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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今夜有暴风雪

書城自編碼: 3691163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梁晓声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912330
出版社: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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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梁晓声著《今夜有暴风雪》为“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
一、该丛书是由当代著名评论家点评的涵括中国百年经典中篇小说、展示中国百年中篇小说创作实绩的大型文学丛书。
该丛书对“五四”以来中篇小说创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读者可以通过本丛书确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杰出中篇小说的阅读坐标。当代著名评论家何向阳、孟繁华、陈晓明、白烨、吴义勤对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作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等进行了详细介绍,对文本进行了精彩点评,这对于读者欣赏把握这些经典作品起到了引导作用。

二、形式有突破。
丛书以作家分册,每册精选该作家经典、读者认知度高的作品。除经典作品以外,另附文学化的作家小传及作家图片若干幅。所附内容既可以为文学研究者、文科学生提供必要的资料,对普通读者深入理解作家作品同样大有裨益。

三、所选作家有较大影响力。
梁晓声,八十年代以来以知青文学代表作《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和《雪城》等蜚声文坛。2019年凭借《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三十余年来创作实力不减,硕果累累,已逾千万字。自1984年起,名字一直被载于美、英、澳三国的《世界名人录》。有多部作品在港
內容簡介:
本书是“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选录了当代作家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母亲》《父亲》三篇作品。
《今夜有暴风雪》以北大荒四十万知识青年返城为切入点,采用复线并进的结构,把知青返城的现实和对兵团生活的回忆融合在一起,着重表现了兵团战士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屯垦戍边、献出自己的青春甚至宝贵生命的壮举,成功地塑造了一批不断成熟的知识青年形象。小说发表后反响强烈,评论界认为这部作品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题材的文学创作中开拓出了新的境界。《母亲》塑造了一位坚韧、顽强、隐忍、慈祥的母亲,部分片段(《慈母情深》)被选入了国家统编版五年级语文教材,表现了慈母对子女的深情,以及孩子对母亲的敬爱之情。《父亲》一篇获1984年全国中短篇小说奖,描写了一个集威严、粗暴、无知、固执与责任于一身的矛盾的父亲形象。梁晓声在世人面前毫无掩饰地袒露自己对家人的情感,字里行间都饱含着深情厚爱。
關於作者: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祖籍山东荣成,生于哈尔滨。1977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曾参加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历任农工,北京电影制片厂编辑、编剧,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编辑、编剧。现为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长篇小说《一个红卫兵的自白》《从复旦到北影》《雪城》等,中篇小说集《今夜有暴风雪》《人间烟火》等,短篇小说集《天若有情》《白桦树皮灯罩》《死神》等,并发表大量散文、杂文、随笔及电影、电视剧剧本。短篇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获1982年全国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短篇小说《父亲》分获1984年全国中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人世间》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目錄
今夜有暴风雪
母亲
父亲
根本的,核心的——重读梁晓声/何向阳
內容試閱
根本的,核心的
——重读梁晓声

何向阳

文学所能提供的根本、核心的东西是什么,这个问题,未必每个作家在写作之前都能自觉地问自己。但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是每个作家通过他的写作——一部书,或是几部书,十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写作——都要面对都要回答的问题。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也许还要再过去三十多年,有些东西,就如一个坚硬的内核,它在一个作家的文字中沉淀下去,或者不断成长,对于作家而言,它好像他的一个“芯片”;对于读者而言,它更复杂一些,它在参与作家的人格成长的同时更直接参与着读者的人格塑造,从对世界的认知到对他人的态度,以及对于时光流逝中的那一部分生命的更深入的认识。
这是一个作家必须给读者的。他在如此给予的时候,其实也在向自己的内心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发觉,那些易耗散的恰是围绕这答案的解说,比如艺术手法的创新,比如语言句子的提炼……外围的东西的确在写作中起着作用,但那作用极其有限,等到有一天,你会发现,如果一个作家提供给你的作品中除了这些,而没有这些作为途径所通往的那个目标——那个根本的核心的话,那么,这些外围的东西注定要烟消云散。但若它有一个核心,包裹在经由语言的织锦达到那个密实的质地,那也许是一个写作者写给从未谋面的读者关于做人的信念的话,那么,那些织锦,才可能在时间中透出非凡的光泽。这光泽的核心,当然发自于一种——呃——忠实。忠实于现实,也忠实于内心的那个相信。
很普通,是不是?但真正做到、始终做到,却也很难。
从某种意义上讲,忠实的文字,首先源于诚实地做人。而这一点,作家梁晓声以他的文字为我们提供了例证。
时隔三四十年之后,《今夜有暴风雪》仍能呈现出它超越时代语境的意义,道理可能正在于此。小说开始于北大荒四十余万知青返城的一个夜晚,其中穿插了不同家庭背景的知青的生活片段,而裴晓芸、曹铁强、郑亚茹之间的情感纠葛因有当时的生存境遇和未来选择,也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大的环境造就了人的不同选择,而选择本身又见出了选择者的不同人格,这就是作家要通过曹铁强的选择告知我们的,也是他在郑亚茹和裴晓芸之间更爱后者的原因。当利益需要以牺牲尊严去交换时,这个男青年尽管有过彷徨,但终爱憎分明,而郑亚茹在爱恨交织的情感中失去的何止爱情,她失去的还有作为人的根本,裴晓芸冻死在哨位上,她责任深重,但她似乎并没有更深地忏悔,环境改变了她,而另一方面她也是那么迫切地要改变自身的环境,在要达到改变环境的目的时,她可以不择手段。这是曹铁强无法容忍的,同时也是作家要通过曹铁强的情感选择告诉我们的。
而在情感发展的初,让人心动的情节是裴晓芸的脚快要冻僵而曹铁强帮她暖脚的那个段落:

他用绒衣将她的双脚包裹住,紧抱在怀里。
“别动!”语气那么严厉,同时瞪了她一眼。
她挣动了几下,没有挣回双脚。他的手那么有力!
她的脸红极了,她一下子用双手捂上了脸。
“当年我妈妈对我也是这样做的。”第二次提到他的妈妈,他的语调中流溢出一种深情。
她还能再有何种表示呢?还能再说什么呢?
她一动也没再动,双手依旧捂着脸。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两只脚恢复了知觉,温暖了,也开始疼了。他胸膛里那颗年轻人的心强有力的跳动,传导到她的心房。她自己那颗少女的稚嫩的心,也仿佛刚从一种冷却状态中复苏,怦怦地激跳。
许久许久,他们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滴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滴落下来。随即,又是一滴,又是一滴……
是因为过分受感动?是的,当然是。但泪水绝不仅仅是因为受感动而倾涌,还因为……他提到了他的母亲,用那样一种深情的语调提到他的母亲。
而她却从未领受过母爱的慈祥和温柔。为了领受一次,她宁肯自己的双脚被冻掉!

美好的、纯洁的青春啊。那随着日月流逝掉的会包含这样的往事吗?那经由理性的批判或者漠视于岁月经历的会包含这样的情感吗?不!小说中已经给了他个人的回答,那是一种不可亵渎的情感,对于危难中他人的至爱与关心,是做人的根本,而不只是一己之私情。这种根本,也包含在作家对知青经历的历史的态度上。
他由主人公讲出了自己的观点,这种态度首先是对于一个人的态度,比如主人公可能并不融洽的同伴。但他依然以一个群体的角度去维护——“作为一个知识青年,他不忍看到另一个知识青年当众受辱。他觉得那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侮辱,是对所有知识青年的一种侮辱。他必须维护知识青年的共同的人格不受亵渎。他是经常用这把尺子度量自己,也度量每一个知识青年的品格高下的。”而更高一层面的,是作家借主人公对另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观点亮明态度,那是决绝而坚定的——“也许,今天夜晚,就是兵团历史上的后一页。兵团的历史,就是我们兵团战士的历史。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尊重这段历史。不论今后社会将要对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做出怎样的评价,但我们兵团战士这个称号,是附加着功绩的,是不应受到侮辱的!……”
这样的态度,在出场不多的老政委那里同样得到了强调:“兵团战士们,这是我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了!我相信,今后,在许多年内,在许多场合,这个称呼,将被你们自己,也被别人,多次提到。这是值得你们感到自豪的称呼,也是值得和你们没有共同经历的同代人、下几代人充满敬意的称呼。虽然,你们就要离开北大荒了,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结束了,但开发和建设边疆的业绩并没有结束,也是不会结束的!我代表北大荒,要大声对你们说,感谢你们——兵团战士们!因为你们,在北大荒的土地上,留下了垦荒者的足迹!因为你们,十年内打下过何止千百万吨的粮食!因为你们,今天是要回到城市去,而不是要跑到黑龙江的那一边去!我相信,今后在全国各个大城市,当社会评论到你们这一代人中秀的青年时,会说到这样一句话:‘他们曾在北大荒生活过!’……”
