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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谈婚斗爱,妻乐无穷(温情天后怜心演绎新鲜婚恋爱情剧——良辰美景的酸甜婚后暖时光-心晴坊)

書城自編碼: 2049944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怜心
國際書號(ISBN): 9787511241146
出版社: 光明日报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48/163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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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温情天后怜心新作奉上——浪漫爱情三国杀正式开局
谁说婚姻一定是爱情的坟墓?
时光让我们走到一起,因为爱,从此再不分离。
恋着恋着,你就会发现,恋爱这两个字太伤人。
每次我一谈恋爱,我的钱就会跟着受伤害。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嗯,还是我的!
內容簡介:
女人就是这样,明知得不到一样东西却痴心妄想死心塌地继续追求,等最后遍体鳞伤,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愚蠢得不可救药。
何美景就是这样的女人。
虽然凭借两家人一早订下的婚约,她如愿嫁给了白良辰。
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总会被对方若即若离的反应一次又一次地深深打击。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有种爱情,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存在。
可他们还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就走进了婚姻的坟墓。
这究竟是先下手为强,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白良辰,反正我已经失望太多次,不在乎再多试一次。
何美景,你不知道吗?良辰美景,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關於作者:
怜心,无意间想到的笔名,怜是可怜的怜,心是心脏的心。年少时总感觉青春是一笔糊涂账,成长只是岁月的年轮,随着年轮一圈圈加深,人终归会成熟起来。却不曾想到,骨子里的我还是想永远青春下去。
因为青春的岁月,不管什么时候回忆,都是格外美好的。
已出版作品: 《诛三记》、《错过的,地老天荒》、《天价绯闻》等。
目錄
第一节
婚姻不是验证码,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爱情更不是兑换码,你休想输入暧昧的字符就能把老婆直接换成情人。
第二节
也许这世界上的男女情爱就是如此荒谬。有些人永远不懂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而更多的人,明明相爱,却也只能在多年后,形同陌路。
第三节
那时候总认为感情能一生一世,可不承想,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切戛然而止。
第四节
女人就是这样,明知得不到一样东西却痴心妄想死心塌地继续追求,等最后遍体鳞伤,才发现曾经的自己多么愚蠢。
第五节
恋着恋着,你就会发现,恋爱这两个字太伤人。每次我谈着恋爱,我的钱就会内外皆伤。
第六节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有种爱情,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
第七节
回忆总有用完的一天,没有人会为她曾经爱过的人渣留恋。
第八节
有一种爱,只是因为太过于习惯,所以我们都没有发现。
第九节
失望太多次,我不在乎再多试一次。
番外
三生有幸遇见你
安妮继续被截胡的生活
邪恶竹马PK邪恶青梅
团团圆圆降临
內容試閱
{第一节}:婚姻不是验证码,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爱情更不是兑换码,你休想输入暧昧的字符就能把老婆直接换成情人。

电视屏幕上放着熟悉的婚姻剧,剧里的主人公被第三者气得半死不活,尤其那第三者还是她亲妹妹。一场姐妹争夫的戏码,演得扣人心弦。

老公白良辰翻书的时候,随便看了两眼,对着电视直皱眉头。他看了眼墙壁上的大钟,神色十分焦急。一旁端坐的老婆何美景镇定自如,偶尔瞟他两眼,知道他想看足球。
墙壁上的指针快要接近整点,她感觉很不爽,因为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

当初结婚,夫妻签了份合同。上面写明每周一三五电视归他支配,二四六则归她。星期天时间两人对半分。他把体育频道的足球比赛时间制成了表,那种疯狂的热爱让她很吃惊!如果某天她跟足球一起掉海里,他一定先捞球!

她叹了口气,眸光上扬。墙上的指针快要挪到数字十二上了。她轻咳了一声,因为电视剧还有十分钟结束,所以决定用计谋来延长时间。她纳闷地说:“调这个台,男人有了小三,调那个台,天杀的中年男人还是有第三者。这么多老公出轨,你有没有什么蠢动的心思?”
他顺口回:“哪儿敢啊!”
她笑:“是不是真的?”
他轻声嘀咕:“有你这样的人精老婆,肠子都悔青了,没道理再找个来祸害自己。”
她忍不住翻白眼。

所有人都说他们夫妻是绝配。的确,他是白良辰,她是何美景。他们的父母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她爸跟他爸还是战友,只是因为几十年前,她爸不小心替他爸挡了一颗子弹,所以就订下这天杀的娃娃亲和这两个土到掉渣的名字。他先出生叫白良辰,她晚他两年,命运残酷地告诉她,她注定要叫何美景。
良辰美景,双方父母约定的名字。
如果不幸生下两个男娃,就叫良辰吉日。
何吉日——真不敢想象起这种名字是怎样的疯狂!

不管怎么样,何美景这名字老土得让人一听就笑掉大牙!长大后,她闹了几十次要改名,最后在全家的合攻之下,不得不妥协!嫁给白良辰,她也挣扎了七七四十九回,最后两家的长辈一起劝,劝她说他们两个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都形影不离,简直是绝配,还说他长得俊,身高一米七八,她长得俏,面如桃花,天生就是一对。几位老人搬出了许多理由,论证他们是什么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举世无双!
那口才,让他们稀里糊涂就结了婚,误以为两人真的是天作之合。
结婚当晚,两人还仿佛做梦一样坐在新房。他防着她,她盯着他,最后签了份平等的合约,才稀里糊涂地同了房。
……
他的声音炸在她耳边:“老婆,你又在贼笑什么?”
贼笑?她挑了挑眉,手指摸上唇,可不是嘴角微扬。她继续盯着电视,不再吭声。
他急了,把嘴凑到她耳边,举起手指发誓:“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我都没有出轨,更没有出轨的心思!”
她仰脸“嘁”了声。
他掏心掏肺,一脸沉痛:“真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身体上一定没有,精神上可不敢担保。因为某天他坐在电脑前看新闻的时候,忽然叫了声:“武藤兰死了?”语气满是扼腕叹息,“怎么就死了呢?绝对不可能!”她不知道武藤兰是什么玩意儿,所以上网搜了搜,结果,她震惊,她狂怒!
日本AV皇后!
平生不识武藤兰,看尽AV也枉然!
这可恶的男人!

想到这段往事,怒火从脚底直接冲上大脑。她怒火中烧,却淡定地笑道:“嗯,信你,怎么不信呢?武藤兰……”她故作高深地不说完,双眼箭似的瞟向他。
他脸色倏地惨白,赔笑叫了声:“老婆!”

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的启蒙老师?”他立刻否认:“怎么可能呢!”他一把搂住她,笑容猥琐,“老婆大人,不要听信任何流言!我中规中矩,怎么可能看武藤兰。”
电视剧快要结束。
她说:“你要看的话也行啊,光明正大地看,千万不要偷偷摸摸的。”
他喜极而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兴奋夹着喜悦:“真的可以看?”
电视剧结尾曲响起。
她侧过脸,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这足够让他头皮发麻:“你试试,看我是先挖你的左眼还是右眼。”

他耷拉下脸,她将遥控器丢给他,语气很不耐烦:“赶紧看你的足球,要不然又说我霸占电视,欺人太甚!又要吼着说娶到我肠子都悔青了!”
他调到五台,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画面,再抬眼看钟表,超过了十分钟。他幽怨地给了她一眼。
她只是悠闲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呷了口茶。
屏幕上的比赛已经开始许久,那么多大男人追着一只球抢来抢去,左看右看,她也研究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可以让人兴奋痴迷的玄机!
球进了。

身旁的白良辰突然跳起来,拳头朝天一击,幼稚地“耶”了声,比自己进了球还兴奋!她见怪不怪,心里却一口咬定,这男人对足球的爱已经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结局堪忧。
上床的时候他们互道了一声“晚安”。
这也是合同上的条例。他背对着她睡,突然在黑夜里叹了口气:“婚姻是坟墓啊!真是自由人生的超级大坟。”
虽然有浅浅的天光,但眼前还是漫天飘浮的影子,一切都看不真切。
她语气难听:“那也是你自己挖的坟坑!”
他“哎”了声,转过身问她:“怎么就是我自己挖的呢?当初我们被念得没有办法,才一起往这坑里跳的,你也有一半责任。”
她十分淡定:“那你赶紧找个人来盗墓不就得了?”

他火了:“我上哪里去找人?我们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了,我上哪里去找第三者来盗墓?不过还是值得研究!”他把头凑到她耳边,“何美景,你爸当时干吗扑过来救我爸?”
她瞎掰:“学雷锋呗。”

关于这事,已经成为全家的最高机密,任何人泄密的下场就是被逐出家门。其实当初她爸也不是想救他爸,只是挪位子的时候,错误地挪到了他爸的旁边,挡到了那错误的时间打来的错误的子弹。
所以说,每个悲剧背后都会有一个狗血的错误。

他叹了口气:“如果他没学雷锋那该有多好。就因为这个子弹事件,我们的名字成了悲剧的笑话;就因为这事,我被迫娶了一直当成哥们儿的你;更因为这事,初中、高中、大学一直都不敢喜欢女生,因为身边一直有双贼眼盯着我。”
她忧伤。
他问:“何美景,你记得合同内容吧?”

