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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80后爱情回忆录,那年我们还年轻。我们留不住时光,留不住激情,更留不住不够爱你的那个人。继《匆匆那年》后青春回忆再次极致绽放,写尽青葱岁月的美好时光。你不爱我的那些年,我正在一场又一场没有结果的苦恋中,似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你寄给我的每一封明信片时刻提醒着,你终究不在我身边。
?编辑语?:这本书写尽了我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不限于爱情。第一次离家出走站在陌生的站台(小编我胆小没离家出走过),同第一个喜欢的人一同挑选一张卡带,曾经跟他她约好等我们长大一起去听演唱会,记得那一年遇见他她紧张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看完这本书我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我选择默默在内心回忆......那一年我喜欢的他,现在在哪,过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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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少女艾子曰在十三岁策划坐火车去大城市玩的时候结识了新来的小镇少年许时漆,那是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夏天,许时漆在祈城这样一个南方小城犹如是水晶般闪亮透明,轻易地击中艾子曰的心。为了许时漆,艾子曰一路追随着他从祈城到布鲁门,他却在二十岁那一年消失,成为子曰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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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鹿人磨铁中文网签约作者。
85后,身兼数职的文艺青年,做过音乐策划、写过舞台剧本,画过画,写过诗。一无所成,但与自己玩得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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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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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祈城
光
束照亮了整个站台,夜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站台上的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与时漆。那时我已经是成年女人的样子,而时漆却还停留在少年时期,背着一个双肩包,低头看着脚尖,耳朵里塞着耳机。我轻轻唤他,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笑。接着拉开车门走上车,火车呼啸而去,而我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语不发。
第二章
布鲁门
我
匆匆跑出去,看到晒黑了一点的时漆,他正站在宿舍的栏杆前打量上面缠绕着的蔷薇蔓藤,见到我出来,立即微笑起来。而我已经足足有半年没有见到他,就像是所有委屈和沮丧的情绪都聚集在一起,慢慢地胀大,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一秒都不能够,我就这样哭了起来。
第三章
在祈城与布鲁门之间
在
想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鼻子酸楚起来。很迅即的一秒,仿佛全世界都跟着停顿了一下,周围不再有聊天和广播的声音,超市的灯也像是短路了一般闪了一下。我看着叶绿言的背影,险些以为那是时漆,想要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一句“你回来啦”,等着他回头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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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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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后来,我总是梦到那辆火车,在午夜时分乘风而来。墨绿色的旧火车,像是时代更迭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架势,似乎是想要为多年的慢速而雪耻。光束照亮了整个站台,夜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站台上的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与时漆。那时我已经是成年女人的样子,而时漆却还停留在少年时期,背着一个双肩包,低头看着脚尖,耳朵里塞着耳机。我轻轻唤他,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笑。接着拉开车门走上车,火车呼啸而去,而我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语不发。真正令我难过的不是他的离开,而是我与他竟然一句对话也没有。我曾想我与时漆之间的种种,到最后都浓缩成了这个梦,时光一如列车般短暂地停留,接着迅即而去,带走了他,却将我留在原地。我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台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但1999年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021999年8月17日,我在祈城火车站遇到了小岛。凌晨2点的火车站,天空下着细雨,站台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等车。我和小岛都看到了彼此,他穿着一身红色的球衣,脏兮兮的球鞋,手插进口袋站在那里,身上没有背包,不像是等车,倒像是随便出门转转而已。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毕竟我们不算太熟悉,虽然是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小岛的淘气是出了名的,小学二年级时以剪女生的头发为乐,口袋里总是塞着一把小小的剪刀,看到长头发的女生就伸出手来,冷不防“咔嚓”一下,为此成为全校女生的攻击对象。但现在这种时刻,我们就像是被流放到孤岛上面一样,不打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正在我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擦了擦鼻子朝我走过来,我连忙别开脸看向对面。火车还没有来,铁轨对面是一个空空的站台,昏黄的灯光照着,细雨如金丝一般被照得发亮。“你去哪里?”他照例是那种粗鲁的语气,仿佛我去哪里还需要跟他打招呼一样。我不理他,低头盯着脚尖看。谁知他一改往常讨人厌的样子,竟然主动跟我说:“我要去布鲁门,你也是去布鲁门吧?”
