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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旧制度与大革命:人人看得懂,经典易读版(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推荐、大家都在读的经典著作,丰富细致的译注、通俗易懂的翻译、波普风格的原创插画,帮助你重新学习革命的常识)

書城自編碼: 208805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歷史世界史
作者: [法]亚历西斯·德·托克维尔
國際書號(ISBN): 9787543893924
出版社: 湖南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7-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48/22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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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经济繁荣,却加速了革命的到来?
为什么减轻负担,却激怒人民?
为什么威胁整个欧洲所有国家的大革命会在法国爆发,而不是其他国家?
为什么大革命在被摧毁的旧社会里生成,且这个过程是自动的?
为什么旧王朝突然而彻底地崩塌了?
……
關於作者:
[法]亚历西斯·德·托克维尔,穿越时代洪流的社会发展预言家。
法国贵族、历史学家、政治思想家。
他用《论美国的民主制》(De la démocratie en Amérique,1835)、《旧制度与大革命》(L''Ancien
Régime et la
Révolution,1856)这两本书探讨了西方社会中民主、平等与自由之间的关系,并以此为明灯,照耀后世。
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托克维尔将“事实和思想、历史哲学和历史本身结合起来”,摒弃了
“大革命史”的常规写法,而将本书定位为“关于法国革命的研究”,为后世探究法国大革命的成因与发展,留下了重要的借鉴线索。
目錄
第一卷
第1章大革命爆发时,舆论褒贬不一
第2章大革命的最终目的不是摧毁宗教
第3章宗教革命的形式和政治革命的本质
第4章欧洲封建制度陷于全面崩溃
第5章法国大革命到底取得了什么成果?
第二卷
第6章为什么法国人更难以忍受封建特权?
第7章中央集权制来源于旧制度而非大革命和帝国
第8章国家监管是旧制度的一种体制
第9章行政法院与官员免责制
第10章中央集权在旧制度中的形成
第11章旧制度的行政风格和习惯
第12章巴黎约等于法国
第13章千人一面的法国
第14章分裂冷漠的法国
第15章穷人纳税,富人免税及卖官制度
第16章旧制度下的自由种类及其对大革命的影响
第17章18世纪法国农民的悲惨命运
第18章作家成为政治领袖及其后果
第19章18世纪的无神论倾向
第20章法国人何以要先改革再自由?
第21章末代的繁荣加速了大革命的到来
第22章努力减轻人民负担反而激起了反叛
第23章正是旧政府通过各种方式完成了对民众的革命教育
第24章行政改革成了政治革命的先导
第25章大革命是在旧制度中自发形成的
附录1关于三级会议各省,以朗格多克为例
附录21789年之前几年的法国社会政治状况
內容試閱
第1章 大革命爆发时,舆论褒贬不一
大革命引起了整个欧洲的瞩目,催生了一个模糊的信号——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欧洲各国也模糊地感觉到了必然会有改变和改革,但没人确切地知道究竟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种模糊的预感使民众的思想骚动起来,但各国的君主和重臣们却没有感觉到这种骚动,他们认为,革命是每个国家制度都有的慢性病,这场革命只是其中一场发作,结果只有一个,不过是踩着邻居的尸骨在政治上向上爬。
各国的君主和重臣们不知道大革命的真谛,却在无意中说了出来。1791年,德意志的主要诸王齐聚皮尔尼茨城堡(Pilnitz),宣称欧洲各国都处于威胁法皇的危险之下,他们说的是真的,但实际上他们心里却绝不是这么想的。当时的秘密文件证明,这个说法只是个巧妙的借口,用来掩盖他们真正的意图,在大众面前伪装起来。他们完全明白(或自认为完全明白)法国大革命不过是一场地方性的偶发事件,渔人得利即可。以这种观点为前提,他们精心布局,充分准备,秘密缔结联盟,在战利品出现之前就吵得不可开交了。总之,他们连横合纵,为所有的可能性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有准备好接受事实。
