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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山谷书法钩沉录

書城自編碼: 217643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藝術书法/篆刻
作者: 黄君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300184937
出版社: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2-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63/277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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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本书对黄庭坚书法作品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和研究,辨证是非,钩沉抉微,取得了不少开创性的成果。上编综合梳理了黄庭坚的传世书法作品,并对海内外学者的研究成果进行考辨;下编对黄庭坚的单件书法作品进行研究,或考证系年,或辨别真伪,或解析作品的艺术特色,或挖掘文本的文化内涵。史料翔实,文风生动。本书填补了黄庭坚书法作品研究的学术空白,对于黄庭坚书法研究者和爱好者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內容簡介:
《山谷书法钩沉录》是一部研究北宋著名书法家黄庭坚的书法作品的著作。本书对黄庭坚书法作品的数量和每一部作品的系年、创作地点等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考证,这是对黄庭坚书法作品的首次系统的整理,对今后的黄庭坚书法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全书共分为上下两编,上编系统整理了黄庭坚传世著作的系年、创作地点等内容,并鉴别、考证了部分书帖的真伪;下编是对黄庭坚的单件书法作品的研究,或考证系年,或辨别真伪,或解析作品艺术特色,或挖掘文本的文化内涵,内容丰富、史料翔实。
關於作者:
黄君 ,字君平,号鉴斋,墨香寮主人,别署漕源蛰居、黄龙老农、槐香居士等,当代著名书法家,学者、诗人。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中国宗教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理事,北京文博学院教授,兰州大学研究员,江西省社科院宗教研究所特约研究员。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得主,中国拍卖史上最高价拍品《砥柱铭》鉴定专家。2005、2012年两度被评为“中国书法十大人物”,《人民文学》推介“诗书12家”之一。书法作品参加中国书协举办的多种大型展览,并在北京、上海、南宁、常德等地举办个展,为诸多风景名胜和文博单位刻石和收藏。著有《书法创作引论》、《东方思维与中国书法》、《王羲之十七帖研究》等多种学术专著,出版字帖和专集二十余种。主编系列出版物《当代书法理论家著作丛书》、《诗词丛刊》、《当代名家诗词集》和五卷本《黄庭坚书法全集》等。
目錄
目录
上编
3 千年书史第一家
[从传世诸作看黄庭坚书法的艺术成就]
56 宋刻孤本《郁孤台法帖》山谷书迹研究
76 宋刻《凤墅帖》黄庭坚手札十种
91 黄庭坚《此君轩诗》及其书作考
[从二玄社《黄庭坚》所载赝品说起]
102 中田勇次郎编《黄庭坚?名迹集》“法帖”部分考辨叙录
126 《黄庭坚?研究篇》阅读札记
131 台北“故宫”黄庭坚《自书诗卷》为临本考
下编
141 黄庭坚的“山谷道人”印
143 现存年代最早的山谷书迹——《薄酒丑妇歌》
147 早期碑志楷书代表作——《顺济龙王碑记》
