们的爱情生活。”
克里斯蒂娜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她车站的偶遇才合适。
“很好。你知道英格姑妈在叙尔特岛上吗?”跟妈妈谈什么都比谈克里斯蒂娜的爱情生活好。
“胡说。英格姑妈疗养去了,去巴特奥恩豪森节食去了。她年年都去的。”
“我们先前在火车站遇见她了,她戴顶红帽子,带了很多行李,看上去有点变样了。”
“你看错人了吧?爸爸今早还因为税的事跟瓦尔特姑父通过电话,要是英格姑妈来了叙尔特岛,瓦尔特姑父肯定会说的。”
“可我们跟她讲过话,还开车送她去了佩特拉家。”
夏洛特垂下手里的抹布,皱着眉头望着女儿。“哪个佩特拉?”
克里斯蒂娜从她手里拿走抹布,继续擦拭。“就是她最老的女朋友汉妮的女儿,她在坎彭出租休假公寓。”
母亲一听冒火了。“这我也知道,可英格去那儿做什么?她一直住我们家的呀。”
“我们在这儿呀,她可能知道这件事。”
“她从哪儿知道的?瓦尔特说她疗养去了,她来叙尔特岛他应该知道的,或许是他搞混了。奇怪,但愿他不会真的老糊涂了。”
克里斯蒂娜将最后一把勺子扔进抽屉,挂好抹布。“反正她以后会过来的,到时候你可以问她。”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克里斯蒂娜若有所思地擦去洗涤盆里的一块水渍,“但愿什么事也没出。”
就在这时,约翰从楼上走了下来。克里斯蒂娜想,她可以跟这个了不起的男人共度两周,真是太美妙了。他俩,只有他俩。想到这里她膝盖发软,脸庞发烫。当他站在面前时,她亲吻着他,耳语说:“走,我带你看看海滩,我们开车去。”
如果他们知道还将遇到什么,她宁可这两周一直跟他待在海滩上,不管天气怎么样。


坎彭,五月
亲爱的蕾娜特,
你不会相信我都做了什么!
你说得太对了:在我疗养期间瓦尔特当然一点也没有改变。那四周他不能独自料理一切,自己照顾自己。周一、周三和周五他去我们家右边的邻居家用餐,周二和周四去皮娅的女友尤塔家,周末在足球馆里给自己买了根香肠。为此他免费帮忙做了所有的税务报表,片刻也不离开计算器,但他已经退休了啊。
最无耻的事发生在上周四,他过来说我一直想去听讲座或看戏,他买了一场很有趣的讲座的票。要我穿得漂漂亮亮,听完报告还要带我出去喝一杯(他真的这么讲的!喝一杯!)。这么做很合我意,我正好有些重要的事必须跟他谈,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具体谈的什么,我哪天给你好好讲讲,这事很难写下来。)
我们再回过头来谈谈那天晚上吧。蕾娜特,我向你发誓,要不是房间里有那么多证人,我会杀了他。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参加的是一场关于公共医疗保险的活动,一场有关糖尿病的报告!瓦尔特说,他一直口渴得难受,他肯定患有老年糖尿病,要我听仔细,他非常肯定。报告结束后供应夹心面包,这下我们的糖尿病人一下拿了四个金枪鱼沙拉面包,因为他不喜欢我做的晚饭。(我做的是那种美味的鳄梨伴笋沙拉。当然了,在厨房里一站两小时尝试某种新东西的是我,但这位先生却狼吞虎咽地吃金枪鱼沙拉面包。)
然后再谈“喝一杯”!尤尔根街角酒馆里的两瓶皮尔斯啤酒,因为那里有首播频道,播放英国足球联赛总结。我也许生气了,而瓦尔特竟然没有察觉!
第二天上午我没有跟他讲话,我相信他也没有发觉,反而找医生去了。说他的两条腿总是沉甸甸的,他朋友君特患有血栓。好吧,他是自费病人,因此我们的家庭医生客客气气。
瓦尔特回来后大谈特谈君特和他的血栓,讲医生一定搞错了(他当然没有发现什么)。我回答,双腿沉甸甸有可能是他的老年糖尿病引起的,他听后很兴奋,又要去检测血糖。
这下我气坏了,我告诉他,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我想外出旅行一段时间,考虑一下所有事情。你知道他回答什么了吗?“哎呀,英格,糖尿病又不是精神病,事情没那么严重。”
我告诉他,他已经有精神病了。我收拾好箱子,由于我没兴趣跟我哥哥海因茨讨论这些私事,免得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于是我在佩特拉家租了一套休假公寓。她是我的一位老友的女儿,接下来几周我将住在叙尔特岛。她给了我特价。
好吧,亲爱的,我看到你在笑。我很高兴在疗养时我们能够相遇,是你让我认清了现实。正如我对你发的誓:接下来的二十年我不会再坐在沙发上陪瓦尔特看体育节目、听民族音乐、吃肝肠就黄瓜了。我不会!
相反,我现在正散步前往“高顶头盔”,去叫一份美味的午餐。在乘车去见哥哥和嫂子之前,我也需要这个。
顺便说一下,我在这儿遇到了我的侄女克里斯蒂娜,她找了个新男友。两人都大约四十五岁,站在月台上亲热。她现在又开始干这种傻事了,让我不得不钦佩。她离婚后本来多么幸福啊。
好吧,亲爱的蕾娜特,我会跟你保持联系的。