半夜2点,其实还能去哪儿呢?这个时候只会有一班火车经过,2119次列车,2点17分进站,4个小时后到达布鲁门。当然是慢车,绿皮的那种。我的家乡祈城是一个特别小的地方,一般的火车即使经过也不会停下,用行动无视这个地方的存在。而经过的火车,十有八九是冲着布鲁门去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带我去布鲁门逛过一次,不过是4个小时的车程,却是天上地下,布鲁门犹如一颗耀眼的明星一样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些密集的高楼,马路上走过的漂亮女孩儿,每个人都讲着好听的普通话,马路两旁种满了鲜花。对乡下人来说,布鲁门真是一个高级的地方。我忍不住问小岛:“你去干吗?”“看球。”他说,“明天晚上有一场比赛在体育馆举行,我已经托我表哥买了票。”
他颇有些得意,连表情都生动了起来,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了,又问我:“你呢?”“不想跟你说。”我说。这个时候远处传来车鸣声,站台上仅有的几个人都立即打起了精神朝北面望过去。火车的灯在黑夜里犹如灯塔一般让人充满希望,我有些激动,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包。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生闯入我的视线,他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袖衬衣,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却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年纪不大,是一个少年。他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一直延伸到黑色的双肩包里。我在他的左边,小岛在我们的中间,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小岛以为我是在看火车来的方向,但其实却不是,因为在那一刻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在等火车。那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身影,事后我回想。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我根本就说不出来。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看着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火车票,像是确认似地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看着火车慢慢地在眼前停下。我看着他朝检票员递出了票,看着他走进了车厢,直到我看不到他了,这才如梦醒一般,想起自己是在等火车,而火车已经来了。他身上就是有那样的气质,将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无论是在这空旷的站台,还是茫茫人海。031999年的祈城还是一副破败的模样,到处是旧得几乎快要倒塌的房子,虽说是城市,却更像是小镇。市中心有一座灰灰的广场,仅有的几所学校分布在广场的四面八方,放学后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上,交叉着彼此穿过,抑或是停下来跟认识的人打一声招呼。广场是陷进去的,就像是在地上挖了一个虽然大却很浅的圆形坑一样,中间是摆着小桌子下象棋的老头儿,外面一层被玩滑轮的少年占据,最边缘则摆着很多小摊位,卖旧书或者零零碎碎的东西。那一年我尚未有“正版”“盗版”的概念,只晓得一本书定价是15块,却只须3块钱就可以买回来。那一年的旧书摊上已经摆满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我却还不知道BBS是什么。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开设了微机课,一开始都是学习理论知识,每个人发了一个假键盘练习指法。到了五年级我们才第一次碰到电脑,5个人一台,扣除掉讲课和争论的时间,几乎每个人每节课只能碰5分钟的电脑,何况是连网络都没有。而六年级的时候本市第一所网吧开张了,马路上排起了长龙,3元钱1个小时,那时候3元钱几乎是我们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但因为网吧的老板王叔跟我爸是旧友,所以我有幸在那里玩一会儿。就是在那间狭小的网吧里——不到30平方米的面积,10台电脑背对背地摆放着,却挤着至少30个人。我甚至记得那间网吧的名字,是那个时候很流行的取名方式,叫做“E时代”——而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人生第一次打开一个网页,进入区域聊天室,打下第一句“你好”。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输入法选择,网吧里人人都在玩游戏,唯独我拼命地回忆着五笔表格,充满新鲜感地看着聊天室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ID。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人叫“七月流火”,他说“你好”,我便也说“你好”。我打字速度很慢,但一个小时也足够我们交流彼此的性别、年龄、身处何地、爱好是什么,甚至在他的指导下,我申请了人生的第一个QQ号码。那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到处都在宣扬末日论,我却全然没有恐慌过。对我们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新世纪到来的兴奋代替了旧世纪过去的惶恐,世界就像是一只刚刚剥了皮的橘子一样充满香气,粉嫩的果肉上挂着细细的、交错着的线条,甜美而芬芳。接着便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网吧一间接一间地开张,很快遍布了整个祈城。而我渐渐也染上了网瘾,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网吧一趟。也是没过多久报纸和电视上充斥着对网络的负面报道,网吧成为继游戏厅和溜冰场之后学校明令禁止的地方。暑假里,几乎每个网吧门口都站着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我们像是贼一样小心翼翼地、充满警惕地钻进一间间小屋子消磨着快乐的时光。七月流火对我说:“祈城离布鲁门很近啊,不如你来找我玩吧?”
