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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一个人在阿拉斯加荒野的25年:原名《星·雪·火》,与《瓦尔登湖》《沙郡年记》并列世界三大自然随笔,绝版经典重现)

書城自編碼: 193742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外国随笔
作者: 〔美〕约翰·海恩斯
國際書號(ISBN): 9787515308043
出版社: 中国青年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07-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32/1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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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①原名《星·雪·火》,与《瓦尔登湖》《沙郡年纪》并称世界三大自然随笔,绝版多年的经典重现,比《瓦尔登湖》更适合文艺青年和普通青年赏读。

②一个独自生存的猎人日记,25年与自然独处的光阴恐怕现代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但渴望逃离浮躁世界的现代人,在诗人干净的文字里,却可以满足自己隐居田野的意淫和快乐。

③如果你真的准备好弃业,去开拓属于自己的疆土,哪怕只是背上行囊出走几天,这本书都值得你带上,因为她能在白天指导你的探险行动,夜晚陪伴你咀嚼寂静和温馨,第二天一早使你带着希望和勇气重新上路!

④最重要的是,这种在远北极冷之地,与森林、河流、花草、云朵、冰雪、月光、暖土和随着季节出没生息的野兽共处的生活,你永远也不可能有!读这本书将弥补你一生的遗憾,使你梦中的遥远原始生活记忆更加真实!
內容簡介:
社会变得越来越繁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复杂,许多时候,许多人都渴望自己获得一种逃离----《一个人在阿拉斯加荒野的25年》正是这样一本可供许多人逃离进去休憩的随笔。
作者约翰·海恩斯的15万字、18篇"森林生活日记"似的随笔,是大大小小的18块远离人类社会喧嚣的远古的净土,那里的森林、河流、花草、云朵、冰雪、月光、暖土和随着季节出没、生息的野兽,无不浸透着现代社会的人们生存中所极度匮乏的心灵氧气。原野上古朴的风,雪地上不断出现的兽痕,狩猎劳累后用柴架起的做饭煮肉的灶台,还有在冰雪中储存粮、肉的方式,及在雪地、草地上与狗同道旅行间的睡觉和苏醒,完全是我们人类最美的生活方式,最简单的生存之道,然而,现在却成了我们梦中的天堂园地,成了我们人类生活经验的遥远记忆。海恩斯的笔触里有对待事物的一种冷静、客观的态度,由于长时间过着一种极其自然的生活,他的文笔无意中具有了类似史诗的原始意味。深邃的感悟总是内敛于对事物的客观描叙之下,惜墨如金,绝无矫饰。
正因如此,《一个人在阿拉斯加荒野的25年》(原名《星·雪·火》)才成为了大自然随笔的经典之作,才有了她亘古的生命和价值。这本书与《瓦尔登湖》》、《沙郡年记》并称"世界三大自然随笔",自出版以来,已被译成十几种文字,被誉为20世纪最优美的自然文学。
關於作者:
约翰·海恩斯(John
Haines)(1924--2011),1924年生于美国弗吉尼亚。曾在国家艺术学院、美国大学及汉斯霍夫曼艺术学院修习艺术。他是六本重要诗集的作者,其中之一为著名的《来自冰河的消息:1960-1980诗选》。此外,还著有散文、访谈、评论合集----《远离家园》。
他的诗和散文曾多次获奖,包括两个古根汉研究奖、一个国家艺术成就贡献奖及阿拉斯加政府的杰出人文奖。
有20余年时间,他住在阿拉斯加的理查逊外围,并在那里建了一个农场,后为自由撰稿作家和教师。他先后有过5位妻子,每一任妻子要么受不了寂寞的荒野生活,要么受不了他的怪脾气,都先后离开了他。
海恩斯是作家、诗人,但更是猎人、离群索居者,他把自己一生的三分之一时间(25年)给予了阿拉斯加远北的冰雪旷野,他住在一个猎人用的小木屋,与一把枪、一张网和几个捕兽陷阱为伍,用这种古老的、原始的生活方式,对付了25年的光阴。在25年中,他生活在一个惊险而新奇的世界里,有饿狼的嗥叫,有灰熊的憨态,有雪野中的炽热火苗,有紫黑色天幕上的点点星光,还有烤熟猎物的香味……他与人接触的机会极少,以致于每次相遇和每次交谈都能以最精确的细节叙述出来……