她没吭声,那合同的一字一句都烙在心头。新婚当夜他跑到书房的电脑桌前,一个字一个字敲着。耳边键盘响动,头顶的光线炫亮,金光仿佛流动的波光映在他脸上,有种明亮的夺目感。
她站在他身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侧脸,心里思绪万千。

很多年前,他坐在侧排后座,而她上课时会偷偷回头,瞥一眼他那埋头读书的脸。那张神采飞扬的侧脸,会让她心脏乱撞,面红耳赤,会让她整天胡思乱想,经常上课开小差。
他成绩很好,年年考第一。而她则因为极度失魂落魄,年年倒数第一。

他没办法,只好给她补习。而补习的时候,她可以放肆地盯着那张脸。他指着课本讲解,而她拿着笔,一直在乱画。一堂课补下来,课本上满满的都是弧线。他瞪着课本,瞧了瞧她,痛心疾首道:“哥们儿,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她的心顿时揪紧,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故意穿得很暴露。可是他却说:“哥们儿,别穿得像个女人,让人看了笑话!”
新婚那夜,他打出合同的时候,她心里百味杂陈,看着合同快要抓狂了。
第一:结婚两年内不准要小孩。两年后如果两人性格不合,可以考虑离婚的可能性。
第二:婚后两年内任何一方不得出轨。如果有人出轨,需要赔偿对方人民币二十万元,并且立刻结束婚姻关系。
第三:任何一方不得强迫另一方进行夫妻生活,如有一方不愿意,而另一方强迫,属婚内强奸。
第四:男方工资全部上交女方,每个月留固定的零用钱。
第五:为了维持夫妻间的亲密关系,每晚睡觉前必须互道晚安。在外人前,必须举止亲密,如同一体。
……
太多了,足足二十几条。

一行一行看下去,她看得眼睛生疼,却拿起笔非常流畅地签下大名,仿佛无数次在纸上举手能画的弧线。洞房的时候他忸怩得像个娘儿们。她左等右等,只是躺在床上,啥也不做,最后实在等不到,无奈地自己脱了衣服摸黑引诱他。
以为他终于知道她是个女人了。

岂料事后,他还是叫了声“哥们儿”。还跟她抱怨:“跟你睡,感觉太怪了,以后咱就背对背睡吧。”她五指攥得很紧,指甲扎进了手心,恨不得扬手甩他一巴掌。
可是冷静再冷静,她决定鄙视他,这辈子都鄙视他!

耳边的呼吸浅浅的,黑夜里,他叫了声“何美景”,问她:“你干吗不让我叫你哥们儿?我都叫习惯了!你却非逼着我叫老婆,要不然直接喊名字也可以啊,叫老婆多别扭!”
她咬牙,憋气道:“如果我爸直接把我生成男的,改名叫何吉日,你就舒坦了。”
他不敢搭腔。
她磨牙继续说下去:“可惜是女的。”
他知道她在发脾气,便不敢再出声,侧身睡觉。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她抬起手按开床头柜上的小小台灯。台灯橘红的灯光洒下,柔和地洒了满室,他的脸在灯光下亦是柔和,睡得极安稳。她把他扳正,让他仰睡,将头靠在枕头上盯着他的侧脸。

这么多年一直跟在他身后,大声叫着白良辰;炫耀地在路人或同学面前撒娇地叫着白良辰。他曾经向她抱怨:我白良辰长得不难看啊,怎么没一个女人主动追我。她当时心里万分纠结,从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托她转交情书给他的女人,没八百也有一千个。她们以为她只是他的死党所以让她传递情书,岂料这些信全部被她毁尸灭迹。

这次结婚也是她玩的把戏。跟四个老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看着隔壁桌闹腾的孩子故意叹气:“我也好想生个孩子啊。因为是独生子女,真的好想多生几个,互相有个伴,好像能生两个,也是时候生了呀……”

四个老人面面相觑,最后拍桌而定。对!她跟良辰都是独生子女,按政策可以生两个,他们可以一家养一个。所以双方父母轮番在白良辰面前吹嘘她有多好,什么温柔大方、可爱天真,是贤妻良母兼淑女,这世上所有的优点全在她身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白良辰郁闷地将她全身打量了一番。其实她是什么人,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用他的话来讲,她是粗鲁野蛮、小肚鸡肠,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的假小子!
他坚决不同意!
最后,双方父母撂下狠话:这是娃娃亲,咱们美景等到老也要等着你!
他悲催无奈地挣扎了四十九天后,同意了。
“白良辰……何美景……”
她低声笑了,耳边很是寂静,唯有他的胸膛在起伏,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觉特别圆满。

良辰说婚姻只能像坟墓,那么,她会让他知道,真正的婚姻只要用心经营,就算坟墓上也能盛开火红鲜花。坟墓,也能变成蜜堆起的堡垒。它会渗入他的心肺,让他此生再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她更会让他知道,为了他,她会努力把天涯变成咫尺,把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手机一直在枕头下响,铃铃声催魂似的叫个不停,她迷迷糊糊掏出来一看,是短信。发件人:白良辰。短信的内容:亲爱的三儿,我很想你。继续翻开,第二条:亲爱的,今天老婆不在家,所以很想你。第三条,亲爱的,老婆睡死了,你说怎么办?
这家伙,明显想叫她起床!
可恶的浑蛋!
她立刻有了精神,一个电话轰了过去,对面的人懒懒“喂”了声,她嘿嘿地笑:“良辰哥,你老婆真的不在家啊?”
他还跟她一唱一和:“是啊。”
她笑得更阴险:“良辰哥,真是巧,我老公也不在家,你要不要过来跟我玩玩?”
“……”
“亲爱的,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赶紧过来。”
“……”
“你不过来,我偷别人了啊!”她大笑。
他沉默半晌,郁闷地说了句:“你敢!”
她笑得更嚣张:“再骚扰我睡觉,我就灭了你!”
他说:“都中午十二点半了,你还不起床?猪!”他顺口叫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尖锐的嘟嘟声响起,却让她觉得漫天的喜悦都炸开了。猪?很亲密的叫法,她喜欢。她搁下手机,掀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死寂的房里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闭着眼,竖起耳听着,心里开始不安。
贼?还是白良辰?
那人突然用手指轻轻捏起她的被子,她捏紧拳头,迎着那人的脸一拳挥过去,嘴里大叫:“白良辰!”
咚的一声,那人捂住了鼻子,惨叫了声:“何美景!”

她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人,拳头倏地松开,白良辰的指缝间开始渗出一缕缕鲜血。他仰起头,语气很难听:“好心午休叫你一起吃饭,你倒好啊,明知道是我还赏一拳。”

她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问:“良辰哥,银行到午休时间了?”手指急忙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递给他,大片的血染红了纸巾,他干脆把纸巾卷成小条塞到了鼻腔,哼道:“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是午休。”
“你调到信贷部后台累不累?”
“你说呢?”
“不知道哎……”
“所以说,读书的时候不认真,好不容易进了大学,还是混日子过,勉强毕业了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何美景,我真服了你。”
她仰脸:“你的钱是不是我的钱?”
他点头。

她认真地跟他算账:“那你爸妈的钱,也是你的钱,你的钱也是我的钱,所以呢,你们全家的钱,跟我全家的钱,全是我的钱!我那么有钱了,还怕找不到工作饿死?”
他嗤笑出声,眼神炯炯:“就你会说!”

他去洗手间整理血迹,她急忙打开衣柜挑衣服,手指摸到红色裙子时,心里又是狠狠一刺。这条裙子是花了几百大洋买来的,可是只穿过一次,那一次还让白良辰笑话了,他说:“哥们儿,你怎么穿裙子呢?”他足足笑了她三天三夜!
她扯出裙子,偏要穿!

两件套的针织连衣裙,堆堆领,裙摆过膝,上面有粒粒烫钻,简约又大方,怎么看都优雅,让她举手投足之间女人味十足。她戴上流苏耳环,绾好头发,情不自禁地看着镜子赞了声“美”。
从上看到下,真是美人一枚。
那家伙什么眼光?她这样前凸后翘,细腰如柳的女人,竟然叫哥们儿!

她走出主卧,白良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地在调电视台。她手指慢慢捏紧,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到他旁边,一颗心疯狂跳着,忐忑不安。
他抬眼看向她,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嘴角却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鞋柜拿鞋,跑鞋跑鞋,全是跑鞋,当初买来衬裙子的红色高跟鞋上满是灰尘,一看就知道已经尘封好久!
她拿出高跟鞋,用布擦拭上面的灰,然后穿上。
他好心地提醒道:“当心扭到脚。”
她回头,怒目而视!
他轻耸肩,淡定地笑道:“干吗打扮得像个女人!真是的……”
她气得咬牙,吼他:“废话真多,出不出去吃饭啊?”

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她加快脚步追了过去。下楼梯的时候她扶着拦杆,一步一步迈得小心翼翼,而他的身影则快速消失在拐角。她一口气追到楼下,只见他斜倚在大门出口的墙壁上,从一旁看去,只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他突地转过脸,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含着笑。
四目交对。
她一惊,快步走到他面前,声调温柔:“不要这么快,我追不上你。”

他视线往下,瞥了眼她的高跟鞋,笑容更邪恶,凉凉地对上她的眼,促狭道:“所以我叫你不要穿高跟鞋,你压根儿就没穿过,万一扭到脚了别怨我。”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他跟过来讨好地问:“我的手臂,要不要借你挽挽?”
她赌气不理他。

花园中心广场的饭店里挤满了人,白良辰上了二楼,眼尖地抢到了一个可以看外景的三人位。服务员拿来菜单和碗碟,白良辰问:“何美景,你要吃什么菜?”
她给了他一记白眼,继续不理。

他只好自己拿主意:“蒜蓉虾,嗯,粉丝蒸扇贝,再来个白切鸡,青菜……”他抬眼问,“何美景,你不爱吃青菜,要不要尝一下?”他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她,语气很不好听,“你就是太挑食,只喜欢肉食,所以才这么瘦,瘦得像棵树,风一吹就倒了。”
服务员在一旁抿嘴偷笑。

她将手伏在桌子上,左手撑脸,只顾看着外头的街景。巨大的玻璃窗外,花园的一切悉数入眼。忙碌的小吃店,匆匆涌动的人群,不远处的保安在岗亭站得笔直。

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叫了声:“白良辰!”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她挺直了脊背,差点冒出冷汗。她慢慢侧过脸,那人已经来到桌旁边,脸上的笑容温和亲切,短裙里包裹的身材更是呼之欲出,如同魔鬼。
系花!大学时的系花!