他已经20岁,在布鲁门读大学,是个极其有趣的年轻人。我看过他的照片,是在一家餐厅里,他正在喝水,杯底挡住了嘴唇和下巴,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乌黑的瞳孔,充满惊讶地盯着镜头看。而隔着屏幕,我总觉得他就是在看我,仿佛我也在那家餐厅里,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就像是见到了老熟人一样等着他向我走来。“你到底为什么去布鲁门?”小岛问我。我当然不会回答。我们面对面地坐在硬座上,中间隔着一张小桌,我假装在看书,不理他。不是我想跟他坐在一起,而是他非要跟在我后面。车厢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空位置到处都是,我再怎么换位置也逃不掉的。他的确是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男孩,长相倒是不难看,可是一旦说起话来就让人生厌。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他喜欢的球队,也不管我是不是能听懂;或者不停地从书包里掏出花生米和罐装啤酒,打开,“噗”的一声,我忍不住皱起眉来。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故意凑过来,对着我的脸打了一个嗝。“好烦人啊你!”我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他却颇有些得意地说:“快告诉我你去干什么,否则今天一晚上你都过不好,4个多小时的车程呢!”
我也是要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到达布鲁门之前我大概真没有办法甩掉他了。这时,他却望向我的身后,意外地叫了一声:“哇!任天堂!”
我回过头去,看到刚才的少年。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节车厢里,就坐在不远处的空位置上,低头打着手中的游戏机。他依旧戴着那顶帽子,整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大概是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看,这才抬起头朝我们看过来。乌冬冬的黑眼睛,视线穿过闷热而昏暗的车厢落到我们身上,列车轰隆隆地响着,而雨穿过车厢砸到我脸上,竟然像石子一样带来痛感。我连忙转过头去,低下头继续看书,小岛却还在盯着他看,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说:“这个家伙一身名牌啊,阿迪、耐克、任天堂,CD机应该是索尼的,你认识他吗?”
