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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马踏宫阙,我心魂碎裂;你刀剑饮血,我笑得悲切。
你眸光冰寒、转身离去,我在万般耻辱中慢慢凋谢;
你有誓约与隐忍,我有国恨与家仇。
情是刀刃,欲是砒霜,为谁欢,为谁痴,为谁缱绻?
请你,最后一次描摹我的骨骼,
这是我,最后一次,被你蛊惑……
封底文案:
彼时繁华未散,她是顽劣的小猫,与他痴心相恋,盟誓未来。
他说:“你胆敢嫁给别人,我会杀了你。”
此时烽烟连天,她是骄纵的凤凰,被他凌辱折翼,仇恨纠缠。
他说:“你胆敢离开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是大宋骄纵的沁福帝姬,金兵铁蹄南犯,兵临城下,她替兄出使金营议和,惨遭金帅凌辱,毁去清白……身心受创,她万念俱灰,幸得六哥赵俊与将军叶梓翔营救,才逃出金营,回到皇宫。
半年后,金兵再次兵围汴京,她南下避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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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全书共50万字,分为上下两册,主要是从第一人称角度,以“我”——大宋帝姬赵飞湮为女主人公,描写了她在靖康之耻到南宋建立之初这段时间里,与书中四位男主人公的恩怨情仇纠葛。
本书是其中的下册,主要内容简介如下:“我”与叶梓翔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宋地,面对的是满目疮痍,人事全非。六哥在风雨飘摇之际建立的南宋小朝廷摇摇欲坠,然而此时“我”又发现六哥赵俊对我有着狂热的占有欲,超出寻常的兄妹之情。恰逢此时金国发生巨变,完颜磐坐上了皇位。为了使心心念念的爹爹重归宋地,“我”秘密来到金国,答应了完颜磐的条件——成为他的皇后,没想到后宫争斗和复杂的局势却使爹爹和深爱“我”的李容疏魂断金国。“我”难以承受深重的打击,回到南宋又亲眼看到叶梓翔在监狱中被人毒害而亡,心血耗尽,最终了却了颠沛流离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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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端木摇,处女座,现居苏州。热衷文字、历史和影像,深情在睫,孤意在眉,满怀萧瑟。出版小说有:《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匈奴王妃》《情在南,爱在北》《长恨歌》《焚心似火》《圈养娱美人》《魅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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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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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南朝事人清绝
第一章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第二章 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梨埙
第三章 天遥云黯,杳杳神京路
第四章 兵戈凌灭,豪华销尽,几见银蟾自圆缺
第五章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第六章 望京国,空目断、远峰凝碧
第七章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第八章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第九章 旌旗麾动,坐却北军风靡
第十章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第六卷 兴亡替孤心悲
第一章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第二章 刀剑笑,夜半悲风铮铮响
第三章 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
第四章 夜阑珊,泪痕残
第五章 桃之夭夭,眸横雪光
第六章 更落尽梨花,飞尽杨花,春也成憔悴
第七章 画船载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
第八章 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
第九章 恨如芳草,怆然暗惊
第十章 念故人,千里共明月
第七卷 满江雪情湮灭
第一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第二章 雕香剪玉,今生今世盟约
第三章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第四章 娇汗浸低鬟,屏山云雨阑
第五章 新愁旧恨相继,夜寂静,寒声碎
第六章 刀剑争锋,淡黄衫子郁金裙
第七章 故人千里来,满地残红宫锦污
第八章 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第九章 夜深霜露凄冷,梅妆泪洗
第十章 凤箫声绝沉孤雁,倚风长啸
第八卷 人憔悴音尘绝
第一章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
第二章 南楼画角,又送残阳去
第三章 楼高目断,只堪憔悴
第四章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第五章 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第六章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番外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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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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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南朝事?人清绝
谁吻我的眸,敛去我的悲伤?
谁抚我的额,拭去我的耻辱?
谁借我微笑,渡过百年悲欢?
那长长的明廊,
万朵白莲盛开,照亮了你的衣袂,
哪一朵是你的深渊色?
那漫天的飞雪,
将月色写成诗篇,
请记住诗篇,忘却飞雪中远去的我。
第一章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载着棺木的牛车慢慢停下来,张鹏以女真语笑道:“大人,方才不是检查过了吗?”
金兵粗声道:“打开棺木看看。”
张鹏赔笑道:“这是小人母亲的尸首,没什么好看的。”
“叫你打开就打开,罗嗦什么?”金兵喝道。
“是是是,不过这天怪热的,小人担心棺中的腐臭味熏着大人,坏了大人的胃口。”
“打开!”
“是是是!”
不得已,他们打开半钉住的棺木板,我立即闭目,保持“死”的平和安详。
棺木板刚刚打开,金兵便叫起来,“什么味道?这么臭?”