英国人有自己的历史经历,所以明智,已经长期享受政治自由的乐趣,所以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一场大革命的稳步迫近。但他们没看清它的形式,也没看清它注定会对世界、对英国的命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就在大革命爆发前,亚瑟?杨格正在游历法国,已经感到有场大革命迫在眉睫,但对它的实际结果却判断得非常错误,他害怕大革命会进一步增加特权阶级的权力。“对于贵族和教会,”他说,“如果这场革命提高了他们的优势地位,恐怕会弊大于利。”
自大革命爆发第一天起,埃德蒙?伯克满脑子就被恨意点燃,但也曾一时有过怀疑。他首先得出推论:即使大革命没有把法国夷为平地,至少也会削弱法国。“当下的法国,”他说,“从政治角度看,即将被排除在欧洲大国体系之外,很难判断她重新跻身领袖大国的可能性。但现在我认为,政治意义上的法国已经不复存在,而且非常确定的是,要重新恢复以前的积极状态需要很长时间。这一代法国人将来评价起自己的国家来,会说:‘我们听说高卢人也曾经非常骁勇善战。’仿佛骁勇善战的法国已经成了古老遥远的历史。”
亲身参与历史事件的人们,判断也很失准。大革命爆发前夕,还没有哪个法国人知道革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在当时的所有陈情书中,我只找到两份似乎略带着对人民的畏惧情绪。所有人害怕的都是皇族或者王庭(那时候还这么称呼来着)继续保持过分的特权。人们说三级会议太软弱,为期太短。人们害怕自己会遭受暴力,贵族对此尤为不安,几份陈情书坚决要求“瑞士卫队必须宣誓绝不攻击平民,即使在暴动和暴乱中”。他们相信,只要三级会议能自由召开,就会纠正一切弊端。尽管必要的改革很多,但并不困难。
同时,大革命在按自己的步伐向前迈进,就如同魔鬼奇异恐怖的头部显现出来。法国大革命摧毁了政治制度后,又开始着手摧毁社会结构、风俗习惯和法律体系,甚至要改变人们的说话方式。大革命在粉碎了政府机器后,开始摇晃法国的社会根基,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攻击上帝本身;它很快就越过了国界,开始用一系列前所未闻的手段、战术和谋杀性的口号(皮特称之为“舆论武装”),打倒各个帝国的一个个地标,打碎一个个皇冠,压迫所有的人民(说起来奇怪,民众被革命争取过来支持革命)……直到发生这一切,人们的思想才开始发生变化。君主和政治家们开始明白,大革命起初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历史事故,但却发展成了一场非常新奇的事件,和以往的所有经验都对不上号;它波及的范围如此广泛,带来的变化如此恐怖,如此难以理解,甚至完全超出了当时人类心智的理解能力,怎么都解释不明白。当时,一些人认为,一定存在某种未知的力量,它强大无比,没有别的什么力量可以增加其分毫,也没有别的什么力量可以使其减损毫厘。就连它自己也无法遏制自己,而且,这股力量会把人类社会引向最后的彻底分解。梅斯特尔在1797年评论道:“法国大革命有种魔鬼撒旦的特性。”而另一方面,有些人则在大革命中看出了上帝之手,并得出结论说:这是全知之主的恩泽计划,要革新法兰西民族甚至人类种族。当时的几位作家被某种信仰恐慌所攫住,就像萨尔维初见野蛮人时感到的信仰恐慌一样。伯克继续自己的思想,他宣称:“法兰西被剥夺了政府,还完全丧失了社会秩序,法兰西人民从帝国子民一下子堕落成了一堆旁观者。在周边的邻邦强国看来,法国不再是一个威慑群雄的国家,而是成了一个值得被同情和侮辱的对象。君主制被谋杀,而从君主制的坟墓里,升起来一个巨大无比、力大无穷而且面目狰狞的幽灵,一个超出人类所有想象力、打破人类一切心理防线的可怕怪物。它直奔目的地,不惧危险,毫无忌惮,它无视一切常识和原则,蔑视一切常规手段。人们接受这个邪恶幽灵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它符合人性,而是习惯了就好了。人们说服自己接受它,不是因为它的存在符合个人的幸福原则和日常行为模式,而是,谁不相信它可以存在,便被它摧毁。”
现在,我们回头再看,它确实像当时的人们感到的那么不同寻常吗?确实像他们想的那样旷古绝今、摧毁一切吗?那场奇异而恐怖的革命的真正特点和真实意义是什么?它到底摧毁了什么?又创造了什么呢?