“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我白他一眼。小岛一脸思忖的神情:“如果是祈城人的话我应该见过才对,祈城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人就那么几个。你说他多大?我觉得他已经念高中了,不过也有可能还是初中,说不定其实是在布鲁门念书,趁暑假回祈城?对,应该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不认识……”
小岛就是这样一个多话的人,接下来的那些年,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倒是占过一点儿便宜,成了同龄人中第一个开车的人、第一个买房子的人。青春期里他最大的忧愁是不讨女生喜欢,成年后却成了女人追逐的对象。那个时候纯真年代已经过去,抑或纯真年代从未存在过,只是我们在单纯的时代用单纯的眼看到的是一个单纯的世界,而后来世界不再单纯,是因为我们不再单纯。说到底,还是意识和观念的差别罢了。但这终究还是一个由意识和观念组成的世界,一类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类人,一个观念也没办法兼容另一个观念。好比13岁的时候我们自认为已经很成熟了,至少成熟到可以半夜坐4个小时的火车去另一座城市,旁人却还是觉得我们出了城就会遭遇不测。上车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列车员走进来检票。那节车厢只有5名乘客而已,一位壮汉正霸占了第一排的位置睡觉,一位中年妇女一直神情忧郁地望着窗外,然后剩下3个,分别是我、小岛以及陌生的少年。检票员盯着我们3个人,我们也都看着他。忽然之间世界又悄无声息了,只剩下列车哐啷哐啷地向前疾驰着。20岁的时候我曾仔细观察过我13岁时的照片,发现即便我能理解,但对着那样一张脸,还是会觉得不可靠。1个小学生独自在火车上似乎还可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是3个,就有点像集体离家出走了。静了几秒后小岛忽然暗叫了一声“快跑”,就拖着我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我没来得及反应,只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经过陌生的少年身旁时我看到他也抱起了双肩包跟了上来,检票员大叫:“站住!”接着也跟了上来。我的双腿不断地向前迈动,经过了一节又一节的车厢,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洞。火车在前行,我们却在后退,假使我们逃亡的速度同火车一样快,那么在车厢外面看来,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不动?以及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04于是,我人生第一次的独自出行就这样结束了,在登上火车的第40分钟,我们被堵截在餐车上。我们运气不好,谁知道半夜3点的餐车上还有人在吃宵夜,进去的刹那我们都愣在了那里,只看到一堆穿制服的列车员正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而追着我们的那个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大喊:“快……快抓住他们……”
“说,你们从哪儿来?家住哪里?去布鲁门干什么?”
在餐车里,我们被一群人围着严刑逼供,说是严刑逼供,其实也不过是被盯着看而已。可是面对那么多陌生人严肃紧张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小岛是第一个招的,毕竟他已经跟他表哥打好了招呼,毫无压力地报出了表哥的电话号码。一个人记好那个号码后离开,不久又回来,点了点头道:“这小子没撒谎。”
接下来就轮到我和那个陌生的少年,他先张的嘴,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显得文质彬彬。他说:“我去看我妈妈。”“你妈妈在哪里?号码是多少?”他摇了摇头。对方笑了起来:“你连你妈妈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啊?”“我……”他嗫嚅,“我爸妈离婚了,我好久没有见到她……”
我忍不住转过头看他,他低着头,帽子已经被摘掉了,露出一张干净的脸,完全不同于小岛的潦草和粗鲁,非常好看。睫毛很长,轻微地垂着,有一种静静的、却很厚实的哀伤。连列车员都动容了,表情缓和了一点,问:“那你爸爸呢?我是说你亲生爸爸,他的号码是多少?”
“他现在不在国内,在肯尼亚。”他说。“啥?肯尼亚?”他们都摸不着头脑,只好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姑妈家,地址是清风路38号……”
我突然反应过来,啊,原来他是雪梨阿姨的侄子!雪梨阿姨和我妈妈是旧同事,我们两家住同一幢楼,我家是三楼,她家则是一楼,一楼的住户一般都配备一个小院子,夏天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她教她4岁的小女儿毛豆认字,有时候她看到我,就招呼我:“子曰,下来一起吃西瓜!”
早几天我就听说雪梨阿姨的侄子会过来,但我一直策划去布鲁门的事,没注意到他已经来了。我听到他说他叫许时漆,真奇怪的名字。轮到我,我还没有张嘴,小岛已经雀跃地叫了起来:“她叫艾子曰,我知道她住哪里!她是离家出走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其他人倒是很满意,说:“等到了下个站我们就送你们回去,小孩子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被人骗了怎么办?尤其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大半夜还敢一个人出门?”