致以衷心的问候!
你的英格

P?S:哎呀,途中我戴上了你送我的帽子,希望它带给我好运。

英格将信最后浏览了一篇,折好,塞进写好了地址的信封,满意地点点头,套上钢笔的笔套。这支钢笔是瓦尔特在她六十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很高档的一支笔,刻着字。她当时得到笔很高兴,可她那时还没有真正看透瓦尔特。当她将笔拿给蕾娜特看时,蕾娜特很吃惊。
“一支钢笔。噢,真漂亮!这是办公用品,你丈夫肯定从税单上扣掉了。他应该送你一枚戒指,或者一次愉快的旅行。哎呀,办公用品?不,亲爱的,他应该送你更好的东西。”
而英格特别喜欢用这支笔写字,因此在四年之后她还觉得这件礼物漂亮。蕾娜特叹口气,回答说,她至少不应该忘记它所代表的屈辱。
蕾娜特。英格将一枚邮票贴到信封上,检查下地址。她们曾在巴特奥恩豪森的疗养酒店里住隔壁,第一天就在停车场上交谈了起来,当时英格站在那里对着坚持送她过去的瓦尔特的背影挥手。
她明白,瓦尔特的关怀也跟女儿皮娅在跟男友飞去度假前将她的奥迪停在了父母那儿有关。瓦尔特提醒他的女儿注意,这么一辆车也得动动才好。皮娅有点犹豫地将钥匙和资料留给了他。“可别开太远,爸爸,开门关门不要太粗暴,好吗?这是辆汽油车,不要加柴油。”他当然随即给她做了一场有关某种税务弊端的报告,可皮娅已经见怪不怪了。
瓦尔特还打开了顶盖,让他的灰发迎风飘扬,就在英格目送丈夫远去的时候,蕾娜特站到了她身旁。
“好漂亮的车。”
“是的。”英格礼貌地回答,吓了一跳,因为她多次听到驱动装置“咔嚓”响,“是辆奥迪。”
她转身面对蕾娜特,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蕾娜特身材魁伟,至少这是给英格的第一印象。她个子很高(至少一米八),女性特征明显(八十公斤,乳房肥硕),红头发(肯定是染的,发型漂亮),长发很有品味地高高绾起(很不整齐,但这是故意的),穿一套带银色饰物的深红色服装(更像一件超大的长袖长袍),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印第安人首饰)。
英格张口结舌地盯视片刻,才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您好,我叫英格?穆勒。您也住在这家酒店吗?我每年都来这儿节食疗养,又到时候了。”说最后一句时她难为情地笑笑,捏捏臀部的脂肪,旋即又放开来,因为她发觉蕾娜特同一部位的脂肪差不多是她的双倍。“这个,我是说……”
蕾娜特最后望一眼驱车离去的瓦尔特,向英格侧过身来。
“那是您丈夫吧?我叫蕾娜特?冯?格拉夫,您就叫我蕾娜特好了。我也是年年来这儿,来做点瑜伽、桑拿这些能拨动女人心弦的东西。精神和肉体保持和谐,才能抵抗世界和男人。”
英格的目光不安起来。“抵抗?男人?”
蕾娜特浓妆艳抹的脸上浮起笑容。“我已经看到了,您也得自己拎您的小行李。”她挽起英格的胳膊,将她推向酒店大门的方向,“亲爱的,我相信,我们在这儿相遇,不是巧合。我感觉我们可能会意气相投,接下来的几周我俩会玩得很开心。现在您先慢慢打开行李吧,等您忙完了,您就直接敲我的门好了,我们去喝上一小口饮料彼此欢迎一下。”
一小口香槟变成了整整一瓶。新女友讲话和喝酒的速度给英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比英格年轻十岁,没有孩子,原是一位牙医的妻子,现在已经离异。
“您知道,我每周在维尔纳的诊所里做两天接待,料理住宅和花园,为他的高尔夫球友们做饭,安排我们的休假,维尔纳是怎么报答我的呢?他跟门诊的女助理上床。”
英格同情地拉起蕾娜特的手。“太可怕了。您怎么处理的呢?”
蕾娜特漫不经心地将一缕头发塞回去。“我得到了房子和汽车,大夫先生付给我一大笔钱。他也应该这么做,毕竟全是他的错。嗯,那小子,大出血了。”
她满意地莞尔一笑,重新给自己倒香槟。
英格果断地粘好信封,塞进拎包里。她现在不应沉浸在回忆里,而是该去换衣服。“高顶头盔”酒吧里可以吃的小东西价格肯定要比尤尔根的街角酒馆里的咖喱烤肠加薯条贵点,瓦尔特知道了肯定会发火的。英格挺直腰背,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想象瓦尔特的面部表情。
“是啊,亲爱的,你就发火去吧,我马上就要给自己叫一份至少三十欧元的高档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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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茨。在事关钱的时候,他不像瓦尔特那么严重,但在饭店里他不敢看账单。他叫来账单,然后将钱包塞给夏洛特或孩子们,自己去上厕所。你绝不可以告诉他花了多少,不然他会闷闷不乐。但他还是喜欢外出吃饭。
相反,瓦尔特会挨个儿核算,检查账单上的税单号,然后问英格如果她自己做会花多少钱:“差不多就行,不必精确到一分一厘。不到二十欧?”如果她点头,他就满足地议论,“嗯,我们还是消费得起的,我再来一瓶皮尔斯。”
每当他们一起外出吃饭,海因茨总是一直待在厕所里,直到瓦尔特整齐地折好账单,放进他的钱包里。
想着海因茨,她就想到了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是她最喜欢的侄女,虽然这孩子有着越来越像她父亲的危险。瞧她打量她的样子,十分惊愕。可这位约翰很不错,或许有点白发,可快五十岁的人了你还期望什么呢?克里斯蒂娜显得相当憔悴,在她这个年龄分居两地确实不容易。两个家,老是开着车来回,即使只是从汉堡到不来梅。可是,她也许很高兴在婚姻失败后又找到一个男人。英格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位贝恩特不合适,可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贝恩特的手好大,看上去有点古怪,废话也很多,而且唠叨不停。这位约翰?迪斯至少眼睛漂亮,手好看,而且他看起来泰然自若。很好,他需要这样。克里斯蒂娜很容易激动,继承了她的父亲,他俩神经都不坚强。
英格穿上她的白色新裤子,重新解开红衬衣最上面的纽扣。
“你需要色彩,亲爱的。”蕾娜特在巴特奥恩豪森的时装店里对她说过,“要让你的生活缤纷多彩。”
发胶在空中飞,头发闪闪发亮。英格戴上红帽子,对镜打量自己。“完美无缺。”她大声说道,“英格,你这年龄了还长成这样,真是了不起。这才是开始,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当出租车在引道前停下时,约翰和克里斯蒂娜正在屋前台阶上刷脚上的沙子。海因茨站在门口,身体前倾。
“果然是英格,她头上戴着什么呀?”
“一顶帽子,海因茨。”夏洛特从海因茨身旁挤过,迎向出租车,“快点。”
海因茨缓缓走下台阶。
“一顶帽子?干吗要戴?她现在高贵了还是怎么的?”
约翰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克里斯蒂娜捅捅他。
“走,去向她证明你不是想要我的钱,要有风度!”
“我会努力的。”约翰亲亲她的颈背,引得英格姑妈开心地扫了一眼,他大步跑向出租车,从牛仔裤里掏出钱包付钱。英格姑妈满意地冲侄女点点头。
“小伙儿真不赖!”
“英格姑妈!”
“你要当心小气的男人,这方面我太有经验了。我们去花园里好吗?你们最好一起来,这样我就不必将故事重复三遍了。”
她精神抖擞地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红帽子后面。
他们一直耐心地等英格姑妈在她试过的第三张椅子里坐下来。
“好了,”她审视地抬起脸,“这儿好。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得提防太阳,太阳晒多了会生皱纹的。”
夏洛特正想坐下,动作做到一半又停住了,将椅子往旁边推了推。
“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担心起这个了?从前你在太阳下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的。”
“可惜。嗯,正因为这样我现在才资助整个化妆品集团。克里斯蒂娜,你也要当心。”
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让阳光照在脸上。“哎呀,英格姑妈,我们要是有超过三天的艳阳天,我就去借你的昂贵防晒霜用用。”
约翰坐到她身旁的长椅上,拿大腿抵着她的大腿。海因茨轻咳一声,他挪开一点点。
“你想坐在长椅上吗?”
“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海因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不过无所谓了,我反正得去取我的帽子。英格关于太阳的话说得对。我去拿点喝的来。约翰,来,你可以帮我提。”
克里斯蒂娜依然闭着眼睛。她告诉自己,约翰是个成年人,她父亲七十三岁了,她没有理由去管。他俩刚走开,她就戴上太阳镜,向英格侧过身去。
“好了,英格姑妈,你快讲吧。瓦尔特姑父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
她被嫂子打断了:“你不想等到海因茨回来吗?不然你又得讲两遍。”
“噢,海因茨。我能想到他会怎么反应,男人都一样,给他简单说说就行了。是这么回事,我不是去巴特奥恩豪森疗养了嘛,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很聪明的女人,叫蕾娜特,她让我认清了现实——也就是我正当壮年,而瓦尔特可不是。他老说自己患有这种那种疾病,有时候快要心肌梗塞,有时候又感觉自己的肾不正常,眼下正热衷糖尿病和血栓,真叫人无法忍受。只有在替他的某位朋友做税务账表时他才健壮如牛,而我心里想什么,他压根儿不关心。其他女人有丈夫带出去吃饭、旅游、听音乐会,得到鲜花和关注,只有我坐在瓦尔特身旁的沙发上,听他讲最新病史,涂切片面包,看甲级联赛和每日新闻。够了,太无聊了,我不想这样浪费我的壮年时光,因此我决定改变我的生活。”
“你疯了。”夏洛特不理睬英格姑妈讲最后那句话时的骄傲口吻,“彻底疯了。这就是那个蕾娜特的主意吗?”
“什么叫那个蕾娜特?她是我的好朋友,生活经验丰富,聪明绝顶。我这么容易知足,让她目瞪口呆。她说,我应该得到更好的。”
夏洛特冒火了,可克里斯蒂娜抢在了前面。“那你想改变什么?好吧,我是问,你现在在寻找新情夫吗,或者你跟蕾娜特开个合住房,还是去驾驶帆船环游世界?你有什么打算?”
英格叠起双手,身体往后靠回去,得意地笑笑。“也许样样都来点,我会及时告诉你们的。男孩儿们回来了。”

海因茨瞟一眼抱着酒瓶架子走在身后的约翰,脚步加快,他在克里斯蒂娜身旁的长椅上坐下,指指妻子身旁的椅子。
“你看,约翰,这是整个园子里最好的位置。怎么样,英格,有什么新闻吗?”
“你妹妹疯了。”夏洛特伸手抓起一瓶啤酒,起开瓶塞。“她想改变自己。”她说出这个词的样子,好像那是一种特别恶心的蟑螂似的。
“什么,改变?英格都六十四岁了。”海因茨先是困惑地瞥一眼直接拿着瓶子喝酒的妻子,又望望正亲切注视着他的妹妹,“你干这种事是不是老了点?瓦尔特怎么说?”
“夏洛特,你拿杯子喝呀。”英格皱眉打量着她的嫂子,“你可不是建筑工人。瓦尔特?他还没搞明白,可他会明白过来的。反正我先在佩特拉这儿待段时间。”
“可你总不会离弃他吧?”海因茨不安地问道。
为了约翰的缘故,克里斯蒂娜决定平息一些风波。“爸爸,别问了,让她先休假吧。”
“可她是跟瓦尔特结了婚的。英格,你们再过几年就金婚了,我们要庆祝呢。”
“海因茨,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我受够了。我还很年轻,不能在我们的行列式住宅里消沉下去。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约翰在他的椅子里来回扭动,克里斯蒂娜愧疚不安,站了起来。
“英格姑妈,你待会儿肯定还在这儿。我们去散散步。”
没人在意她。相反,她母亲俯身向前,说:“还很年轻,不能在行列式住宅里消沉下去?你说说,你在疗养时遇上什么了?皮娅听了这种蠢话怎么说?”
“我女儿跟这有什么关系?她在柏林过自己的生活,我又不妨碍她。”英格咄咄逼人地望着她的嫂子,“你不过是害怕变化会传染。”
“你说什么?”
夏洛特这下生气了,目光冷冰冰的。
海因茨不知所措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嘴巴张开又闭上,不安地看着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将手放到母亲的肩头。
“别吵了,事情没那么严重。”
从约翰的面部表情和海因茨满意的点头发现,她说了这一天最弱智的一句话。
“反正我们这会儿要散步去。走吧,约翰,待会儿见。”
他们刚绕过拐角,约翰就耳语说:“他们快要吵起来了,我们真的就这样留下他们不管吗?”
“噢。”克里斯蒂娜脚步加快了,“大人讨论事情时,女儿们应该闭嘴。”