张鹏赶紧笑道:“大人,小人刚才说过了,这天热,母亲的尸首搁了几日,自然会有尸臭味。”
“好了好了,快点走。”金兵催促道。
“是是,小人这就马上走。”
他们火速钉上木板,留了一点缝隙,推着牛车快步前行。
顺利通过第一关,我松了一口气,思及父皇还在韩州受苦受难,不由得难过起来。
我不能自己南下而丢下父皇不管不顾,我不能那么自私。
这通关牌子是端木先生弄来的,仍然是那个受过他恩惠的克群找来的。
没有追兵追来,这夜,我们在荒郊野外歇一晚,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已是初夏,金国的夜晚仍然深凉,我靠坐在树头上,拢紧粗布衣袍。
叶梓翔坐在我旁侧,将干粮和水袋递给我,“帝姬饿了吧,吃点儿东西。”
我问:“韩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他避开我追问的目光,眉宇略低,“帝姬无须担心,派过去的人是末将的属下,他们做事很有分寸。”
“叶将军,为什么每次提到父皇,你总是避开我?”
我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他看我一眼,又立即垂眼,那表情分明是尴尬与羞愧。
刹那间,我明白了,怒问:“你根本没有派人去韩州营救父皇,是不是?”
他终于迎上我愤怒的目光,仍然不够坦荡,“有,末将派人前往韩州,但是金兵监管很严,他们……还未见到太上,还未联系上。帝姬,营救太上须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否则营救计划一旦败露,金帝风闻我意欲营救二帝,一怒之下会杀了太上。”
他说得没错,若要营救,就要万无一失,需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便是置父皇于死地。
“我不能就此离开金国,弃父皇于不顾,叶将军,我想……我们秘密前往韩州,救出父皇之后再一道南下。”
“不行!”叶梓翔立即反对,“此行凶险,末将好不容易救出帝姬,岂能再入狼窝犯险?我等数人前往韩州,势必引起金人注目,还未救出太上,便被金人抓住,那时还谈什么营救?”
“可是,我不能丢下父皇……”
“帝姬思父之心,末将明白,然而,陛下叮嘱末将,量力而行,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口中所说的“陛下”,自然是六哥。
六哥竟是这么想的,难道六哥……
我不敢想,不敢深入地想……更不愿把六哥想得那么不堪。
我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先去韩州营救父皇?父皇乃一国之君,比我重要千百倍……”
叶梓翔被我问得一愣,须臾才耐心解释道:“帝姬,并非末将不想营救太上,而是……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太上便有杀身之祸。”
“你不是将我救出来了吗?有这么难吗?”
“救出帝姬,是因为……有端木先生这样的高人作内应。”他握住我的双肩,语重心长道,“帝姬,陛下有句话要末将转告帝姬:切不可任意妄为,一切听从叶将军指令。”
“六哥真的这么说?”我不信六哥会料到我想去救父皇。
“末将纵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
我怔怔不语,内心挣扎。
六哥与叶梓翔没有错,能够救出我已是万幸,要救父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必须谋划得毫无破漏,方能行事。
既是六哥的旨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次日,来到一个小镇上,我们吃了较为丰盛的一餐,买了五匹马,直奔第二个关卡。
我们仍然是中年、老妪的打扮,奉上通关牌子,第二个关卡轻而易举地过了。
过了中京大定府,我们略微安定,却也不敢疏忽大意。
奔驰数日,未曾好好歇息,这一夜,叶梓翔决定好好休整一晚再赶路。
露宿野外,夜里的风很凉,我蜷缩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月上中天,淡青的月华流泻整个寰宇,使得整个荒郊愈发的清冷死寂。
我打了一个喷嚏,倏然清醒,便抬眼望着那轮孤月。
孤月泊于浩瀚的银河,洁白无依,一身孤清。
想起远在韩州的父皇,想起远在扬州的六哥,想起会宁府中的完颜磐,想起姐妹们,想起很多人……这样的深宵,他们已经熟睡,我望月怀人,也是一身孤清。
一心怅然。
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该是叶梓翔,我立即闭眼。
一袭袍子轻轻地覆在我身上,顿时,我觉得暖和一些,有点感动。
他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坐在边上,不知想做什么。
他轻轻一叹,片刻后,我觉得脸上有些痒,是他的指腹轻轻抚着我的脸,娥眉,左腮,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白日里,他恪守礼数,对我毕恭毕敬,可我知道,他的意中人应该还是我。现在,深更半夜,他这般“轻薄”我,足以表明他的心,也说明他克制着对我的情意,在我熟睡后才敢“色胆包天”地碰触我。
我不敢动,担心他发现我是清醒的,那样一来,他会尴尬,我也会尴尬。
所幸,片刻后他便离去。
我放松下来,过了好久才有睡意。
猛然间,死寂的荒郊深夜出现不寻常的惊乱,我惊醒,立即起身。
他们仓促地收拾包袱上马,叶梓翔箭步冲过来,将我抱上马,接着他也上马,“有追兵。”
一语惊散所有睡意,我紧张得发抖,冷冽的夜风刮面而过,生生的疼。
驱马飞驰,我思忖着后面的追兵会是谁?完颜宗旺?还是完颜磐?
不久,后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在这深夜,马蹄踏击大地的巨响异常清晰,就像踏在心坎上,令人心惊胆战。
所买的马和我们一样疲累不堪,再过不久,追兵就会追上我们,那可怎么办?