校花转脸看向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美景?”何美景硬挤了一抹笑容,说了句:“真巧。”手指夹着茶杯一口一口轻抿,滚烫的茶水从喉咙流入心脏,灼心地疼。

如果没有记错,从大一开始,这女人就给白良辰写情书,一个月一封,而且更过分的是那些情书全部要她转交。她何美景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让她中途截胡?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就把信撕碎丢到垃圾桶里。

就算白良辰没一点点回音,从大一到大四,这家伙还是一直在写,甚至还天真地告诉她:“只要坚持就会出现奇迹,愿得良辰心,白首永不离。”
肉麻到让她差点吐了!
“安妮,还真巧,来,坐下一起吃,我再点几个菜。”白良辰热情地招呼道。
安妮受宠若惊:“良辰,你也住在这个花园里?我刚搬过来。”
“是啊。”
“美景也住在这里?”安妮亲切地问她。
何美景勉强点了点头,不敢多说话。
安妮笑容满面:“大学就听说你们是邻居兼哥们儿,真想不到,毕业了还是这么要好,好到我都要嫉妒了!”
你丫知道真相了一定更嫉妒!何美景继续抿着茶,不动声色。

岂料安妮话锋一转,直接问白辰良:“其实我挺伤心的,大学给你写了四年的信,你一直不给个回音。毕业的时候,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现在既然这么有缘碰到,白良辰,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当初拒绝我的理由?”

何美景手指一抖,啪的一声,茶杯摔在桌上,滚烫的热水顺着桌布流下,她赶紧抽出纸巾擦干净桌台。抬头时,白良辰手指夹着茶杯盯着她,一脸不解。
安妮问:“怎么了?”
她更是慌张,仿佛遇到警察的小偷一样惴惴不安。
白良辰皱眉,看她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顿时笑得勉强:“你说信啊,我知道,都看了,四年的信,都看了!”
安妮追问:“那么,是你真的不喜欢我?可我听说你一直没有女朋友。再说了,我长得也不差,好歹也是系花。”
系花……难道系花就可以挖人家坟墓,做小三?何美景愤愤不平,气得直咬牙!
白良辰脑子转得更快:“其实我那时已经订婚了,所以不好意思给你什么回音。”
安妮赫然一惊,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连音量也抬高了:“订婚?”
白良辰瞥了眼何美景,一双黑眸莫测高深:“可不是,还是娃娃亲!”
“这也太搞了吧,这年头还流行娃娃亲。”
“没办法,谁让她爸救了我爸!”
“那她长得一定像恐龙!”
“呵呵,比恐龙好一点,当然,不能跟安妮系花比!”

服务员开始上菜,何美景拿起筷子,咬牙大吃!把菜当成最痛恨的白良辰,碎尸万段送入口!说她比恐龙好一点?可恶的家伙,眼睛长屁股上了吗?
安妮说:“其实良辰,你相信鱼在水里哭吗?就像我,因为你的无情拒绝,做梦为了你都会哭。”
纯属放屁!矫情!

何美景打岔道:“相信啊,不如安妮你把头伸到鱼缸里,看看在水里能不能哭,能不能流泪。”两人同时瞅着她,她淡定地笑,“说错了?老师告诉我们实践出真理,没有实践的肯定就是歪理邪论。不如就在饭店吧,你瞧二楼入口那里,不是有个鱼缸。来来,去把头伸进去,如果能哭能流泪,我就信鱼在水里能哭,更信你做梦都会为了男人流泪了!”

安妮很尴尬,却还是笑着问:“美景,你这是怎么了?我托你送信的时候,可是把你当知心好友,你这话,我怎么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谁骂她恐龙谁就完蛋!

何美景冷笑:“安妮同学,你忘记林教授说过的话了吗?他说‘同学们,你们整天乱吹,今天说自己将来要泡什么明星,买什么跑车,明天说要去为了某某跳楼,结果闹了半天,在教学顶楼坐了半天,围观的人起哄无数次,却不敢跳下来’!林教授说,‘你牛皮吹得再带劲,就算把牛吹上了天,那也只能是牛,变不了飞龙’。所以做人还是要实际点。”
白良辰哧笑出声。
安妮的脸色更差。

林教授,她们系最出名的教授,他的课堂堂爆满,就因为他说的绝句让人捧腹。当初某位同学得意地在他的课上用日文提问,同学们一阵嘘声,林教授却镇定如斯,不急不慢地让男同学问完,然后说:“我是中国××大学的教授。我一直都相信前来这所大学的学生中文都很棒,不管国家或国籍,所以实在不应该出现不和谐的声音。当然如果你坚持一定要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提问,请叫我耶稣,我林某人估计也只有耶稣能回答你!”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比他牛,他不知道你其实就是上帝!

某次,美景不幸在他课上神游被发现。他说:“这世上最难过的是什么?是你在跟她讲课,她却在想着良辰美景,直接梦游到了天堂。我老林再牛,也不可能去天堂找你吧?所以在天堂的同学们替我转告何美景同学,我老林还没有抱够孙子,还有太多好日子想过,叫她继续在天堂梦游。”
同学哄堂大笑。
何美景脸色羞红地低下头,而台上的林教授还在念:“某些同学,别再颓废了,否则以后出了社会直接让人给报废掉!”

让人尴尬的林教授,最后勉强让何美景毕业的时候,送了句签名给她:一闪而过的是良辰,伤害最深的是美景!无敌的林教授,看出她因为暗恋白良辰所以颓废。
……
“何美景,我得罪你了?”安妮火冒三丈。
白良辰却眉宇微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含笑问:“又在天堂梦游良辰美景了?”

她的心狠狠一刺,突然感觉很难过,一直很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可他只当她是哥们儿。新婚那夜勉强洞房,其他时间就算躺在一张床上,却可以不碰她!比柳下惠还太监!
她真的很难过,脑里一片混沌,于是拼命夹菜吃,只有填饱自己,才能压抑住那深切的伤痛。

安妮气呼呼地怒问:“何美景,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语气咄咄逼人,“难道你也暗恋良辰?要不然,干吗针对我?好像见不得我喜欢他!”

手机突然响了,何美景瞪了眼安妮,接听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美景啊,我是妈,和良辰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有空回家玩?”她说:“妈问良辰吧,他什么时候有假,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家。”说完把手机往对桌的人身上一扔,白良辰接过手机跟着叫了声:“妈。”
旁边的安妮睁大了眼,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

何美景计上心头,朝安妮勾了勾手指,安妮一头雾水地把头伸过来,她刻意压低音量叫了声“花瓶”,然后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你听着,白良辰已经是我老公了,别想过来自掘坟墓。”
安妮一惊,待回过神,咬牙问:“你说谁是花瓶?什么老公,什么自掘坟墓?”
何美景只是笑:“谁认就谁呗。”
安妮气得发抖:“敢情一直是你在搞鬼。”

何美景气死人不偿命地笑道:“你的信,你的心,早就被我扔到垃圾桶了。花瓶,你才是可怜的恐龙MM。而我就是运气最好的娃娃亲,没办法啊,谁让咱爸英明神勇地救了他爸,所以他只好以身相许了!这样的好运气是一般人羡慕不来的,更不是那些女人可以嫉妒得来的。”
“何!美!景!”

“有些人以为是系花就牛了?这不是打麻将,你想截胡就截胡。想截胡得看对手是谁。”何美景瞅着安妮快要抓狂的脸,心情大好地招来服务员埋单,强行拖起还在通话的白良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身后安妮的视线凛冽得让人脊背发凉,何美景走到楼梯口挑衅地回头,仰起脸瞪回安妮,直接拖着白良辰下楼。

白良辰跟电话里的人不断寒暄:“对对,很快就有空了,银行最近贷款多了,忙了些……嗯,我应该带她回来看看您的,可就是没时间,对不住您老了。”
何美景的老妈讲电话一直是废话多,所以到家了,白良辰还在唯唯诺诺地应付着。他拼命朝她使眼色,暗示她搭救。
她抢过电话,对那边的人回了一句:“妈,别跟中年妇女一样啰唆了,你现在还年轻漂亮着,再多话,当心起皱纹。”
“那妈不说了。”
“乖,赶紧去做面膜,要记得保养第一,当心老爸出轨。这年头,处处都是三儿,让人防不胜防啊!”
“好!”
啪的一声,她直接挂上手机。
白良辰松了口气,对她伸出大拇指:“还是你强,我实在不行。”
她坐到沙发上,背朝垫子靠了过去。
白良辰问:“安妮的信是怎么回事?”

她恍恍惚惚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身材高大,短短的碎发下五官端正,乍眼一看,有点像台湾偶像剧的男主角,再仔细端详,更是仪表非凡。她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叫了声:“良辰。”
他滞了滞,呆呆回了声:“在。”
她问:“你知道我是你老婆?”
他点头。
她气愤地逼问:“你知道我是女人?”
他说:“嗯,你今天这身勉强算个女人!”
她咬牙:“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又知不知道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他怔了怔,点头。

她仰脸,嚣张地说道:“那就别再问安妮的事。如果再问,我直接把电视电脑都卖了,你上天堂去看球赛!记住,我是你老婆,我是女人,我讨厌安妮,所以不准接近她。如果你准备找她做小三挖我们这婚姻坟墓,我包管立刻找上安妮的老爸。”
他郁闷地问:“你找她爸干吗?”

她狂怒:“你不知道最近网上流行这个说法吗?她当小三挖我坟里的男人,我也当小三,挖她妈坟里的男人。最后,你成了她的男人,我却成了你们的妈,看谁比谁道行高!”她起身,把他扑倒在沙发上,气息急促地一字一句警告他说,“我警告你,婚姻不是验证码,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爱情更不是兑换码,你休想输入暧昧的字符就能把老婆直接换成情人。”
他猛咽唾沫,如临大敌。
她挑眉:“你懂?”
“懂。”
“还敢不敢找人来挖坟?”
“不敢!”
“真的不敢?”
“嗯。”他用力地点头,“我怕你想不开,直接找上我爸——”
“……”
“可是美景,我要迟到了,要不然,晚上再继续探讨三的问题?”
“……”
他起身,仓皇地溜之大吉,她看着他的背影坏坏一笑。
孙猴子注定是跑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就像他注定逃不出她的手心!