约翰和克里斯蒂娜心事重重,穿过里斯特低湿地跑向夏季堤堰。从前,英格姑妈曾经领着皮娅和克里斯蒂娜在这里形成的湖泊上溜冰,她能轻轻跳起,做漂亮的旋转动作,女孩子们总是很妒忌她。除此之外,与别的母亲相反,她从没理智地穿过冬装,总爱身着飘逸的短裙跑来跑去。以前她很时髦。
在克里斯蒂娜的坚信礼时,英格姑妈送给她一枚圆形雕饰和一条黄色迷你裙。海因茨觉得那件裙子不可思议,可英格是他妹妹,她坚持己见。圆形雕饰里是英格当时有点迷恋的肖恩?康纳利的照片,克里斯蒂娜考虑是不是什么时候该换掉这张照片了,她迫切需要在她的首饰盒里找找。瓦尔特姑父长得一点不像有胸毛的詹姆斯?邦德,但英格姑妈还是跟他过了四十五年的婚姻生活,肯定也会维持下去。女性的荷尔蒙变化持续多久呢?姑妈身上仍在发生疯狂的变化,是由她的节食疗养和洗桑拿引起的,这也许很好。
蕾娜特可能是这么一个心灵受创的前妻——有钱丈夫因为金发、年轻的女秘书将她抛弃了,只因为遭受了挫折,她对丈夫们发起十字军东征。
克里斯蒂娜完全可以想象到,在一次次按摩和火山泥外敷之后,英格是如何落进这个复仇女神手里的,好像英格真的想改变她的生活似的。胡说八道!她可是应有尽有,一直显得心满意足的。克里斯蒂娜肯定,瓦尔特姑父最迟三天后就会站在门垫上。如果他聪明的话,他会手捧鲜花、带着某场音乐会的门票出现。
他们来到夏季堤堰,约翰询问地看着她,克里斯蒂娜停下脚步。
“左拐,艾伦博根方向。”她把手插进他的手里,笑眯眯地望着他,“这儿漂亮不?”
那个心上人没有笑。相反,他目光扫过堤堰,深吸了一口气。克里斯蒂娜不安起来,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他永远不会接受她可爱、正常的家庭。
“你在想什么?”她故作无辜地问道。
这是女人能向男人提的最糟糕的问题之一。
“瞎想想。”
对那个愚蠢问题的典型回答之一。咎由自取。
他们默默地继续往前跑,克里斯蒂娜又陷入了沉思。她对母亲的反应感到奇怪,母亲从不拿着啤酒瓶喝的,她本来是喜欢英格的,只有当海因茨记起他是英格的哥哥时她才感觉累人。英格差不多小十岁,以前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被她的哥哥奉若神明。她从小就大胆、吵闹、疯癫、野蛮,而海因茨严肃、胆小、腼腆,对这个似乎跟他毫无关系的生灵感到吃惊。于是他决定要保护妹妹,而且一直都在设法这么做。就克里斯蒂娜记忆所及,每当父亲将妹妹的麻烦当成自己的麻烦,还去设法解决时,夏洛特就觉得烦人。幸好他喜欢瓦尔特姑夫,瓦尔特姑夫也喜欢他,否则有关与他妹妹交往的善意建议早就导致家庭分裂了。估计海因茨今天还会给他的妹夫打电话,亲自给他出鲜花和音乐会门票的主意。一切肯定又会恢复正常。
约翰抓住她的胳膊,指指一群挤满羊羔的羊,克里斯蒂娜停下脚步。
“可爱吧?英格姑妈十岁那年偷了一只,藏在花园里,她不想让别人把它吃掉。事情当然暴露了,为了惩罚她,罚她给所有的羊圈刷漆。她也照做了,但漆得花花绿绿,又招来更大的怒火。自从听说这个故事,我就再也不吃羊肉了。”
“撇开你姑妈长得风韵犹存不谈,她还真叫人吃惊。”
“你这么觉得吗?”克里斯蒂娜惊愕地看着他,“对,她形象不错,让人吃惊吧?”
“让人吃惊的是,她都这年龄了还打算大胆地重新开始,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这样的。”
克里斯蒂娜有点过快地摆摆手。“我们等着瞧吧,我不信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是那个古怪的蕾娜特说服了她,我姑妈一直就很容易被人煽动,这不算什么。”
约翰用胳膊箍住她的肩,又慢慢走起来。“我相信她是当真的,她的神情很坚决,她也不像服从的样子。另外你还根本不认识蕾娜特,你为什么说她古怪呢?”
“哎呀,我熟悉这类沮丧、不开心的女人,她们给不了任何人完好的爱情生活。我能很好地想象她们,将她们前夫的钱花在某座美容沙龙里……”
“我的天,克里斯蒂娜,你跟海因茨一样有许多偏见。或许蕾娜特形象妩媚,有教养,爱读书,听音乐,热心照顾她的教子……”
“荒唐!那她就不会干涉别人的婚姻了。另外,我坚信,在英格的年龄,一个人绝不会没有充分理由就放弃他习惯的生活的,瓦尔特姑父臆想的疾病、甲级队和某种切片面包绝对算不上理由。另外我姑父也很和蔼。”
约翰咧嘴笑笑。“你别激动,说不定她真有个理由呢。你听说过疗养期间结交异性朋友吗?在怎么也料想不到时撞上了伟大的爱情,让你即使不年轻了也宁愿失去从前的依靠,最后获得真正幸福的伟大机会。”
克里斯蒂娜不安地站住。“你这个浪漫分子,你说说,你阅读《女性时尚》吗?不然你哪来的这些智慧?这一切都是陈词滥调。英格姑妈疗养期间结交异性朋友?别让我笑掉大牙了!”
浪漫分子扯着她往前走,她摇摇头跟着他。疗养期间结交的异性朋友?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劣质小说或电视里,而不会出现在她那可爱、正常的家庭里。