这些问题可以支撑一个庞大的主题。大革命已经过去,那些令革命家们目眩情迷的激情早已远逝,但大革命离我们又不太远,我们可以欣赏激活大革命的精神。再过些时间,讨论这一主题就会很难了。因为革命一旦成功,革命的初衷就会消失,从而变得模糊不清,难以理解,这是个自动的过程。看来,现在提出和解答这些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今天所处的时期正好可以让我们准确地研究和评判那个伟大的时期。
第2章 大革命的最终目的不是摧毁宗教
一些人认为,法国大革命的根本目的和最终目的,就是摧毁宗教权威,削弱政治权威,实际上不是。
法国大革命从一开始就攻击教会。大革命点燃了很多激情,无神论激情是最先被燃起的,也是最后一个熄灭的。甚至当人们对自由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被迫以奴役换和平之后,对宗教的敌意却依然存在。拿破仑完全压制住了大革命的自由精神,但他无法降服它的反基督倾向。甚至直到今天,人们仍然反宗教,仿佛对上帝的不敬,可以弥补自己在小官面前所受的每一次卑躬屈膝和委曲求全。虽然人们早就抛弃了大革命提倡自由、自尊的信条,但却坚持了无神论倾向,仿佛这样就是遵循了对大革命的信仰。
但是,今天的人们非常容易明白,反宗教战争只是大革命的一个事故,只是大革命面庞上一个虽然引人注目却转瞬即逝的表情,是大革命前各种思想、激情和偶发事件的暂时产物,而绝不是大革命的真正目的。
人们通常认为,18世纪的哲学是导致大革命的主要原因之一,这很有道理。毋庸置疑,18世纪的哲学中确实带有深刻的无神论性质。但当时的哲学实际上有双面性,两部分哲学体系截然相反。
第一部分的哲学体系,包括各种新锐或复兴的思想,有关社会状况,有关公民、政治的律法准则。比如人人生来平等,所以应该废除种姓、阶级和教职人员的特权;比如民众权利至上,社会权利至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有这些信仰不仅导致了大革命的产生,而且简直可以说等于大革命的本质,它们是大革命最根本、最持久的功绩,也是大革命最真实的部分。
第二部分的哲学体系和第一部分完全不同,这部分哲学的领袖们满怀绝对的愤怒攻击教会。他们攻击教士,攻击教会等级制度,攻击教会机构和基督教义,为了推翻这一切,他们试图把基督教连根拔起。但是,既然18世纪的这部分哲学来源于革命摧毁的对象,它就已经和自己摧毁的对象一起消失,并被大革命的胜利送进了坟墓。为了把这个问题说得更明白,我会在下文再次回到这个话题上来,这里我只多讲一句话:那些哲学家之所以如此仇恨基督教,不是因为它是宗教,而是因为它是一种政治制度;并不是因为教士代天巡狩管理来世,而是因为他们是现世的地主、领主,管理现世,还征收什一税;不是因为教会不该在即将建立的新社会里存在,而是因为教会在即将被推翻的旧社会里占据荣誉地位、享有特权、势力爆棚。
时间已经证明,并每天都在证明这个不辩自明的事实:随着大革命的政治成果得到巩固,它的宗教事业已经结束了。大革命攻击的旧政治制度被完全摧毁,大革命憎恶的权力、大人物、阶级被完全摧毁,成为废墟瓦砾,所以其激起的仇恨也已作古;最后,曾拥有权力的教士阶级,现在已经日益从社会权力体系剥离,所以教会的地位越来越高,基督教义更深地植根于人们心里。不要以为只有法国出现了基督教复兴,法国大革命后,整个欧洲的基督教会都重新振兴起来。