他以极优美的笔调记录了他在奇特自然世界里的身心体验,充分表现了人与野生世界交流沟通的绝妙美感,深刻地赞美了一种摆脱过度人为化世界的古老生活方式。
译者简介:
吴美真,台湾政大西语文学系毕业,美国纽约大学英美文学博士班肄业。曾任英文教师及出版公司翻译,译有《钢琴师----大卫·赫夫考传奇》及《沙郡年记----李奥帕德的自然沉思》等书。
目錄
作者序 梦幻时间
第一章 雪
第二章 捕猎记事
第三章 北地故事
第四章 遇上灰熊
第五章 豪猪的味道
第六章 荒野三日
第七章 春天
第八章 其他的日子
第九章 狼嗥的夜晚
第十章 失踪
第十一章 发现一袋骨头
第十二章 秋日修墙
第十三章 黄昏的访客
第十四章 死亡是一只云雀
第十五章 冰
第十六章 北方的老朋友
第十七章 影子
第十八章 过客
內容試閱
第一章
Snow

对于住在雪地中
日复一日地看着雪的人而言
雪是一本待读的书
风吹时
书页翻动着
角色变动了
组合而成的意象也变了
但是语言依然是相同的
这是一种魅影语言
一种逝去且还会再回返的事物
所说的语言

对于住在雪地中,日复一日地看着雪的人而言,雪是一本待读的书。风吹时,书页翻动着;角色变动了,角色组合所形成的意象也改变了意义,但是语言依然是相同的。这是一种魅影语言,一种逝去且还会再回返的事物所说的语言。相同的文本已被写在那儿数千年了,虽然我以前没有在此读它,未来的冬日也不会在此读它。这些似乎漫无目的的路、这些小径、这些睡卧处、这些脚印、这些雪地中坚硬、浑圆的小子弹,它们都是有意义的。因为那儿可能写着幽暗的事物——其他生命的讯息,它们的外出和旅行,它们的恐惧和死亡。
一只地鼠或田鼠的小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简单、不规则的图案,这儿有一个它钻下地的洞穴。接着白鼬的足迹亦朝这个方向过来,快速地到处搜寻,然后也下落到一个白色阴影的洞穴中。
一个春天早晨,我上坡追踪一只狼仔,依循着那个跳跃而行、足趾朝内的足迹。我追踪了两英里,直至这个足迹终于落入另一个水域才放弃。我想要看看它欲往何处,要做些什么。但是它只是继续前进,清楚自己的目的地,除了冻结在雪面上那些自信、稳健的足迹,以及耀眼的阳光之外,我看不到什么了。
我行走时,雪被风横吹到我面前的公路上,它琐细、飘浮不定的痕迹疾掠而去,就像一群被驱散的雪地族人。雪地之人,他们将前往何处?必定有个极大的危难在追赶着他们。他们仓促而行,然后跌倒了,风推了他们一把,他们站起来,又继续前进。
一月底的一个早晨,我从雷得蒙溪(Redmond
Creek)步行回家。在两个水域之间的分水界上,我看见了一只麋鹿和三只狼的战斗场景。这个故事明明白白地写在我脚旁的雪地上。狼从西面沙尔夏河(Salcha
River)追踪一个旧足迹而来,然后发现麇鹿在我正在走着的这条空旷、长满草的道路上吃草。
痕迹还十分鲜明,必定是前一晚上发生的事。雪被搅碎了,冻结的苔藓厚片以及断裂的树枝散落一地;四处可见一小撮、一小撮麋鹿毛。混乱纠杂的痕迹散布在被蹂躏的雪地上,可以看出麋鹿成八字形张开的剧痛的脚,狼巨大有毛的肉趾,以及伸展开来的脚趾甲。
我继续往前走,看着雪地。麋鹿是硕大的、独行的,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头公鹿。在某处,它往后退,进入一个低洼、树丛悬垂的河岸,以保护它的尾部。狼离开它了——麋鹿的脚是危险的。麋鹿转过身来,奔驰了50码,然后战斗又开始了。它们边跑边战,时战时休,在一块变化不定、有车轮痕迹的地区如此持续了约半英里。南边低斜的红色晨光,横射过山丘,情势在变化着,尚无定论。狼缓和下来,围成一个大圆圈往外奔驰至树丛中,然后又围拢过来——被踏碎的雪地上有另一撮麋鹿的毛。
我觉得我认识这些狼。在那个冬天之前,我曾数次看过它们的足迹,而且有一次,它们尚且从我的一个捕兽陷阱夺走一只貂。我相信有一只是母狼,其余两只是几乎已长成的幼狼。如果我没猜错,那么,母狼可能是在教它们如何猎食,而雪地上的一切骚动,可能就是那些必须杀戮求生存的动物所玩的严肃游戏。但是那天早上我没有看到血迹,麋鹿似乎赢了这场战斗。最后,它跃入厚密的赤杨木丛中。我看到它的足迹移动得较缓慢了,正爬过一个低矮的马鞍岭,在浅薄、连绵不断的雪地中,往北前进。那三只狼则往东朝旗溪(Banner
Creek)疾奔而去。
原本可能是寂静的事物,那未写下的一页,那缺席的时刻,都在清楚地向我诉说着,如同我曾在那儿目睹一切似的。我想像着有这么一个人,此人可能是地球上最冷的学者,他追踪着雪地上的每一个线索,在前进中写了一本书。此书将是雪的历史,冬日之书,一本遥远时候在这些山丘狩猎的人所阅读的千年文本。谁曾在这儿?谁已经离去?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屠宰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他们留下了谁?