第二章


克里斯蒂安森船长街的停车场停满了,克里斯蒂娜感觉都转了五个小时圈了,才发现一个女人坐在一辆圭亚那牌车里,胆战心惊地、一厘米一厘米地退出停车位。
“你要是不会开这种小车,就去买辆自行车骑着吧。”
那位女司机好像听到了似的,突然回过头来,询问地望望克里斯蒂娜,又慢慢地往前开,猛打方向盘,更慢地往回倒,刹车。
“我的天,要我退出停车场吗?那我开辆大巴进来。”
车门打开,圭亚那车主钻出车来,她六十岁左右,身材很苗条,披金戴银,白色紧身服,红唇膏,染了头发,脖子上有皱纹。蕾娜特一定就是这种类型的。她快步向克里斯蒂娜走来。
“请原谅。”她向打开的窗户弯下身来,“说女人不会停车,大概还是有点道理的。您能指挥我倒出去吗?我看不到,别让我再将车子撞出个包来。”
“我会停进去的。”克里斯蒂娜低声说道。
“请您再说一遍好吗?”
“我当然会指挥您退出来,我很乐意帮您。”
你买辆小点的车吧,克里斯蒂娜暗地里补充道,将自己的车往回倒一点,停在圭亚那车后面。
蕾娜特类型的女人挂到倒车挡,克里斯蒂娜挥手,她刹车。克里斯蒂娜更夸张地打手势,她开了两厘米,又刹住车。这种小游戏重复了好几分钟,圭亚那车原样后退了一米多。
这下克里斯蒂娜失去了耐心,她表情甜甜地走向车门。“要么在我打手势时您一边看着我一边开车,要么您让我将您的车开出来,好让我最终得到您的停车位。不然剩下的休假时间里您就一个人在这儿慢慢尝试吧,您只要做个决定就行。可惜我的约会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再也没时间陪您了。”
那女人眉毛上挑,嘴角向下耷拉。
“这是干什么?我只是请您帮个小忙,我的天哪!如果女人互相帮助的要求太过分的话……那您另找停车场去吧,快去啊,您还在等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克里斯蒂娜的颈动脉噗噗地跳,她很想抬脚踢那辆车。笨蛋!可她振作起精神,她才没兴趣在这么一座公共停车场上跟这么一只母鸡斗殴呢。这辈子都不会!
“那就祝您愉快,全天快乐。”
克里斯蒂娜高昂着头走回她的车,亲爱的上帝为她的克制报答了她,因为这时空出来两个停车位,她轻易地停进去了。
“蕾娜特第二”仍然开着发动机坐在她的战舰里,克里斯蒂娜都快良心不安了,后来却看到那位女士正在心平气和地涂口红。幸亏她跟这种女人毫无关系。
克里斯蒂娜晚到了十五分钟,她匆匆跑上台阶,赶去沙滩,出示了一下疗养卡,跑向“浴疗季节”,一家位于韦斯特兰林荫大道上的饭店。
她约了露易丝,一个刚好在叙尔特岛上待两天的女友。她们上午通过电话,露易丝建议傍晚见面,她丈夫在岛上有公干,晚些赶到。露易丝很想了解约翰是怎样一个人。克里斯蒂娜将电话调到免提,因为她正在涂脚趾甲,这样约翰可以一起听到。他听后解释说,他也晚到。“你知道,女友们时时刻刻观察着你,跟她们相聚是很麻烦的……好吧,我七点半左右到,那时露易丝的丈夫也到了,对不对?”
“你也可以早点来。”
他亲她,点点头。“到时候再说。”
虽然她晚了,露易丝却还没到。克里斯蒂娜在饭馆里转了转,在平台上坐下,从这里既可以看到海滩,又能看到每个到来的客人。
一位美若天仙的女服务员走近桌子。她看上去像名模特儿,长发高绾,满面笑容,她的胸牌上写着:安妮卡。这名字也好听。
可克里斯蒂娜还没来得及点什么,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露易丝。
“你好,我将时间浪费掉了,我正赶过来,待会儿见。”
“您想等会儿再点吗?”
“呃,不,我想要杯加奶的咖啡和一杯水。”
克里斯蒂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为什么有些人会这么漂亮,有这么好的身材和这么曼妙的步姿呢?
三分钟后安妮卡端着她点的东西,拿着一份报纸回来了。
“今天的《叙尔特岛日报》,如果您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一下。”
她还这么平易近人。克里斯蒂娜边喝咖啡,边浏览标题,不时地一次次抬起目光,以免看不到露易丝。突然,她在林荫大道上发现了英格姑妈,她穿条红色套装裤,朝“浴疗季节”走来。克里斯蒂娜已经站起一半,准备喊她,却见英格忽然停脚,转过身去。她显然是在等谁,估计是海因茨跟在身后,他腿短,跟不上她。但愿他们不会留下来吃饭,应该让约翰安安静静地认识露易丝。
克里斯蒂娜俯身倚在栏杆上。但是,跟在英格身后的不是她父亲,甚至都不是某个克里斯蒂娜认识的人。英格姑妈兴奋地冲那男人笑笑,他让她先踏上台阶,然后步态悠闲地跟在身后,头发有点苍白,身材健硕,西服昂贵,最多五十岁出头。他要比英格姑妈整整年轻十岁。
他们一起走进饭店,英格姑妈看样子没有发现她的侄女,正专注地四处找桌子。克里斯蒂娜小心地将身子后靠,向店里窥看,看见她姑妈背朝窗户在她试过的第四张椅子上坐下来。她的同伴礼貌地站着,坐到她对面。他长相特别英俊,微笑地看着英格。
克里斯蒂娜闭紧眼睛。某个刚刚让迟到的爱情失去依靠的人就长这样吗?同时……实际上她对英格姑妈此刻什么表情更感兴趣,可从平台上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背看起来跟平时一样。
陌生人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几张卷在一起的纸,抚平,递给英格。克里斯蒂娜连同椅子向前侧过来,想看到英格如何反应。看样子她在接着讲,同时将一只手放在他的小臂上。
“你在观察谁呀?”
克里斯蒂娜险些失去平衡,椅子在最后一刻“砰”地落回地面。响声吓得平台上的其他客人纷纷抬起了头。
“噢,没什么。你好,露易丝,你终于来了。”
克里斯蒂娜迅速望了一眼,确认英格姑妈和她的情郎这会儿有没有走近。没有,此刻是他在讲话,她的手放在纸上。
露易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边那家伙?穿西服有白发的那个?很不错,我还以为你不再寻找了呢。顺便问一下,你的梦中情人到底在哪儿呢?”
“他在跑步,吃饭时过来。”
露易丝坐下来,原先克里斯蒂娜转转脖子就能看到她姑妈的背,这下却被露易丝挡住了。她松口气,笑笑。
“好了,你怎么样?”
“很好。”
露易丝一边侧转身,想将室内看得更清楚,一边问道:“里面那个男人怎么回事?你认识他?”
“露易丝!别这么盯着他,这会引起注意的。”
果然,就在这时他抬头向她们望过来。克里斯蒂娜身体后靠,躲开他的视线。
“露易丝!请不要这样!”
“不,就要这样。”露易丝冷笑着回答,“除非你给我讲讲你干吗这么紧张。”
克里斯蒂娜重新坐正。“你估计他多大?不,别再望他!”
露易丝盯着她,耸耸肩。“不清楚,估计五十岁左右。怎么了?”
“他跟我姑妈坐在那儿。”
这下露易丝还是又转过去了。“真的?那是你姑妈?”她站起来,“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克里斯蒂娜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疯了吗?别去,我不相信我姑妈愿意我们此刻出现在那里。她才告诉家里人她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没有细说原因,但我刚刚理解了,看来原因就坐在那里。我实在不敢相信,我感觉很不舒服。”
“为什么?他显得很讨人喜欢啊。”
“露易丝!我姑妈六十四岁了,不是十四岁!”
她的女朋友吃惊地耸耸眉。“嗯,那正好!那就不可以再浪费时间了。”
就在这一刻,安妮卡来到桌旁问她们想不想点菜,露易丝决定喝白葡萄酒。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漂亮呢?”她说道,欣赏地目送着女服务员离去。

