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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张爱玲传:独爱临水照花人

書城自編碼: 267947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傳記女性人物
作者: 张贞元 编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00862338
出版社: 工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28/27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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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张爱玲,民国**才女。“孤岛”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世事通透,聪敏慧极,起笔落墨,勾皴点染,点点滴滴都是才情。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扬名上海滩,成为轰动一时的奇女子。这样的早熟早慧,求诸现代文学史,再无第二人。
张爱玲的人生有如她的文学世界,苍凉凄美又动人心魄。在经历了短暂的童年幸福之后,她饱尝人间况味,*后在美国洛杉矶寂寂逝去。但因她笔触得到了生命的灵魂,及无尽的孤寂,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和余味。
內容簡介:
本书以张爱玲的生平事实为线索,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张爱玲传奇的一生。苍凉的人生,美丽的作品,以人生的安稳做底子来描写人生的飞扬的创作哲学张爱玲式的沧桑和华丽在此显露无遗。

作为一位唯美主义者,爱情是张爱玲人生浓重的一笔,然而在领略了爱情带来的精彩的同时,又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晚年的张爱玲离开大陆,此后是漫长的寂寞生活。最终她在寂寂中逝去,然而她唯美笔触留下的却是一段段美丽的灵魂收获。
目錄
第一章 家事:那些人,那年的上海


一、“天津的家”2

二、八岁那年到上海6

三、父亲另有一个家8

四、逃到母亲那里12

五、弟弟生得很美13

六、 弟弟眼中的形象14

七、姑姑的机智见识16

八、写信给弟弟、姑姑18


第二章 求学:爱玲的双城记


一、小学作文很“老练” 22

二、圣玛丽亚女校22

三、在圣玛丽亚女校的最后一年23

四、中学时代最喜欢汪宏声先生25

五、在香港大学念书25

六、初闻香港开战26

七、围城中之糟与乱29

八、香港不曾如此寒冷33


第三章 巅峰:爱玲说,成名要趁早!


一、得到大家的公认38

二、古井无波39

三、“世俗的爱玲”40



第四章 苦恋:胡兰成,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胡兰成初访48

二、两人在一起话说不完51

三、见面从姓胡姓张说起59

四、胡与范秀美住的地方68

五、“我已经不喜欢你了”71


第五章 围城:赖亚,不过是生命的过客


一、“钱才双尽”的美国老头74

二、嫁的是个共产信徒76

三、算是她发了一次神经77

四、他的才华不高78

五、生活窘迫中的一次选择80



第六章 往来:爱玲和她的朋友们


一、与柯灵对谈84

二、与獏梦对谈89

三、与苏青对谈100

四、与傅雷对谈124

五、与夏志清对谈138


第七章 精怪:爱玲的天才梦


一、 自认是个古怪的女孩146

二、 随时随地把自己的事写出来148

三、 自认是个“拜金主义者”148

四、自认最不擅长描写风景151

五、自认得奖一点感觉也没有153



第八章 笔端:情爱世界里的小灵魂


一、年轻女子葛薇龙之堕落158

二、平凡男子罗杰之情欲167

三、疲弱男人聂传庆之变态心理171

四、恋父之小寒与恋女之峰仪174


五、白流苏与范柳原之爱情角力176

六、柜台女曹七巧之心理畸变181

七、佟振保抵挡不住诱惑191



第九章 张看:爱玲读过的书


一、读书爱读记录体200

二、读到夏威夷土著“棉内胡尼”之故事201

三、夏威夷人第二故乡的小黑人205

四、晚年的心灵没有国界209

五、《叛舰喋血记》之时代背景214

六、偏爱中国“社会小说”225

七、名著《五个家庭》229


第十章 意趣:爱玲看文艺,别开生面


一、写文章就比说话难236

二、中国新诗走上绝路241

三、最欣赏中文之“秃头句子”245

四、不大喜欢音乐252

五、头脑简单的人没有跳舞260

六、写过不少影评269

七、拥挤是中国戏剧的要素之一272

八、观画别具只眼278

九、卡通画有其新前途284

十、女人有“地母”的根芽286

十一、“衣服是一种言语”294

十二、服装的变更297

十三、胡萝卜趣谈304

十四、最安分的“肉食者”304
內容試閱
第一章 家事:那些人,那年的上海





一、“天津的家”