有人认为,民主社会和宗教是天生的死敌,这是大错特错的。在基督教和天主教中,根本没有任何教义有悖于民主原则,相反,两种宗教的教义在很多方面都有利于民主。而且,所有的历史经验都告诉人们,宗教本能地在民众心里扎根最深。因为人心是宗教最后的避难所,就算那些早已消失的宗教也不例外。所以说,如果一种制度把民众的意志和情感放在首位,却把大众的精神推向绝对的不信宗教,这必然非常怪异。
我对宗教的以上议论,同样适用于政府,这件事我重点强调。大革命同时推翻了所有的机构,也推翻了所有管理社会和束缚人性的制度,所以,人们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误以为,大革命的目的不是摧毁某种特定的社会结构,而是要摧毁所有的社会秩序;不是要摧毁某种政府形式,而是要摧毁负责管理社会的政府本身。当然,这的确存在一定程度的可能性,但有些人可能会认为,大革命的最终目的就是摧毁一切政府形式。我敢说,这也是假象。
大革命爆发后不到半年,米拉波秘密致函国王:“如果您比较一下新旧两种形势,就会感到安慰,重拾希望。国民议会颁布的大部分法令,绝对有利于君主政府。解散最高法院,收回各省自治权,解散教会团体,消灭特权阶级和贵族阶级,这些难道都可以无视吗?如果黎塞留在世,看到现在只有一个市民阶级,他会非常高兴的,因为平等的表面,更有利于皇权的施行。历任先皇都曾用强权加强国王的权威,但所有世代的努力相加都没有大革命在短短一年里的效果更明显。”他理解起大革命来,就仿佛是他在指挥它。
法国大革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只是要改变旧政府,而是要废除旧的社会形式。所以,它必然攻击一切既有的社会管理形式,摧毁一切既有制度,抹除传统,革新风俗习惯,总之一句话,大革命就是要扫清人的大脑,把曾经所有值得尊重和遵从的观念统统扫进垃圾桶。这是法国大革命特有的无政府主义的侧面。
旧社会的权力分散在整个社会机体的各处,零散地播撒在二级权力机构、等级、阶级、职业、家族和个人中。通过仔细审视,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庞大的中央政权在旧社会的废墟下冒头,它把之前的这些零散权力和影响力全部收为己有,集中于一处。自从罗马帝国衰亡以来,世界上还没有任何哪个政权能够和它相提并论。大革命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政权形式,或者不如说,新的政权形式从大革命摧毁的旧制度的废墟里自动长了出来。如果说大革命建立的政府十分脆弱,那么它也比自己推翻的形式要强大得多,而且其脆弱和强大来源于同一原因,这将在下文有专门论述。
旧时代的制度体系崩塌时,灰尘弥漫,米拉波透过尘雾,看清了这种全新的权力形式,它简简单单,运行有序,范围广大,无所不包。虽然它庞大无比,但是,当时的民众可没看到。随着时间的过去,现在整个世界都能看到它,而且今天各国的君主仿佛只能看到它。现在,人们满脑子都是对法国新制度的羡慕和嫉妒,而且,不仅大革命创造的统治阶级是这么想的,那些曾经和大革命毫不相干,甚至对着干的人也加入进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忙着摧毁各种特权和豁免权。各个阶级融合了,社会等级消失了,政府支付佣金的官员代替了贵族,统一的法律代替了地方性规章,单一的强大政府代替了分散的众多权力体系。在革命运作过程中,人们辛辛苦苦,尽职尽责,遇到障碍时偶尔还会借用大革命时的口号。人们看到,他们会煽动穷人反对富人,平民反对贵族,农民反对领主。法国大革命既是他们的伤痛,又是导师。
法国大革命是一场政治革命,却经历了和宗教革命完全相同的过程,为什么?