接下来的半小时,克里斯蒂娜都在听露易丝描述她上次在安达卢西亚的休假,同时弄清英格姑妈跟那个穿西服的灰发家伙到底有多亲密。她脑海里一次次浮现出瓦尔特姑父的形象,看到他穿着他最喜欢的运动服,别着多特蒙德队的队徽,在修剪草地。你必须承认,相比较而言他显得较差,虽然他还相当健康,某种程度上也还迷人,如果你喜欢他这个类型的话,也就是瓦尔特姑父这种类型。
此刻英格姑妈和她的同伴将头凑在一起,可除此之外克里斯蒂娜看不出别的什么亲密行为。她当然看不见桌下在做什么。
“你父母怎么讲他?”
克里斯蒂娜困惑地盯着露易丝,她根本没发现,她在讲完安达卢西亚的故事之后又回到英格姑妈的话题上了。
“他们还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俩的。”
“我讲的是约翰。”露易丝不耐烦了,“你真在听我讲话吗?”
“是的,当然在听。”克里斯蒂娜轻咳一声,试图掩饰露易丝那令人难堪的问题,“好吧,我父母在诺德尼岛时就认识他了。一开始,我该怎么说呢,我父亲觉得他独特,可后来一切很快就变了。”
“独特好啊。”
约翰的声音让两人吓一跳,她们压根儿没有发现他靠近了桌子。他毫不在意地跟露易丝握握手,在克里斯蒂娜身旁坐下来。
“海因茨认为我的眼睛狡猾,他跟另外两名退休人员和一名精神错乱的小岛记者跟踪我整整一星期,他们认为我是个婚姻骗子。”
露易丝惊愕地摇摇头。“这是开玩笑吧?”
克里斯蒂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一边注意掩护好自己。
“我父亲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但没那么严重。”
去年夏天她给露易丝讲了一个她跟约翰邂逅的很精简的版本,全部真相让她太难堪了,毕竟,不能让露易丝以为海因茨神经不正常。
“好吧。”约翰将胳膊搭在克里斯蒂娜的椅子扶手上,温和地笑笑。“不能说正常。你干吗这么坐立不安呢,克里斯蒂娜?”
她咬紧嘴唇,免得说出什么错话。
“克里斯蒂娜的姑妈坐在那里面,在饭店里,估计是和她的新情人。”露易丝代她解释说。
是克里斯蒂娜想象的,还是约翰真呻吟了一声?反正他从她的椅子扶手上拿开了胳膊,果断地朝服务员招手。
“我现在特意不问你是不是在侦查你的姑妈,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我要给你提个醒:换成其他人,都会走过去,说声:‘你好,英格姑妈,你怎么也在这儿?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坐吗?’喂,我想要杯啤酒,一大杯。”
后面一句是对漂亮的安妮卡说的,她帮他点好酒,又离开了。
克里斯蒂娜一愣,打算马上进饭店,假装她刚刚到达,去跟英格打招呼。阿列克斯的到来阻止了这个打算。他沿台阶跑上来,匆匆地冲众人挥挥手,说了声“马上回来”,就钻进了店里。
当他重新出现在平台上时,露易丝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阿列克斯把一把椅子拉近桌子,问候地亲吻克里斯蒂娜的双颊,轻轻握握约翰的手,在他的座位上坐下来,掉头四顾。
“这儿是有人来桌旁服务,还是必须自己进去点?”
“有人来的。”露易丝拿手按住他的手,“你注意到坐在吧台旁的那一对没有?”
“哪一对?”阿列克斯又猛地转过身去,克里斯蒂娜不得不使劲抓住他的上臂。
“别转身!”她呵斥他道。
他不解地揉揉胳膊。“啊唷!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落在双手抱着脸的约翰身上,“我错过什么了吗?这两人是喝醉酒了还是怎么的?”
克里斯蒂娜考虑阿列克斯是不是一直这样理解力迟钝,他可是直接从英格和她的可疑的同伴身旁走过来的,他应该看见他们了。
“宝贝,那对老人,穿红套装的女子和白发男子,你险些撞到他们的桌子。”露易丝的声音既耐心又有力。
“我没有看到情侣。”
克里斯蒂娜身体前倾。“那两人不是情侣吗,还是你根本没看他们?”
为小心起见,阿列克斯抽开他的胳膊。“我不知道,我一定是着急忙慌地……”
“克里斯蒂娜。”约翰的声音变得非常温和,似乎是在跟一个即将发作的女精神病人讲话。“你可以马上去问你姑妈,因为他们已经结过账了。不过,你要保持镇静。”
话音刚落,英格已从那个陌生人为她拉开的门里走了出来。在他们并肩走下台阶之前,英格姑妈又转回身来,情绪很好地挥挥手,叫道:“你好,克里斯蒂娜,祝你玩得开心。”
克里斯蒂娜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只听到约翰说:“她早就看到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与露易丝和阿列克斯一起度过的夜晚有趣而漫长,因此克里斯蒂娜直到十一点才睁开眼睛。约翰已经冲过澡了,他坐在床沿,拂去她脸上的头发。
“我还以为得给你做人工呼吸呢。”
他长得确实英俊可爱,头脑清醒,让她自叹弗如。但他还是吻了她。
“早上好。”她慢慢坐起,靠到他身上。“你已经下去过了?”
他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杯子。“是的,我给你取来了咖啡,喏,热的。”
“我父母在家吗?”克里斯蒂娜喝一口,一下子烫着了舌头,“哎哟!”
“我说了还是热的。你父亲开车去了坎彭,你母亲在园子里毒蚂蚁。”
“那是她生气了,只有发怒时她才杀生。”
约翰从她手里拿走杯子,试了试。“也没怎么烫啊。海因茨开车去坎彭找那位佩特拉了,他想问问你姑妈在那里做什么。”
“嗯。然后妈妈也会马上去花圃里杀蜗牛。我们应该取出单车,在岛上骑上一整天。我们戴上太阳镜和帽子,一旦遇到某个跟我有亲戚关系的人,我们就加快速度。”
“好主意。”约翰满意地笑笑,“那就快起来冲澡去,我去问你母亲单车放在哪儿。”
“在车棚里,不过你还是去问问她吧。”克里斯蒂娜爬起来,“不要被她的好话骗了。我动作快点。”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沿着曾经的岛屿铁路线骑向坎彭。克里斯蒂娜决定放弃母亲准备的早餐,请约翰去“铜罐”饭店用早点。天气很好,他们可以坐进花园,越过浅滩,一直望到丹麦。如果在那里约翰都不会重新产生浪漫的感觉,克里斯蒂娜可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五月的空气暖洋洋的,目光望着水面,黄色荆豆和粉红色叙尔特岛玫瑰的氤氲,面前是约翰的背,这一切提高了她的兴致,让她信心十足。
来到“铜罐”门外,他们把单车锁在一起,穿过饭店,走进令人陶醉的花园咖啡。克里斯蒂娜的走路姿势有点僵硬,她不习惯骑单车。松树丛中央有张空桌子,桌子朝向浅滩。
约翰放松地身体靠回去,脸对着太阳。“真是个好主意。”他说道,“这儿很恬静。”
但这份恬静只持续到早餐被端上来,新来的一对客人将它打破了。服务员上菜时几乎撞倒那一对极其吵闹地要占位子的邻桌。夏洛特现在会说:“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们似的。”
“你看,君特,这桌子好,可以看大海。”
克里斯蒂娜听了这声音觉得耳熟,她悄悄转身,果然是倒车的那个尤物——圭亚那女人。哎呀,太巧了!
那男人七十岁左右,身穿白色牛仔裤和粉红马球衫,衣领竖着。坐下前他先气定神闲地回头望望,估计是在看是否每个人都真的注意到他了。他不耐烦地指指对面阴影里的椅子。
“快点,宝贝,快坐下,你挡着我的太阳了。”
那个倒车世界冠军穿着高跟鞋,迈着急速的碎步,从松动的石子路上走过去,坐下来。她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约翰伸脚碰碰克里斯蒂娜的脚,她看向他棕色的眼睛。
“什么事?”
“小老鼠!你又在盯视陌生人了。”
“我根本没有盯视,我只是看了看。而且,我认识这女人,我昨天曾想帮她将车子从停车场里倒出来。我痛恨小老鼠这个昵称。”
“后来呢?”
“没成功,你能把炒鸡蛋递给我吗?”
她将鸡蛋堆到半个面包上。邻桌的那一对得到了他们点的饮料,男人点了一大瓶皮尔斯啤酒,女人点的是矿泉水,加橙汁,不加冰。她穿得下三十六号的衣服,这不奇怪。只能断断续续听懂他们的交谈:“你要不要吃点什么?……那就不吃。你好,小姐,我再来一个火腿面包。”
他拿起报纸阅读起来,她捏着自己的指甲,眼睛望着浅滩。
约翰又倒了一杯咖啡,摸摸克里斯蒂娜的胳膊:“你这么安静,在想什么呢?”
“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滑稽的夫妻,你不觉得吗?”
他瞟一眼邻桌。“你指那两位?”
“是的,打个比方。她缩在那儿,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他读报纸,俩人都互不讲话,他们肯定也没有性生活了。”
“原来你就在想这些啊。”约翰搅拌着咖啡,再望望那两人。“他可能跟他的女秘书有性生活。作为回报,她拥有一辆豪华轿车和昂贵的首饰,每年跟他一起来叙尔特岛两回。这就叫互惠生意。”
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指责她有偏见。
“汽车的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她是个花钱的主。”他耸耸肩回答,“而他有钱。”
“她开的是辆圭亚那。你有偏见,我可不想过这种婚姻生活,我觉得这种事太恐怖了。”
约翰一笑起来脸上就会出现酒窝,克里斯蒂娜觉得腹部暖暖的。他身体往前侧过来:“如果你嫁给这么一个家伙,你会怎么做呢?”
“我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约翰摆摆手。“他们曾经都不是这样的。好吧,如果你丈夫在一段时间之后像那位这么做,你怎么办?”
“我会离开他。”
他一听就笑了。“你以为那两人多大年龄?”
“六十五到七十?”她话一出口就恼火了,“约翰,这不公平,你根本不能这么比。瓦尔特姑父截然不同,英格姑妈就更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美满的婚姻就是不美满的婚姻。谁只要打定主意,谁就会走,不管是什么年龄。”
“你这是胡说。”克里斯蒂娜生气地争辩道,“另外,你根本不认识我的姑妈和姑父,你不能这样判断。”
这话讲得很不客气,语气也很冲,她讲完就后悔起来。
幸好约翰不太敏感。“克里斯蒂娜,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想要你别干预。就让你姑妈做她想做的事情吧。我对这次休假满怀期望。她可是成年人,我们也是。”
克里斯蒂娜缓缓站起身,绕过桌子亲吻约翰。吻在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效果很好,圭亚那女人盯过来,先是困惑,然后有点妒忌,再后来有点醒悟了。粉红马球衫伸长脖子,咕哝了句看来是什么轻蔑的话。
约翰含笑回吻她。


坎彭,五月
亲爱的蕾娜特,
我很激动,这里在发生一些我实在无法理解的事情。你最近在电话里给我阅读了我今年的星相。那是怎么说的来着?出发前往新的彼岸?新的接触?实现我的梦想?我的星相预测得多准确啊,真叫人不敢相信。
我是坐在一家很温馨的饭店里给你写信的,它就位于韦斯特兰林荫大道上,我喝着茶,眺望着大海,如梦似幻。我昨晚已经来过这儿,跟一位先生有过一次很有意思的约会……可这些事情等我们重逢时我再给你细细道来吧。
此外,我侄女昨天也来过这儿。她明明看见我过来了,却假装没有认出我来的样子。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也许那位新男友就是她的麻烦所在,谁看得清啊?我将尽快与她谈谈。你也能找找她的星相吗?我不想这孩子遭遇不幸。
好了,我现在给自己叫了一杯鸡尾酒。我觉得,快用午餐时可以这么做,毕竟在休假。那是一种放有绿色橙块的绿色东西,喝起来不及看起来好,但很甜。它有个滑稽的名字:凯?皮林加,听起来像个芬兰酒吧老板的名字,也许是他发明了这种饮料。是一位在这儿当服务员的非常迷人的年轻女子把它端给我的。我要问问安妮卡——因为这是她的名字——这个凯是哪儿的人。
亲爱的蕾娜特,我现在浑身热乎乎的,喝这种绿色东西越久,我越觉得它好喝。
好了,再见了,干杯。