在曹铁强与郑亚茹的后一次不期而遇的交谈中,在裴晓芸的坟前,这种态度再次通过曹铁强的话得到进一步强调:“希望你,今后在回想起,在同任何人谈起我们兵团战士在北大荒的十年历史时,不要抱怨,不要诅咒,不要自嘲和嘲笑,更不要……诋毁……我们付出和丧失了许多许多,可我们得到的,还是要比失去的多,比失去的有分量。这也是我对你的……请求……”
的确,在对于一段蕴含着自己成长岁月的珍视里,我们读到了一种对过往青春的评价与认定。这种评价与认定不是别人给出的,而是自我认定的。不要抱怨,不要诅咒,不要嘲笑,更不要诋毁。与其说是主人公在向他曾爱过的人请求,并同时向他爱着的人发誓,不如说是作家的自我“告诫”。那根本、核心的东西,他绝不会把它掷给岁月,抛到脑后,他,只会携带着它,保护好它,让它与自己一起前行。
《母亲》《父亲》正是这样相似的“诗篇”。
如果说,《今夜有暴风雪》是写历史中怎样做人的故事,或者人如何面对历史的故事,那么《母亲》《父亲》写的则是生活中怎样做人的故事。在这两部篇幅并不算长的作品中,梁晓声为我们呈现了父辈的现实生活与亲人间相濡以沫的情感。两部作品,给我们带来的不是一般的震撼。在对亲人的态度里,往往深藏着一个人真实的面目。这可能正是许多作家不太敢于触碰同类写作的原因,因为它真就是一个作家至诚至真的试金石。
《母亲》写了一个朴素、柔弱却又坚韧无比的母亲。困难年代,母亲在儿子眼中的形象是对贫困生活的忍受,“眼泪扑簌簌地落,落在手背上,落在衣襟上,也不拭,也不抬头,一针一针,一线一线,缝补我的或弟弟妹妹们的破衣服”。“有时我醒夜,仍见灯亮着。仍见母亲在一针一针、一线一线地缝补,仿佛就是一台自动操作而又不发声响的缝纫机。或见灯虽亮着,而母亲肩靠着墙,头垂于胸,补物在手,就那么睡了。有多少夜,母亲就是那么睡了一夜。清晨,在我们横七竖八陈列一床酣然梦中的时候,母亲已不吃早饭,带上半饭盒高粱米或大饼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家,迎着风或者冒着雨,像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孤单旅人似的‘翻山越岭’,跋涉出连条小路都没给留的‘围困’地带去上班。”在父亲外出工作的日子,是母亲以自己的双手支撑着一个家的,也是母亲带领着孩子们完成了他们的早的人格教育。所以作家在这部作品中将语言还原到了原初、朴素,他已然跨越小说与散文的边界而心生感慨:“我们扯着母亲褪色的衣襟长大成人。在贫困中她尽了一位母亲的责任……我对人的同情心初正是以对母亲的同情形成的。我不抱怨我扒过树皮捡过煤核的童年和少年,因为我曾这样分担着贫困对母亲的压迫。并且生活亦给予了我厚重的馈赠——它教导我尊敬母亲及一切以坚忍捧抱住艰辛的生活、绝不因茹苦而撒手的女人……”这感慨绝不是空洞高蹈的,它源自真切的现实教育:

“你们都记住,讨饭的人可怜,但不可耻。走投无路的时候,低三下四也没什么。偷和抢,就让人恨了!别人多么恨你们,妈就多么恨你们!除了这一层脸面,妈什么尊贵都没有!你们谁想丢尽妈的脸,就去偷,就去抢……”
母亲落泪了。
我们都哭了……