第二章

Of Traps and Snares

捕猎记事

有二十多年的时间
我定期在阿拉斯加内地沿线
布置捕兽陷阱
这是一个古老、固执的梦
古老的故事和磨损的书
所喂养出来的梦


陷阱和圈套的学问
古老的手册充满了有关饵、捕兽器和技巧的谈论。这个主题有其迷人之处,尤其对于一个被森林生活所吸引的人而言,这种知识似乎是不可或缺的、好的;也是某种在时间中代代相传、有用并具拘束力的东西。这个世界可能令我们失望,市场可能崩溃,交通可能停顿。但是只要有一把好斧头在手,再加上一把枪、一张网、几个捕兽陷阱……生活便将以那种古老、率直的方式持续下去。
如果没有钢制的陷阱,或者拿不到商业工具,人们还是能够制造陷阱。在早期,当金属还十分稀少、昂贵时,人们就制造这种陷阱。他们以乡间所能提供的任何东西,譬如圆木和石头,来做这种陷阱。这些原始的材质被丢弃之后,很快就会腐朽,溶入土壤中,为雪所覆盖。钢索和赤铜线并非唯一的材料。当白人在此世纪后期首次来到这个地区时,他们发现印第安人以动物的腱,或者以他们购自海岸商人的鱼线做成的圈套,来捕捉貂、兔子和其他小动物。
这些平淡朴素的森林学词汇难掩一种本土的粗糙。迟早,擅于思考的人会把那些野蛮的方法视为明显的谋杀:钢制颚夹、铁丝绳套使动物窒息,击碎动物,从死去动物冰冷的躯体割取或撕去湿皮。可预见的结果是,卖出毛皮,好让其他人可以富有,并且穿着打扮超过其天生的权利。
在一切无情残酷当中,有一种知识是必须获得的,一种必备的知识。这项知识关乎血,关乎肌腱、内脏、关节和肌肉的结构,关乎头骨的形状,关乎鼻耳唇齿的棱角、锐利度和圆度;而我们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获得这知识,即熟悉那些被猎捕的动物。那只拉出生皮、拍抚毛皮的手有一种热情,自认凭借着第二天性,可以熟悉动物死尸所有的接合部位及内部构造。但是无论如何熟悉,有一样东西总是把握不住;动物的生命依然超越你的知识范畴,不曾全然显露自己的一切。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根据某种信念,说出同等分量的言论。这些态度很容易变成具有党派色彩,而且不易驾驭。在从事这一行的人身上,特别是在那些心里只关注金钱的人身上,我们经常可以找到一种粗糙鄙俗的特质。然而,对于某些幸运者而言,很少有其他事物比这种季节性的野外追逐更具吸引力。这是最圆满的生活,不确定且苛求,但是充满期许。荒野是空旷的,任何进入其中的人,都知道那种自在从容地处于一个他自称属于自己的地方,所生的满足感。那块土地只属于他,不属于别人。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穿过云杉沼泽,越过干燥的桦木山丘,循着自己踩出来的路径,一条在雪地中踩踏出来的路径;夜幕低垂时,他就在自己舒适的营地中停留。
这绝非是一种容易的生活,你所获得的东西总和艰困形影不离——时或有之的贫乏季节和坏运气、弄丢了的猎物、疲惫和失望,以及长日独自在霜雪之中,耗去了许多时间,却未必有回报。有些事情只有从个人的必要性来看,才会有意义,而我们必须自己去选择这个必要性。
教我捕兔的老邻居
有20多年的时间,我定期在阿拉斯加内地沿路线布置捕兽陷阱。这是一个古老、固执的梦,古老的故事和磨损的书所喂养出来的梦:和我的狗独自在雪地中,看顾那些捕兽陷阱和圈套。我面前的足迹、我寻索的动物的生命,都是隐密的,有别于我自己的足迹和生命。
这是我在理查逊农场生活的一部分。农场位于一个陡峭的山丘上面,在费尔班克斯(Fairbanks)以东的塔纳纳河(Tanana
River)上。这也是我所能做的事情,而且有时候,这种生活也带来了我们所需要的少量金钱。但是就某方面而言,这不是捕兽者的幸运时候,毛皮的价格低迷,而且在那些年的大半时间,这个地区内并没有很多毛皮动物。
当我独自在理查逊的一间小屋度过第一个冬天时,我才只有20多岁,对于北地生活一无所知。11月的一个下午,我和一个年纪较长的邻居,弗来得·艾里生一起出去布置捕兔圈套。艾里生是那种日渐稀少的往昔生活的残存者,在他生活于北方的40多年当中,他采过矿,开过载牲畜的大卡车,驾驶过邮车,布置过捕兽陷阱,也凿过油井。
现在他是两英里路外,理查逊一间旅店的酒保。他从柜台后以他尚存的一只眼睛看着我,很想知道我这个安静、方向未定的都市青年,如何在一个新地方安身立命。当我偶尔为他做一些零工,或者当我们偶尔见面谈话时,他会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以及他认为我可以学习的事情。现在他或许会自信满怀地告诉我,我绝不可能以其他途径学习到这些。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加拿大东部的森林中,体会到手边没有其他食物时,依赖兔子和松鸡为生的滋味。如今,他快70岁了,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地,十分迟缓。每日,他为厨房的炉灶添煤炭,与煤气唧筒的铃声相应和,为酒吧不常有的顾客服务。我想,他很高兴在他最后不良于行的几年,除了单调乏味的日常工作之外,还有别的事可做。
我们走入旅店下方的森林里,朝河流前进。雪干干地落着,天色渐渐晚了,地面冻结着,几英寸粒状的雪使小草弯了腰,并且薄薄地卧在苔藓上。那年冬天,兔子很多,在柳树和桦树之间有它们踏出来的小径。这些小径在这一带构成一个迷宫,彼此交错,在外行人看来,根本不通往任何地方。
我们在森林中四处走动,艾里生咒骂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我透露一些设捕兔圈套的秘诀。他终于选中了一个地方,柳木丛中的一块空地,那里有条兔子踏出来的路径,被四周的灌木丛包围着。当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时,他发现身旁立着一株枯死的柳树。他从这柳树上折取一段约三英尺长的树枝,剥除分枝,然后,用一种分不清是苏格兰或新斯科夏省(Nova
Scotia)特有的口音解释说,树枝必须是枯干的,不能是绿的,
“因为你知道,你的兔子可能停下来,啃食绿色树枝,而不掉入你的圈套里。”
我们带来了一些细红铜线。艾里生取出一段,在其中一端打了一个可以滑动的活结,直径约3英寸。他将铜线另一端缠绕在树枝的中间部位,并将线拉紧。然后,他蹲在小径旁的雪地中,小心翼翼地将树枝插在兔径上方的灌木丛里,并且尽可能不扰乱地面。如此,树枝就稳稳地立在那儿了,活结在雪地以上数英寸的地方悬垂下来。“现在,你知道……”他不时会用一些话来解释他正在做的事情。他在圈套四周、两旁及上方,放置了其他干树枝,并且在下面放置两截残株。满意了,他站起来,嘴里咕哝咕哝地说着话。我们两人都站着,注视那圈套。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过那空地。兔子会在夜晚时来到这儿,发现它的路部分被堵住了。它可能不会往回走,而是将头伸入圈套里,尝试继续前进,然后就被圈套套住,窒息而死,而且很快就被冻僵。天气愈冷愈好,但是你必须小心设置圈套。圈套必须够短,如此兔子被捕时,就无法轻易回过头来咬铜线。有时,兔子会将一只脚伸入一个粗制滥造的圈套中,结果兔子将铜线弄断,然后逃之夭夭。
我站在艾里生身旁,很快地,我就明白做圈套的方法了,而艾里生十分凸出的红色鹰钩鼻淌着鼻水,我们周围寒冷的、灰濛濛的暮色加深了。“现在,小兄弟,”他很满意地说,“明天早上回到这儿,你会看到一只兔子!”