若是完颜磐,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若是完颜宗旺,只怕我苦苦哀求也不会心软。
苦思对策,仍是想不到良策。
叶梓翔筹谋那么久才救出我,而且逃出会宁这么远,想不到会在这里被追兵追上,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南归吗?注定一生沦落金国?
想到此处,我咬牙切齿,又悲又怒。
“帝姬莫怕,就算是死,末将也会护帝姬周全。”叶梓翔绝烈道。
“嗯。”此时,我还能说什么?
金兵终于超越我们,匆促勒马,那些趾高气昂的骏马前蹄仰天,长嘶破天。
青黑的月光下,金兵约有二十来骑,个个彪悍,不约而同地引弓搭箭,箭镞对着我们。
那人昂然立于骏马上,稳如山岳,月光洒了他一身,使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孤硬寒凉,又别有一番睥睨众生的傲然气势。
完颜磐。
他如何知道我还活着,如何知道我已南逃?
“小猫,过来。”他倨傲而温柔地唤我,朝我伸出手。
“你是何人?为何追我们?”我拿捏着嗓子,变得像老妪的苍老声音,我是老妪的打扮,他为何这么肯定我就是赵飞湮?
“赵飞湮,过来!”完颜磐固执道,声音不再温情,略有怒气。
叶梓翔揽在我腰间的手突然加力,“他是谁?”
我低声道:“金帝嫡长子,宋王。”
完颜磐驱马近前,死死地盯着我的腰间,目光如炬,“放开她!”
嗓音冷寒。
“宋王,在我们大宋,以多欺寡非好汉,若想抱得美人归,你我单独打一场,决胜负,如何?”叶梓翔温言带笑,彰显大宋男儿的磊落自信。
“我叫你放开她!”完颜磐气急败坏地怒吼,宝刀尖锋直指我们。
“我不会随你回去,宁死不回。”我决然道。
完颜磐缓缓收回宝刀,寒声下令:“放箭!”
箭雨疾射,张鹏和两名护卫举剑挡箭,挡得了一支两支,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箭雨,不久,三人中箭身亡。
眨眼之间,他们死于非命,叶梓翔悲痛不已,我亦悲伤。
我眨去眸中的湿意,“阿磐,可否谈谈?”
“好,你想怎么谈,都可以。”完颜磐冷沉一笑。
“不可,帝姬三思。”叶梓翔更紧地抱着我,不松手,“末将死不足惜,帝姬……”
“无妨,他不会伤害我。”我掰开他的手,利落地下马。
他立即跟着下马,扣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去。
“把他的手砍下来。”完颜磐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敢伤他,我与你势不两立!”我怒吼。
我决然拂开叶梓翔的手,“无须担心,我不会有事。”
叶将军,你孤身一人,如何保护我?我不愿你死,你还要为六哥安邦定国,为大宋子民保家卫国,还要率军北伐、驱除金贼,我怎能让你死?如果我不与完颜磐谈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朝完颜磐走去,金兵策马逼近叶梓翔,所有的箭镞都对着叶梓翔。
完颜磐潇洒地下马,拉起我的手,我巧妙地避开,“假若你伤他一根毫毛,我会自毁一根。”
他怒目圆睁,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半晌,他下令:“兄弟们,好好招呼这位朋友,把人看紧了。”
话落,他强硬地握着我的手,走向远处。
此处是土地平整的野外,有辽阔的视野,也有高耸的树木,夜月下的风光,秀丽幽静。
走出不远,完颜磐便伸臂揽在我腰间,我心神一荡,刻意保持的冷静与疏离瞬间瓦解。
远离了叶梓翔和金兵,他解下披风铺在草地上,扶着我坐下来。
他问:“他是谁?”
我笑,“很早以前我就说过,父皇为我寻了一个驸马,他就是我的驸马,叶梓翔。”
“叶梓翔是你的驸马?”完颜磐微惊,“叶家军颇有名望,此人颇有胆略。”
“是宋王来追我的,还是得你皇叔的命令?”我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放心,对于你的死,皇叔没有起疑心。”
“宋王如何知道我已逃出会宁府?”
“叫我阿磐。”他低低道,曲起双腿,抱膝而坐,“我始终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以端木先生的医术,不可能束手无策。”
“端木先生不是神,中毒已深,人已死,怎么可能救活?”
“还有一件事,让我确定你的死只是一个障眼法。”他苦笑,“我命人暗中跟着父皇的侍卫前往城郊,后来,我的属下回来说,火葬时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在火葬处附近竟然有萨满教做法,而且所有的侍卫都去看萨满教做法,忽略了火葬。”
我莞尔道:“因此,你猜到有人会偷龙转凤,猜到我只是假死?”
完颜磐颔首,“我派人前往韩州,自己带了二十多骑南追。”他握住我的手,“南追之前,我犹豫了一日,徘徊于追与不追之前。”
我讥诮地问:“那为什么还是追来了?”