我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久车便到站了,我和雪梨阿姨的侄子一起被带下车,小岛得意扬扬地跟我们挥手,想到我爸妈此刻会被电话吵醒,回去后免不了是要挨一顿臭骂,我就忍不住担忧。虽然我早就做好过几天回来时挨骂的准备,但我还没有去过布鲁门呢,未免也太不值得。那少年倒是十分平静,我们一前一后地朝出站口走去,我盯着他的背影看,这才发觉他比我高很多。我很少见到比我更高的同龄人,13岁,我已经长到了一米五八,女孩总是比男孩高一些,比如小岛,他就比我矮。但是这个人比我高。并且一直比我高。我们下车的那个站叫子洲,距离祈城60多公里,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也没想到来的路上我是坐火车,回去的路上却是坐警车。铁路上的工作人员把我们交给子洲的警方,谁知道警察竟然会那么重视,直接开车送我们回去。那种专门押犯人的车子,前面是司机座,后面像一个封闭的小箱子,只有一个小窗口。他们很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解释:“现在没有别的车子了,你们委屈一下吧,不过也真是的,谁让你们半夜跑出来。”
两个大叔在前排开车,倒是很好心地给了我们两个垫子。我和少年坐在车子里,听着他们聊子女的教育话题,自己却都没有说话。少年看了看我,露出善意的表情,又从背包内掏出CD机,将一只耳机递了过来。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但两个人的距离太远,耳机线不够长,他只好把位置朝我这边移了一点。我们并排坐着,靠着车厢壁,看着小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从这一边移到另一边,周而复始,反复不停。因为这光,以及我忐忑的心情,时间忽然变得格外漫长。而这时耳机里响起的音乐却让我怔了怔,那是一个男人的歌声,英文,嗓音很粗粝,像是一个中年大叔,音调却很简单,跟我平时听过的所有的歌曲都不一样。“这是谁的歌?”我问。“鲍勃·迪伦。”他解释说,“一个美国歌手,我爸爸很喜欢听,我听久了就也喜欢了。”052011年鲍勃·迪伦来中国开演唱会,一时间到处都是他的消息,连那些不怎么听音乐的人都下载了《blowing
in the
wind》,而我早早就订了票准备去北京,却被领导告知“这个周末事情很多,不可以请假”。我想了想,一咬牙,干脆就辞了职。然而,我最终也没有去到现场,因为我坐错了地铁,走出来的时候再打车也来不及了。工体内有尖叫声和欢呼声,还有温柔的大合唱。我坐在门口空旷的地上静静地抽一支烟,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离开。我想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运气的人,错过了三月的花、四月的雨以及最好的时光里的最好的你。06那一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车在清风路38号停下来,整幢楼都黑漆漆一片,只有我家和雪梨阿姨家还亮着灯。送我们回来的两个大叔说:“到家了,下来吧,以后别再乱跑了。”
我的父母和雪梨阿姨一家正在楼下说话,一见到我们就跑了过来。我妈妈始终是一脸疑惑,仿佛还没有睡醒,问:“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雪梨阿姨则拉着时漆的手,小声地感谢民警。两个男人则分别抽出烟递给他们大说了一通感谢之词。接着我们分头被领回自己家,我闷声不响地跟在父母后面,知道今天不会有好日子过。果然,一进家门我妈就朝我大叫起来:“半夜你跑出去干吗啊?还去坐火车,真是反了你!”她就像是终于清醒了一般,开始不客气地骂我。我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等着她骂。我妈在医院做护士,工作十分辛苦,常常要值班不说,在医院里也是常常受病人和医生的气,脾气十分不好。护士是个很尴尬的职业,功劳从来都是医生的,辛苦的却都是他们,打针、嘱咐病人吃药、量体温……琐碎小事都是他们的。我妈年纪大了,一直想辞职,爸爸一个人赚的钱却又不够花,所以妈妈总是在抱怨。我爸倒是习惯了不管事,见我已经回来就打了个哈欠说:“那我进去继续睡了。”
“你就知道睡!家里的事你究竟管过什么?赚钱你也赚不到,家务也没有做过,现在倒好,连孩子也不管了!”我妈连他一起骂,我爸却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我觉得烦躁。幸好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雪梨阿姨笑盈盈地站在外面说:“我就知道你在骂她,大半夜的骂什么呢?孩子回来了就行。我做了点吃的,两个孩子也都饿了,叫子曰下去一起吃一点吧?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要骂等明天下班后再骂也不迟。”
雪梨阿姨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没有上过班,脾气很好,总是笑嘻嘻的,听到她这样说我简直是见到了救命恩人。我妈大概也是累了,对我挥挥手说:“算了你去吧,我也没力气收拾你了。”
我连忙跟着雪梨阿姨走出去,下楼梯的时候她却说:“是时漆叫我来的,他怕你挨骂呢!对了你已经认识时漆了?”