那个下午,我们布置了四、五个圈套,都是在兔子迹象最密集的一小块地面上。当我们走出树林,回到旅店用晚餐时,天色几乎已经黑了。当然,隔一天回到树林时,我看到两只在圈套中冻僵的兔子。它们的身体在被扯裂的灌木丛中簇成一团,扭曲的脚伸到半空中,眼睛变成了冰。
从那时候起,每当我想捉一只兔子给我自己,或者给我的狗,我就出去布置几个圈套。然而,事情并非总是如第一次那样容易。兔子多时,要捕捉它们并不需要特别的技巧。但是,当兔子稀少时,它们似乎变得十分谨慎、畏缩。它们会停下来,然后又回去,或者在圈套周围寻找其他出路,而没有进入圈套里。数量多时,兔子会变得粗心大意,或者,它们忙着在黑暗中彼此追逐,没有注意到铜线。
捕狐狸
当时,这一带有一只狐狸,有时候,我们从酒馆里看到它在黄昏时分从河流出来,进入桦树林猎兔。一天傍晚,当我下去看我的圈套时,在小路上遇见它。我看到它越过树林外的那片旷野,暗红色的身形笃定而机警地穿过一丛丛覆盖着雪的草。我停下来,安静地站在原地(我已半进入树林了)。那只狐狸并没有看到我,它疾步走到离我五英尺内的地方,然后,它闻到了我的气味,便在雪地中蹲下来,不确定要做些什么。突然之间,它黄色的大眼睛对着我闪闪发光,之后,就转身逃走了。
几个星期后,我用一个陷阱捕到了这只狐狸。这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我遵照艾里生的指示,用一块新鲜兔肉做饵。我在雪地上的一株大云杉下,小心翼翼地设置我的陷阱,并用一张薄纸将陷阱盖住,狐狸一直是在那附近猎兔的。陷阱的链子被隐埋在雪中,用一块厚枯木做为阻碍物。我在陷阱四周撒一些新雪,遮盖我的足迹,然后将陷阱留在那儿数天。一个温和、有阳光的下午,我回来了,发现狐狸的一只后腿牢牢地被陷阱捕住。它没有跑很远,仍然在陷入灌木丛中的陷阱链子上拉扯,想挣脱开来。它被捕的那只腿的毛皮破裂了,流着血,它的眼神流露着挫折和伤害。
该怎么办?艾里生告诉过我如何宰杀这只动物。我不可拿枪射它,那会在毛皮上制造一个洞,贬低毛皮的价值。最好的方法是朝着它的鼻梁用力一击,将它打昏,当它昏迷不醒时,再抓住它,扭断它的脖子。我分明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多疑多虑,而且有些害怕。最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学习。
我在周围的柳树丛中找到一枝坚固、干燥的树枝。狐狸往后退缩入灌木丛中,安静地注视着我。我移动得够近了,便伸出抓着树枝的手,在我认为正确的地方狠狠一击。令我惊讶的是,就如艾里生所言,狐狸突然四肢僵硬,然后倒地不起。
它不会长久维持那个样子,因此,我很快地在雪地中跪下来,抓住昏迷中的狐狸前脚,将它拉到我的腿上,用一只手将它握住,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它的口鼻部位,尽可能地扭动它的头,直至我觉察到颈骨断裂了。鲜血突然自它的鼻孔喷涌出来,它修长、长满毛的躯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我将它放下,然后起身站在那儿,看着雪地上那个肮脏、松软的形体。我所做的事情令我毛骨悚然。这就是浪漫的成分除去后,布置陷阱的涵意——以欺诈和钢制陷阱回报饥饿。但是我克服了恐惧,而且觉得这件事情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
那年冬天的其他时候,我偶尔才布置一个陷阱;而平时,我修缮我的小屋,缝补衣物,阅读我带来的那几本书。我花许多时间拜访年纪较长的居民,和他们交上了朋友,聆听他们说着工作和过去时日的故事。当春天来临,厚雪降临在山丘时,我穿上雪鞋外出,更深入地在那个地区漫游,更广泛、更深刻地记下我周围树林的动静,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生活的基础。
孤独但迷人
在做了一整个夏天的开辟和建造工作之后,隔年秋天我离开了理查逊。我暂时回到城市,回到人、书籍和学校的世界——有自己的陷阱和欺诈的另一种森林。一个五月初,我带着年轻的妻子回来了,下定决心要尽我所能充分地过农场生活。那时我30岁,又找回了我的世界,房子、庭院和野地差不多都和我离去时一样。艾里生已经搬走了,退隐到华盛顿州,旅店也有了新的主人。在我离去后,通往费尔班克斯的道路被修直且铺设好了。从城里出来的路上有一些新的居民;但是塔纳纳河以及我们北面和南面的地区都没有改变,依然未曾有人前去勘查,安静而杳无人烟。
这是在林中逗留的好时机,是北方周期性的丰年之一。兔子密布,林中其他的一切亦欣欣向荣。我们每到一处,不论是在山上或沼泽地,总是会遇见山猫(lynx),有硕大的猫、幼小的猫,以及带着小猫的母猫。光是见到数量如此众多的兔子,就令人十分震惊了。兔子在脚下跳跃,灰褐色的大山猫几乎和虎斑猫(tabby)一样地温驯。它们从容自若地走过小路和林中空地,或者,在夜晚眨着眼坐在路旁,仿佛被丰盛的食物吓得目瞪口呆。那一个冬天,弗来得·坎培尔(理查逊的捕兽老手之一)用圈套捕到50只小猫;而塔纳纳河对岸的汉思·塞帕拉也用陷阱捕到45或50只。如此,人们从这个地区猎走了不少毛皮动物。但是,坎培尔替自己为此事辩护,宣称一、两年后,当兔子逐渐稀少时,大山猫也终究是会消失的,它们不是饿死,就是自相残食。