你的英格

安妮卡走近她的桌子时,英格刚写完信。
“对不起,您可以买单吗?我快要下班了。”她讲话时笑得那么迷人,英格很庆幸自己已经六十四岁了,不必跟这个美人儿竞争。
“噢,当兰(然)。”她回答道。这绿色东西是不是直接缠着她的语言中心了?她找她的钱包,“扑哧”一声笑起来,说笑就笑了,根本无法控制。
“当兰……”笑得再也停不下来。英格控制不了自己,她还是孩子时就爱歇斯底里地大笑,只可惜她周围的人对此不理解。她想起瓦尔特,如果他现在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还有她的哥哥。
“当兰了。”还是控制不住,英格没办法,只能将她的钱包推给安妮卡,将头埋到桌上。当她重新抬起头时,她还在笑个不停,安妮卡担心地望着她。
“您没事吧?”
“当……噢天哪,没事,请原谅,我还想来杯咖啡。”她脑海里听到瓦尔特的声音:“英格,快克制住吧。你到底多大了?”“哧哧”的笑声就是不肯停下来,现在她还打起嗝来。英格双手捂嘴,屏气数到三,试图控制住自己,恢复严肃的神情。
“妈妈,这位夫人怎么了?”
小男孩突然站在了安妮卡身旁,瞪大眼睛望着英格。这让英格重新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
“这是您儿子吗,安妮卡?”
“是的。”
他跟他母亲一样漂亮,英格向他转过身去。
“你叫什么名字?”
“蒂尔。”
“你……几岁了?”英格打嗝打得少了。
“八岁。”
“嗯。那你……住在哪儿?”
蒂尔爬上椅子。“绕过街角就是。可妈妈说,我们马上就得搬家了。到时候我就得坐火车去参加手球训练,这太蠢了。你叫什么?你的项链好漂亮。你为什么笑成这样?”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有时我说笑就笑起来,因为我突然觉得某句废话非常可笑。我叫英格。你是来接你妈妈回家的吗?”
蒂尔严肃地点点头。“只要妈妈上班只上到中午,我总是来接她,不然我就去隔壁的汉森奶奶家。”
“你口渴吗?你想喝点什么吗?”
蒂尔不安地先看看英格,再望向她妈妈,她站在吧台旁,正将英格的咖啡放到一只托盘上。“我不知道,我不应该……”
“不要紧的。”英格站起来,向安妮卡走过去。“请您原谅,我可以请您儿子喝杯可乐什么的吗?在您忙完之前,他还可以陪我一会儿。”
“我的同事晚点来,因此我还要过会儿才走。那好吧,如果他不妨碍您的话。”
“正好相反。好了,给他来杯他爱喝的。”
半小时后英格就知道了蒂尔的女班主任的名字、他最好的朋友和他的小兔子的名字、他最喜欢的科目,知道他在韦斯特兰体操体育协会打手球。
这期间安妮卡已经摘掉围裙,换上了一件白色亚麻布上衣,来到他们的桌旁坐下了。
英格推开她的杯子。“您为什么必须搬走?”
安妮卡沉思地打量着她儿子。“这都是你讲的吧,是不是?”她抱歉地耸耸肩,“他总是有点话太多。”
“不是。”英格摇摇头,“是我问得太多,我丈夫也总是这么说。好吧,您为什么要搬走呢?”


饭后约翰建议,返程时骑车去“十六号防波堤”。他一定要看看时尚先锋和名人们。他的导游手册里写着,所有名人都在这段海滩上碰头。克里斯蒂娜没有告诉他,从前,在六十年代,曾经是这样的。今天这里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海滩,有家小卖部,虽然可爱,但没啥特别的。她无所谓,水边处处都很美。
当他们从教堂路拐上主道时,一辆红色大众牌甲壳虫从他们旁边开了过去。克里斯蒂娜的第一辆车就是这个型号的,她感伤地目送那辆车,它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等它前面的车左拐。约翰和克里斯蒂娜慢慢地从左侧超车,她瞥了车内一眼,赶紧将单车车头扭转过去。副驾驶座位上坐着英格姑妈。红色甲壳虫继续往前开,克里斯蒂娜失去平衡。
约翰听到她在他身后摔倒在人行道上了,慌忙跃下单车。
“克里斯蒂娜,我的天哪,你受伤了吗?”
克里斯蒂娜揉搓着膝盖,指指那辆车。“你看到没有?英格姑妈坐在那里面。我不认识谁有这么一辆车的。那人是谁呀?”
约翰蹲下去查看膝盖,摇摇头。“怎么可以这样从单车上摔下来呢?摔痛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摸摸擦伤的地方。
克里斯蒂娜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没有,哎唷,别理它。走吧,我们跟在后面骑。”她费力地站起来,“你记住车牌号了吗?”
“克里斯蒂娜。”他扶起单车,停放稳当。“我真服你了,他们早就离开了。你还能骑吗?”
“当然。”这回答是咬紧牙说出来的,“现在怎么办?我们继续往前骑吗?”
约翰深吸一口气。“还有哪里痛吗?我们要不要骑回家?”
“不。”克里斯蒂娜一只脚已经踩在脚踏上了,“我们现在骑去海滩,我再也不想让亲戚将我弄倒了。走吧。”
每蹬一步她的膝盖都会痛,几米后约翰赶上了她。
“我们去‘美味角’喝点什么吧,至少等到你的膝盖恢复过来。”
他们停在拐角上的饭馆前,克里斯蒂娜本想继续往前骑,却突然看到斜对面停着一辆红色甲壳虫车。膝盖一阵一阵地刺痛。
“好吧,这样也许更好。”
她慢慢瘸着走向前,约翰锁好单车。她眯细眼睛,试图看清“美味角”里的客人。
“哎呀,不可能,”约翰已经站在她身旁了,“你看,在那边的角落里,你姑妈跟‘浴疗时光’的服务员坐在一起。我们这就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他在前面走,克里斯蒂娜尽可能快地跟上他,一直来到英格姑妈面前。
“你好,英格姑妈。”
她的发型凌乱,睫毛膏有点涂多了,但她喜形于色,虽然她在打嗝。
“克里斯……婷,噢,真是……太好了。你们跟我们坐一起吧……我们庆祝……我……哎呀,根本不能……好好讲话。”
还不到下午四点,英格姑妈有些微醉。她的侄女不知所措地在她身旁坐下,约翰跟安妮卡握手。
“你好,我叫约翰。”
他真有教养。克里斯蒂娜赶紧从桌子上方伸出手去,也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克里斯蒂娜,希望我们不妨碍你们。”
“我叫安妮卡。不,不,我们只想聊聊。我们开车带我儿子去参加体育活动了。我要送穆勒夫人回家。”
“那儿……我可……不想……去。”英格试图止住“哧哧”的笑声。“哎呀……这样打嗝……我好久……没有过了。”
一名女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打断了她。至少她没有继续喝酒。
“哎哟,您能……再给我……来一……一杯泡酒吗?谢谢了。”
“英格姑妈!”
约翰警告地望了克里斯蒂娜一眼,这口吻似乎并没有阻碍英格姑妈。
“小宝……贝,这能帮助……止住……打嗝。反正安妮……卡……在。”
她抬手拍拍她侄女的腿,大拇指碰着了蹭破的膝盖,痛得克里斯蒂娜呻吟起来,她哈哈大笑。
“看看……膝盖,就像……十岁时,在……溜完冰之后,破……了。”
她大笑不止。克里斯蒂娜望着安妮卡,安妮卡正束手无策地观察着打嗝的英格姑妈。
“她喝什么了呀?”
“只喝了一杯鸡尾酒,可她一直笑个不停。有这样的效果吗?”
“哈哈哈!”英格姑妈头往后一甩,笑着吼叫道:“怎么样……我有一个出色的主……意,呃……另外我没有喝酒。我好得不得了。”
约翰再也忍不住了,跟着笑起来,安妮卡也是。
克里斯蒂娜忧心忡忡地想,她的姑妈兼教母现在会不会彻底疯了。可英格的情况看上去好得不可思议。
约翰站起来,叫了四杯香槟。他始终知道该做什么。