爱玲在《私语》中曾论及“乱世”,说有一次房东派人测量公寓里热水汀管子的长度,大约是想拆下来去卖。当时她姑姑便十分感慨,说那时的人起的都是下流念头。爱玲认为只顾一时,就称为“乱世”。



“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的家。但那时爱玲对姑姑的家,却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姑姑与其母同住多年,常常是母亲不在,单剩下她和姑姑,那个家对于她似乎一直是一个精致完全的体系。所以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家稍有毁损。即便是自己打碎了桌上的玻璃,也照样赔。



有一段时间,爱玲莫名其妙地特别有打破东西的倾向。杯盘碗匙向来不算数,偶尔姑姑砸了茶杯,她便总是很高兴。到阳台上收衣裳,推玻璃门不开,就用膝盖抵,“豁朗”一声,玻璃粉碎了,膝盖上擦破皮,流下血来,溅到脚面上。擦上红药水,药水于是循着血痕一路流下去,仿佛吃了大刀王五一刀似的。姑姑看到,匆匆一瞥,知道不致命,就关切地问起玻璃,爱玲便又去配了一块。



爱玲的第一个家在天津。她生在上海,两岁时搬到北方。也去过北京,是在小时候,只记得被佣人抱来抱去,用手去揪她们颈项上松软的皮。她小时候脾气很坏,不耐烦起来就抓得佣人满脸血痕。佣人姓何,叫“何干”。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她称老妈子为什么干什么干。“何干”很像那时时髦的笔名,如“何若”、“何之”、“何心”之类。



那时爱玲家中有一本萧伯纳的《心碎的屋》,是父亲买的。书的空白处留有父亲的英文题识:“天津,华北。一九二六。三十二号路六十一号。提摩太·C.张”。



她一直觉得在书上郑重留下姓氏,注明年月、地址,是近于啰唆无聊,后来却发现这书上的几行字很亲切,因为那时似有一种春日迟迟的空气,像她在天津的家。



“天津的家”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秋千架。一个高大的丫头,额上有个疤,被她唤做“疤丫丫”。某次“疤丫丫”荡秋千荡到最高处,忽地翻了过去。后院子里养着鸡,夏天的中午,她穿着白底小红桃子纱短衫,红裤子,坐在板凳上,喝完满满一碗淡绿色、涩而微甜的六一散,看一本谜语书,唱“小小狗,走一步,咬一口”,谜底是剪刀。她也读儿歌选,有一首描写理想的半村半郭之隐居生活的儿歌,其中的一句叫做“桃枝桃叶作偏房”。



院里天井的一角架着青石砧,有个通文墨、胸怀大志的男佣常用毛笔蘸水在那上面练习写字。这人瘦小清秀,讲三国演义给爱玲听,爱玲喜欢他,替他取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毛物”。“毛物”有两个弟弟,被她称为“二毛物”、“三毛物”。毛物之妻则被称为“毛物新娘子”,简称“毛娘”。“毛娘”红扑扑的鹅蛋脸,水眼睛,一肚子“孟丽君女扮男装中状元”,非常可爱,然而心计很深。“疤丫丫”后来嫁给“三毛物”,就很受“毛娘”欺负。爱玲那时不懂这些,只知道他们是“可爱的一家”。他们是南京人,她因之而对南京的小户人家,一直有一种与事实不 符的明丽丰足感。以后他们脱离张家,开了个杂货铺,女佣领她和弟弟去照顾他们的生意,努力地买了几只劣质的彩花热水瓶,在店堂楼上喝茶,吃玻璃罐里的糖果,还是有一种丰足感。后来店铺蚀了本,境况极窘。“毛物”的母亲怪两个媳妇不给她添孙子,“毛娘”则背地里抱怨,说不该教两对夫妇睡在一间房里,虽然床上有帐子。