不算是认识,但也不算不认识。思来想去我还是点了点头。“时漆以后就要在祈城念书了,跟你一所学校的,不过比你大一届,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啊。”
进了门,我看到时漆正坐在桌前翻着杂志,桌子上摆着水果和银耳粥,见到我,他抬头对我微笑了一下。房间里突然传来毛豆的哭声,雪梨阿姨连忙钻进卧室,于是外面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这个房间我来的次数其实比他还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拘束,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啊。”
我便坐了下来。他盛了一小碗银耳粥给我,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叫子曰,是孔子曰的那个子曰吗?”我点了点头。“你爸爸肯定很喜欢看书。”他说。“不是,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我爸爸不爱看书。”“是吗?我爸爸也不喜欢看书,不过他倒是出了很多书。”
“他是作家吗?”
“不是,是摄影师,我拿来给你看。”他说着,跑进房间拿出了一本很大很厚、看起来非常精美的画册。我接过去,好重。他指着封面上的名字道:“许均忱,就是我爸爸。”
我翻开那本画册,看到了草原上的羚羊,或坐或卧,或者直视镜头,或者正在晒太阳。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单反是什么,只觉得这些照片比我家拍出来的那些都好看,那么清晰,又那么静谧。羚羊很美,成群地经过草原,背后是红彤彤的落日,漂亮的角,以及健美的肌肉、长腿。我在电视上也不是没看到过,但此刻面对这些画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美得让人紧张,我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等他从非洲回来,我们就能看到大象和狮子了!”许时漆冲我眨了眨眼睛。吃完东西以后天都亮了,许时漆收起餐具去厨房,我在一旁帮忙。雪梨阿姨一直没有再出来,大概是已经睡了。雨下了一整夜之后已经停了,只剩下窗外的树丛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尤其是在这样的黎明:天蒙蒙亮,泛着一种掺杂着灰色的明亮的蓝。我们小心翼翼地洗着碗,生怕吵醒了房间里的人。几个小时前的事已经变得像梦境一般不真实,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怎么会有勇气独自跳上那辆开往异乡的火车。可是警车小窗里透进来的光芒却历历在目,从这一边移到另一边,我和许时漆紧挨着坐在垫子上,电流声在空气中滋啦啦地响。“对了。”许时漆忽然说。“嗯?”
“祈城后面是不是有一座山来着?”“山?”
我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祈城后面的确是有一座类似山的地方。说类似,是因为那座山根本没有山该有的壮观和严峻,只不过是一座很缓和的坡,走到山顶也才不过半个小时而已,山上倒是能看到祈城全景,小时候学校常常组织去爬那座山来着,回头还要写爬山感想的作文。“算是吧,怎么了?”“我们去爬山好不好?”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我怔了一下,问:“现在?”
“是啊。”他把洗好的碗放在沥水架上,拿了一块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我本来想说那座山实在没什么好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等我回去换一下鞋!”