当海因茨坐进克里斯蒂娜身旁的海滩篷椅时,病理学家正拿起他的解剖刀开始解剖。
“喂,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书,爸爸。”
“噢。书好看吗?”
“是的。”
“写的什么?”
他女儿合上那本侦探小说,摘下眼镜。“描写的是一场谋杀案。你有什么事吗?”
“你听我说,我什么事也没有。”他佯装感兴趣地盯着书,“我只想看看你在做什么。约翰去哪儿了?”
“在跑步。”
“原来是这样。他经常跑步,是吗?”
“你无所事事吗?”
他生气地向前挪挪。“无所事事?我根本不知道无所事事这个词怎么写。不,我是想,我应该关心关心你,你又不常回来。”
他询问地望着她,她能想象到他想讲什么,头顿时又痛起来。可这一点用没有。
“那你们下午应该过得很愉快吧?”海因茨轻咳一声,问道。
克里斯蒂娜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白天在“美味角”喝光的整排香槟酒杯来。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头暗想是谁支付了那笔高额账单,反正不是她。英格丧失了支付能力,安妮卡肯定没有这么多钱,那就只剩下约翰或者吃白食了,她以后得问问他。
“是的,非常有趣。”
海因茨显然不满意这一回答,歪起头。“也很久。大概喝了很多酒吧,是不是?”
约翰呵呵笑着将单车扛上大巴的行李架,英格姑妈和侄女互挽着胳膊,舌头笨拙地剪了票,搭车前往里斯特,这画面涌进克里斯蒂娜的大脑。他们笑得那么厉害,大巴司机不得不问了两回。他们再也不能在这里乘大巴了。她在夹道里是不是还摔倒了?
“不是吗?克里斯蒂娜?”
“什么?对,我们是喝了几杯香槟,没错。”
安妮卡主动提出送英格姑妈回佩特拉家,可英格姑妈拒绝了。她反过来建议再去海因茨那儿的花园小屋里喝杯饮料。安妮卡抱歉地摇摇头,她得去接她儿子,可她很高兴送她过去。约翰又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看到了一辆可以装自行车的大巴。“我也想坐坐这种车,另外,克里斯蒂娜头脑清醒时都会摔下单车,现在怎么骑得了车?英格由我们带上。”
听了这个建议英格很兴奋,她已经多年没坐过大巴了。“好极了,我请大家喝一杯。可我要坐最后面,最后一排。”
克里斯蒂娜突然想起来:她确实在过道里摔倒了!那之后英格吐在了她的膝盖上。真是不可思议。
“孩子你说……”海因茨不安地咬着下唇,“酒的事……”
又来了。“爸爸,我已经四十六岁了。”
“什么?这我知道。不,我想跟你谈的是另外一回事:你认为,英格有一个……我该怎么说好呢?好吧,你相信,英格,呃……喝酒?”
他怯怯地望着他女儿,她吃惊地瞪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难为情地扭来扭去。“是的,好吧,好像她有……怎么说来着……嗜酒问题。许多婚姻因此破裂,也有许多组织,你知道,帮助那些配偶喝酒的人。这事很严重。如果英格现在越来越频繁地喝一杯,也许会出现小麻烦,我是指……你别这么盯着我啊,她突然一个人来到叙尔特岛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关于这个疯狂的理论,克里斯蒂娜只记得她姑妈昨晚喝得简直酩酊大醉。可她这么一来就是有问题吗?还是瓦尔特有问题?她的思维越来越慢,海因茨的声音越来越高。
“你不要这么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别以为我没发觉你也喝醉了。亲爱的孩子,我发觉了,我只是没说罢了!”
喝醉?真是笑话。
“爸爸……”克里斯蒂娜努力摆出一种安慰口吻,设法找到正确的答案。“你别担心,英格姑妈肯定不酗酒。我们昨天只是一时兴奋庆祝了一下,事情绝对没那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他的声音愤怒得发抖,“盖博尔夫人在大巴里看到你们了。英格摸了大巴司机的头,然后跟约翰坐在最后一排唱《在北海之滨》。声音很大,全车人都掉头看你们。”
“盖博尔夫人是全岛最大的长舌妇。”
“她肯定没有夸张,英格来到花园里时都还在唱。”
“你当时觉得很有趣,甚至跟着唱了第二节。”
他摆手拒绝。“对,对,可你妈妈生气了。英格打开了很贵的香槟。”
“她因此生气?”
海因茨叹口气。“是的,因为随后有两个杯子被打碎了,你妈妈的好杯子。因为我后来开车送英格去佩特拉家,还在那儿待了那么久。可我怎么做才算对呢?她是我妹妹啊。”
“她六十四岁了。”
“那又怎么样?她遇到了一场危机,说不定是喝酒引起的。你认为呢?”
克里斯蒂娜站起身,挺直背。“她昨天肯定只是破例才喝的,反正她不像有危机的样子,她心情好得很,不会有危机。妈妈老是这样心痛她的好杯子。”
海因茨摆出一副并没有获得宽慰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实在搞不懂她。她都这年龄了,怎么能从家里一跑了之?这绝对不行,要是人人都这么做那还不乱套了!”
克里斯蒂娜同情地俯视着他。“爸爸,英格姑妈不会将这发展成一种流行趋势的。这事跟你们无关,你就耐心等待事情的发展吧。也许过上几天,一切又都解决了。好了,我现在冲澡去了。再见。”
她在门口向他转过身来,见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沙滩篷椅里,啃着指甲,打量着栎木树。他在担忧,他担忧得有道理吗?

克里斯蒂娜正准备往肩胛骨之间涂沐浴露,约翰走进了浴室。他从她手里拿走沐浴露。
“我这么久不在,你过得怎样?”
“很糟糕,我的背老是痒。”她先亲他,亲完转过身去,“你呢?跑步怎么样?”
“很好。”他十分细腻地帮她涂沐浴露,让克里斯蒂娜从心底都暖呼呼的,“几乎没有风,将近十公里。你的头痛怎么样了?”
“还行,不过我脑子里还是有点晕。到底是谁付的账?”
“我。你和你姑妈都付不了账啦。好了,行了。”
克里斯蒂娜一边旋上瓶塞,一边向他转过身来。
“事情没那么严重,我父亲却搞得好像我们犯了大错似的。我们醉了,我下午根本消化不了酒精,英格姑妈到底不习惯喝酒。”
至少她这么希望。
约翰从头上脱下T恤,笑起来。“没那么严重吧?那好吧。你七点半坐在花园椅子里睡着了,你姑妈非要煎鸡蛋,你母亲后来看到厨房里的样子几乎要发作,然后英格轻抚你的肩,认为她呕吐是对婚姻不满的表达。”
“这是英格姑妈说的?”
“不全是,她说的是‘表大’和‘呕土’,但还是能听懂她的意思。”
克里斯蒂娜在浴缸边上坐下来。“我的天哪,还有呢?”
“然后英格将一个香槟杯塞进你母亲手里,用力跟她碰杯,碰得两个杯子都碎了。”
是那些好杯子。再问下去就有风险了,可克里斯蒂娜还是问了:“还有呢?”此时约翰已经脱光衣服站到了莲蓬头下,可她此刻几乎没心思看他。“另外还有什么吗?”
“你母亲认为,该结束了,想为英格叫辆出租车,可海因茨担心人家会利用他妹妹没有抵抗能力的状态,坚持亲自开车送她回坎彭。后来起了一场小小的争执,他赢了。他开车时,我上楼去了。”
继续淋浴。
“约翰,英格姑妈可不可能有酗酒的麻烦?”
“什么?”水声太响了。
“英格会不会酗酒?”
浴室里突然静下来,约翰关掉了水,在往身上打肥皂,克里斯蒂娜的问题在这宁静的浴室里回响。
“别这么大喊大叫。我怎么知道?昨天她反正喝得不少。”他低声笑起来,“你也是。顺便说一下,你喝得比英格多得多。”
“她之前从没喝过酒。”
他没有回答,又传来“哗哗”的水声。克里斯蒂娜寻思怎么才可以认出一个老练的酒鬼。英格姑妈问过她饭店里这么一杯香槟多少钱,给她讲过一位芬兰酒吧老板的什么事,说他发明了一种很健康的绿色小饮料,安妮卡含笑解释了英格指的是什么。这一切听起来不像英格姑妈长期酗酒的样子。在大巴里她吃惊地回头张望,手捂嘴,“哧哧”地笑,耳语说:“噢,天还亮着,我们就已经醉了,真可耻!”说完唱起《在北海之滨》。她肯定不经常白天喝酒。
水终于关掉了,淋浴室的门打开来,约翰伸手摸索浴巾。
“我父亲相信她遇到了一场危机,估计是酗酒问题。”克里斯蒂娜说道,“真荒唐,对吗?”
他正在拿浴巾擦头发,因此回答得瓮声瓮气的。“海因茨就会乱猜,直接问她有没有危机不就好了。”
“约翰,她想离开她丈夫,在共同生活了近半个世纪之后。这有可能是一场危机。”
他拿浴巾裹住臀部,亲切地注视着她。“克里斯蒂娜,她离开了她丈夫,只不过你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你们的问题。”
“她想改变她的生活。”她脱口回答,“可她没说怎么改变,为什么改变,说不定她只是暂时离开他而已。”
约翰边摇头边穿牛仔裤。“你要是暂时离开我,我会觉得恐怖,这样做不会使事情好转。”
“哎呀,这你可不能拿来比较,根本不是一回事。”对吗?管它呢。“毕竟英格不年轻了。”
“这可不是理由。换成我,我会直接找她谈谈,到时候你也可以直接问她为安妮卡找了个什么住处。”
他心平气和地涂起刮须泡沫,克里斯蒂娜有种错过了一些东西的感觉。
“什么住处?又为什么是为安妮卡找?”
修面刷均匀地在约翰脸上画着圈。“这你应该问你的姑妈去,安妮卡昨天给我讲了她是如何跟英格聊起来的。看样子你根本没问问‘浴疗时间’的女服务员如何载着你姑妈在这一带行驶的。”
这他说对了,她根本没想到这么远。她姑妈的状态彻底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没能想这么多。
“你告诉我好吗?”
刮须刀刮过他的小酒窝,真有趣。克里斯蒂娜问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男人跟漂亮的女服务员聊了那么多。她迅速驱走冒出的想法,毕竟她整晚都在场,另外安妮卡太年轻,最多三十岁,跟他不配。可她好漂亮。
“你说什么?”她沉浸在遐想中,没有听懂约翰刚刚说的话。
约翰将刮须刀放到自来水下,望着镜子里的她。“你的样子好滑稽,怎么了?”
“没事。那住房又是怎么回事?”
“安妮卡必须搬出她的住处,她的租约未能延长。看样子要想在叙尔特岛上找到一套支付得起的出租房很难,因为全都被出租或卖给了休假的客人。可她儿子才八岁,她也因此才不想带着他搬走。不知她跟你姑妈是怎么谈起这个话题的。”
“在‘浴疗时间’?”
镜子里又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是吧,我怎么知道?安妮卡本来已经下班了,可后来蒂尔也来了,那是她儿子。她们聊起来,后来还一起吃午饭去了。”
“我想,有绿色小酒?”
“只给你姑妈喝了。反正在听说安妮卡的麻烦后,她忽然说安妮卡不必担忧,她也许有套合适的房子给她住。”
克里斯蒂娜这下彻底懵了。“英格跟房子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念头掠过她的脑际,“你就直说她指的是我们这套房子吧,这不可能,如果英格让谁住进来,我母亲会六神无主的。她可不敢这么做,是吧?”
约翰扣上他的衬衫纽扣。“开车去坎彭,去陪你姑妈散散步,到时候你就不必白费脑筋了。”
来短信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约翰指指克里斯蒂娜挂在一张椅子上的上衣。
“是你的上衣在响。”
收到的短信是:我已经酒精中毒我确信不疑英格。
克里斯蒂娜合上手机,望着约翰。“我去一下药店,去买阿斯匹林和维他命C,教教英格姑妈如何使用空格键。你想去吗?”
他慌忙摆手拒绝。“不,谢谢,我去散会儿步,然后阅读下新的侦探小说。我只会妨碍女人们聊天。”
克里斯蒂娜在门口犹豫地站住。“我们本来是要共度时光的。”
约翰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你先去照顾你姑妈吧,你脑子里反正忘不了她。今天晚上我们去岛屿另一头吃饭。”
“我们去赫努姆干什么呀?”
“克里斯蒂娜,”他愠怒地抹抹头发,“我无所谓在哪儿,只要没有你家人参加就好,行吗?”
她问心有愧地走回来,亲他一口。“你没事吧?”
“没事,你快去吧。”他轻轻地将她推向门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待会儿见。”
克里斯蒂娜向她的车走去,边走边琢磨昨天聚会时她是不是还漏掉了别的什么。