他涩笑,“追你回来,让你继续留在皇叔身边,你会很痛苦;不追你回来,我会因为失去你而心痛。”
“现在你追到我了。”
“我在城郊有一座别苑,你暂时住在别苑,谁也不会知道你还活着。然后,我向父皇请旨外调,去云中枢密院也好,去燕京枢密院也罢,只要离开了会宁,你我便能在一起,谁也不会阻止我们。”
“宋王的打算可真周到。”我冷冷讥笑,“你以为你的皇叔蠢得永远也不会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那时你已是我的妻,我不会再拱手相让。”完颜磐目光冷厉。
“这么说,你承认你曾经将我让给你的好皇叔?”我又是一声冷笑。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小猫,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他又气又急,“我不是把你让给皇叔,而是……皇叔一年半载不会放手,我只能让你暂时留在皇叔身边,暗中布局筹谋,再把你抢回来。”
我甩开他的手,“别再叫我小猫,恶心。”
我再次嘲讽,“在你们金国,可以无视纲常人伦,皇叔的侍妾,作为侄子的可以堂而皇之地纳为妾吗?”
他腾地跪起身子,拽我起身,“你们宋人讲究那么多,我们金国,只要喜欢,就算是父亲的姬妾、伯伯叔叔的妻妾,或者是兄长的妻妾,都可以娶之、纳之。”
我摇头失笑,“果真是蛮夷。”
完颜磐怒目而视,我不惧地抬起下巴,四目相对,他怒,我冷。
突然,他伸臂揽过我,以袍角擦拭着我的脸,力道适中,举止温柔。
我挣了一下,却听他道:“别动,我不想对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双俊眸专注而深沉,令我心澜微漾。
我静静地望着他,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面对金帝的嫡长子,宋王完颜磐。
如果他不是金人,或者不是金国宗室中人,或许我与他就不会这般艰难。
可是,“如果”往往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设,是一种美丽而脆弱的幻想,瞬间即灭。
他的吻不知何时落在我的唇上,待我发觉,他已紧抱着我,右掌扣着我的后脑不让我闪避。
这样的亲密,这样的炽情,我期待了多久?
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我又退却了,大宋与金国之家的国仇家恨,提醒我不能与他为伍,不能陷入他的情意与怀抱。
我瞬间的迷失,已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得到他想要的。
拥吻越来越激烈,他纠缠着我的唇舌,沉醉于这一场想念已久的情爱里。
我看见他微睁的眼中皆是缠 绵之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缠绵,眼中的火花渐渐燎原……
我拼力推开他,他怔忪地凝视我,脸上的激情慢慢消退,却仍然搂着我,“为什么?”
“你是我的敌人。”我再次推离他,想起适才他冷酷下令射杀保护我南逃的护卫,不寒而栗。
“只要你还爱我,所有的仇恨都可以淡化。”
“你可以淡化,那是因为你是强者,是入侵他国的一方。”
片刻后,完颜磐无奈地放手,颓丧地坐下,“我想不到你会变成这样,更想不到你对我会有敌对、仇视的一日。”
他所说的,正是他作为强者所想的:我是亡国奴,理应被他囚禁,在他的怜悯中屈辱地度过下半生,老死金国。
我亦无奈一笑,“我也想不到你是金人,甚至还是皇子皇孙。”
夜寂,月冷,露清。
长长的静默。
“我不会再回去。”我的声音竟然可以变得这般冰冷,不含一丝一毫昔日的情意,“若你执意带我回去,带走的会是一具尸首。”
“我会安排得很好,没有人会发现你还活着。”完颜磐音量微高。
“尊贵的宋王,你想将我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金屋,让我在你的宠爱下屈辱度日吗?”我轻笑,问得尖锐。
“湮儿,你完全可以将我当做石头哥哥,我们会像以前那样,开心地打闹,快乐地在一起。”他的眼中满是期待,“你爱我的,是不是?爱我,就跟我回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除非你们金国从未入侵过大宋,除非大宋和金国仍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悄然解开衣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你,但我知道,我恨你,恨你这个灭我家国的金人。”衣袍滑落,我仅着抹胸,刹那间,冷意袭身,“若你执意带我回去,那么,就像你皇叔那样,现在就强行要了我,然后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带走的只会是一具尸首。”
完颜磐惊震地望我,眸色立时转浓,火花四溅。
我凄楚地望着他,决然道:“你有第二个选择,放手,就当没追过我。”
他黯然低眸,“你不要逼我。”
我失笑,“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
“放你走,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觉得,你和你的皇叔不一样,你真的爱我,在乎我的感受,而不是像你皇叔那样,强取豪夺。”
“湮儿。”他低声唤我,取了落在草地上的衣袍裹在我身上,然后拥我入怀,“你可知,要我放手,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而且需要多大的勇气?”
泪湿双眸,我哑声道:“那你又可知,再留在金国,我真的会死?你真的愿意看我死吗?”
他一震,深深地凝视我。
半晌,他俯唇,吻着我的眼眸,吻去泪水,双唇微颤。
我看见他微闭的俊眸滴落一颗泪珠,顿时心痛如割。
“阿磐,放我走……求求你……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我走……”
完颜磐寻到我的唇,轻轻触着我的唇角,“万一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万一你嫁给你的驸马,我怎么办?我说过,我会娶你……我要娶你……”
泪珠簌簌而落,“我答应你,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
“真的吗?”