领弟弟的女佣叫“张干”,裹着小脚,伶俐要强,处处占先。领爱玲的女佣叫“何干”,因为带的是个女孩子,自觉心虚,凡事都让着她。她不能忍耐张干的重男轻女,常常和她争,张干就说:“你这个脾气只好住独家村!希望你将来嫁得远远的——弟弟也不要你回来!”张干似能从抓筷子手指的位置预卜将来的命运,说:“筷子抓得近,嫁得远。”爱玲于是赶忙把手指移到筷子上端,说:“抓得远呢?”张干道:“抓得远当然嫁得远。”气得她说不出话来。张干使爱玲很早地想到男女平等问题,她要锐意图强,务必要胜过弟弟。弟弟实在不争气,因为多病,必须扣着吃,因此非常馋,看见人嘴里动着便叫人张开嘴让他看看嘴里有什么。病在床上,闹着要吃松子糖——松子仁舂成粉,掺入冰糖屑——人们把糖里加了黄连汁,喂给他,使他断念,他大哭,把只拳头完全塞到嘴里去,仍然要。于是人们又在拳头上搽了黄连汁。他吮着拳头,哭得更加惨了。



松子糖装在金耳的小花瓷罐里。旁边有黄红的蟠桃式瓷缸,里面是痱子粉。下午的阳光照到那磨白了的旧梳妆台上。有一次张干买了个柿子放在抽屉里,因为太生了,先收在那里。隔两天爱玲就去开抽屉看看,渐渐疑心张干是否忘了它的存在,然而不问她,由于一种奇异的自尊心。日子久了,柿子烂成一泡水。她十分惋惜,所以记得很牢。



最初的家里没有母亲,爱玲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为母亲很早就不在家里了。母亲在的时候,每天早上女佣都会把爱玲抱到母亲床上去,是铜床,她爬在方格子青锦被上,跟着母亲不知所云地背唐诗。母亲刚醒来时,总是不甚快乐,和爱玲玩了许久,方才高兴起来。她开始认字块,伏在床边上,每天下午认两个字之后,可以吃两块绿豆糕。



后来父亲在外面娶了姨奶奶,要带爱玲到小公馆去玩,抱着她走到后门口,她一定不肯去,拼命扳住门,双脚乱踢,气得父亲把她横过来打了几下,才终于抱去。到了那边,她又很随和地吃了许多糖。小公馆里有红木家具,云母石心子的雕花圆桌上放着高脚银碟子。姨奶奶敷衍得她很好。



爱玲母亲和姑姑一同出洋去。上船那天,母亲伏在竹床上痛哭,绿衣绿裙上面钉有抽搐发光的小片子。佣人几次来催,说开船时间已到,她像是没听见。人们不敢开口,把爱玲推上前,叫爱玲说:“婶婶,时候不早了。”爱玲算是过继给另一房的,所以称叔叔婶婶。母亲不理她,只是哭。母亲睡在那里,像船舱玻璃上反映着的海。绿色小薄片,然而有海洋无穷尽的“颠波悲恸”。



爱玲站在竹床前面看着她,有点手足无措。人们又没有教给她别的话。幸而佣人把她牵走了。



母亲走了之后,姨奶奶搬了进来。家里很热闹,时常有宴会,叫条子。爱玲躲在帘子背后偷看,尤其注意同坐在一张沙发椅上的十六七岁的两姊妹,打着前刘海,穿着一样的玉色袄裤,雪白的偎倚着,像生在一起似的。



姨奶奶不喜欢她弟弟,因此一力抬举爱玲,每天晚上带她到起士林去看跳舞:她坐在桌边,面前蛋糕上的白奶油高齐眉毛。她把那一块全吃了,在那微红的黄昏里渐渐盹着。照例到三四点钟,趴在佣人背上回家。



家里给弟弟和爱玲请了先生,在私塾里一天读到晚,在傍晚的窗前摇摆着身子。读到“太王事獯于”,把它改为“太王嗜熏鱼”,才最后记住了。那一个时期,爱玲时常会为背不出书而烦恼,大约是因为年初一早上哭过了,所以一年哭到头。——年初一爱玲预先嘱咐阿妈,天明就叫她起来看他们迎新年,谁知他们怕爱玲熬夜辛苦,特意让她多睡一会,醒来时鞭炮已经放过了。她当时只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已成过去,自己没份了,于是躺在床上哭了又哭,不肯起来。最后被拉了起来,坐在小藤椅上,人们替她穿上新鞋的时候,还是哭,——即使穿上新鞋,也赶不上了。