两年后,这个地区几乎找不着一只山猫,也看不到任何兔子。当我重新布置陷阱,打算以此作为我严肃生活的一部分时,我碰上了10年来最匮乏的时节。贫瘠肆虐着树林,秋雪来临时,人们只能看到几条松鼠走出来的小径,有时也会看到一只白鼬,或一只猎鼠的狐狸。有一段时间,甚至连麋鹿也变得十分稀少,仿佛被某个大饥荒驱赶到更远的地区去了。
那时,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个人,婚姻和荒野已经分道扬镳了。我自己有4只狗、一对雪橇、套具、雪鞋、几本书以及我对于这个地区的热情。我启程去学习我所能学习的事物,并且为居留在森林中的漫长年岁做准备。
有一段时间,我沿着塔纳纳河,或理查逊及坦得福溪(Tenderfoot)周围的旧路上布置陷阱,这都是离我家数英里,轻易可到达的地方。我行走着,搜寻着,茫然地凝视着雪,但很少得到立即的回馈,尽管如此,我依然学习到一些东西。我学会解读动物的痕迹,学会解读足、尾和翅膀留在雪上的记号。这就像以某种不可思议的、人类存在以前的方式,开始学习一种新语言,而语言的每一个细节和重音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它一步一步引我进入一个似曾相识,但已被遗忘的世界,一个幽暗朦胧,被来自过去、不被了解的意象纠缠着的世界。我在那儿找到我的道路。虽然孤独,而且远离了伴随我成长的一切事物,但我相信我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工作。
我偶尔会捕到一只白鼬或狐狸。我在一条靠近河流的小径上,用圈套捕过一只大山猫,我尝试再去捕兔子,就像从前那样——捕兔子曾是那么容易。我只要看到兔子踩出来的孤单小径,就马上布下圈套。但事实证明,这个地方没有毛皮动物了。而我也明白,无论花多少时间或做多少工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我知道我必须走更远,寻找河流和公路以外的另一个地区。
我的私人领土
有一两个季节,我收拾起陷阱。我在秋天和春天工作,那时我有时间,而且白日也较长。我开始在当时唯一可用的地区——理查逊西北部多沼泽的溪流和云杉山脊——建构一套路径和营地系统。这是在雷得蒙溪地区,溪水由旗溪流域往西流出;这个地区比我家更高、更湿,而最高的地方是旗山(Banner
Dome),一个光秃、多风的高山。从那儿,你可以俯视沙尔夏河,往北则可以看到育康河(the Yukon)。
淘金潮留下的长满杂草的小径和马车道,在此地留下深刻的痕迹。在这些路上随便走一段距离,就会遇见一间倒塌的小屋,或者遇见部分被关闭起来、有开采希望的矿坑遗址。树林中还立着个腐朽的梯子,仿佛随时可派上用场。在那些狂热、具毁灭性的年代中,人们在这个地区焚烧、狩猎、设捕兽陷阱。之后,猎物和毛皮动物就从未真正丰沛过。但是现在,这里有不受猎人侵扰的麋鹿,山脊上总有几只貂,溪流深处的柳树丛中,也经常有一只稀罕的山猫,四处徘徊着。
我穿着雪鞋在这个地区步行勘察。我砍树,在树干上剥皮做记号,绘制地图,建告示牌,我借此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私人领土。在此,我是唯一的统治者,也是唯一做工的居民。事情完成了,或者森林中所能做的事情完成了,我至少可以宣称拥有从山脊和台地向北、向东和向西伸展出来的30英里的小径。这些小径大半宽敞而直,利于狗和雪橇的通行,偶尔会有一条步行小径被我粗率地标示在树干上,通往某个我认为必须前往的地区。我花费许多心力去开辟这些路径,而且感到十分骄傲,因为我知道这些路径大多依然好端端地在那儿。
森林中的路径都是有目的地被辟出来的,如果这些路径有足够的重要性,那么花时间辟好也是值得的。我回头审视这条穿过桦树林,通往下一个山坡的路径,发现它十分明显,我尽可能使坡度和缓流畅。此时,我深深地觉得,辟这条路是值得的。
由于日常性和季节性的使用,这些路径就其本质而言,已经变成农场的一部分,是庭院的延伸。就像叶落那样自然,在旅行时,你总会来到某个地方休息片刻,看看山丘或者寻找一只麋鹿。这个地方可能是你喜爱的林中空地,可能是风儿吹落树枝,可以捡柴薪的所在,也可能是得以采蓝莓和小红莓的一小块地。沿着小径所碰见的一切东西可能都有用处,一段枯干的树根可用来点火,枯死的桦树可用来支撑树根,夏末白杨树下一块铺着干树叶的地方可以采蕈。很快地,所有这些路径都有了自己的传奇,关于过去的捕兽技巧和其他令人怀念的本土传奇——初夏时,一只熊曾在这儿进食,去年秋天,一只公麋鹿曾在那儿用角剥除一株小云杉的树枝。