“嗯。”
“好,你等着我携聘礼娶你。”
话音甫落,他吻住我,唇舌交缠,深切,缱绻。
我知道,他已心软,不会再带我北归。
而此刻,我只能满足他的需索,或许我也是情不自禁。
他抱我愈紧,鼻息愈发急促,满目欲念,好像不满足于单纯的拥吻,大掌不安地摩挲着我的背,慢慢倾身欲倒。
在他的激情里,我迷乱了。
离开了会宁,没有完颜宗旺这座大山横亘在我们中间,他没有顾忌,我心中的压力好像也少了,只想着他是我此生唯一爱的男子,我怎能拒绝他?
我的心,仿佛也需要他的慰藉与爱抚,才能填满毕生爱恋的空缺。
第二章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梨埙
夜风沁凉,紧缠的身躯却滚烫炙人。
完颜磐胸膛的烫热,烙进我的心,一路烧至四肢百骸。
浓情四溢。
他死死地封住我的唇,绵密的热吻变得强势无比。
我从不知,他也会有霸道的时刻,宛如我是敌对的营垒,他强行攻城。
他热烈灼人的呼吸,仿佛要将我融化,又似要将我整个人吞入腹中。
四肢被他锁住,我在他怀中,迎合着他,也索求着他,像是置身熊熊烈火之中。
情迷之刻,神思俱乱,心头唯一的念头便是:
他爱我,我也爱他。
旁的,都无关紧要。
完颜磐略略松开我,我低喘着,遍体绵软。
薄刃般的唇滑至颈侧,带着烈火袭至,他用力地吮吻、噬咬。
颈侧蓦然一痛,我呼出声,闪避着。
“从今往后,只有我可以抱你吻你爱抚你,你也只能爱我一人,嗯?”他低声道,语气不容拒绝。
心神一荡,我情不自禁地颔首。
这般霸道的话,听来分外心酸与感动。
外袍垂落,左肩裸露,他细细地吻着我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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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插入我发间,他凝视着我,眼眸缠火。
片刻后,他微微倾身,疯狂地吻我。
暗火疾速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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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金兵善射,并不精于武艺,在他凌厉的攻势下,多人受伤,渐渐不敌。
两个金兵从马上取下弓箭,毫不迟疑地对准叶梓翔射箭,神速无比。
幸好,叶梓翔警觉性高,避过利箭的袭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一边与金兵打斗,一边防着暗箭,势必分散精力,破绽便暴露了。
“快去阻止啊。”我催促道。
“湮儿,你这么担心他,我会生气。”完颜磐嗓音清凉。
“他受伤了,我也会生气。”
他说得闲适如云,“既然你生气了,那就让他再也不能妨碍我们。”
我愤怒,“我最后说一遍,去阻止。”
他缓缓微笑,似是一惊,“哎呀,你的驸马中箭了。”
叶梓翔的后背和左肩分别中了一箭,力有不济,却仍然与金兵打得激烈,试图突破重围,冲到我这边。
叶将军,你真傻。
他的招数不显凌乱,却是无力为继了。
暗寂深夜里,清凉月光下,他为我浴血奋战的剪影成为我永不可磨灭的记忆。
最终,完颜磐阻止了这场打斗。
叶梓翔箭伤两处,刀伤三处,都是皮外伤,完颜磐说没有大碍。
完颜磐终究答应我,让我南归,但是要我陪他游玩三日。
我归心似箭,如果可以拒绝,我绝不会在金国的土地上多待片刻。
我们在附近的农家住下来,金兵严密看管着叶梓翔,完颜磐带我在乡野间游玩。
策马当风,暖风拂面,潇洒快意。
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些日子,我们无忧无虑地游玩,打打闹闹,好不快哉。
他总会突然吻我,温柔而深沉地抱着我,不过并没有像那夜失控。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草地上,望着日头慢慢地落下地平线。
日落之美气象万千,西天云海翻涌,云霞红彤漫天,似火燃烧。
几只猛鹰飞过,张狂得不可一世。
晚风悄悄,渐有凉意,他从身后拥紧我,“湮儿,很久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了。”
“嗯。”或许,只要放下所有的国恨家仇与心头的羞耻屈辱,人就会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可是,谁又能真的放下?我只不过是放下一点点,不忍扫他兴罢了。
“如果往后都像今日这样,那该多好。”
“如果你当了金国皇帝,宋金变回以前的样子,互不侵犯,你我都会快乐。”
“也许吧。”
“也许我们是在痴人说梦。”
完颜磐是金人,而金人凶残成性、杀人如麻,从那夜他下令射杀叶梓翔近卫的举动来看,他也不是善类,也是不折不扣的金人,秉性凶残,杀人不眨眼。
他好像在我脖子上戴着什么,我伸手一摸,摸到一个久违的东西,“阿磐,你给我带什么?”