何美景坐在沙发上无聊地调着电视台,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她抬眼看着墙上的大钟,指针转得真慢,她每天都盼着他能早点下班回家,双眼都快盼直了。

这时门铃忽然响起,她一跳而起,兴奋地跑去开门。谁知道门外站的竟然是系花,安妮一身吊带裙,双乳呼之欲出,脚上那双跟足有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简直就是人间凶器。
她没好气地问:“安妮,你来做什么?”
敢情刚才羞辱得还不够?
安妮一脸鄙夷:“来找你说个清楚!我跑去管理处说找人,很容易就找到你家的地址。”
何美景斜倚在门边,笑得讽刺:“这年头,皮痒的小三儿就是多,找上门的都有。”

安妮一听这话,果然脸色大变,咬着牙问:“什么皮痒的小三儿?谁是小三儿?要不是你在背后搞鬼,我会追不到白良辰?何美景,你简直就不是人,城府深得太可怕。大学的时候跟我装得那么友好,其实一直打白良辰的主意。最可恨的是你每天还装作很开心地给我送信,可恶的女人!”
废话,不装得开心,安妮会把信交给她?
她冷笑不答。
安妮更是气急败坏:“毒妇。”
何美景听到这两个字,更觉好笑,这年头小三儿还有理了?
安妮快要抓狂:“何美景,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她仰脸“嘁”了一声,无所谓地嘀咕:“谁稀罕。”说完便转身粗鲁地摔上门,不理会外面已经接近崩溃的安妮。
门铃持续不断地响着,震耳欲聋。何美景忍无可忍,去厕所接了一大盆水,打开房门直接泼了出去。
水花四溅。安妮身上淌着水,狼狈地盯着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捏紧拳头,咬着牙咆哮:“何美景!你竟然这么没素质——”
她再次不客气地摔上门,把盆子扔到地上,急忙拨了个电话给白良辰,柔弱地叫了声:“良辰哥……”
白良辰戏谑地问:“哥们儿,又查岗呢?”
她的声音更加温柔,语调嗲得跟林志玲有得一拼:“良辰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他如遇惊雷:“得了,别来这套,咱是谁跟谁啊?对不对!别来这套,有啥话直接说吧。你又怎么了?”
她继续扮脆弱:“刚才安妮气势汹汹地找上门——”
“打住。”他截断她,“你的气势还不压死她?何美景,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听说过你直接或是间接受到过什么精神上的虐待。”

“白良辰!”她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就不能听我先说完啊?你就不害怕老婆被安妮欺负?你就不怕我的精神和身体被她摧残?”
他还是笑:“你不摧残别人,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浑蛋!人渣!
他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我挂了啊,赶着下班结算呢。”
她委屈道:“可是……”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她握着电话气得发抖,不是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先挂她的电话?脑子里仿佛一声霹雳,她忽然悲凉地想起,他不爱她,他只是把她当哥们儿!当男人!

她心酸地扔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盯着液晶电视屏幕,屏幕上闪动着俊男美女的身影,是一部讲述繁华都市故事的爱情片。她盯着屏幕很久,眼前却一片空白,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三岁的时候她不大爱理他,整天跟别的小朋友疯玩;五岁的时候她在幼儿园脱下他的裤子扔到厕所;小学一年级,她跟他同桌,却一个人霸占了差不多整张桌子,逼得老师在他们桌子上划了三八线。

初中的时候……何美景甜甜一笑,在初中的青春期,白良辰仿佛一夜之间从黄毛小子变成全校瞩目的风云人物。那时候的他短跑全校第一,成绩全校第一,还是学生会主席。最重要的是他打篮球的时候,不知道秒杀掉多少颗少女的心。何美景最喜欢的是大考结束时学校开的大会,只要他上台领奖,台下就有无数的人起哄在叫:“何美景,你家白良辰上台了。”

是的,别人都说那是她的白良辰,所有人也觉得良辰应该配美景。所以自从初一之后,她从三好学生变成了差生,考试成绩的排名经常是倒数,白良辰为此没少帮她补习。可是考高中的时候,原来是差生的她跟白良辰一同考上了重点高中,她的超常发挥让不少人惊呆了。读高中的她有更多借口跟他补习,那时候她是黏在他身上的口香糖,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知道这些年来他只是把她当成兄弟,压根儿没有结婚的打算。可她觉得自己对他的爱很纯粹,纯粹只想和他天长地久。

可是一个人的爱是暗恋,婚姻不应该是这种关系。在她眼里,婚姻应该是在爱情基础上结合的,经过似水流年,最终使两个陌生人变成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目的只是想他爱上她。可他倒好,根本不把她当女人……每次他把她搂在怀里,笑容灿烂地叫她哥们儿的时候,她真有想哭的冲动。
她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门忽然开了,白良辰的声音瞬间响起。
“我回家了。”
他把公事包往沙发上一扔,手指解着领带,说:“哥们儿,我回来了啊!”
她靠在沙发上还是傻傻地看着电视,根本没有反应。
白良辰坐到她身边,用臂肘推了推她:“老婆,我回来了啊。”
她还是不吭声。

他试探地问:“安妮真的找你的麻烦了?”他不悦地说道,“那女人真是的,怎么能欺负我老婆呢!”接着,还装模作样地安慰她,“算了哥们儿,要淡定,我都没问安妮说的信的事,你生哪门子气呢?再说了,你这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她?”
她气得快要吐血,抡起拳头就挥向他,他速度更快地往沙发后利索一跳。
她拿起沙发抱枕砸向他,他从空中接过抱枕还是嬉皮笑脸地道:“我说错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婆……”

“老婆婆你个死人头。”她大声咆哮,“白良辰,为什么要先挂我的电话?你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她咬牙拿起另一个抱枕,再次砸向他。

他偏头躲过,狡辩道:“我当时在上班,领导在看着呢!老婆,你总不想我被炒鱿鱼吧?”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下岗,你的小金库可就保不住了。”
可恶的浑蛋。

她咬牙切齿:“以后多加一条,不可以先挂我的电话!谁敢先挂,谁就是王八蛋!”这句话吼出来,震得她心脏发疼!她为什么要暗恋这样一个浑球!

他看着她,嘴角怪异地扬起:“原来你是在乎这个啊!早说嘛,行,我保证,以后通话时间在五分钟之内,我绝对不挂兄弟你的电话。”
她更加火冒三丈!这个眼睛长在屁股上的变态,竟然还敢叫兄弟!

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铃声,他掏出手机接听,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顿时眼神异样地瞅着她。她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有鬼,问:“是谁?”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跳过沙发,伸手夺下他的手机,只听那边的人嗲着声在问:“良辰,怎么不说话?”
靠,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竟然是安妮!她淡定再淡定,冷静地把手机贴在耳边。
“良辰,怎么了?我是安妮啊。”
“我当然知道是你。”
“什么?何美景?”
“你怎么会有他的号码?”她异常冷静,平静到连自己也感觉不可思议,她淡定地问,“白良辰给你的?”
白良辰摇头,小声地替自己说话:“绝对不可能!”
“当然,就是良辰给的!”安妮故意挑拨。

“是吗?”何美景狠狠地瞪了白良辰一眼,冲着电话那头的安妮说,“警告你,不要妄图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骗我,我可不上当。还有,我老公叫你不要再骚扰他,否则,他会报警!”不等安妮解释,她直接挂了电话。
白良辰说:“老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有我的号码。”
这个解释她非常相信,白良辰顶多是有色心没色胆,给人手机号码这种事绝对不敢做!这种人渣顶多看看AV,没事意淫一把!
他说:“今天我来做饭吧!你看电视!电视让给你!”
诡异的家伙,竟然肯让出电视?以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肯!
他跑进厨房,隔了一会儿又叫:“老婆,有鸡蛋和猪肉,你要吃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厨房,随口应他:“随便。”
“那个……”他的脑袋探出厨房门,问,“老婆,围裙扔哪儿了?还有要微辣还是特辣?”

她没好气地回他:“随便!”随后手中的手机又是铃声大作,来电显示是陌生的阿拉伯数字!肯定是安妮!她嫌厌地直接关机,冷眼瞟向厨房门口的男人,语气不好道,“明天换个手机卡。”
“老婆,这是工作手机,很多客户都是靠这个联系,你知道的,我以前做信贷有不少资源的。”
“可你现在不是调到后台了?”

“后台只是暂时的,还是做信贷好,有资源比什么都强,所以千万不能换我的卡。至于安妮你就放心好了,就算脱光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动。”
“如果是武藤兰呢?”

“那当然好。”他顺口就溜出话来,话毕,赶忙摇头,“当然不行,老婆你这样的站我面前,我立刻扑过去。除了你,天下任何女人都是无形的,我敢发誓。”
“放屁。”

她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无数次,钻被窝里卖弄了上百次,也没见他有一丁点反应。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被逼无奈才娶了她!看来要防的不是安妮,而是他身边那些哥们儿!对!防男人才是首要任务!他一定有什么毛病!只是她以前没有察觉出来!
“绝对是真的。”他对天发誓!
她一脸鄙夷:“得了,你嘴里根本讲不出真话!你是什么人,平常干什么缺德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不服气地冲她变了脸色:“何美景,我就是说了句武藤兰怎么死了!你用不着天天拿这个说事吧?”
“我有拿她说事?”

“你怎么就没有了!”他不服气,音量提得很高,人更是从厨房门口冲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以后不要再拿她说事,听到没有!”他的声音很响亮,男人味十足,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她仰脸问:“什么,再说一次!”
他更加气势汹汹:“我说以后不要再拿她说事!”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只隔着一根指头。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从她的鼻孔吸入,喉咙在一点一点发紧,她支吾地叫了声:“白良辰。”
他怔了怔,温柔地问:“怎么了?”
那样的温柔让人几乎无法把持,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勾魂的双眼,脸红心跳,说话也哆嗦:“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嗯?”
她微扬嘴角,手指扯着衣角:“不可以对我这么凶。”

他哧笑出声,语调越来越温柔:“那为什么你就可以对我凶?什么道理?”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又接近一步,几乎将身子贴在她身上,气息迫人地问,“为什么你就可以对我这么凶,嗯?”