树上的贮藏所经常放置着以后会用到的各种物品,如帐棚支柱和装浆果的桶子,在溪流渡口和水池边,我将锡罐倒放在灌木丛里,做为炎炎夏日的饮水杯子。过了几个季节,这个地方已经被我走遍了,变得十分熟悉,就像邻居一样,虽然它涵盖了数英里的桦树山丘、赤杨木丛和黑云杉沼泽。尽管有些路径通行不易,地面潮湿,夏日解冻的苔藓令步行者筋疲力竭,山丘则有时长而陡峭。然而,这毕竟是我自己整理出来的地方。耗在其中的劳力占去我3年中大半的时间,但是在我所知、所做的事情当中,很少有比这些更令我满意的了。我审视着地图,心里确实明白在北美那个遥远的角落里,我究竟身在何处。
在那整个地区,我没有竞争对手。那几年,很少有人在任何一地布置陷阱,而理查逊一带也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独来独往的老手。塞帕拉固守塔纳纳河对岸平坦的清水(Clearwater)地区,在此他已度过30年中大半的时光。他通往外界的渠道,夏天时是一艘河船,冬天则是他的狗队。坎培尔拥有理查逊东北面的山丘,但是他布置陷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大捕山猫的那年是他的最后一年,而他也只能从回忆中获得些许安慰。当他在
1950年代后期一个秋末过世时,我曾考虑接下他的陷阱路线,将这路线和我自己的路线结合在一起。我们之前曾为这事讨论过一、两次,而且回避着一个令他痛苦的事实:他无法再保有这个路线了。但是他认为,他拥有的东西值一些钱,他要这些钱,而我没有钱可以给他。
无论如何,他那时的财产已经所剩无几了,两间即将倒塌的小屋、一些生锈的陷阱以及他几乎保有了40年的小径——七叶树山(Buckeye
Dome)后以北,直至沙尔夏河流域上的麦克伊溪(McCoy
Creek)。那是多貂的地区,偏僻、不曾被其他捕兽者居住过。但是这个地区太遥远了,不是我想去的,而且那时我在自己的领域上也混得不错。那就够了。
我有两个选择可以充分利用这块广袤的地区。其一是盖小屋,这多少像是可行距离之内的永久性营地,虽然每一间小屋可能占去部分夏日的工作时间;另一个选择是,在户外一个单倾斜面的帆布下,或者在一个小帐棚内露营,勇敢面对寒冷。这并非一直都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地困难,虽然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下,露营永远是一项冒险。但这样做至少可以使人更加坚强地面对这儿的生活,也使人更加亲近、深入荒野。我曾有几次在冰寒中野营,使用一个宽8英尺,高10英尺的破旧帐棚,以及一只金属板炉子。总之,在经历过这些之后,我选择盖一间小屋,因为小屋舒适,也能给我一种永久居所的感觉。
我沿着道路,重建老居民在许多年前留下来的两间古老、废弃的小屋。其中一间是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小屋,位于从我的农场溯河而上6英里处的坦得福溪溪口附近,低矮断崖上的一个肮脏地板和草皮屋顶。虽然这间小屋太小了,充其量只是一个临时营地,但是有三四年的时间,它一直是我的钓鱼营地,以及布置陷阱时的遮蔽所。另一间小屋被我发现时是倾斜的,几乎要倒塌了,位于艾萨克森低地(Issacson
Flat)上,即旗溪往上游过来数英里的地方,和我家隔着一个长而陡峭的山坡。我修补了这两个营地,为它们添置床铺、炉子、数个锅和盘子。当我在漫长的一日结束后需要小屋时,小屋就在那儿,里面还有一两堆柴薪。但是我偶尔才用得着这两个营地,因为它们周围的地区不太适合布置陷阱。
然后,一个多雨的秋季,我的第二任妻子和我在一个潮湿的台地上筑了一间整洁、舒适的小屋,就在我的农场以北数英里,从旗山流出的一条溪流上面。为了建造那地方,我们辛勤工作了3个月,然后雨变成雪,在我们盖好屋顶之前,树皮结冻,紧附于木材上。但是这个工作是值得的。这间小屋有四间狗屋和一个肉架,位于一个大好地区的好位置上,可以看到一片多草的低地。溪流中有麋鹿,山丘上,即小屋上方的圆形山顶上有貂,这些动物在风中制造出一种高而遥远的声音。
两个世界
我们所做过最好的事情,经常以某种奇特的方式,在死亡之前,发生在我们的生命里头。这个地区形体上的领域,便可以在我生命里找到相对物。我所开辟的那些由外进入山丘和沼泽的小径,也往内进入我的灵魂里。在我研究着脚边的事物以及阅读和思考时,一种对于我自己和这块土地的探索形成了,这两者及时在心灵里合而为一。
当本质性的事物借着早期的基础实现出来,而逐渐增强力量时,我在生命里也面对着一个热情而固执的期盼——永远地将思想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麻烦丢开,只留下最临近、直接而彻底的欲望。进入小径里,不要回头。不管是步行,还是穿雪鞋或者驾雪橇,进入夏日山丘冰冷的阴影,雪中高扬的焰火,雪橇滑行的痕迹,都泄露出了我的行踪。如果可能,让其余的人类来寻找我的去向吧!