他道:“象牙骷髅坠子,戴好了,不许拿下来。”
我仍然记得,在汴京城外的金营,就是因为象牙骷髅坠子,我与他终于相见,终于知道了彼此的真正身份。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象牙骷髅坠子,一直以为是完颜宗旺收藏着,却没想到回到完颜磐手里。
两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却又好像遥远得令人感慨唏嘘。
完颜宗旺,是我与他之间不可碰触的伤口。
半晌,他道:“那次你眼睛失明,我去看你,你说了一些决绝的话。那夜,皇叔来找我,把象牙骷髅坠子还给我,说是你托他还给我的。”他顿了顿,苦笑,“那时候我很伤心,不过后来一想,又觉得也许不是你的意思,而是皇叔故意的,让我们互相怨恨,让我们死心。”
“他一见到这坠子,就认出是你的东西,但是他没有跟我说,我认识的阿磐就是他的侄子完颜磐。他拿走了坠子,我发现后去帅帐找他要回来,就在那里遇上你。”
“上天的安排很奇妙,很不可思议。”
“湮儿,我从来放弃过你,如果有,那也只是暂时的放手。”完颜磐合身抱着我,沉沉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无奈与悲怆,“我看得出来,皇叔这半生,唯一喜欢的女子,就是你,因此,他不会放手。在金国,即使皇叔死了,也轮不到我当皇帝,那么我只能等,只能慢慢筹谋,只能等着有朝一日把你抢回来。”
我终于明白,这两年来,他的冷漠,他的转身,他三番两次将我送回完颜宗旺的身边,他在我陷入险境时的突然现身,都是刻意的,不是偶然的。
他揉着我的手,“在没有十足把握前,我只能装作舍弃了你,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你送回皇叔身边,因为我必须让他相信,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觊觎之心。湮儿,你可知,每次送你回到他身边,你哀伤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割裂了我的心。”
停顿了半晌,他又道:“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可知,每当我看着你的眼眸,我比你更心痛。我恨自己,为什么我不是金国的储君?为什么我比不上皇叔?”
痛,恨,夹杂在他的声音里,听来沉痛万分,然而,当时当地,他的痛与恨又是多么剜心!
完颜磐转过我的脸,凝视我,“我一次次地伤害你,你有没有恨过我、怪过我?”
扪心自问,我恨过他吗?
也许恨过吧,可是每当我陷入险境,他总会出现,救我于危难,即使有恨,也随着他的爱护与深情烟消云散。
“现在不恨了。”我坦然看他。
“湮儿……”他欣慰地贴着我的脸。
“记住,这坠子不能拿下来,直至我娶你为妻的那一日,我再帮你取下来。”他霸道道。
“我一个姑娘家,戴着骷髅和海东青,多不衬呀。”我嘟囔着。
“不衬也要戴着,这表示你是我完颜磐的女人,谁也不能碰,连觊觎也不行。”
“那要等你多久,你才会来娶我?”
完颜磐的眼神倏然凶狠起来,“我尽快,你胆敢嫁给别人,我会杀了你。”
我怒哼:“你已经有了嘉福和乐福,又娶了徒单王妃,这怎么算?”
他抿唇笑起来,“怎么?你嫉妒她们?”
我别开脸,傲然道:“如果你有妻妾,休想我会嫁给你。”
他扳过我的脸,笑眯眯道:“好,娶你之前,我会遣散所有妻妾。”
叶梓翔不再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目,伤口只是随便处理而已,我想给他包扎一下,完颜磐不许,说会命人给他包扎。
用过晚膳,他要与我赏月,便拉着我来到农家的屋外。
我说累了,要回屋歇着了,他也不许。
“湮儿,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迷人吗?”
“不觉得。”
银河里仅有的几颗星辰很亮很亮,宝石般璀璨耀眼。
素影分辉,月洗高梧,不远处的林木像是笼着一层青白的薄纱,朦胧似雾。
今晚的月色,的确迷人。
他的属下藏得一个人影都不见,良宵静谧,月下盟誓,适合心心相印的男女互诉情衷。
完颜磐伸臂揽住我的腰,“湮儿,真希望这三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若你离京太久,会惹人怀疑的。”
“放心,我做好安排了,不会有人知道我南下。”他握住我的双臂,有所期待,“你喜欢这里的风光吗?如果我放弃所有,陪你在此听风赏月,你愿意吗?”
“我不喜欢这里。”我惊诧于他竟然有此想法,“阿磐,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也不会舍弃家国,隐匿一世。”
他黯然道:“只是说说罢了,你我都不是那种逃避一切的懦夫。我会尽力,掌控足够的权势,强些,再强一些,给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他真的知道吗?
冷冷的讥笑从嘴角滑散……
完颜磐轻轻将我拥住,“下午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见我不语,他重复道,“你答应我,不嫁任何人,等着我娶你。湮儿,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尽力去实现,希望你不是敷衍我。”
我推开他,“你以为我信口开河?”