我匆匆跑回家里,轻手轻脚地开门。我脚上还穿着凉鞋,唯恐吵醒父母,像做贼一样从鞋柜里找出好久不穿的运动鞋换上。再下楼,看到许时漆正站在楼道口等我。他全副武装,背着那个大大的背包,脚上蹬着一双墨绿色的、看起来质地很好的鞋子。我发现他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精致好看,跟祈城这些小屁孩的确不一样。雨后的山上非常泥泞,即使是平缓的路走起来也很辛苦。这座山并没有名字,就叫“山”,小时候每逢春游秋游,学校都会组织来这里爬山。但爬了几年大家也都烦了,何况南方根本没有季节之分,即使是山上,春天百花开的场景也几乎没有见过,只能看到一大堆面目丑陋的、灰灰的蘑菇。那时候大家写作文都一筹莫展,总不能说“山上的冰都化了吧”?根本就没有冰嘛!但的确有脑子不灵光的同学照着课外书抄,写什么迎春花都开了,燕子从遥远的南方回来……老师在课堂上朗诵那篇课文,读到一半终于忍不住问那位同学:“祈城是在南方还是北方?燕子是从哪个南方回到哪个南方的?”
大家都笑成一团,写这篇作文的同学很郁闷地垂着头。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还在被嘲笑,每逢春天大家都打趣地冲着他喊:“喂!你的燕子回来了没有啊?”
上山的途中我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来讲,许时漆却只是笑笑,没有说太多话。到了山顶后他从背包内掏出两瓶矿泉水,递了我一瓶。山顶有一块大石头被雨刷得干干净净的,许时漆从包内拿出一块干的毛巾擦干,我们一起坐下来休息。我已经很久没有打量过清晨的祈城,自从放暑假之后,我已经很少在8点之前起过床了,更不要说出现在山上。山上的祈城看起来略美一些,青灰色的房子,随处可见浓郁的绿色夹杂在建筑物之中,广场上有一团黑影走动,大概是老人家在跳健身舞。更远一些,是新的开发区,依稀可见打桩机已经开始工作。“你将来要去那里上学!”我指着一个方向对许时漆说,又问:“之前你是在布鲁门读的书?”“嗯。”“你比我大一岁?”他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多大。”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才说:“雪梨阿姨常常跟我提起你,说是你比我大一岁,还说你在学小提琴。”
“很久没学了,”他说,“小时候学过一点,实在拉不好就放弃了。”“只会一点点也很厉害了呢,我什么乐器都不会。”我说。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接下话茬。我这时才发现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不同于小岛或者别的男生,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山下的祈城,这片他即将要生活的城市。我很想问他关于父母的事、关于布鲁门的事,却都问不出口,因为我们还不太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即便将来我们很熟悉以后,有些话我也没办法问,只能等他自己先开口。但幸好我没有等太久。072002年的夏天我们再次出发去布鲁门,这时候我已经长到一米六,他也已经一米七五,走在路上我们就像两个大人一样,再也不会心虚,查票的时候列车员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那一年他依旧是要去看望母亲,而我表面上的理由也还是去见网友,实际上,却是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那一年的夏天比1999年更加炎热,幸好我们都有了足够的零花钱坐快车,车里有空调,正值暑假,车上很多人,我们没有买到坐票,只好站在车厢的连接口处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他还是背着那个旧的背包,戴着蓝色的帽子,而我则穿着草绿色的裙子,背包的带子不知道为什么断了,我摆弄了半天都没有弄好,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去帮我修,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我未必见得到我妈妈。”
“为什么?”“她在医院里,医生不一定让我见她。”“啊?她生病了吗?”我问。“嗯,医生说她有精神障碍。”“什么障碍?”