一个静止的秋日下午,我在打猎途中停下来休息片刻时,从一个高耸而空旷的山坡上,往北观看另一列山丘,山丘外是什么?关于那被称做“孤丘”(The
Butte)的遥远而多岩石的山,我曾听说过些什么?
我研究着一份心爱的地图,地图里有水域和古老小径的传奇,有高度精确的数字和线路。地图上的名字仿佛在对我说话:北美驯鹿(Caribou)、深溪(Deep
Creek)、枯木(Deadwood)、蒙地·克里斯图(Monte
Cristo)。每一个名字,每一条溪流,每一个多树的山坡,都导向另一个名字、溪流和山坡。在我久久沉浸于幻想之时,我很可能一直往北走到育康河。在一天的旅行当中,我可能建造另一个营地,然后往前走,再建造另一个,直至到达那条大河,或者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或者,我也可以轻易转向南方。记得有一个秋天,我兴奋且深信不疑地想着,我们应该渡过塔纳纳河,进入阿拉斯加山脉下的丘陵地带,将那儿变成另一个活动地区。最近那几年,没有人在那儿布置过陷阱或狩猎。我想到每年秋天,我们看着那些高耸山脊上的雪线,就好像在凝望着遥远的西藏,而现在,我们却可以如此接近那些山脊了。那儿有北美驯鹿和大灰熊,而且谁知道那将是怎样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好地方。
这是一些未曾实现、模糊不定的大好美梦,虽然我可以想象出最后的细节:我将建造的营地,我将开辟的小径,在森林界线附近早早展开的秋日狩猎。但终究有个极限。家里的事物也需要我的关注——属于书籍的另一个世界,以及超越狩猎和设陷阱,进入自己之国度的另一个思想世界。我将停留在我所处的地方,充分利用我所拥有的一切。
狩猎季来临
布置陷阱有其独特的一套行事历,每个月、每一日都有应做的事。远北的夏日很短暂,这是园艺、采浆果、钓鱼和劈砍木材的好时候。白日较长时,砍树、拖木材和堆积木材总是不断进行着。8月底,黑暗返回了,清晨可看到闪闪发亮的霜花。秋天则以冰雪及其色泽进驻大地,我们晚上才赶着去挖马铃薯,去采收菜园里和温室里的作物。河流水道缩小了,河水渐渐不带淤泥了,小浮冰漂浮在漩涡上。鱼网干了,可以收存起来;鱼钓也暂告一段落,船因冬天的到来,而被拖到沙洲上固定起来。狩猎幸运地结束了,一只麋鹿被挂在阴暗的地方。最后的天鹅带着遥远的呼叫声,飞过头顶,树林寂静无声。
雪来了,融化了,又来了,一抹白色覆盖着倾塌的夏日残骸。有时,第一场好雪会在10月降落,留在地面上,任何在雪上移动的东西也都留下了记号,供人解读。11月,雪随着寒气的增强而增多,在零下好几十度的夜晚落着。我会找一天步行到山丘上,寻找毛皮动物的踪迹,或者,在天晚时狩猎,那时我可能看到当年为数最多的貂。我在家将陷阱分门别类,检查圈套,同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季节稳稳地往下滑落着,我停在那儿,衡量我的选择:该在黑暗中旅行3个月,或者一整个冬天都待在家阅读、思考?“需要”和“想要”这两个东西都蠢蠢欲动。我几乎是事到临头了,才决定偶尔去布置陷阱。我将一只麋鹿放在山丘上,把它挂在树林中,一两只貂很快地就会发现它,然后大啖其肉。我在那儿布置了几个陷阱,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之后,我还必须将肉拖回来。我从储藏室取出雪橇,检查并修补了套具。狗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的陷阱有各种大小和种类,从我用来捕貂的一号跳跃式陷阱,到“维多和新屋”(Victor and
Newhouse)公司所制作,用来捕狼、草原狼(coyote)和海狸的较大的双弹簧,一应俱全。其中一些有丑陋的齿状物,面貌狰狞的器具,都很危险,也难以装置。在我明白自己需要、想要什么之前数年,我曾经在费尔班克斯的一个收藏处买了一些,其他则是别人送给我的,或者我在某个地方发现的。这些东西堆积在家中的箱子里,或者挂在营地墙面的钉子上。为了节省一些打包的时间,我常常将捕貂陷阱挂在小径旁的树上,以便在下一个季节使用。陷阱暴露在那样的空气中,很容易生锈。
有一次,我从某本书上读到了一个建议,我将所有的陷阱放在云杉树枝和树皮熬成的浓汁里煮沸,以便除掉陷阱的金属气味,并使陷阱免于生锈。这或许有点用,但是无论如何,对于我捕到的貂和山猫而言,这一切似乎无关紧要。