我没有想过要敷衍他,只是以宋金两国紧张的关系,他要娶我,只怕很难很难。
“在汴京城南的辛夷树下,我们的约定没有实现,这次约定,我担心……变数太多,我担心你一回去,就把我忘了。”
“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你对天发誓,此生此世,非完颜磐不嫁,若是嫁给他人,必得不到幸福,且你所嫁的男子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哪有你这样逼婚的?”我哭笑不得地打他。
他紧拥着我,抚触着我的腮边,深情凝视,“我只是以防万一,快发誓,否则我不让你走。”
我无奈道:“我赵飞湮,此生此世非完颜磐不嫁,若是嫁给他人,必得不到幸福。”
“还有最后一句,快说。”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咒人早死的话,怎能说?阿磐,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别人。”
“若你一心不嫁,怎会伤害到别人?你不说,可见并非真心。”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用力地推开他。
“我只是要你的一个承诺,这也是无理取闹?”他有点火了。
忽然觉得今晚的完颜磐有点奇怪,为什么在这里赏月?为什么要我发誓?为什么这么容易生气?我越想越奇怪,越觉得他高深莫测,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道:“我累了,先回房了。”
刚刚迈步,我的手腕就被他扣住,他轻轻一拉,抱住我,“我不想与你吵,可是一想到很快就与你分离,再也见不到你,我……湮儿,我舍不得你……”
我埋首在他胸前,“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若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他追来之前,我归心似箭,满脑子都是南归的念头,经过了与他相处的这一夜一日,被压在心底的情愫被他勾起,泛滥成灾,我只想与他度过无忧无虑的三日。
给他的承诺,发自真心,可是将来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再者,他是金帝嫡长子,是金国宋王,我是大宋帝姬,假若我敲锣打鼓地嫁给他,宋人会如何看待我?史家如何记载沁福帝姬?后世如何评价我?
其三,我曾是他皇叔的侍妾,以宋人的伦理纲常,我怎能再嫁给我的“侄子”?他们金人可以无视伦理纲常,我是宋人,怎能这般不知廉耻?
因此,承诺的确发自真心,但我不会嫁给他,也不会嫁给其他人。
“我信了,湮儿,我也觉得累了,回房就寝吧。”说着,他拉起我的手,迈步——
“嘭……”
如斯静夜,任何声响都异常清晰。
心中一跳,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终于发现一旁的柴房里有轻微的声响。
我走过去,完颜磐却道:“应该是猫,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柴房里的声响越来越大,应该有人,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奔过去推开柴房的门,看见一人侧躺在地上,手足被缚,状若弯虾,正是叶梓翔。
他的口中塞着一团粗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惊得走过去,拿下他口中的布团,解开他身上的粗绳。
“帝姬,他是金人,不能嫁给他。”叶梓翔急切道。
“为人臣子,有何资格管帝姬终身大事?”完颜磐讥讽道,火速拽我起身。
叶梓翔身上的粗绳还未解开,一边极力挣扎着,一边仇恨地瞪着完颜磐,“你敢动帝姬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
完颜磐将我箍在怀里,闲闲笑道:“湮儿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且湮儿喜欢我,已承诺嫁给我,你想管,也管不了。”
叶梓翔满面怒火,眼中杀气烈烈,恨不得挺剑一刺,刺穿敌人的胸膛。
完颜磐敛了笑意,道:“湮儿已是我的女人,我警告你,你若对她有觊觎之心,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寒气森森,杀气迸射。
叶梓翔怒瞪着他,目龇欲裂。
我羞愤,突然间,脑中电光火石,恍然明白适才月下完颜磐所说所为的目的:他将叶梓翔绑在柴房,然后与我在柴房外赏月,诱我说那些话,诱我发誓,就是要叶梓翔听见,要他知道,我,已是完颜磐的女人,并且一心一意地爱他,非他不嫁。
国仇家恨告诉我,礼义廉耻告诉我,我不应该喜欢一个沾满了宋人鲜血的金国皇室子弟,不应该执迷不悟,不应该非他不嫁。可是,如果我可以恨完颜磐,早在知道他是金国大皇子的时候,早在他“暂时放手”的时候就恨他了。
我真的恨不起来,即使他也杀过宋人,即使他曾经舍弃了我,然而,我真的无法恨他。
这一夜一日,我情不自禁地与陷入他的柔情里,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要脸,可是仍然甘之如饴。
然而,叶梓翔看见了、听见了,而且是完颜磐故意让他看见的,我还有何颜面?我情何以堪?
我愤怒地推开他,“你卑鄙无耻!”
这夜,我未再与完颜磐说过一句话。
次日醒来时,惊讶地看见他与我同眠共枕,他握着我的手,好像一夜未曾松开过。
吃过早饭,他依然带我游玩,平野,田间,山林,跑了很远。
天色渐晚,我担心道:“这儿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远,即使现在回去,也是三更半夜了。”
“今晚不回去。”他扬鞭,驱马前行。
“你想露宿野外?”
“我想与你度过一个无人打扰的夜晚。”他俯唇在我的耳畔道,“你不愿意,还是怕我?”
我不语,任由他策马飞驰。
来到一处风光秀美的林野,树木成林,蓊郁青翠,还有一汪碧绿的小湖泊,波平如镜,就像一颗晶莹的绿宝石,镶嵌在一片青葱的树林间。
完颜磐以箭射了飞鸟和小兽,架火烤着吃,焦香扑鼻,味道很不错。
夜幕低垂,星辰璀璨,凉风吹拂在身上,带起丝丝冷意。
坐在湖泊边的草地上,他从身后拥着我,望着长草随风飘拂,望着美丽的星空,望着辽阔无边的黑夜,静静地享受这安宁的时刻。
“阿磐,为什么不说话?”