姨奶奶住在楼下一间阴暗杂乱的大房里,爱玲难得进去。她立在父亲烟炕前背书。姨奶奶也识字,教她自己的一个侄儿读“池中鱼,游来游去”,恣意打他,一张脸常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把爱玲父亲也打了,用痰盂砸破他的头。于是族里有人出面说话,逼她离开。爱玲坐在楼上的窗台上,看见大门里缓缓出来两辆榻车,带走她的银器家生。仆人们都说:“这下子好了!”





二、八岁那年到上海





爱玲八岁那年到上海。是坐船来的,经过黑水洋绿水洋,仿佛的确是黑的漆黑,绿的碧绿,虽然她从来没在书里看到海的礼赞,也有一种快心的感觉。她睡在船舱里,读着早已读过多次的《西游记》,《西游记》里只有高山与红热的尘沙。



到上海,坐在马车上,爱玲非常侉气而快乐,粉红底子的洋纱衫裤上飞着蓝蝴蝶。她家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爱玲,那也有一种紧紧的朱红的快乐。



她父亲那时候打了过度的吗啡针,死期临近。他独自坐在阳台上,头上搭一块湿手巾,两目直视,檐前挂下牛筋绳索那样的粗而白的雨。哗哗下着雨,听不清楚他嘴里喃喃说些什么,爱玲很害怕。



母亲回来的那天,爱玲吵着要穿上自认为最俏皮的小红袄。可母亲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给她穿这样小的衣服?”不久添了新衣,一切都不同了。她父亲痛悔前非,被送到医院里去。她家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有童话书,家里陡然添了许多蕴藉华美的亲戚朋友。她母亲和一个胖伯母并坐在钢琴凳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爱玲坐在地上看着,大笑,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她写信给天津的一个玩伴,描写新屋,写了三张信纸,还画了图样。没得到回信——那样粗俗的夸耀,谁都会讨厌呢!家里的一切她都认为是美的顶巅。蓝椅套配着旧的玫瑰红地毯,其实是不甚和谐的,然而她喜欢,连带也喜欢起英国,因为“英格兰”3个字使她想起蓝天下的小红房子,而“法兰西”是微雨的青色,像浴室的瓷砖,沾着生发油的香。母亲告诉爱玲英国是常常下雨的,法国是晴朗的,可她没法矫正最初的印象。



母亲还告诉爱玲画图的背景最避忌红色,背景看上去应当有相当距离,红的背景总觉得近在眼前。但是爱玲和弟弟的卧室墙壁,就是那没有距离的橙红色,是爱玲选择的,而且她画小人也喜欢画上红墙,觉得温暖而亲近。



画图之外她还弹钢琴,学英文。大约只有这一个时期,她是具有洋式淑女风度的。其他时间,她充满优裕的感伤。看到书里夹的一朵花,听母亲说起它的历史,她竟掉下泪来。母亲见了,就向她弟弟说:“你看姐姐不是为了吃不到糖而哭哟!”她被夸奖着。一高兴,眼泪也干了,很不好意思。



那时《小说月报》上正登载老舍的《二马》。杂志每月寄到,母亲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来,爱玲就靠在门框上笑。所以爱玲后来一直喜欢《二马》,虽然老舍后来的《离婚》、《火车》,全比《二马》好得多。



病治好之后,爱玲父亲又开始反悔,不拿出生活费,要爱玲母亲贴钱,想把她的钱逼光了,她要走也走不掉。他们剧烈争吵,吓慌了的仆人把小孩拉出去,叫他们乖一点,少管闲事。爱玲和弟弟在阳台上静静骑着三轮小脚踏车,两人都不做声。晚春的阳台上,挂着绿竹帘子,满地都是密条的阳光。