150 新发现的两件早期草书——《公以道安帖》《彼岸帖》
153 《黄庭坚书法全集》中漏载的《草书蜡梅诗卷》
156 山谷学习草书的早期见证——《千字文卷》
158 受东坡影响的早期书迹——《次韵叔父夷仲诗帖》
160 欲将自立,但未脱苏书影响的《送刘季展诗帖》
162 《刘明仲墨竹赋》的四个不同刻本
166 《致公言通直执事》系年考
168 一件曾被误指为伪作的重要墨迹——《王诜颍昌湖上诗帖跋》
172 《与希召帖》系年考
174 现存较早的山谷楷书墨迹——《华严疏卷》
177 早期笔札精品——《糟姜银杏帖》
179 早期草书代表之作——《熙宁帖》
181 早期楷书代表作——《水头镬铭》
183 《青原山诗》的两种刻石及其拓本
187 一件具有重要文献价值的残简——《诗祖帖》
189 鲜为人知的《蒲远犹墓志》
193 书风突变前的楷书代表作——《三言诗帖》
196 党禁时密友往来的见证——《致无咎通判学士尺牍》
198 晚年书风形成的关键之作——《阴长生诗并跋》
201 并非神话的《砥柱铭卷》
203 《西楼苏帖》中的两件山谷书作
206 从《书争座位帖后》看颜柳同归
208 别具一格的小楷书——《诫子偶书帖》
210 黄庭坚《花气诗帖》系年考
218 最长的山谷信札——《致云夫七弟札》
220 “三希堂”所载山谷《伏承帖》为两件手札考
222 《二士帖》小考
224 《诗送四十九侄》为临本考
226 山谷行楷第一铭心杰作——《伏波帖》
231 《松风阁》系年不容窜改
[《〈松风阁〉新解》一文读后]
233 民间收藏的山谷墨迹珍品——《观音赞烧香颂卷》
246 新发现的山谷手札——《朝夕相会帖》
248 精妙绝伦的晚年手札——《致齐君尺牍》
附录
253 修水黄氏源流略述
內容試閱
原 版 自 序
奉献在读者眼前的,是笔者近十余年学习、研究山谷老人黄庭坚书法作品时所写的部分文章结集。因是作品研究,为便于大家阅读和思考,一般均附有图版。
“上编”各文带有一定综合的色彩,故单篇文字略长。关于《凤墅帖》、《郁孤台法帖》的两篇文字,是对近年新资料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开发”意义,尤其对《郁孤台法帖》中山谷草书的整理,耗费精力不少,自信当会受到书法同行的喜欢。有关二玄社《黄庭坚》的两篇读书札记,初写于十年前,受当时识见所限,有些观点不够准确,此次出版前虽作了一定调整,但当时语气已定,不便大修改,故仍其旧,敬希读者体察。“下编”文字基本上是对单件作品的研究,或考证系年,或辨别真伪,或解析作品艺术特色,或挖掘文本的文化内涵,各随作品的实际情况而定。编排次序大至按书法作品系年先后而定。由于文章写作时间跨度较长,文风、笔性难免差异,也请读者见谅。至于本书的题目,早已在《书法报》刊发此类系列文章时公开,估计关心书法的朋友并不陌生。
书法作品研究是书家研究以及书法史研究的基础,而黄庭坚是中国书法史近千年以来最重要的大师,所以关于黄庭坚书法作品研究的意义自不待言。然与此并不相称的是,很长一个时期内,我们对黄庭坚书法作品研究还很不够,围绕黄庭坚书法作品存在的问题,不仅很多,而且比较复杂,这是笔者多年来一直关注于此的重要原因。
在经历长期去伪存真的工作之后,本书给出了黄庭坚书法作品一个基本的结论,包括存世书法作品的数量和每一件作品的系年、创作地点等等。我们注意到,这是黄庭坚研究史上第一次所作的整理成果,对今后的黄庭坚书法研究具有基础的作用。当然,这一成果并非笔者一人完成,它包含了历年黄庭坚研究者的劳动成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上海水赉佑先生所作研究成果。水先生是当代最有影响的黄庭坚书法研究专家,他不仅为我们提供了《黄庭坚书法史料集》这样的案头必备好书,而且考订了大多数黄庭坚书法作品系年。笔者整理的《黄庭坚书法作品简表》、《黄庭坚草书作品简表》等即参考吸收传世了水先生的研究成果。
本书涉及的问题并不全面。因为是“钩沉录”,故重在对问题的发现与解决,对人所熟知的作品和定说不予重复。此外,出版本书也是我的临时安排,故计划中有关山谷书法还有不少问题尚在搜集线索和整理资料之中,这些问题只有留待今后逐步解决。
希望《山谷书法钩沉录》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增加同行关注黄庭坚书法作品的兴趣。同时也盼望我的研究得到学术同行真切的关照和批评。