第三章


英格躺在佩特拉家花园凉荫下的一把躺椅里,拿一块湿抹布盖在脸上,她的胳膊交叉在腹部,光赤的双脚露在外面。
克里斯蒂娜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的姑妈:英格穿着印有玫瑰图案的短裤和粉红色T恤,头发吹烫过,只有抹布不合适。
佩特拉悄悄走到克里斯蒂娜身旁。“她已经这样躺了一个小时了。”她耳语说,“可她还在呼吸。我每十分钟检查一次。”
克里斯蒂娜上前一步,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睡得好沉。”
佩特拉笑笑。“那场晚会一定很疯狂。你也起得够早了。你们谁过生日呀?”
英格姑妈急促地猛吸一口气,呼吸又变均匀了。克里斯蒂娜将佩特拉拉开一点。
“给我来杯咖啡吧。”
片刻之后她们端着两杯咖啡坐进海滩篷椅里,从那里她们可以看着英格。
“好了,”佩特拉还没有忘记她的问题,“你们昨天庆祝什么了?”
“没什么。”克里斯蒂娜将奶粉拌进咖啡。“完全是一次心血来潮,这种事总会发生的。是我父亲将英格送回这儿的,对吗?”
“是的。真不可思议,他训我了。”
克里斯蒂娜吃惊地抬起头。“训你?为什么?你又不在场。”
佩特拉笑了。“就是。他说我有一定的看护义务,他妹妹离开那么久,我应该给他打电话。这样是不负责任。”
“是吗?你说说,英格为什么偏要住你这儿呢?”
“为什么不呢?”她惊奇地回答,“我还以为是你们家没地方住呢。海因茨七十岁生日时,你们家也来过许多客人,那时英格也是住在这儿的。”
“她租了多长时间?”
佩特拉望着英格姑妈一动不动的姿势,回答说:“先租了两周,具体情况取决于她的整个故事需要多长时间。”
克里斯蒂娜触电似的望着她,寻思她姑妈都讲过什么。估计全岛都在议论英格分手了,太可怕了。她大声重复道:“整个故事,也可以这么讲。”
“那好吧,”佩特拉耸耸肩,“她知道她还必须处理哪些事情。”
“处理?”克里斯蒂娜的声音更高了,英格在她的躺椅上动了动。“她必须处理什么事?”
“哦,尼森夫人的事。”佩特拉吃惊地看着她,“她的老教师,三月份去世了,英格出席过葬礼。她这次回来为的就是这事。”
尼森夫人是岛上第一位教过英格的女教师,英格一直就是她最喜欢的女生,后来她拿英格当女儿对待,由此发展成了一段终生友谊。两人每年都一起进行一次小小的旅行,彼此书信往来,互通电话。现在老太太去世了。
佩特拉不安地望向英格的方向,直到克里斯蒂娜猛地站起来。
“好了。”她果断地说,“现在我去上厕所,然后我要大声唤醒她,她不讲就不给她阿斯匹林。佩特拉,这事我以后好好地解释给你听。”

这是她侄女的声音吗?英格张开眼睛,稍稍掀起抹布,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克里斯蒂娜正走进屋子,而佩特拉身体往后靠在海滩篷椅里。英格放心地重新合上沉重的眼皮,感觉有一种香槟波浪穿过她的头颅汹涌,一次次撞击脑壳。从此以后她永远不再喝绿色小酒和玫瑰红色香槟了,绝不再喝。
类似的话她昨晚也向她哥哥保证过。天哪,他是多么小题大做啊。给他讲她头晕,一段时间以来血液循环常发生问题,告诉他这些当然很蠢。可她没料到他会马上送她去北海医院。随着记忆的泛起,英格呻吟起来。她觉得这一切很有趣,建议当班医生来一次换血。“您知道,”她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那里面有那么多昂贵的东西,在我的血液里,您可以将它晶化,在圣诞节时重新让它变成液体。”她怎么会想到“晶化”一词的?那位可爱的医生笑了。她哥哥没笑,一点没笑,他默默无语地开车送她回到佩特拉这儿,然后演出了这场大戏,说她应该买束鲜花,去医院里道歉,也一起向夏洛特道歉。也就是买两束花。她会让他发疯,她老是惹麻烦,她不是为自己不是独女高兴,而是拿他当只仓鼠对待。
英格根本没有理解这个比喻,此刻清醒了也不理解。她小时候养过一只仓鼠,叫它克纳普克先生,它有时候甚至可以在她的床上睡觉,它在她那儿生活得很好。英格打算问问海因茨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在他们达成一致意见,不想再谈这桩去医院的突发事件。不跟任何人提起!
而就是这位海因茨,在她的毕业舞会上喝得烂醉如泥,跌进了香槟吧里,打碎了许多杯子,用他的割伤毁掉了牧师太太的舞会礼服。他们不得不离开舞会,英格当然必须跟着,实际上她从没有原谅他这件事,她当时本来大有希望跟汉斯-马丁斩获舞蹈奖的。海因茨自然忘记这事了,至少他这么声称。因此她昨天将它对他讲了四遍,至少四遍。好吧,这都是五十年前的旧事了,但依然让人恼火。
当有人从她脸上掀去抹布,坐到躺椅尾端时,她被残酷地从思绪中吵醒了。
“哎呀,英格姑妈,你醒了?”
她闭着眼睛,想,她侄女有时候举止像头大象,天知道,她也可以坐得优雅点啊。可她小时候就是笨手笨脚的。当英格回想克里斯蒂娜经常地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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