所有的民主政治革命都局限在一国之内,法国大革命却没有这样的限制,而且可以说,它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把地图上的国界线全都擦掉了。法律体系不同、传统各异、性格格格不入、语言也不相通的各个民族,被打碎重组。人们在更广的范围内彼此接近或分离,曾经的敌人成了战友,兄弟成了死敌。更精确地说,大革命打破了国家限制,创造了一个理念上的共有国度,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获得它的公民权。
史册上找不到任何一次政治革命和法国大革命有相似特点,但某些宗教革命却和这次革命有相似特征。所以,如果要把法国大革命和宗教革命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席勒在《三十年战争史》里说得对:宗教改革的明显特征之一,就是它把从没见过的各国人忽然连在一起,结成同盟,变成热情的战友。比如,法国人和法国人打起来的时候,英国人前来助阵;在遥远的波罗的海海岸出生的人们,深入德意志腹地,去保护那些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德国人……所有的国际战争都带着内战性质,所有的内战都有外国人参战。旧的利益被抛在脑后,被新的利益冲突取而代之;领土不再是问题,被教义争论取而代之。所有的旧政治规则和外交规则互相重叠混杂,又彼此相斥,当时的政治家们觉得非常委屈,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跳出个什么规则让他们大吃一惊。1789年后,欧洲发生的一切事件,和这些完全相似。
第3章 宗教革命的形式和政治革命的本质
法国大革命是政治革命,却用了宗教革命的手段和外衣,不过,两者之间的相似远远不止这点。法国大革命不仅越过了法国的国界,而且和宗教革命一样,通过布道和口号加以传播。这是一场激发布道热忱的政治革命,人们满怀激情地在国内传播革命理念,同样激情洋溢地向国外传播。这可真是另一番新气象,它让世界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而这点应该算最引人注意的了。但我们不应就此止步,而应进一步探讨,法国大革命和宗教革命之间这种平行的结果,是否来源于相似的原因。
宗教一般从抽象角度影响人类,不考虑特定国家的法律、风俗和传统对某个具体国家人性的增删。宗教的主要目的,是调整人和上帝的关系,调和人和人之间的责任,不考虑社会制度。宗教不区分你是哪国人或者哪个时代的人,而是把人笼统地分为父子、主仆、邻居等。宗教植根于人性本身,所以可以被所有民族接受。可以说,宗教革命的影响范围非常广阔,它很少像政治革命一样局限于一国、一族之内。而且,宗教越抽象到人性,就传播得越广泛,因为它能超越更多的法律、气候和种族的差异。
欧洲曾经有很多形式的异教,它们或多或少和各国的社会政治状况相关,教义里总保留着某个民族甚至某个城市的特点,所以很少能越过国界。异教偶尔会爆发迫害和不宽容,但异教徒很少有布道的热忱,所以,第一场宗教革命,在基督教确立之后才来到欧洲。对异教来说的各种障碍,基督教轻而易举就克服了,它迅速征服了大部分人类。
基督教的胜利,在某种程度上应归功于它的特性——其他宗教都没能摆脱国家、民族、政府形式、社会状态和具体的时代的限制,基督教则不同。我希望这样说并没有冒犯神圣的基督教。
政治革命改革处理现世,宗教革命改革处理来世。法国大革命虽是政治革命,却出奇地像宗教革命。法国革命把“公民”抽象化,不考虑特定的社会组织结构,就像宗教只考虑普遍意义上的人,而不考虑国家和时代一样。法国革命探究的不是法国公民应当拥有哪些特定的权利,它探究的是所有人类一般政治意义上的义务和权利。
法国大革命把自身完全剥离,不考虑特定民族特定时代,而是把社会秩序和社会管理形式追溯到更高级的自然原则上去,所以,它可以被所有人理解,可以在几百个不同的地方同时引起仿效。
大革命仿佛不是要改革法国,而是要致力于整个人类种族的新生,所以它点燃的激情,就连历史上最激烈的政治革命都是不可与之比肩的。它激起了人们布道的热情,催生了宣传运动,所以有了类似于宗教革命的特点,让目睹之人心惊胆战,或者还可以说,它本身就成了一种新的宗教。是的,这新教不太完美,因为它既没有神,也不用祷告,更没有对来世的承诺,但它却像某些宗教一样,能用它的兵卒、传道者和圣徒把整个世界盖得严严实实。