她深深深呼吸,心跳得就要跃出喉咙。他将脸慢慢俯低朝她接近,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一起,语调性感带着蛊惑:“怎么不说话?平常你都是理直气壮,凶得要命。可现在害羞得像变了一个人。”他忽然扬起手指,指尖温柔地在她脸上轻轻划过。
那样温柔的抚摸更让她恍惚,这一刻的白良辰让人感觉陌生,仿佛这二十几年,她都白认识了他。

他用手指慢慢地抬起她的下颏,双眼看进她眼里,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忽然一个转身走进厨房。他在厨房问:“老婆,那吃特辣的啊。”那声音若无其事,仿佛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他的脑袋又探了出来,笑容猥琐,“老婆,我炒菜,麻烦你煮个饭吧。”

她愣愣地瞧着他,半天回不过神。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响声低低入耳,油在锅里翻滚的声音如同夏日闷雷。她狠狠掐了一把脸,痛得直咧嘴。
竟然是真的!
白良辰凶了她!

过了一会儿,他手上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她傻站着,问:“傻愣着干吗?准备开饭了。”他把菜搁在饭桌上,看了眼空空的电饭煲,郁闷地叫了声,“何美景。”
她盯着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怎么看他都是她认识的白良辰,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耐烦地再次叫了声:“何美景。”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唇温柔地贴上了他的唇。

四周灯光明亮,敞开的阳台有风刮了进来,她的长发随着风拍打在彼此脸上,有种暧昧撩人的气息开始涌动。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就算新婚那夜同了房,可并没有吻过。他的嘴唇很柔软,她伸出舌头笨拙地想要撬开他的唇,他却始终紧闭。她无奈只好尴尬地松开他。
他的脸也微红,轻咳了两声,说:“我去煮饭。”他拿起电饭煲的内锅走过她身侧时,忽然停下脚步问,“你吃几碗?”
她微转脸对上他的眼,脸更是烫得像火在烧,颇不自在地回了句:“随便吧。”
“那就老规矩,一碗。”

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声响,她情不自禁地往厨房门口走过去。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下,他站在不锈钢水槽前安静淘米,侧脸上细碎的光线流连。他忽然微转过脸,直直对上她的眼。四目相对,时间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好像回到了以前,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场边无数女声在尖叫,而他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把球帅气地投进篮框,然后微转过脸,对着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有没有一个男人,从小和你两小无猜,毒药似的让你迷恋?
有没有一个男人,他让你感觉到了爱情的美好,让你认定他才能给你独一无二的幸福和婚姻?
他淘好米绕过她走去煮饭。
她压抑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追过去叫:“刚才我亲了你。”
他煮好饭,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定她笑着回了句:“然后呢?”

然后?按照言情小说的路线,他应该心动,应该加深那个吻,可结果是她撬不开他的唇。她坐在他身旁,平静地说:“白良辰,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她语调异常温柔,神情更是少见的妩媚。
他只感觉脊背猛地一僵,仿佛有一股电流击遍全身。

她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上的那些人仿佛变成了身旁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都被镶嵌在那宽大的屏幕上。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划破这寂静,“我……我……爱……爱……”最后一个“你”字仿佛卡在喉咙里,死活说不下去。她一颗心揪紧地悬着,像泄气的皮球,竟然说了这样一句,“我……爱……逛街!”然后赶快吩咐,“你发了工资,记得全部上交,我要逛街。”
身边的人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起伏。他说:“明天我休假,可以陪你逛街。”
“休假?”
“明天林教授生日,你怎么给忘记了?我们参加完他的生日聚会再去逛街。”
林教授生日?

何美景头痛地跑去看日历,日历上明天的日期果然用大红笔圈着,上面是端正的几个大字:林教授生日!她脑海里迅速浮出林教授的脸。上帝,还没有见面,她就知道那老头一定会训她:何美景,你终于成功把自己报废了!

何美景惴惴不安地等待第二天的来临。不愧是大受欢迎的林教授的生日,一大清早就有大批同学打电话来,说一定要给教授一个惊喜。读书的时候这些同学没少挨批,何美景压根儿没想过原来教授的人缘这么好。白良辰整装出发的时候,她万分不情愿地躺在沙发上装睡,想起教授以前的种种教育,真想找个龟壳把自己藏起来。
“何美景,你到底去不去?”
“我忽然头痛。”
“那我先去了,不过……”白良辰蹲在玄关处穿鞋,嘴角微微扬起,“安妮也会去。”
“来了!”听到那五个字,沙发上的人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出门。

A大课堂上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几个同校的教授之外,大多数都是西装革履的社会人士以及在校的学生。何美景怎么也没想到,林教授的生日聚会竟然是在课堂上举办,太另类,果然是他的风格。
何美景紧挨着白良辰坐下,在人潮中不断搜索安妮的踪影。那一排一排的椅子上坐满了各类打扮的人,可就是没有瞧见安妮。

课堂上忽然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林教授站到了讲台上,还是深蓝色的西装、招牌式的秃顶和鼻梁上挂着的那副几十年不变的眼镜。林教授扫了眼台下的众人,开心地打招呼:“大家好。”
“教授,生日快乐。”
台下是整齐的呼喊声,声音响亮得吓人。

林教授站在台上,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但我六十岁生日,也是我最后给你们上的一堂课。明天开始,我就要享受退休生活了。我很开心今天有这么多人过来。”难怪来了这么多人,原来是教授要退休。

“上课前老规矩,给同学们讲一件事。前段时间我去医院检查,这才发现现在看医生有多难,尤其是名医。你挂号挂个N天才挂上不说,还要听医生胡言乱语。医生竟然说我有老年痴呆症!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老年痴呆症是什么?这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人的认知和记忆力会随着年纪慢慢衰退,到最后连日常生活能力都减退,甚至产生行为障碍。听说六十岁患病率为百分之一,医生说很不巧,我就赶上了这百分之一的中奖概率。”教授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微笑道,“我听到医生这话的时候以为是天方夜谭,就像日本人说钓鱼岛是日本的一样荒谬。像我这种人,能背到圆周率小数点后两百多位,现在台下的同学们的名字至少也能讲出百分之七十,可是却被诊断为老年痴呆。你们说,这是不是不可思议?”
“对,绝对是庸医。”
台下有个男同学跟着附和。

教授朝男同学看过去,笑道:“林宇航,前年毕业的学生,主修是泡妞,选修还是泡妞,终身志愿是挂在妞身上,我说得对不对?”他还是同以前一样尖锐,丝毫不给人留余地。那名叫林宇航的男生站起来,连忙点头:“想不到教授的记忆力真的这么好。”
课堂上顿时哄堂大笑,许多人都像个孩子似的举手,纷纷问:“教授我叫什么?”
“还有我,还有我……”

教授摇头:“我偏不说你们,我来指……”他的手指在热闹的人群中移动,忽然就指住了何美景,发现新大陆似的“哇”了声,叫道,“何美景。”

所有人的视线一起射向何美景,美景感觉自己有点悲催,以前上课天天挨批评,现在人山人海的,他又能把她给找出来,让她再次壮烈地成为目标人物。

林教授声若洪钟:“何美景,主修是上课神游,选修也是神游,终身的志愿嘛……”他故意停了停,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她旁边的白良辰,“终身的志愿我就不提了,何美景,你好不容易毕业了,找了个什么工作?”
她硬着头皮站起身,敷衍地笑道:“家庭‘煮’妇。”
林教授说:“何美景,你的终身志愿是把自己报废,看来你对这志愿执行得相当成功、相当彻底啊。”
四周再次传来阵阵笑声。
不过转瞬,林教授的声音明显低了低,仿佛惆怅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世间万物,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把自己报废。”
这话里有话,何美景不由得认真打量着台上的教授。

教授鬓角的头发已经全部泛白,精神虽然尚可,可那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却黯然得没有一点神采。身边的同学高声谈笑着,都争着让教授点名,课堂的气氛很热闹。
两个小时后,这堂课结束,所有人纷纷离去,只剩下林教授站在空荡荡的讲台上。
何美景站起来,没有选择立刻走,而是走到讲台上。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傻傻地站在教授身边。
林教授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指课本,笑着问她:“上面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多少?当初白良辰报读了金融,她其实对这个专业并不感兴趣,却神经质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填了这个志愿。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了,不管老师讲得有多精彩,她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只能不断逃课,或上课时神游。白良辰说她能毕业简直就是神迹。

林教授看着她,说得直白:“何美景,你平常上我的课神游就算了,连最后一堂课也神游?而且我教你的东西,你一样也没记住啊?”
何美景也理直气壮:“教授,我都毕业了!”

林教授很郁闷,言外之意,就算现在神游也不会毕不了业。林教授看了眼台下坐着的白良辰,忽然叹了口气:“何美景啊何美景,人生可不是忽悠着就能走完的,你别坑了教授又坑自己啊!”他对这个学生简直是吐槽都无力。当初上第一节课,她就在课上开小差,他当众批评她,凡是要脸的人日后都会收敛,结果这丫头依旧每次上课都神游,压根儿就没有正常过。刚开始他以为她是选错了专业,后来才发现她的心思完全没有用在学习上。她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最积极,脑袋灵光得让人颤抖。

何美景把自己的纤纤玉手抬到教授面前,秀了秀小小的钻戒,一脸得意地笑道:“教授,我跟白良辰结婚了,所以不管颓废还是神游,都有人养。”
林教授惊讶了好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竟然得逞了?虽然他知道何美景暗恋白良辰,可他一直不太看好这段感情。所以毕业的时候送了一句话给她:一闪而过的是良辰,伤害最深的是美景。

他以为她会看懂这句话,放弃那段前途堪忧的暗恋,可现在她竟然修得正果?坐在下面的白良辰疾步走上台,也在一旁赔着笑:“教授,生日快乐。”

林教授对白良辰的印象很好,一个勤奋好学,没太多缺点的好学生。他还真琢磨不透,何美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白良辰心甘情愿地跟她领结婚证。这丫头真是奇迹的代言人。林教授笑着点了点头,把课本夹在腋下走下讲台,他走到大门口时,忽然问:“你们说得了老年痴呆症会不会把所有人都给忘记了?”
两个年轻人同时怔在了讲台上,对这句突兀的问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教授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声音有些空旷而怆然:“其实我很害怕以后会忘记,甚至再也不记得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我不希望成为白痴。虽然我很鄙视医生……可他说我的病很严重。”他看着台上傻愣着的两个人,目光渐渐悲凉,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也许明年的今日,我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自大而目空一切,把自己视为上帝的教授竟然说了这么一段话。也许再尖锐的人到了迟暮之年也会褪下身上所有的刺,只剩下对余生的无尽欷歔。
何美景脱口而出道:“教授,你是上帝。”说完这句,她很想抽自己一记耳光。
林教授反倒笑了起来:“那我下次就照着你说的告诉医生。”说罢转身快速消失在门口。