所以当我读到豆饼的故事时,我深深地为之震撼,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那种不惮于揭出自己的“小”来的真诚,是一个作家通向伟大的“护照”。那些平凡的在社会底层喘息着苍老了生命的女人,那些置身贫困境遇却保持精神高贵的母亲,那些艰辛日子里充满苦涩的温馨和坚忍之精神的故事,那些让“我之愀然是为心作”的人之为人的劳动人民的质朴本色,正是作家想要通过文字传递给我们的。
“我必庄重。”“我必服从。”“我必虔诚。”这是作为后人的叙述者应然的态度。
这种虔诚的态度当然存在于《父亲》之中。“父亲始终恪守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三年探一次家的铁律,直至退休。……在我记忆的底片上,父亲愈来愈成为一个模糊的虚影,三年显像一次;在我的情感世界中,父亲愈来愈成为一个我想要报答而无力报答的恩人。”在作为儿子的“我”眼中,“父亲,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强力壮的父亲了,也不再是那个退休之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父亲了。父亲老了,他是完完全全地老了。生活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他那很黑的硬发已经快脱落光了,没脱落的也白了。胡子却长得挺够等级,银灰间黄,所谓‘老黄忠式’,飘飘逸逸的,留过第二颗衣扣。只有这一大把胡子,还给他增添些许老人的威仪。而他那一脸饱经风霜的皱纹,凝聚着某种不遂的夙愿的残影……”
但就是父亲这一“老人”的形象,在一次与儿子的“对垒”中刷新了儿子对他的看法。

父亲在门口站住,回过头,瞪着我,大声说:“我这辈子经历过两个社会,见识了两个党,比起来,我还是认为新社会好,共产党伟大!不信服共产党,难道你去信服国民党?!把我烧成灰我也不!眼下正是共产党振兴国家,需要老百姓维护的时候,现在要求入党,是替共产党分担振兴国家的责任!……你再对我说什么做官不做官的话,我就揍你!……”说罢,一步跨出了房间。
…………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了。
父亲来了。他连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到他睡的那张临时支起的钢丝床前,重重地坐了下去。钢丝床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
我转过身去瞧着父亲。
他又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愤愤地大声说:“你可以瞧不起我,你的父亲!但我不允许你瞧不起共产党!如果你已经不信服这个党了,那么你从此以后也别叫我父亲!这个党是我的救星!如果我现在还身强力壮,我愿意为这个党卖力一直到死!你以为你小子受了点苦就有资格对共产党不满啦?你受的那点苦跟我在旧社会受的苦一比算个屁!”

父亲的威严与正义,父亲对于后人的责任,父亲对于世界的认识,父亲的价值观,在这一通急促的话中全然显现。他再不是一个年迈、衰老的父亲,而是一个爱憎分明、热血丰沛的父亲。虽然一定程度上儿子也为父亲对自己的误解而感到委屈,但正因有这样的父亲,他作为一个写作者才可能对来访者说出那样的话,才可能写出这样端庄正大的文字:“我还想对她说,她可以对我们的人民没有感情,她也尽可以像她读过的小说中那些西方的贵夫人一样,对他们的愚昧和没有文化表示出一点高贵的怜悯,这无疑会使像她这样的姑娘更增添女人的魅力。但她没有权利瞧不起他们!没有权利轻蔑他们!因为正是他们,这在历史进程中享受不到文化教育而在创造着文明的千千万万,如同水成岩一样,一层一层地积压着、凝固着,坚实地奠定了我们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而我们中华民族正在振兴的一切事业,还在靠他们的力气和汗水实现着!”
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人的爱,对世界的信,都是父母教给我们的,这种根本也核心的情感与意志,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至关重要,也至为关键。
从某种程度上讲,一个作家,他写下的文字之所以字字千钧,是因为他所做的工作,就是要把他从生活中学到的关于人的学问传递给他一直以文字的方式关爱的众人。
这是梁晓声,和他的文学。
这也是文学的根本和核心。