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认为,大革命的各种手段从没被用过,大革命宣传的各种思想都是原创的。在很多历史事件中,甚至早在中世纪鼎盛时期,都有这样那样的鼓动者,援引人类社会的普遍法则,试图去改变特定的风俗习惯,援引人类的天赋权利,去攻击政府制度。但是,所有那些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个在18世纪点燃了整个欧洲的火把,如果是在15世纪,一下就会被掐灭。这种批判方式是一种新的宣传方式,要等到人们的生活条件、风俗习惯和心智发生变化,才能做好接受这种鼓动形式的准备。
在一些时代,人和人的差距很大,所以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普适法则;在另一些年代,普适法则受人爱戴,人们远远地看到它即将到来,便会一拥而上,热切地拥抱它。
最大的奇迹,不是大革命使用的各种手段、构建的各种思想,最神奇、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人类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可以有效地使用这些手段,使其他人迅速接受这些思想。
第4章 欧洲封建制度陷于全面崩溃
几乎整个欧洲都建立并巩固了同一种政治制度,现在却全面陷入崩溃。
欧洲大陆原本蛮荒,罗马帝国征战于此,给欧洲注入了文明。后来各部落蜂拥而上,推翻罗马帝国的统治,并最终建立了现代国家。当时的欧洲,是分散的部落,无论民族、祖先的起源还是语言,都各不相同,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野蛮。自从建立了国家,他们便长期持续互相厮杀,整个欧洲大陆一片混乱。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发现,厮杀后留下的片片废墟自然而然地把彼此分开,这就是最初的国界线。文明几乎灭绝,社会秩序不复存在,国际交往艰难而危险,广阔的欧洲大陆被分割成成百上千个小国,它们彼此分开,互不往来,互相敌视。
但是,在一片混沌之中,各个国家竟然突然出现了完全相同的律法。
这些律法并非借鉴于《罗马法》,实际上还有很多和罗马律法完全对立的地方,后来,《罗马法》成了修改或废除这些律法的工具。
这些律法是独创的,与以前的任何律法不同。它们各部分和谐对称,一条条紧密相连,就像我们现在的法典系统一样,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对于半野蛮的部落来说,这样的律法可以说太文明了。
我不想探讨这些律法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会传遍欧洲。我只是要强调这个事实,中世纪时欧洲各国就在不同程度上拥有了这些律法,而且在很多国家,它是唯一的律法。
我曾有幸研究过英国、法国和德意志诸邦在中世纪时的政治制度,然而,我越研究越吃惊,因为我看到那些法则在本质上竟然完全一样。不同的民族,很少沟通和交流,但那些律法,却惊人的相似。根据国家不同,整套律法可能在细节上会有诸多变体,所以没有两套律法在细节上完全重合,但它们的本质却完全一样。我先是研究了古德意志的律法,并从中发现了一些政治制度、一种行政规章、一种权力,于是,我就提前知道,当我进一步研究,同样会在英国和法国找到完全同质的东西。果然,我的猜想应验了,我确实找到了。英格兰、法兰西和德意志三个民族彼此互通,研究完一个,理解起另外两个来就易如反掌了。
三个国家中,政府都按照同样的原则运行;议会都由同样的部分构成,拥有同样的权利;社会等级按照同样的原则划分,划分出来的阶级完全一样;贵族拥有同样的社会地位,拥有的特权相同,自然属性也几乎完全一样——总之,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不同国家的人民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各个国家的城市建构彼此相似,农村地区也以同样的方式管理。农民完全处于同一境地,土地按同样的方式占有、居住和耕种,农民纳的税也都一样。从波兰边界到爱尔兰海的整个欧洲大陆,领地、领主法庭、封地、地税、封建劳役、封建权利、行会,一切都是彼此类似的,有的连名称都一样。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制度不仅在形式上彼此相似,而且渗透着同一种精神。可以这样说,14世纪的欧洲各国,社会、政治、行政、司法、经济和教育等各个方面的制度都具有高度相似性,比今天各国的相似度更大。