2005年10月14日修订版自序
修订版自序
本书2005年由江西教育出版社出版,至今已8年。近些年,笔者一直在做相关研究,尤其2010年《砥柱铭卷》拍卖,不仅应约参与鉴定研究,而且在拍卖后的全国上下大讨论中被推到舆论的前沿。2011年底又投入五卷本《黄庭坚书法全集》的编辑、著述,2012年底《全集》出版。这期间不断有黄庭坚书法作品新的资料被发现,相关研究也不断深入;通过资料、信息的整合,原来对黄庭坚书法作品的认识更加清晰、完整,对有些作品的考证结论也有所调整、改变,钩沉抉微工作时有斫获。由于本书当时系配合纪念黄庭坚诞辰960周年学术研讨会而出版,印数很少,发行范围也小,故很多关心黄庭坚书法的同行,未能读到此书。
此次重新出版此书,基本保留原书格局,但除纠正原书存在的错乱外,新增有关《薄酒丑妇歌》、《顺济龙王碑记》、《公以道安帖》、《彼岸帖》、《草书腊梅诗卷》、《自书诗卷》、《刘明仲墨竹赋》、《蒲远犹墓志》、《砥柱铭卷》、《伏波帖》、《烧香颂》十一件作品的考析文章。原书关于存世黄庭坚书法作品的三种附表,则按最新结论,调整为真迹、临摹之作、托名书、伪作四类四个表格,《见于著录,但已不存世的黄庭坚草书作品简表》也增加了部分内容。原书作品图版主要集中附在书尾,此次除将《砥柱铭卷》、《草书腊梅诗卷》和《郁孤台法帖》中的五件作品,印成彩色拉页,放置书前外,其余图版全部改成随文插图。
由于笔者水平有限,书中难免还有诸多差错,期盼四海方家批评指教。
2013年6月1日于槐香居
山谷书法钩沉录千年书史第一家
千年书史第一家——从传世诸作看黄庭坚书法的艺术成就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北宋伟大的诗人、书法家,同时也是“中华二十四孝”之一。
黄庭坚在中国书法史上有着崇高的地位。按师承关系,他是苏东坡的学生,四十岁前后曾得到东坡的提携和指授。但他因为天赋高,加以一生勤奋,致力于书法艺术,故在当时即有“出蓝”之誉,被推为有宋第一书法大家。苏门四学士之一晁补之的弟弟晁说之《题鲁直新柑帖》云:
元祐末有苏黄之称,渐不平之。(宋)晁说之:《嵩山文集》卷十八《题鲁直尝新柑帖》。转见水赉佑编《黄庭坚书法史料集》,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第190页。
意谓元祐末年黄庭坚书法与东坡齐名,有“苏黄”之称,但后来黄庭坚书艺渐渐超过乃师,成为宋代第一书法大家。北宋名家李之仪《跋山谷帖》也说:
(山谷)屹屹于宇宙间,几与三苏分道扬镳矣。(宋)李之仪:《姑溪居士前集》卷三十九《跋山谷帖》,转见水赉佑《黄庭坚书法史料集》第184页。
宋徽宗则说:
山谷书法“如抱道足学之士,坐高车驷马之上,横斜高下,无不如意”。(宋)张孝祥:《于湖居士文集》卷二十八《跋山谷帖》,转见上书第217页。
这样的推重也已至极致。元朝著名书法史论家郑杓在其名著《衍极》中评述“宋代名家”时说:
钱忠懿、杜祁公之流便,苏才翁、倩仲之爽峭,苏子瞻之才赡,米元章之清拔,加于人一等矣,蹈道则未也。若乎鲁直之瓖变,刘涛诸人所不能及,而有长史之遗法。然其真行多得于《瘗鹤》。(元)郑杓:《衍极》并参刘有定注,《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459页。
很明显,在所评宋代诸名家中,也是相对突出黄庭坚为第一大家。明清以后,有关山谷为宋代第一大家的评价渐趋混乱。保守浅俗者往往诋毁其风格特出的行楷书,但深识书法的人,仍然能看到山谷书法在宋代独立特出的现实。故名家如祝允明、王宠、周天球、杨宾、王澍、清高宗、梁同书、姚鼐、翁方纲、郑板桥、康有为、黄湄、李瑞清等一大批人,皆一致推重山谷书法。这其中,又以董其昌前后改变看法的情况颇具代表性。
董氏在对山谷书法未作深入了解时,曾以为米芾书为宋朝第一,东坡次之,而山谷只是“以品胜”,“非专门名家”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一。。但当他亲见山谷书迹渐多,并理解其艺术境界后,痛觉前非,并在《跋山谷书东坡词卷》中写道:“余于四家书差平视山谷,见此本,乃展坐具礼拜,知名不虚得”。所谓“名不虚得”,显然指“宋四家”中不当“差平”看待黄庭坚。这也说明宋元以降,确曾经有对黄庭坚特别尊崇的事实。所以董其昌又有这样的评语:
山谷老人得笔于《瘗鹤铭》,又参杨凝式骨力,其欹侧之势,正欲破俗书姿媚。昔人云:右军如凤翥鸾翔,迹似奇而反正,黄书宗旨近之,盖兄事苏而弟蓄米,自负不小。二则分别见董其昌《容台集?别集》卷三。
“自负不小”云云,涉及黄庭坚对自己书法的评价问题(下文将谈到),但这里,董其昌不仅肯定了黄书超苏迈米的历史地位,而且点明了苏、黄、米三人在取法师承上的相互关系,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黄庭坚为宋代第一书法大家的结论,不仅是自北宋以来的历史定评,而且是其书法创作实际水平和艺术成就的客观反映。只是在当代书法界,这一事实不为一般学者所知而已。为让这一史实昭显于世,笔者拟从历史文献、诸家言论以及书法作品文本清理与解读等多种角度,分专题进行必要的梳理和检讨,以求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本文着重从黄庭坚传世诸作品入手,进行一些分析、比较研究。不妥之处,还请海内外方家批评指教。
当代书法对黄庭坚的了解和研究正处在一个逐渐发展的状态之中。有关黄庭坚的研究已有不少,如曹宝麟先生为宋代书法史专家,所著《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有关黄庭坚章节,为迄今所见最有分量的专论。上海水赉佑先生长期致力于此,除搜集整理《黄庭坚书法史料集》(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外,编著《黄庭坚墨迹大观》(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版)、《中国书法全集?黄庭坚卷》(荣宝斋出版社2001年版)等等。日本著名书法家、学者中田勇次郎也编有上、下两大册《黄庭坚》一书(二玄社1994年出版)。此外,河北教育出版社最近还有《中国书法家全集?黄庭坚》(张传旭著)。至于单篇论文也时有力作,如曹宝麟《米芾与苏黄蔡三家交游考》、韩玉涛《山谷、朱子、王铎——书论史上的一个圆圈》、陈靖华《黄庭坚书法的宋代碑刻》、傅申《黄山谷远离宜州的近因》、金炳基《黄山谷书论研究》等等。然而,与黄庭坚作为宋代第一书法大家的实际情况相比,目前对黄庭坚书法研究还存在很大的差距,相关学术成果不仅远不及“宋四家”中的东坡、米芾,同时也不及有关他的诗歌研究。以诗歌(文学)为例,近年出版的黄庭坚研究专著即有《江西诗派研究》(莫砺锋)、《江西诗社宗派研究》(龚鹏程)、《黄庭坚与宋代文化》(杨庆存)、《黄庭坚年谱新编》(郑永晓)、《黄庭坚评传》(黄宝华)、《黄庭坚选集》(黄宝华)、《黄庭坚诗学体系研究》(钱志熙)、《黄庭坚诗歌研究》(白政民)、《黄庭坚诗歌创作论》(吴晟)、《江西诗派诗选》(胡守仁)、《江西诗派领袖黄庭坚》(柳敦伦)等,加上早年所出的《黄庭坚和江西诗派研究资料》(傅璇琮)、《黄庭坚诗选注》(陈永正),还有1985年、1989年江西九江师专和江西人民出版社分别编有《黄庭坚研究论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年出版《黄庭坚全集》(全四册),此外不少相关著作如詹杭伦《方回的唐宋律诗学》、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等,也有大量文字论述黄庭坚诗歌。可以说黄庭坚书法研究与诗歌研究已经形成一冷一热的强烈反差。
笔者深感当代黄庭坚书法研究的不足应该引起学界重视。举一个典型的例子:目前书法学术界,对黄庭坚传世书法作品的辨识、解读和作品系年这一基本问题,还远没有弄清,有些看似洋洋洒洒研究黄庭坚书法的文章错漏百出,令人啼笑皆非。在仅有的黄庭坚书法专集或研究著作中,把一些明显属于后人伪托的东西当作黄庭坚重要作品加以论述,如殷荪编《中国书法史图录》以伪迹《画梅花》(作品名亦误,应作《芝公梅花跋》)作为书法史的代表作;中田勇次郎《黄庭坚》不收录真迹《奉题琴师元公此君轩》,却收赝品《此君轩诗卷》;荣宝斋和河北教育两个版本《黄庭坚》均赫然将明显属于赝品的《伯夷叔齐庙碑》作为重要作品大加推赞等等。此外,对黄庭坚诸多作品的系年存在明显失误,由此造成对黄庭坚书法特色的理解便往往不得其要领,不能深入,而对其书风形成规律的把握,更几乎是一片漠然!