父母终于协议离婚。姑姑和父亲一向意见不合,因此和爱玲母亲一同搬走,父亲则移家到一所衍堂房子里。爱玲父亲对于“衣食住”向来不考究,单只注意“行”,唯有在汽车上舍得花点钱。他们离婚,虽然没有征求爱玲意见,但爱玲是赞成的。心里自然也惆怅,因为那红的蓝的家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幸而条约上写明爱玲可以常去看母亲。在母亲公寓里第一次见到生在地上的瓷砖浴盆和煤气炉子,爱玲非常高兴。



不久母亲去法国,爱玲在学校里住读。母亲去看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惜别的表示,像是很高兴,事情可以这样光滑无痕迹地度过,一点麻烦也没有。可她知道母亲会想:“下一代人,心真狠呀!”一直等母亲出了校门,爱玲在校园里隔着高大的松杉远远望着那关闭的红铁门,还是漠然。但渐渐感觉到这情形下眼泪的需要,于是眼泪来了,在寒风中大声抽噎着,哭给自己看。



母亲走了,但姑姑家里还留有母亲的空气,纤灵的七巧板桌子,轻柔的颜色,以及一些爱玲所不大明白的可爱的人来来去去。爱玲所知道的最好的一切,不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都在这里。因此对于她,精神上与物质上的善,向来是打成一片的,不像一般青年那样灵肉对立,时时要起冲突,需要痛苦的牺牲。





三、父亲另有一个家





爱玲父亲另有一个家,爱玲看不起那里的一切东西,鸦片,教她弟弟做“汉高祖论”的老先生,章回小说,懒洋洋灰扑扑地活下去。像拜火教的波斯人,那时的爱玲把世界强行分作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神与魔。父亲永远属于是不好的那一半,虽然有时候她也喜欢。她喜欢鸦片的云雾,雾一样的阳光,屋里乱摊着小报,大叠的小报一直给她一种回家的感觉。看着小报,和父亲谈谈亲戚间的笑话——她知道父亲是寂寞的,在寂寞的时候父亲喜欢她。父亲的房间里永远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



爱玲有一个海阔天空的计划,想中学毕业后到英国读大学,又想学画卡通影片,尽量把中国画的作风介绍到美国。她希望比林语堂更出风头,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自己有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但此时却来了一件结结实实的,真的事。父亲要结婚了。姑姑初次告诉爱玲这消息,是在夏夜的小阳台上。爱玲哭了,因为看过太多的关于后母的小说,万没想到会应到自己身上。爱玲只有一个迫切感觉: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铁栏杆上,爱玲真想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后母吸鸦片。结婚不久爱玲家搬到一所民初式样的老洋房里,那里本是自己的产业,爱玲就是在那房子里出生的。房屋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照片,整个的空气有点模糊。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阴凉。房屋青黑的心子里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个怪异世界。而在阴暗交界的边缘,看得见阳光,听得见电车的铃与大减价的布店里一遍又一遍吹打着“苏三不要哭”。在那阳光里只有昏睡。



爱玲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在家里虽然看到弟弟与年老的何干受折磨,非常不平,但是因为实在难得回来,她也就客客气气敷衍过去。父亲对于爱玲的作文很得意,曾经鼓励她学做诗。她一共做过三首七绝。第二首咏夏雨,有两句经先生浓圈密点,所以她自认为很好:“声如羯鼓催花发,带雨莲开第一枝。”第三首咏花木兰,太不像样,于是便没有兴致再学下去。