教室里遍地狼藉,何美景看着这熟悉的教室,心里感慨万千。是啊,青春是伤痕累累的人生开篇,成熟是由无数错误叠加的成长。而老去,则是人生真正的醒悟。每一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看着自己慢慢衰老,一步一步接近死亡,不管是上帝还是佛祖,谁也无能为力扭转这规律。
可她更想不通,到底是人领悟了人生,还是生活让人醒悟?
两人跟着出了课堂,不算宽广的校园小路两旁巨树遮天,学生们成群结队迈出校园。

路过操场的时候,何美景停下脚步。宽大的操场上很冷清,只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可是篮球场不远处,一个女生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其中一个男生,眼神虔诚而热烈。
何其相似的场景。

以前的她也是站在一旁看着白良辰打篮球,整天追赶他的脚步。可是到头来,她成了他的哥们儿!这对她的人生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愤怒地径直出了学校,直接坐上计程车去闹市区。
现在的何美景简直是有杀人的冲动。白良辰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心情可以忽晴忽雨,但他识趣地没吭声。

市区很热闹,人潮汹涌,商店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何美景近乎疯狂地在女装店里选了一大堆衣服,还有几双跟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白良辰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几双鞋子,好意地提醒:“哥们儿,鞋子跟太高,你没穿过,一定会扭伤脚的。”
他纯属好心,真的没有想要嘲讽或是讥笑她的意思。
可是面前的何美景脸色大变,直接穿上鞋子进去试衣服。不过一会儿,她穿着那条吊带裙出来,简直让白良辰有喷鼻血的冲动。

那条乳白的裙子很紧身,勒得她胸部饱满,腰部纤细。裙子很短,只遮住了一半大腿,她转身照镜子时,那被包裹的臀部又圆又翘。其实说实话,她的身材真的很国际标准,尤其是那双腿,修长到引人遐想。如果她不是他老婆,他会以为这是从西游记里出来的妖女,充满世间最致命的诱惑,简直是男人的至爱。
他将她上下打量着,最后忍不住毒舌道:“你穿这样真的很像西游记里出来的妖怪。”
旁边的女售货员看不过去,嚷嚷:“不会啊,我觉得她很漂亮,这身衣服也很衬她。你瞧她的身材多好,女人看了都会嫉妒!”

漂亮?嫉妒?何美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她,以前白良辰一直在她耳边说她像个假小子!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很一般,对自己的外形更不在意。多少次她妈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美景啊,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要多打扮打扮。她以为世间的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漂亮的,所以才会那样说。可现在有女人也夸她。
白良辰说:“卖东西的都会说自己的顾客漂亮,难道她会说,‘小姐,您穿这套衣服出门,会毒瞎不少双眼’?”
她犹豫不决。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以为你是新白娘子里的胡媚娘,对着镜子一转身就变成了美女?不过老实说,你这样穿也好,比如说坐公车的时候方便别人占你便宜。”他把视线直接往她大腿上盯,笑容更邪恶,“嗯,这种小短裙让男人很有眼福。如果裙子再短一点,或是胸部的地方再下一点,就更棒了。”

何美景面色铁青地进去把这条裙子换了下来,白良辰满意地看着她换回职业套装。他非常了解何美景,如果你用硬的,她就跟你硬扛到底。对付她只有一招,而且这招屡试不爽。他在服装店替何美景挑了几身老气的套装,再转去专卖店选了几双运动鞋。

何美景一路臭着脸,大街上那么多女人穿裙子,飘逸而性感,为什么穿在她身上就是暴露?她突然站在原地,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良辰囔道:“我买长裙总可以吧?”

白良辰提着那几袋衣服鞋子转过身,淡定地回答:“当然可以,只是刚才你试衣服的时候你妈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吃饭,如果你想穿裙子让你爸吓得摔倒的话,你可以买。”
她还在狡辩:“我爸有见过我穿裙子。”
白良辰笑了笑:“对,有见过你穿一次,结果摔了一跤在医院躺了三天。”
那次是他自己不小心滑倒,结果所有人都赖到她头上!
白良辰扬手拦了计程车,何美景只能跟着上车。
车在路上疾驰,车内的收音机里音乐声响起,是《小城大事》。
白良辰听着这歌直皱眉,说:“司机大哥,我老婆的脸色都黑成这样了,你能不能换个台?”
司机调成了娱乐新闻。
何美景的脸耷拉得更长。
白良辰说:“如果你这样子回去,你妈会以为我对你不好。”
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本来就对我不好。”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哪里对我好了?”

“我一没赌,二没嫖,三不抽烟,四不喝酒。每个月工资全上交,私房钱少得可怜,每天挨你骂不还嘴,就这样我还对你不好?老婆,天地良心啊!你最好摸着良心说话!”
“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何美景的理直气壮倏地消失无踪,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白良辰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搂:“你说——”

他今天穿的普通黑色T恤加牛仔裤,上身健壮,搂住她的手臂更是有力,男人味十足。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语气也低了下去:“那你亲我。”
“啊?”他嘴角抽搐,“何美景,我怎么发现你经常欲求不满?”
她抬眼瞪着他:“那你亲不亲?”
“好,我亲。”他慢慢低下头,在她脸上浅浅一吻。
“亲脸?你当你是我老爸啊。”
“……”

“亲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极力仰起了脸。他瞥了眼司机,低下头将唇印在她唇上。却没想到她趁机一口咬住他的唇,咬了好一会儿才放开,看着他得意地笑,“这样我妈一定不会认为我们不恩爱,更加不会认为你虐待我了。”
他抬起脸往车里的倒视镜上一瞧,唇边清晰的一排牙印!他摸着牙印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抽回搂住她的手。
窗外熟悉的街景在快速飞过。

她伸手摇下车窗,风一股一股往里面刮,她的长发随着风在凌乱飞舞。他立刻把手伸过来,摇上车窗,说:“你发神经,这么大的风……”
她用手抓住他的手,手心微烫。
他抬眼看她,只见她脸颊微红,明明没喝酒,却有了丝醉意。她笑容有些娇媚:“还不是你害的,所以我要清醒一下。”
他想起了刚才那浅浅一吻,抽回手坐好,转脸看向车窗外。
她嗲道:“良辰哥,你怎么了——”
他不看她,只说:“你给我打住啊。”
她撒娇地挽住他的手臂:“良辰哥——”

他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好更加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直接无视她。车窗外人潮快速掠过,楼宇拥挤林立,高架桥贯穿在城市中央,雄伟而壮观。身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说话,安静得像变了一个人。他慢慢转过脸,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过去。她一脸恬静地抱着他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闭着眼小憩。
他盯着她的脸,嘴角不知不觉上扬。


{第二节}:也许这世界上的男女情爱就是如此荒谬。有些人永远不懂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而更多的人,明明相爱,却也只能在多年后,形同陌路。


美景和良辰的父母说是邻居,其实住的上下楼层。这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最近刚刚翻新,面貌焕然一新。美景沿路跟邻居打招呼,一口气爬上了四楼。这种老房子都没有电梯,很不方便。

她刚刚把手放在门铃上,房门就打开了,父亲何世仁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瞥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错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公公婆婆去单位组织的旅游还没回来。”

何美景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到里面传来妈的咆哮声:“你最好给我滚,死得越远越好。”接着她就看到妈妈拿着扫把冲了出来,发疯似的打向老爸。

她惊诧地站在一旁反应不过来。她父母一直被整个小区视为幸福夫妻的楷模,从小到大她几乎都看不到他们吵架,更遑论动手打架?现在楷模闹翻了?
何世仁一把抓住扫把,火冒三丈地咆哮:“林如意,我警告你,现在女儿在这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美景更是震惊,当父亲喊一个人的全名时,表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美景妈已经失了常态,完全像个泼妇骂街:“好啊,你敢骂我不要脸!何世仁,你好样的,你让女儿评评理,看这件事是你对还是我对,你让女儿女婿评评理。”
白良辰用胳膊顶了下何美景,说:“我负责你妈,你负责你爸。”
何美景急忙攥着老爸的手臂把他拖下楼。
何世仁到了楼下还在骂骂咧咧,何美景忍不住批评他:“爸,当心别人看你笑话。”
“呸,我要跟她离婚,尽管让人笑话去!”

“离婚?”何美景被一个霹雳打中!在她的记忆中,老爸平时就下下象棋,没事跟她的公公大人侃侃当年打仗的光荣史,除了爱吹牛,他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算得上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爸爸。
可现在居然要离婚?
难道现在的男人到了中年才想去寻找逝去的年轻岁月?
她大脑一热,话脱口而出:“爸,你是不是找小三儿了?我警告你,如果你给我找个后妈,我百分之一百二的不答应。”

何世仁白了她一眼:“什么小三儿?我是为了你奶奶。”他顿了顿,有些伤感,语气低低地道,“昨天去精神病院看你奶奶,她情况很不好。我就寻思着把她接回家,可你妈就是念着以前的事不答应。”
“就为了这事?”
“可不是。”
“才多大点事啊,就吵着要离婚。”
“所以说养儿女还不如养一头猪。”何世仁不客气地骂她,“那是你奶奶,七十几岁的奶奶。”
“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搞定老妈。”
“真的还是假的?”何世仁一脸狐疑,“她那木头脑袋铁铊心,你可以搞定?”