笔者近年对黄庭坚传世诸作,进行了一些考证和清理,从见到图片的每一件作品系年入手,对传世诸作从文字内容到书法风格及其相互关系,重新进行了分析、比较和研究。笔者发现,黄庭坚书法有多种不同的面目形式,这些不同形式,乃是作者在不同的条件背景下,有意识的创作追求的结果。它们在黄庭坚一生的书法历程中,既相互牵连制约,也具有相对独立性,其所达到的艺术境界、书法造诣也各有不同。从不同形式的书法着眼,纵横交错考察黄庭坚书法,便可比较清楚地看到黄庭坚书法的内在关联,并进而发现黄庭坚从理论思考到创作实践的书法体系。这是中国书法近千年内仅有的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书法体系。关于这一体系的研究,可能给当代书法研究乃至中国文艺、学术带来重要的启示。
一、传世诸作及其分类
黄庭坚现有多少书法作品存世?笔者孤陋,不敢妄下结论。就目前亲眼所见图版而言,共有百余件,兹将其按创作年代为序列表于后(见附表1)。
综合观察黄庭坚传世诸作,我们得出基本结论:黄庭坚一生始终精勤执着于书法艺术,其不同时期书法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而其取得突出成就的书体形式,首推狂草书,其次则为大字行楷书。而他的楷书自成一格,不践古人,笔札小行书也达到随心所欲,出神入化的地步。《宋史》卷四四四本传有这样一句评述黄庭坚书法的话:
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参见《宋史》卷四四四,中华书局点校本第37册,第13109页。
这颇能反映传世黄庭坚书法的实际情况。作为一朝正史,笔者认为这是很值得重视的历史定评。不仅如此,我们还注意到,《宋史》于宋代书法“四大家”不同的评价。于蔡襄评曰:“工于书,为当时第一,仁宗尤爱之;制《元舅陇西王碑》上命书之;及令书《温成后父碑》,则曰:‘此侍诏职耳’,不奉诏”。参《宋史》卷三二○,中华书局点校本第30册,第10397页。于米芾评曰:“妙于翰墨,沈着飞翥,得王献之笔意,……奉诏仿《黄庭》小楷作周兴嗣《千字韵语》”。参《宋史》卷四四四,中华书局点校本第37册,第13124页。而东坡传,则于书法不置一辞参《宋史》卷三三八,中华书局点校本第31册,第10801页。。这其中颇能见出宋元人对黄庭坚书法地位评价的实情。此外,我们从传世诸作的观察与归纳不难发现山谷书法风格发展、变化的基本脉络:
40岁以前,取法颜字较多,但也驳杂学习魏晋法帖,因不够系统,故笔法不够精严,时时留下偏锋不实或裹锋强行的笔迹,笔意多平滑,内涵不足,缺乏表现力。此一时期所作以楷书为主,《华严疏卷》为比较成功。此作大约为元祐初期所作,风格稳健,左规右矩,以颜字为底蕴的书风极为明显。作于元丰七年1084,时40岁的《发愿文卷》大约是当时所作的一个“副本”或草稿按向佛许愿的习俗,“正本”当应已火化在佛前,故末尾有关于轶字七句的补注。此书因其草稿性质,故书写时比较放逸,笔法、结字即有颜字底蕴,又不受颜字风格所囿,有意放纵、超越处颇多。从书法艺术欣赏价值来说,此书不如《华严疏卷》,但如果作为山谷书风变化的代表作来看,其意义不可忽视——这正是山谷早年书法功底未深,欲变法而不得要领时的真实反映。
40—50岁十年间,取法相当广泛,此一时期书法形式多样,并出现楷书、行书、草书并行的局面。楷书首先在颜体一路风格上达到很高造诣,元祐二年1087所作《水头镬铭》可为明证。此后则出现摆脱颜字,力求变法的迹象:如元祐三年所作《薄酒丑妇歌》结字修长,笔法飘逸,与一年前所作《水头镬铭》大异其趣。从《跋东坡马券》、《五马图题记》、《七佛偈》、《游青原寺诗》到《三言诗》等作品来看,其大字楷书渐成一种风韵,与《徐纯中墓志》、《狄梁公碑》等碑志一类楷书有所不同。笔札小行书是这一时段最精彩的作品。《制婴香方帖》、《糟姜银杏帖》写于元祐初期,时山谷刚到不惑之年,两件作品均写得收放自然,境界超迈,笔法变化多端,深得晋人神韵,由此足可看出,山谷在40岁左右,已深入魏晋法书,得其精髓。这是他此后书法取得重大突破的基础。从元祐中后期到绍圣元年1094,时50岁十余通笔札来看,山谷此一时期特别重视笔法的运用,所以元祐末年忧居双井时所作诸笔札大多都是笔精墨妙的佳作。其用笔的精到,至毫发丝缕的笔墨,皆神完而气足,细心把玩,韵味悠长。