今夜有暴风雪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九年,春节后,东北松嫩平原,仍然寒凝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一辆从黑河开往嫩江的长途汽车驶入孙吴县境内不久,突然刹住了。一头羊站在公路正中,拦住了汽车。司机不停地按喇叭,它,一动也不动,像具石雕。司机只得跳下车去赶它,走近才发现,它用三条腿站立着!这显然是一只被狼伤害过的羊,它失去了整条后腿,胯上血肉模糊。司机不禁骇然地倒退一步。羊,却突然僵硬地倒下了。它已经死了。一位乘客也跳下了车,走到司机身旁,踢了死羊一脚,肯定地说:“是兵团的羊。”
司机愕然地看着他。
乘客抬起手,朝远处一指:“都走光了,放羊的小伙子连羊群都没顾上移交。”
司机朝乘客指的方向望去,雪原上,几排泥草房低矮的轮廓,不见炊烟,不见人影,死寂异常,仿佛一处游迁部落的遗址——那里曾经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个连队。几天前还是。
乘客瞧着那只死羊:“奇怪,狼怎么没把它整个吃掉呢?”看了司机一眼,又说:“不捡白不捡,够吃几顿的。羊皮也小不了。我帮你搬到车上?”
“别,别……”司机皱起了眉,他觉得不是好预兆,用手势叫乘客把死羊拖到公路边去……
这辆长途汽车又开动了。
它开出不到一个小时,第二次被拦住。
手提包和行李捆连接在一起,在公路上“筑”了两道“路障”。十几个人站在公路边,从衣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兵团的知识青年,有男有女。
司机只得将车缓缓停下。
知识青年们,有的搬开了“路障”,有的围住了汽车。
司机打开驾驶室车门,用商量的口气对他们说:“你们人不少,东西又多,先别急着上车,车上已经没有空地方了,等我动员一下乘客,给你们腾出点地方……”
一个男知识青年感激地说:“那你可真是个好人!”
司机砰地关上驾驶室车门,见“路障”已搬开,却呼地将车开过去了。
乘客中有人扭转身,朝后车窗看了一眼,说:“何必呢,大家互相挤一点,就可以让他们都上来了!”
“让他们上来,一路准没好事!”司机嘟哝一句,加快了车速。
司机忽然从车镜里看到有人骑马从后面追赶,顿时神色惊慌。骑马的人转眼赶上来,却并没有拦车,超车奔驰而去。
司机暗暗吁了口气。
汽车顺公路刚拐过一个山脚,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和司机同时发现,三台拖拉机并列在公路上,四个人站在拖拉机前,三个抱着肩膀,一个牵着马,虎视眈眈地从车前窗瞪着司机。
这附近也有一个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队。
“糟了!”司机叫一声苦,刹住车,双手从驾驶盘垂下,无可奈何而又忐忑不安地朝驾驶座上一靠。
一辆马车这时也从后面赶了上来,车上是刚才被甩下的十几个男女知识青年和他们的行李捆、手提包。
牵马的人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室车门,对司机怒吼一声:“下来!”他是那十几个知识青年中的一个。
司机脸色苍白,十分惧怕,不敢下去。
有一个知识青年走过来,推开了那个牵马的,对司机说:“别害怕,他吓唬你,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请你打开车门让我们上车吧!车上有我们,再碰到拦车的知识青年,我们会保你平安无事,顺利通过!”
羊剪绒的帽子底下,露出两条短辫,一双俊秀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司机。是个姑娘。
车门打开了……
汽车又路过了一个被遗弃在雪原上的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队。
又路过了一个……
当这辆长途汽车开到嫩江火车站,天黑了。十几个知识青年拎上手提包和行李捆,跳下汽车,奔进了车站。
那个姑娘临走时还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车站内,站台上,候车室里,几百名知识青年在等待着列车。他们随身所带的手提包、行李捆,像小山,这里那里堆在站台上。焦急、茫然、惆怅、沉思、冷漠、凄凉、庆幸、肃穆、严峻……各种各样的神色和表情,呈现在一张张男女知识青年疲惫的脸上。他们有的人从连队到这里,需要四五天。和伙伴们失散了的,大声呼喊着,奔来跑去。丢掉了什么东西的,在别人的手提包或行李堆中翻找着,惹起一片片斥责、争吵。
托运处更加混乱。吹毛求疵的手续,认真过分的查看,咒骂、哀求、抗议、威胁……
角落里,在破碎了镜子的立柜旁,一个知识青年和一个身份不明的旅客正做着一笔买卖:
“三十元……”
“三十元?!我从连队辛辛苦苦折腾到这儿,要不是无法托运,我才舍不得……”
“三十五!再多一元也不加!”
“好,好,三十五就三十五!”
卖了立柜的知识青年,接过钱就走。刚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还给对方钱,大声说:“不卖了!”抬腿一脚,大头鞋将立柜踢了个窟窿。接着又是一脚,又一个窟窿……