何美景点点头。像她妈那种人,就要拿针狠狠扎,针扎不进就用电钻,就算是铁铊心也能钻出个洞来。何美景看着爸爸,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老爸,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他女儿很少这么正经地跟人说话,所以他洗耳恭听。

她说:“你发脾气就说要离婚,当然,这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感情就像是软钢丝,你想怎么扭折、怎么对待它都可以,但一不小心,它就断了。”
很有道理,婚姻、感情都是软钢丝,有时候随便扭它都不会折断,可是不经意间,它真的就断了。

何世仁叹了口气:“谁想中年离婚啊。昨天去看你奶奶的时候,你奶奶神志不清,可她嘴里口口声声叫着我。她说‘我儿子世仁,我有一个儿子叫世仁’……”他眼里微泛泪泽,“她甚至还在哭着找我。你奶奶就我一个儿子,拉扯我这么大,我却狠心把她丢给精神病院照顾,嘴里虽然说是为了给她治病,可其实还不是因为……嫌她是个麻烦……”
何美景眼睛也微酸,岔开话题说:“我先回家,你自己到处转转。”

何美景家里的摆设基本都是老式的红木家具。客厅的雪白墙壁上是许多相框,相框里都是年代久远的照片,有两家人的单人照或合影,更多的是白良辰和何美景的合照。根据四个老人的描述,为了从小培养他们是一对的意识,所以每年都会带他们去照合照。何美景以前觉得很荒谬,每次拍照的时候都感觉特别别扭,可现在一进屋看到那些相框就倍感亲切,真是越看越顺眼。
林意如坐在餐桌边,盯着满桌的菜发呆,白良辰默不作声地在旁边陪着。
何美景刚走到桌旁,就瞧见了她妈眼神锋利地刮了过来。
林意如铁青着脸问:“丫头,你准备帮谁?”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相当有难度,如果她表明帮她爸,下一秒就会让老妈轰出去。尤其是老妈性格冲动,脾气大,知道女儿跟自己老头站成列队,没准儿会大发雷霆。
何美景连忙笑:“妈,我当然帮你。”

林意如满意地点头,接着诉说往昔的那些悲惨往事:“那老太婆当年是怎么样对我的?我生你坐月子,她不理不睬就算了,竟然让我这个产妇给她做饭吃,伺候她。这些就算了,她还一点也不疼你,整天怨我只生了个女儿,是只不会生儿子的母鸡。”

“不止这些,妈,我小时候奶奶竟然还跟你打架,还诅你骂你,甚至在外面到处说你黑心肝。”何美景义愤填膺地接口,奶奶跟妈这些陈年往事她从小就倒背如流。

“可不是,她拿那么粗的木棍打我,我连手都不可以还。反正那老太婆得神经病都是报应,况且精神病院的环境那么好,她在那里养老也很舒服啊。”
“就是。”
一旁的白良辰淡定地不吭声,他知道他家老婆不会这么简单。

何美景坐到妈妈身边,声音无限感慨:“妈,这些年来你照顾我辛苦了。小时候别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不懂为什么只有妈妈好,直到自己结婚才发现。”她抱住妈妈的手臂,声音更加温柔,“这世上的父母真的都很疼爱自己的儿女,身上只有一块钱,都要为儿女用九毛九。”
“丫头,你知道就好。”林意如的语调也开始伤感,“这些年妈妈养大你也不容易啊。”
“对。”
“女儿啊,妈妈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想到老的时候——”
“妈,你放心。”何美景温柔地截断她,“等你老了的时候,我会把你送到养老院,那里环境好,又有护士照看,很适合养老。”
林意如傻眼了,吞吞吐吐地问:“养……老院?”

何美景认真地点头:“对!你想啊,等你老了,行动又不便,然后身上又有股老人味,那味道多难闻啊,所以养老院很合适你。再说精神病院的环境不就很适合养老吗?我想养老院的环境条件会更好。”
林意如哑口无言。
何美景还是一本正经,表情无限向往:“我想妈妈你的下半生一定会在养老院过得很幸福。”
“其实……其实养老院也没那么好……”

“怎么可能呢?我听说好一点的养老院都要几千块一个月,那照顾得肯定无微不至。妈,你放心吧,现在的老年人都流行卖房养老。到时候我们把房子卖了,足够你在养老院安度余生。”
“……”

林意如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哪个老人想住养老院?哪个老人不想自己到了迟暮之年还能待在儿女身边?虽然老了生活上会有诸多不便,可全天下老人最卑微的愿望大概都是自己的儿女能照顾自己的余生。她突然想到了在精神病院的婆婆,三个月前她去看婆婆时,婆婆更加神志不清。当她靠近时,婆婆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嚣张跋扈,相反,婆婆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眼里带着恐惧与陌生的疏离。
那样的眼神让她无端难受起来。

以前那么嚣张,态度恶劣,甚至说每个字都尖酸刻薄的人,一下子就老了,老得她几乎都不认得。虽然她一度认为婆婆只是装的,想装可怜博同情,可是每次一想到她那时的眼神,她心里就仿佛堵了东西。
林意如看着桌上的菜,语气低了低:“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菜就凉了。”她拿起碗夹菜的时候,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良辰、美景对视了一眼,不吭声地埋头吃饭。
一刻钟后,林意如碗里的饭菜丝毫未动,她啪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何美景,你得逞了,明天跟我一起去接奶奶。”

美景装糊涂:“什么得逞了?”她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菜,边塞边夸张地叫,“妈,你做的菜好好吃,良辰做的难吃死了,不是咸了就是烧煳了。”
白良辰听到这话,在桌下狠狠给了她一脚。是谁隔三岔五在他耳边忽悠说他做的菜好吃,到底是谁整天变着花样忽悠他做饭的?
何美景不甘示弱地回踢他,狠狠白了他一眼。

林意如看都没有看这两个人,起身走到客厅的大相框下。相框正中央是一张八寸的生活照,生活照上是婆婆跟美景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婆婆坐在凳子上把美景抱在怀里,一脸幸福地微笑着。

这张照片是婆婆在六十岁大寿的时候独自带着美景去照相馆拍的,那时候她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看着镜头的目光更让人感觉温暖幸福。只是在大寿不久后,她就意识不清,开始胡言乱语,而且整天摔东西骂人。林意如当时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去治疗,结果一治就是十几年。

这些年来,林意如经常会想到曾经的种种,可是却发现,原来的恨意早被湍急的时光河水,磨去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只余下丝丝不甘。

何美景回到自己家时,城市的夜色已经降临,斑斓的灯光汇聚成了夜市的风景。她跟良辰刚走到花园楼下,就瞧见一身喷火短裙的安妮站在楼下。其实安妮长得确实漂亮,身材又极好,可就是想当“三儿”。
何美景故意笑着打招呼:“花瓶。”
安妮忽视她,直接嗲着声跟白良辰说:“Hi,良辰。”
白良辰客气地回应:“安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何美景立刻接口:“废话,她是来守株待猪的,如果不守,怎么等蠢猪自投罗网?”
这个解释换来另外两人的皱眉。安妮上前几步,走到白良辰面前,害羞地微笑,将手里攥着的东西递到他眼前:“这个给你。”
白色的信封!
何美景夸张地叫道:“又是信呢!情书!太可乐了!这年头还有人会写情书这种幼稚玩意儿,花瓶,你简直是国宝级人物。”
白良辰不好意思接,尴尬地戳在那里。

何美景一把夺过信,笑容灿烂:“花瓶,替我老公谢谢你了!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他看。”她拿着信就往自家楼上跑,转眼影子都不见了。
白良辰更不好意思,勉强地解释:“美景其实没有坏心眼,她就是个孩子,爱玩爱闹。”

安妮笑了笑,莫测高深地问:“良辰,你真的觉得她只是爱玩爱闹?我整整给你写了四年信,一个月一封。在每封信下面,我都做了一个标记,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封了。前面的四十八封被你口中没有坏心眼的孩子扔到了垃圾桶。”
大楼门口的灯光并不明亮,带着昏黄的朦胧。

他抬眼看向何美景消失的地方,那昏黄的光映进他眼里,他脸上荡出一抹笑意,说道:“从小到大,两家父母都疼她,她习惯当个捣蛋的公主,其实心地并不坏。”
安妮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希望当她一辈子的王子?你就真准备守着这娃娃亲一辈子?”
他微怔,心里快速闪过一句:这有什么不好?
安妮说:“良辰,你温柔体贴又善良。何美景呢,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比我了解她,她那个女人满口谎言,简直是恶毒。”

白良辰笑意收敛,神情严肃地回道:“先谢谢你的赞美,但请你不要诋毁我老婆。”他淡然地瞥了眼安妮,直接上楼。其实他也没安妮说的那么好,只是在所有人面前必须装得成熟稳重,可是在何美景面前,他经常原形毕露。他也喜欢开她玩笑,也没太多风度,所以何美景经常鄙视他。
可是等他打开大门,他就后悔刚才否认了安妮的话。因为老婆大人端坐在沙发上私自拆开了给他的信。
他关上门,提醒她:“老婆,这种行为侵犯我的隐私。”

何美景给了他一记白眼:“结了婚的女人我都没有隐私,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有什么隐私?想要隐私就单身啊。”她光明正大地把信高举在眼前,态度蛮横,“我就看,我偏看,我不止看,我还要帮你念出来。良辰,恕我冒昧给你写第四十九封信,因为前四十八封全被你老婆扔进了垃圾桶。大一你进学校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所以一直不放弃地表白了四十八次。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会无动于衷,可原来是何美景搞的鬼。亲爱的良辰——”她顿了顿,像是朗诵诗歌,抑扬顿挫地继续念,“哦,Darling——”
“打住。”白良辰将右手食指顶在左手掌上,不客气地问,“信上有写Darling?”
何美景摇头:“没有,但她写得太烂了,全在诉苦,为了追求一种深情的效果,我私自加上的。”
白良辰哭笑不得:“你把信给我,我自己看。”
何美景站起身,把信藏在身后,态度坚决地摇头。
他逼到她前面,伸出手掌:“拿来。”

何美景攥紧信飞快地拔腿就跑,她一边绕到沙发后,一边大声念:“哦,Darling——我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年不见就想强暴你——”
“何美景!”白良辰气急败坏地追她,“你别瞎念,把信给我,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偏不。”
“你不给我,我就不客气了。”
“就不!”
“何美景!我警告你啊——”

“我就不!”她对着他直伸舌头扮鬼脸,一直绕着沙发边跑边念,“我一年不见就想强暴你,一生不见就想去死——哦,Darling良辰,求求你,赶紧把我给潜了吧——我是个多么寂寞的女人啊!每天欲火焚身地等待你的恩赐——你是我心中的皇帝,心中唯一的杰克——”
“……”白良辰无言地停了下来。

何美景得意地继续:“哦,Darling——你他妈是风儿,我就一定是沙儿。你他妈是鱼儿,我就一定是水儿,你他妈是蛋黄,我就一定是蛋清——”
“暂停!”白良辰终于累了,缴械投降,“我不看了,也不要了,只求你别念得这么恶心,可以吗?”