草书是山谷最擅长、也造诣最高的书体,但早期书作流传极少。《浣花溪图引》和《熙宁帖》,是目前所见两件早期草书作品,十分珍贵。
写于元祐三年1088,山谷时年44岁的《浣花溪图引》当是目前所见草书年代最早的一件作品,该作最明显特征是用笔不知擒纵,笔意飘浮,使转不通情理,不够自然,而结字的挪位、变形也多有牵强做作处。这是早期草书的明显痕迹。不过,此作自始至终充溢着一股英年豪气,与书作所咏杜陵抱道而居,醉倒浣花溪畔的诗文内容颇相吻合,这反映山谷运用草书艺术抒发内心情感的自觉追求。《熙宁帖》当作于元祐三、四年,比《浣花溪图引》稍晚,约与行楷书《薄酒丑妇歌》差不多同时。两作笔法极为相似,飘逸有余而凝重不足,但颤抖笔法相对减少。结字尚未精熟,受行、楷书习惯的束缚比较明显,且偶存俗笔。山谷自谓早年草书受周越影响,俗气不除。笔者以为其基本面貌应即如此两作。
50岁绍圣元年以后,山谷书法开始全面变法,尤其大字行楷书和狂草书,齐头并进,新境迭生,大约五十四、五岁即元符一、二年后,笔法、结字、章法、意境全面走向成熟,直到崇宁四年1105时61岁突然去世,山谷书法正处在成熟之后的辉煌灿烂时期,此一时期留下的作品几乎件件精彩,各具内涵,所以是研究山谷书法艺术成就最重要的文本资料。此一时期重要的代表作,大字行楷书首推《伏波神祠诗卷》,其次则有《寒山子庞居士诗》、《跋东坡寒食诗》、《松风阁诗卷》、《范滂传卷》等,至于草书,剧迹为多,如《诸上座帖》、《廉颇蔺相如列传》、《谈道章卷》、《香严禅师十九颂卷》、《李白忆旧游诗卷》皆是分量十足的长卷巨幅。它们是宋代书法史,也是近千年书法史上最值得重视的草书艺术遗产。此外,早在元祐前期即已成熟的笔札小行书,到晚年更臻天真灿烂的绝妙佳境,《致齐君尺牍》成为历来笔札行书不可多得的极品。
二、从作品看书法艺术成就
下面我们根据传世诸作,结合相关文献资料,对黄庭坚行书、草书、楷书所取得的成就和艺术风格作进一步的分析与研究。
1?山谷简札小行书成熟最早,书风变化最小,但也经历一个“烂漫—平实—烂漫”的特殊历程
简札尺牍书法是宋代书法的一大奇观,两宋时期不少书法家皆有简札尺牍书法精品传世。参拙文《论宋人尺牍》(待发)。山谷一代宗师,其传世书作中,也以简札尺牍一类行书数量为最多。笔者所见约有34件,年代最早的《次韵叔父仲夷诗帖》写于元丰三年(1080),最晚的《致德舆贤友札》写于崇宁四年(1105),时间跨度凡26年。
纵观山谷小行书之作,我们发现这是他风格相对稳定,且成熟时间相对较早的一种书写形式。从他35岁时所作《次韵叔父夷仲诗帖》来看,结字宽绰有余,风格雍容大度,笔法稳健沉着,从此作来看,此时对乃师东坡书法颇多取法,笔楮之间明显可见东坡的踪影。
世传山谷以东坡为师,东坡自己也曾说:“鲁直学余书”,《东坡题跋》卷五,《记夺鲁直墨》。但纵观山谷各个时期的书作,在形式上接近东坡的作品仅偶见一、二而已此作之外,另有作于元祐二年(1087)的楷书《王纯中墓志铭》比较明显。。看来,山谷师事东坡,更多的是在精神、气格方面。少年聪颖,意象瑰玮的他,早有异志,不肯落人后,所以在书法上必能独立思考,自取门径,不被东坡书风所囿。元丰、元祐年间是苏东坡书名显赫,且书艺成熟,书风最为辉煌灿烂的时期。山谷仰重东坡才华,元丰元年(1078),任国子监教授时投书东坡,并以《古风二首》向东坡表示敬意,从此二人诗书往来不断。以山谷之好学上进和此时东坡书法的独步天下,取法东坡,自在情理之中。