不管我需要什么,这个地方总是能够供给。从它的土壤和雪,从那些被找到的工具,从先人留下来的那些弹性渐失的螺旋圈,以及变钝的刀刃。我用一条在采矿溪的垃圾场抢救来的几股旧绞盘钢索,制成捕山猫的圈套。在几个深秋的下午,当门廊的窗口充满了拖得长长的亮光时,我坐在那儿,用切刀和钳子解开那些钢索;而我的心思则漫游到外面屋子下的河流,然后又回到手边的工作上。
我大约弄好了五六股钢索,将它们编在一起,在末端打结,变成一个8字型。有时候,我发现将这些钢索放在火上加热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可以使钢索更容易处理,而且可以改变颜色,将原有的明亮烧成一种金属特有的暗蓝和蓝灰,如此,做好的圈套在森林中较不易被发觉。当我做好了10个或一打圈套时,我将它们搓成小螺旋圈,绑在一起,挂在工作房横梁的钉子上。
我也有工厂制造的其他圈套,上面有精心设计的金属锁,但是我发现这些圈套大都太长了,而且很浪费钢索,因此,我将它们切断,把一个圈套做成两个。而且,我也的确需要大量圈套,因为许多圈套可能在森林中遗失而无法发挥作用。
我收拾一天所需的行头,步行前往,有时我和狗出去,在外面过一夜,或待更长的时间。有时候,狗会叫嗥着猛冲,直至喘不过气来。所以有时候,我宁愿以我的蹒跚步伐前进,在一个新的地方停下来,花一些时间待在那儿。或者,我可能带着我的狗和雪橇行进数英里,然后将狗和雪橇绑起来,再徒步前进。有时,我会穿上雪鞋,雪可能或深或浅,那一季可能比平常更暖,或比前一年更冷。风持续地吹着,小径蒙上了一层积雪。一个最好的冬天,雪量少,而恶劣的酷寒几天就过去了,正如一位芬兰捕兽老手爱说的是一个“适合布置陷阱的冬天”。
不管是从书里,还是从老邻居的话语里,我很早就听过,不应该在同一地不断地布置陷阱。曾经有一度(现今可能也是如此)人们普遍认为,他们可以进入一个地方,用陷阱猎捕任何四只脚的动物,然后再往前进。但是我认为这是不可行的。虽然我对于这些事的觉醒尚未完全形成,但却直觉地认为,我必须关注这个我可能再度生活于其中的地区。
在尚未有人居住的地方,大多数动物都不怕陷阱。人们可以很轻易地捕到那地方的每一只貂、每一只水貂,山猫的情况亦是如此。当人们不断地在同一个地方布置陷阱(我自己的雷得蒙溪和山丘以前曾有过的情形),这个地方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旧观,而住在那儿的人,将自食其果地面对未来的荒年。
当我观看森林,并倾听捕兽老手的谈话时,我明白我们最好在这个地区留一些种,并按照毛皮动物迹象的多寡,来布置陷阱。这一切都太不确定了,太多的事物介于其间,无法使野地捕兽成为一件稳固、可靠的事情;而动物的生命也仿佛除了供我们使用之外,没有别的目的。丰年可能再回返,森林可能再度充满生机,但是有一天,兔子会再度离开我们,而且除非时机成熟,否则不论我们想出什么办法,亦无法唤回它们。
生命的残骸
捕兽年从冬至开始,久久不散的阴暗、柔和的灰光,构成了微明世界。冷冷的阳光照亮了南方的群山,白天才刚露脸就结束了。我变成一只生活在昏暗中的动物,早出晚归,在黑暗中开始,也在黑暗中结束。在蹒跚前进中、准备中、观察中和做记号中度过日子。
12月过去了,接着是1月和2月。我可以感觉到白天变长了,日光更持久了,虽然寒冷依旧,且在夜晚时分加深。貂的季节结束了,海狸的季节开始了,一直持续到4月。森林逐渐复苏,我可以在长长的日光和突来的暖日中,觉察到这一点。我的心思又开始从雪和黑暗中,回到阳光、种子和一堆堆的泥土上。
然后,当雪在暮春开始融化时,冬天结束了。陷阱被拔下来,挂起来,或者贮藏起来,圈套从森林中被收回来。我和雪橇、狗在变软的小径上,做最后一次出巡。之后,由于夏天即将来临,我便将套具和雪橇收存起来。数过了毛皮,心中无限欣喜,钱也随之在心里花光了。我学到一些新的东西,也经历过一些失望。我决定在下一年辟一条新的小径,通往更远的溪流,并且在那儿盖一个贮藏所。一只狗已经开始在调皮捣蛋了。当阳光日渐增强,水从小屋屋檐滴落下来时,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此刻当我在写这些时,许多半隐藏在这几年贮存起来的残骸之下的事物,又在脑海里浮现:书本的剪贴、老邻居的话语、大地的低声呢喃、被遗忘的日子和习惯。我想要长长列出这些事物,仿佛在片刻间,它们就会自我心中永远消逝一般。
内容是无穷无尽的。首先是关于水、小径、陷阱埋伏处、小房间的那几套东西和用来使动物沉入水底的石头以及平衡杆。这些词汇混和着链索的叮叮响声以及活结的磨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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