“就这样抱着你,感受你在我怀里的真实感觉,我幸福得不知说什么好。”
“嗯。”
“湮儿,我想要你。”他的唇落在我侧颈上,双臂倏然收紧。
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性情男子,坐怀不乱从不是他的秉性。
我一动不动,静声道:“阿磐,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脏。”
他一顿,贴着我的脸,嗓音低哑,“好,我会等到你我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清风。孤月。星辰。爱人。
我忽然想起那曲《泽陂》,便问:“阿磐,带埙了吗?”
他默默地走向骏马,从包袱里取了梨形小埙,然后坐我旁侧,笑问:“吹一曲《上邪》,可好?”
我颔首。
完颜磐专注吹奏,埙声起,低沉而神秘的埙声传荡开来。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①。
静寂的荒野孤夜,埙声幽幽,情意绵绵,入骨的爱与痛由曲声倾泻而出,呜咽不绝。
我动容。
月辉湃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孔愈发显得坚毅动情。
余音袅袅,他望我,情深缱 绻,“如何?”
我眨了一下眸子,“吹得很好,很动人,谁教你的?”
“我有一位精通汉学的先生,是他教我的。”
“哦。”难怪他的汉语说得这般好。
“湮儿。”完颜磐揽过我,“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应该是女子对她的爱人所说的,由你口中说出来,当真无味。”
“那你说给我听。”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缓缓道出,话音未落,他便拥紧我,“湮儿,此生此世,我们会长相厮守。”
如他所愿,我抑扬顿挫地说给他听,只是不想扫他的兴,虽然也是心中所愿,但我深深知道,往后的事,真的无法预料。
这一夜,我们拥眠取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一觉到天亮。
回到农家,已经晌午。
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与完颜磐对饮。
他很开心,称赞我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吃了一半,他忽然捂着腹部,一手拽住我的手臂,“湮儿,我的心跳得很快,腹部有点痛……很不舒服。”
我掰开他的手,立即从桌上拿起他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放了叶梓翔。”
“湮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为什么?”
“立刻放了叶梓翔!”我加重语气,刻意忽视他脸上的伤心与愤怒。
“为什么这么对我?”完颜磐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我不信你。”
是的,我担心他反悔,不放我走,担心他伤了叶梓翔,而且我不想再与他蹉跎下去,想立刻南下寻找六哥。
我必须这么做!
他惨烈一笑,“你竟然不信我。”
我无语望他。
他粗重地喘气,面色煞白,满目皆伤,“湮儿,枉我那么信你,你竟然毒害我……”
他的佩刀很重,我的胳膊很酸,“我没有选择……我担心夜长梦多。”
是的,我不敢完全相信他,不能搏个万一让自己再次陷入会宁。
“你不信我!”完颜磐重喝一声,合掌握住刀刃,立时,鲜血渗出,沿着刀刃一滴滴地流下,宛如断线的红珠,触目得很。
“你疯了!”我又震惊又害怕,无力抵制他的力道,便撒了手。
佩刀被他扔在地上,他一臂擒住我,将我锁在怀里,“我已答应放你走,你竟然不信我!”
他的声音里浸染了浓烈的痛意。
不被所爱的人信任,被所爱的人伤害,就是他这样的反应吧,身心俱痛,痛入骨血。
我亦很难过,“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受伤的不是手,而是这里,这里很疼。”
委屈与惊怕一起涌上眉骨,化作泪水涌出,我哭喊道:“我不想再待在金国,我想立即回家,去找六哥……阿磐,我别无选择……”
“明日你就可以走,就这么着急?”
“是,我急着回家!”
夹竹桃的毒性随着他的激烈情绪蔓延得更快,他会腹痛恶心,更会心悸心痛。
他痛得无力支撑,却仍然坚持着禁锢着我,“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
我想扶他坐下,他扣住我的手,剧烈地喘息,见他如此,我亦不忍,“你先坐下。”
“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立即给我滚!”完颜磐捂着胸口,哑声喊道。
“阿磐……”
“滚!”
“阿磐,保重!”我凝视他片刻,抹了眼泪,毅然离开。
他仍旧拽着我的衣袖,我顿足,须臾,他终究撒手。
救出叶梓翔,牵了马,完颜磐的下属却拦住我们的去路。
叶梓翔护在我身前,一副即将开打的架势。
我望向农舍的门口,完颜磐推开扶着他的下属,傲然站立,默然望我,那俊俏的眉宇微微蹙着,忍着毒性的啃噬。
我和叶梓翔上马,回望完颜磐,我看见他眼中的不舍,扬声道:“阿磐,你所中之毒是夹竹桃的毒,毒性不大,厨房有解药。”
他不发一言,站在斑斓的阳光下,目光因痛而微颤。
扬鞭,催马,金兵自动退开让道,我与叶梓翔策马飞奔。
阿磐,别了。
注释①:《上邪》,出自《汉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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