中学毕业那年,母亲回国,虽然爱玲并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显著的改变,但父亲却感觉到了。父亲不能忍受这种变化,多少年来跟着他,被养活,被教育,心却在母亲那边。爱玲把事情弄得更糟,用演说的方式向父亲提出留学的要求,而且吃吃艾艾,是非常坏的演说。父亲发脾气,说她受了人家的挑唆。后母亦当场骂出来,说:“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沪战发生,爱玲的事暂且搁下。她家邻近苏州河,夜间听见炮声不能入睡,所以爱玲到母亲处住了两礼拜。回来那天,后母问她:“怎么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一声?”她说已向父亲说过了。她说:“噢,对父亲说了!你眼睛里哪儿还有我呢?”后母刷地打了她一个嘴巴,她本能地要还手,被两个老妈子赶过来拉住了。后母一路锐叫着奔上楼去:“她打我!她打我!”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桌子,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父亲趿着拖鞋,啪达啪达冲下楼来,揪住爱玲,拳足交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爱玲觉得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她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父亲还揪住她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爱玲心里一直很清楚,记起母亲的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所以也没有想抵抗。他上楼去了,爱玲立起来走到浴室里照镜子,看身上的伤,脸上的红指印,预备立刻报巡捕房去。走到大门口,被看门的巡警拦住了,说:“门锁着呢,钥匙在老爷那儿。”爱玲试着撒泼,叫闹踢门,企图引起铁门外岗警的注意,但是不行,撒泼不是容易的事。她回到家里来,父亲又炸了,把一只大花瓶向她头上掷来,稍微歪了一歪,飞了一房的碎瓷。他走了之后,何干向爱玲哭,说:“你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呢?”爱玲这时候才觉得满腔冤屈,气涌如山地哭起来,抱着何干哭了许久。然而何干心里是怪爱玲的,因为爱惜爱玲,她替爱玲胆小,怕爱玲得罪了父亲,要苦了一辈子;恐惧使爱玲变得冷而硬。她独自在楼下的一间空房里哭了一整天,晚上就在红木炕床上睡了。



第二天,姑姑来说情,后母一见她便冷笑:“是来捉鸦片的么?”不等她开口,父亲便从烟铺上跳起来劈头打去,把姑姑也打伤了,进了医院。没有去报巡捕房,因为太丢爱玲家的面子。



父亲扬言说要用手枪打死爱玲。她暂时被监禁在空房里。她出生的这座房屋忽然变成生疏的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现出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



Beverley
Nichols有一句诗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爱玲读到它就想到自家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爱玲知道父亲绝不能把她弄死,不过关几年,等放出来时,已经物是人非。数星期内爱玲已经老了许多年。她把手紧紧捏着阳台上的木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天的飞机。她希望有个炸弹掉在她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她也愿意。



何干怕爱玲逃走,再三叮嘱:“千万不可以走出这扇门呀!出去了就回不来了。”然而她还是想了许多脱逃的计划,《三剑客》、《基督山恩仇记》一齐到脑子里来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九尾龟》里章秋谷的朋友有个恋人,用被单结成绳子,从窗户里缒了出来。她家里没有临街的窗,唯有从花园里翻墙头出去。靠墙倒有一个鹅棚可以踏脚,但是夜深人静时惊动两只鹅叫将起来,如何是好?



花园里养着呱呱追人啄人的大白鹅,唯一的树木是高大的白玉兰,开着极大的花,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抛在那里,被遗忘了,大白花一年开到头。那时的爱玲,觉着从来没有那样邋遢丧气的花。



正在筹划出路的时候,爱玲生了严重的痢疾,差一点死了。父亲不替她请医生,也没有药。病了半年,她就整天躺在床上看着秋冬淡青的天,对面的门楼上挑起灰石的鹿角,底下累累两排小石菩萨——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一朝、哪一代……她朦胧地生在这所房子里,也朦胧地死在这里么?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



这样想着,巡警咕滋咕滋抽出锈涩的门闩,然后哐啷啷一声巨响,打开了铁门。睡梦里也听见这声音,还有通大门的一条煤屑路,脚步下沙子吱吱叫。即使因为她病在床上他们疏了防,她能够无声地溜出去么?



等到可以扶墙摸壁行走,爱玲就预备逃。她先向何干套口气,打听到两个巡警换班的时间,隆冬的晚上,伏在窗子上用望远镜看清楚黑路上无人,便挨着墙一步一步摸到铁门边,拔出门闩,开了门,把望远镜放在牛奶箱上,闪身出去。——当真立在人行道上了!没有风,只是阴历年将近,街灯下只看见一片寒灰。但这是多么可亲的世界呵!她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似一个响亮的吻。她在距家不远的地方和黄包车夫讲起价钱来,——她真高兴自己还没忘了怎样还价。真是发了疯呀!随时可能重新被抓进去。时过境迁,她方才觉得那惊险中的滑稽。


何干因有“同谋”嫌疑,大大地被带累。后母把爱玲所有的东西分给了别人,就只当爱玲死了。这是她那个“家”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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