虽然现代欧洲文明开化,沟通便利,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壁垒几乎消失。这种相似却不是我的主要任务,我也不再详细论述欧洲的旧制度是如何逐渐衰败然后崩塌的,我只想说,18世纪时的欧洲旧制度到处濒临土崩瓦解。
整个欧洲的旧制度都在加速衰老和崩塌,在大陆东部最不明显,大陆西部则比较突出。
这种古老的制度从中世纪就开始存在,而它的逐渐衰败,可以从各种档案中找到证明。众所周知,各个领地都有一种叫作“土地登记清册”的东西,持续了好多个世纪,上面记录着很多东西:封地的边界、应收的地租、该服的劳役和当地的风俗习惯等。我查阅过13世纪和14世纪的土地登记清册,它们都记录清晰、井井有条,彰显智慧。越接近现代,土地登记清册就越来越模糊、杂乱、破碎而混乱。由此可见,社会文明了,政治体系却被瓦解成了野蛮状态。
德国比法国保留了更多的欧洲旧制度,但是即使是在德意志,曾经让欧洲生机无限的旧制度,也至少部分被毁灭了。查看我们到底还剩什么,比研究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更能透彻地理解时间的凶残。
13世纪和14世纪,城市自治制度曾把德意志的大城市变成一个个富庶开明的小共和国。
城市自治制度在18世纪时依然存在,但已经变成了空影。制度未废除,市政官还叫市政官,而且仿佛仍然负责从前的事务,但是市民不再积极参与城市管理,热情和爱市主义已经消失不见,而这些都是该制度曾经激发出的人类美德,而且产生过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旧制度的内部仿佛已经腐烂,但形状却一点儿没变。
所有没有废除的中世纪制度都患着同一疾病,腐烂了并持续衰败下去。而且,有些东西不是中世纪独有的,但由于刻上了中世纪的烙印,于是马上变得死气沉沉。所以,似乎一说“贵族”,就仿佛都应该是老头儿。中世纪时政治自由成就颇高,到了18世纪,也像被阉割了一样。省三级会议还完全保留着原来的形式,却阻碍着文明的进步。这一切制度周围,都是一圈冷漠得无法穿透的墙,让理智望而却步,把人民推向君主的怀抱。这些制度有古老的历史,却不能赢得尊重。而且,它们越老迈,危害越小,激发的仇恨反而越大。有一位成长在旧时代并完全支持旧制度的德国作家这样写道:“现在的一切都令人可耻,甚至可憎。但奇怪的是,现代人竟对旧事物嗤之以鼻!喜新厌旧的倾向刺穿了每个家庭,打破了家庭内部的平静,就连家庭主妇也着急扔掉家里的古董家具。”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同时期的德国和当时的法国一样,社会活跃、生机勃勃、繁荣富足。但是(特别注意这点,这是整个全景画的点睛之笔),所有欣欣向荣的、积极活动的、对社会产生巨大推动作用的因素,都是新的,不仅仅是新,而且和旧因素是完全相反的。
皇族和中世纪的皇族没有多少共同之处,特权不同了,地位不同了,精神也是崭新的,连激发的崇拜心理也怪怪的。中央权力逐渐被全面侵蚀,地方权力逐渐退败。一系列各等级的公务员篡夺了贵族的地位。权力行使者,使用的方法和遵循的原则,是中世纪闻所未闻、甚至拒绝接受的,所以这些新原则和方法,确实只适用于中世纪时的人想象不到的某种社会形态。
乍一看,你会觉得英国仍然保留了欧洲的旧制度。但是,抛开旧名称和旧形式仔细研究一下,你就会发现,封建制度其实早在17世纪时就基本从英国消失了。贵族、平民可以互相通婚,所以贵族作为一个阶级已经消失,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贵族,有钱就行。而且,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纳税人人平等、出版自由、辩论公开等,这一切都是中世纪时根本没有的现象。但是,正是这些新鲜的血液巧妙地输入一个古老的身体,使它恢复了生机,免于崩溃。17世纪的英国已经完全是一个现代国家了,只不过其内部保留了中世纪的一些遗迹,就像做过防腐处理一样。
我们已经对法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做了快速浏览,我认为这很必要,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下文,因为,如果只研究法国,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法国大革命。
前面的所有讨论都是铺垫,为了解决我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大革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它的独特之处在哪里?为什么它会发生?它取得了什么成果?