无论在结字、章法还是笔法、意境上,山谷书法越往后越明显与东坡书法拉开距离。以下诸作,可以代表各时期笔札书风的基本风貌:
《制婴香方帖》与《糟姜银杏帖》。两帖均为元祐前期所作,前者是一则制香的配料方,后者是收到朋友托赠糟姜、银杏后,回赠雍酥、青枣时所写的便笺。两作在形式上均已摆脱苏字的影响。也许是当时思想情绪非常轻松的缘故,两作均写得极为潇洒,充满一片烂漫生机。尤其《糟姜银杏帖》笔法鲜活而灵动,结字方圆兼用,章法天成,无拘无束,全札5行37字,一气呵成,神完气足,深得晋人法书之神韵。
自元祐往后十余年,山谷手札中的漫烂鲜活气息越来越少,而用笔越来越纯正规范,结字则由匾平而趋方正,再趋修长,至元祐后期,出现风味淳朴,笔法稳健,不激不厉,风规自若的局面。此一时期作品存世较多,代表作如《孤苦穷悴帖》、《政慈惠帖》等,其中墨迹《惟清道人帖》为元祐八年(1094)忧居里中所作,笔法精熟而严谨,丝丝入扣,墨妙传神;章法则于平淡之中见顾盼之姿,行布极富神韵。
图1山谷家书《致天民知命大主簿尺牍》《致无咎通判尺牍》作于绍圣元年(1094)五月,笔法沉稳,力透纸背,通篇意绪平稳,一笔一画随意而书,而无不中规合矩。次年(1095)三月所作《致公蕴知县尺牍》与此札风格比较接近。《致天民知命大主簿尺牍》(参图1)是现存墨迹中唯一一件家书,作于绍圣元年(1094)十月,当时山谷兄弟四十余口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勉强居于芜湖,而他受朝廷之命,前往陈留(今河南开封市陈留镇),接受有关修撰《神宗实录》史事方面的审查(前程未卜,凶多吉少)。此书直率质朴,结字、章法落落方方,正是无意于佳而自佳之典型之作。
元符之后,山谷年事渐高,且生活环境越来越差,按其前期书风变化趋势来推断,笔札似应写得更加老辣、干枯,或如其大字行楷书,走向险侧、瘦劲的一路。但十分有趣的是,山谷笔札自元符之后不仅未出现老辣、干枯,反而变得笔势起伏,点画鲜活灵动,变化多端,重现元祐前期一派天真烂漫景象。这类代表作如元符二年(1099)十月所作《近贤帖》,建中靖国元年(1101)春节前后所作《介卿帖》和崇宁四年(1105)五月所作《致齐君尺牍》都很典型。尤其《致齐君尺牍》乃是其生命临终前仅4个月的作品,而此作笔法的翻腾起伏,笔势的行云流水,其鲜活、灵动的生命张力,与20年前所作《婴香方帖》《糟姜银杏帖》几乎别无二致!我们注意到:作者当时年逾花甲,体弱多病,孤身一人远谪荒远的广西宜山,而且生活环境极为恶劣,所居喧寂斋“上雨旁风,无有盖障,市声喧愦,……与西邻屠牛之机相直。”《题自书卷后》,《黄庭坚全集》(正集?卷二十五),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645页。以下凡引自此书者不再作版本说明。我们不能不惊叹如《致齐君尺牍》等山谷晚年手札简直是一种奇迹!
孙过庭《书谱》曾谈到个人书法历程存在初、中、后三个阶段的理论,并提出“平正—险绝—平正”的观点。从黄庭坚手札变化的情况来看,他从40岁以后的20余年中,经历了一个“浪漫—平实—浪漫”的历程。由此一历程,我们不难得出结论:黄庭坚书法天资独具,而他对书法艺术境界的追求志在高远,从保守的角度来看,40岁左右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书法家,但他一心不肯“随人作计”,追求的是要变法求新,要超越前人,自成一家,这便有50岁左右手札书风的沉稳,也才有了如《齐君尺牍》这样天真烂漫的神来之笔。这是山谷手札行书给我们的深刻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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