“成交。”何美景兴奋地停了下来,把信高举在眼前,大声念最后一句,“被惨烈截胡的安妮至上。”她拿下信,堂而皇之地慢慢撕成无数细小碎片,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其扔到垃圾桶里。她看着那堆碎纸片还不忘记吐一口口水,心里啐骂了句活该!
白良辰看着那个恶作剧的女人,拧紧了眉头。
何美景走到他面前,趾高气昂地说:“怎么了,你不服气?”
他看向阳台方向,不高兴地应:“没有。”其实不开心三个字已经摆在脸上。
她也跟着生气:“那你摆臭脸给谁看?”
“没有。”他看着外面深深的夜色,就是不看她。
她恼怒地吼:“白良辰!”
他连一个字也懒得回,绕过她就走到浴室洗澡。
水流声哗哗传来,她走到浴室门口用力敲门,气恼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安妮生我的气?你是不是喜欢她?”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到水流声。
她咚咚直敲门,恨不得再踹上几脚:“你是我老公,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跟我生气?”

门猛地被人拉开,白良辰光着上半身,脸色难看地解释:“我并不是为了她生气,我只是感觉你已经截了她四十八封信,最后那一封应该让我看看。当然,或许你截的并不是这四十八封,也许更多,这我都不计较。可是何美景,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人?你凭什么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你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别人的感受?你说安妮是小三儿,我根本没有爱上她,也没有理她,她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对手,成为你口中的那个‘三儿’?她充其量就是自作多情。”
他话音刚完就砰的一声摔上浴室门。

何美景傻眼地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看到白良辰生气,他在外人面前永远体贴斯文,只有在她面前,不是油嘴滑舌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尽管他不正经,生气却还是头一遭。
也许她是真的过分了。
她努着嘴扬起手想再敲门道歉。
门又突然拉开,白良辰说:“你让我安静洗个澡,好吗?”
她睁大眼看着他,满脸委屈。
门再次被无情摔上,她颓败地自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天光微弱。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情越来越恶劣。

浴室里的白良辰不过一会儿就走了出来,瞥了眼床上的人直接躺在她旁边。她想让他先开口,于是狠狠地把被子扯到自己这边。他背抵着她,也用力攥住被子一拖,就是不开口。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沙沙在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不住:“我没有不尊重你,你冤枉我。如果我再开口理你,我就是王八蛋。”
他抱着被子,觉得好气又好笑,只好不理她。

别人都说婚姻是坟墓,何美景其实觉得他们现在的婚姻应该是炸药桶,每个人都在往里头加火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再少的火药经过长时间的积攒,总有一天会悉数爆发,到那时……婚姻就真正会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墓。
她想到将来会有那样一天就很难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良辰已经去上班了。她一骨碌爬起床,坐计程车去精神病院。

去精神病院这条公路两旁,又有不少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车窗外漫天的灰尘在炽热的光线下飞舞,路边的行人纷纷遮住口鼻快速避过。

这条路以前只是普通的水泥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柏油路。何美景看着一望无际的道路,心情复杂。其实自从奶奶到了精神病院,她甚少去看望她。读书的时候是一年去两次,结婚了看得比较勤快,但也是三四个月才去一次。小时候对奶奶的记忆,因为时光太遥远,所以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影像,那些细节轮廓几乎已遗忘殆尽。可有件事,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却记忆犹新。

读小学三年级快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那天整个天地仿佛被乌云遮住,瞬间黑压压一片,豆子大的雨哗哗落在地上,雷声更是震耳欲聋。

大雨让教学楼门口挤满了学生,很多人看着倾泻的雨幕,等家人来接。前来接学生的家长很少,因为雨实在太大了,都想等雨稍微小了再来。
不管过了多少年,何美景都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如瀑布的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教学楼前面的水泥地已经被大雨激起了阵阵薄雾,而薄雾里有个老人赤着脚,手里拿着没有打开的伞,就这样淋着雨蹚着地上的积水走到她面前。她永远忘不了那张脸,带着憨厚的笑,满头白发已经贴紧了头皮,水流遍了全身。
四周有同学在笑。
他们说:“何美景,你的神经病奶奶来了。”
他们也说:“你奶奶真傻,竟然不打开伞,还不穿鞋子。”

而奶奶没有理那些同学,只是把伞递给她,然后转过身蹲在她面前。她打开伞爬到了奶奶的背上。奶奶当时身体很好,把她背在背上,健步如飞地在雨中前行。

奶奶身上全湿了,她一只手搂住奶奶的脖子,一只手撑着伞。到处都是朦胧的雨雾,昔日热闹的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伏在奶奶肩头,看着那些白雾,没有一点恐惧。因为小时候,奶奶不止一次在她耳边重复说:“虽然你是个女娃,但是奶奶也会保护你的。”
那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她却一直铭记于心。
虽然奶奶精神不正常,可是总是隔三岔五来学校接她,总是习惯在回家的时候把她背在背上,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她。
在何美景心里,奶奶不是神经病,只是遗忘了很多事,只是随着年月的增长差点把她忘记了。
……

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熟悉,车身突然一震,停在了精神病院门口。何美景抬头看着那几个招牌大字,给钱下车。她刚走进院里,就听到熟悉的愤怒声传出来。
“你们就是这样对老人的?你们这些人渣……你们看看她,你们睁开狗眼看看她,你们就这样对别人的父母?”
是妈妈的声音?何美景赶紧往里跑。奶奶的房间门口已经堵满了护士,而里面院长在一个劲地对妈妈道歉。
“真是对不起,那个人是新来的,才做了两个月。”

“两个月!”林意如音量提得更高,叉着腰口水沫子都喷到了院长脸上,“被虐待了两个月就成这样了,如果我再晚点来,是不是要通知我来收尸?你们一个月收这么多钱,就是这样对别人父母的?我问你,你有没有父母?你自己的母亲让别人这样折腾,你有什么感想?要不然你把你妈找过来,让我虐待试试看。”
“真对不起,发生这个事我们也不想的。”
“你甭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个屁啊!你把你妈找过来让我虐待,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林意如咄咄逼人地一直在闹。
何美景从人群里挤到房间,林意如看到她更加火冒三丈:“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等你奶奶死了再来?”

死?何美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朝奶奶看过去。奶奶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缩在床角,她本来是中长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短发,那头发剪得很乱,像狗啃的。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何美景的视线,很快又低下头,甚至把脑袋埋在手臂里。
何美景不明所以地问:“奶奶怎么了?头发被人剪了?”
林意如奔过去拿起奶奶的胳臂,把长长的袖子挽起,眼眶都红了:“这是什么啊,你看这是不是人干的事!”
奶奶的胳臂上全是大片的淤青和掐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意如带着哭腔道:“不止这些,我刚才检查了,全身都是。而且伤都在隐蔽的地方,都在背上腿上胳膊上。”

何美景跑过去拿起另一只胳膊,果然全是淤青,甚至还有小小的圆形烫伤。奶奶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用畏惧的眼神盯着何美景的脸,眼里却是混沌一片。她突然用瘦骨嶙峋的手掌,一把攥住何美景的衣袖,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颤抖地死盯着何美景,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
何美景心口一堵,眼泪倾刻盈满眼眶。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每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何美景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接听,只听见白良辰在问:“你接到奶奶了吗?”
何美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甚至害怕自己说一个字,那泪就会崩堤。
白良辰诧异地叫了声:“美景?奶奶怎么了?接到了吗?”
她不作声,无力地垂下手,低下头看着奶奶胳膊上的伤痕,眼泪哗哗而下。

哭也没有用,一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的奶奶,从小保护她的奶奶在这里被人虐待,被人乱剪头发,被人用烟头烫,被人掐出全身的淤青。而她从来不知道一个老人的悲哀。她以为自己的妈妈恨奶奶,所以为了家庭和谐从来没有提过要接奶奶回家。她这样小心翼翼地害怕妈妈受到伤害,却忽略了一个迟暮老人。

她真的错了,哪怕曾经挣扎一下,或许都不是这样的结局。她应该早点告诉妈妈,该原谅一个迟暮老人曾经的一切过错。也许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万般的不好,可是老了,绝对会在心里对自己从前的错忏悔千万次。
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病床上的奶奶突然松开了攥住她衣衫的手指。何美景坐在床沿,用手臂温柔地把奶奶轻轻拥住,哽咽地问:“奶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奶奶的背微驼,手能触到的地方净是骨头,几乎没有一点肉。何美景低下头,只闻到奶奶身上传来的阵阵臭味,似乎好久没有洗澡了。
奶奶抬起眼再次打量她,眼神陌生而疏离。
何美景说:“我是美景,你的孙女。”
何奶奶根本不认得,只是推开她,用双手箍住自己的膝盖,往墙角缩。

林意如看到这情景,激愤地又提高了音量:“如果我不是替她收拾东西换衣服,还不知道她被你们虐待成这样。你们别以为道歉就算了,我警告你们,这件事没完。”
院长只知道道歉:“真的,这也没办法对不对?不如送去医院,治了多少钱我全赔。”

林意如说:“这是钱的问题?这是理的问题!反正今天你们要不给出一个我们满意的答复,不把那个虐待老人的人交出来,我肯定不会罢休!”她说完一屁股坐到床上,瞪着院长。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闹得很僵。院长很明显偏袒口中所谓的“新员工”,而美景妈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门口熟悉的声音响起:“麻烦让让,里面是我的家属,我要进去。”是白良辰的声音。何美景抬眼看向门口,只见高大的白良辰挤了进来。他穿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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