有些人会犯一个错误,认为大革命的目的是为了推翻宗教信条的统治。事实上,不管看起来如何,它实质上是一场社会政治革命。它不是要使混乱永久化和固定化,或者像一个大反对者说的那样,“要使无政府状态条理化”,而是要增加政府当局的力量和权利。它也不像另外一些人想象的一样,是要改变我们文明的属性,阻止文明的进步,它更没有从本质上改变西方社会赖以生存的基本法则。是的,曾经发生过一些偶然事件,给大革命涂上另一层色彩,但那都是暂时的,和大革命的本质属性不同,如果抛开那些偶然事件,只考察大革命的功绩本身,人们就能清楚地看到,大革命的主要成就就是:废除了绝对统治欧洲人民几百年的封建制度,并用一种更简单、更公平的社会政治组织形式取而代之,以各个阶级的平等为基础。
这本身就足以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革命,因为旧制度不仅和欧洲的一切宗教和政治法则交织关联,而且还创造了一整套的思想、情感、习惯和风俗,作为对制度的辅佐。从社会的躯体里摘除并摧毁一个和这么多器官都相连的器官,需要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手术。这使得这场伟大的革命显得更加伟大了,它似乎摧毁了一切,因为它摧毁的东西和一切相连,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几乎和所有的一切镶嵌在一起。
第5章 法国大革命到底取得了什么成果?
虽然大革命很激进,但是它创新的东西却比人们普遍想象的要少得多,这个问题将在下文详述。它真正的成果就是摧毁——彻底摧毁,或部分摧毁(因为它还在继续)——所有旧封建贵族制产生的一切、所有寄生在旧制度上的一切、所有带着旧制度烙印的一切。大革命对历史的遗产一律抛弃,只保留了那些和旧制度格格不入或独立存在于旧制度之外的东西。
大革命绝对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它确实让世界大吃一惊,但它只是一项长期工作的收尾工作,连续十代人长期辛苦的任务,突然剧烈地收尾了。即使它没发生,旧上层建筑也会崩塌,只是会一块一块地烂掉,而不是一下子轰然倒地。大革命来得迅猛,它突然痉挛式地发力,没有过渡,没有预警,毫无同情。如果没有发生大革命,那本来需要一点一滴的长期积累才能完成。这就是大革命的成果。
这个事实在今天看起来如此显而易见,但是,就连当时最聪明的观察家都看不清,着实让人吃惊。伯克曾呼吁法国人:“希望你们弄清以下事实:你们自以为偶犯小错,却和英明的祖先完全背道而驰;你们要重夺古时的权力,却同时妄想保留古代精神和现代荣誉和忠诚;你们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祖先的优良品质。如果你们觉得不自信,不确定这些优良品质是什么,就把目光转向你所在的土地上的你的邻居,还有很多人践行着古法,是古老欧洲普适法则的真正楷模……”然而,伯克没看清大革命的目的恰恰是废除欧洲的普适法则,他不知道这正是这场革命的要旨,而非其他。
但是,既然欧洲各国都准备好了迎接这场革命,那么,为什么它会在法国而不在别的国家爆发呢?为什么法国大革命的特点,在其他国家都完全消失或大部分消失了呢?这第二个问题非常值得研究,也是接下来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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