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知识青年跑过来,阻拦着,用上海口音嚷叫着:“你疯了!好端端的立柜,泄啥气!”
“哇!……”孩子哭了……
列车进站了。
几百名知识青年像狩猎一只庞大的野兽般,包围了每一节车厢的车门、窗口。
手提包、行李捆,纷纷从打开的窗口塞进车厢。
等不及从车门挤上车的,就从窗口爬。
“孩子别从窗口……”
已经塞进去了。
车厢里传出孩子的哭声……
另一个窗口,一场难舍难分的离别!
姑娘在站台上,小伙子在车厢内。小伙子从窗口探出身,姑娘拽住他的胳膊,哭着,喊着:“我不放你走!我不放你走!我不放你……”
小伙子泪流满面。
几个知识青年同情地望着他们。
有人摇着头,轻轻地说:“北大荒姑娘……”
车站上的广播喇叭响了:“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晚点四小时……下面广播天气预报,嫩江地区,零下二十四度。黑河地区,气温继续下降,受西伯利亚寒流影响,今夜有暴风雪……”
…………
这是北大荒四十余万知识青年大返城期间的一个夜晚,在东北北边陲,在驼峰山上,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师三团工程连战士裴晓芸,今夜次在边境哨位上站岗。
“六号坐标”矗立在积雪皑皑的驼峰山顶。它被寒冬包裹了一层霜的外壳,远远望去,通体反射着镀银般的冷冽的光。
月,凝冻在夜空,似一面冰块磨成的圆镜,刚用雪擦过,连蟾宫的虚影也擦去了。夜空澄净,澄净得异常,令人感觉到潜伏着某种不祥,仿佛大自然正暗暗汇集威慑无比的破坏力量。偶尔,纱绢一样的薄云从夜空迅疾掠过,云影在苍茫的雪原上匆惶地追随着。稀寥的星怯视着大地。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出畏惧,屏息敛气。没有风,伸出雪面的蒿草的枯叶,树木细弱的秃枝,都是静止的。荒原紧张地沉寂着。驼峰山两峰之间的山沟里,狼嚎声不绝,引起近处村子里阵阵狗吠。狗吠声过后,愈加沉寂。这种凛峻的沉寂,是北大荒暴风雪前虚伪的征兆。
裴晓芸肩枪站在哨位上。她摘下棉手套,借着月光看手表——差七分九点。今天是她的生日,九点是她的诞生时刻。二十五年前,这一天,这一时刻,她从母腹中降生。刚生下来不会哭,护士倒提着她的身子,在她屁股上打两巴掌,她才哇地哭响。在她对这个世界发出声啼哭的同时,母亲猝然离开了人间,没来得及看她一眼,也许听到了她那一声哭啼……
是父亲告诉她的,在她的第五个生日。那天,父亲从幼儿园接她回家,她一路哭着闹着向父亲要一个妈妈。幼儿园的孩子们都有妈妈,为什么单只她没有妈妈呢?那是她幼小的心灵首次意识到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首次感到生活对她不公正,首次向生活提出抗议,用跟父亲哭闹的方式。她不愿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她要一个妈妈,正如向父亲要一个布娃娃。回到家里,她哭闹得乏了,噘着小嘴生闷气。不吃饭,不睡觉,不理睬父亲。父亲是大学哲学系讲师,在社会科学方面,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忠实宣传者。但在解释自身生活时,又是个带有宿命论色彩的人。
“别哭。”父亲对她说,“从小失去妈妈的孩子,生活中不止你一个。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想要一个妈妈呢?”
“小朋友都说,妈妈比爸爸好。”
父亲呆呆地注视着她,许久无言。
“爸爸,我要一个妈妈,就要!”
父亲默默地从床下拖出皮箱,打开来,找到旧相集,把她抱在膝上,一页一页翻给她看。
所有照片,都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的照片。
父亲合上相集后,说:“她就是妈妈。”
妈妈?妈妈多年轻!妈妈多美丽!每张照片上的妈妈,都面露着温柔的婉雅的微笑。那种微笑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的女儿——我曾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幸福地生活过。
“妈妈在哪儿呀?为什么从来不回家?”
“妈妈在另一个世界。”
“我要到那里去,我要去找妈妈!”
父亲苦笑了。00
“孩子,我们每一个人迟早都是要到那个世界去的,但我们现在不能去找妈妈。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没做完的事,而你呢,还没有开始做什么……”
她不明白父亲的话。
“妈妈……死了……”
死——她明白。
她哭了。
“记住,妈妈是为生下你而死的。”父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向她讲述了在她出生那一天妈妈所经受的痛苦。
“妈妈是歌唱家,你想听妈妈唱的歌儿吗?”
泪珠从她的小脸蛋上滚落下来,落在花兜兜上,落在父亲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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