“简单说来,就是精神病的一种吧,她时常记不清自己是谁,正常的时候她是我的妈妈,有的时候却以为自己是一对孪生兄弟的母亲,我是其中一个,而我还有一个哥哥,她以为我的哥哥死了。”他说,接着又说:“但我并没有哥哥。”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小,在“哐当当”的列车飞逝的声音中几乎听不见,我仿佛出现了耳鸣症状,窗外一大片光射进来,我惶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时漆,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一时间大脑有些缺氧,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非常无力。不久,他修好了我的背包,伸手递给我,我迟疑一会儿才接过去,他笑了笑,说:“她就是因为这个跟我爸爸离婚的,她以为我‘哥哥’的死跟我爸爸有关。”
我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他愣了一下,才抬头对我微笑,说:“我没事的。”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08我上大学后学的是新闻,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什么报刊杂志都不放过,整天闷头研究新闻。有一天一个有些熟悉的词跳进我的眼睛,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时漆的母亲就是这种病。我忽然对心理学充满了兴趣,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研究相关读物,后来读到《精神分析引论》的时候我看到一句话:人类的本性喜欢把不合意的事实看作虚妄,然后毫无困难地找出理由来反对它。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哀伤。我想起16岁的我和17岁的许时漆,想起我们站在医院门口,很奇怪的,那幢医院也建在山上,白色的建筑物,黑色的栏杆,倒像是一个豪华的庭院。我们趴在栏杆外面,看着里面散步的病人,一律穿着白色的衣服,袖子在身后打一个结,以防止他们会伤害到自己。他们都很宁静,脸上的表情平和温柔,有的抬头看着天,有的俯身打量地上的小草。我紧张得喉咙都干涩起来,转过头去看时漆,他却异常阴郁,瞳孔黑得见不到底。忽然有个女声大声地叫:“时漆!”时漆却掉头就跑。我转过头试图去找到那个女人的身影,试图去找到时漆的母亲,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朝我们张望,一律是空洞的、没有表情的眼神,像玻璃珠子。一个穿制服的医生朝我们走过来,边走边叫:“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连忙朝时漆追上去,他在路口等我,待我走近了,我才发现他在发抖。他低着头,鼻尖出了汗,拳头紧紧地捏着,颤抖。“我没有想到我会害怕……”他讲话非常艰难,连声音也是颤抖着的。我忍不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片刻,有呜咽声传来。09等小岛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学了,我妈妈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去买新的文具,下楼的时候我问许时漆:“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爸爸已经买够了这些东西给我,”他说,“不过去看看也好。”一旁的毛豆跳起来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那一年毛豆只有4岁,留着一个蘑菇头,看起来就像卡通小人,十分可爱。雪梨阿姨犹豫一阵才说:“时漆你带毛豆去吧,路上小心一点!”“放心吧!”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带着时漆到处乱逛,我像导游一样热情,东指西指地说:“那是祈城最好吃的小吃店,里面的章鱼丸子最好吃了!这条巷子可以抄近道到学校,不过路上有时候会碰到打劫的小混混,所以还是少走为好……”
毛豆走在我们中间,我们一人牵着她一只手,有时候她累了就伸手说“抱抱”,时漆就蹲下去,在抱起她的那一刻胳膊上鼓起一团肌肉,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忽然发烫起来。已经是8月末了,天气还是很热。祈城的规划实在是简而又简,就像是搭积木一样随手画一个圆,以广场为中心,四周分别是各种各样的公共场所和住宅区,步行街上到处都是人,我零花钱有限,只能钻小市场,开学前夕市场里都是学生,接踵摩肩的,而略有钱的都去商场或米奇专卖店。不知道为什么时漆跟在后面,我就有点尴尬,几乎不想买东西了,他却很是好奇,不停地拿起各种小东西问价格。我拖着毛豆走在后面,他拿着一个本子回头问我:“你说这个好不好看?”
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点了点头,他就一口气买了一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东西比我的还要多,各种各样的本子和笔,装进新买的双肩包里,还感慨:“真便宜呢!”
我说不出话来,我想我已经见识过时漆的零花钱,至少是我的五倍,何况是从布鲁门那样的地方来,觉得祈城的东西便宜也是应该的。可是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乡下人。买完东西后他请客去吃冰棍,广场旁边有专卖冰淇淋和汽水的小店,我们刚钻进去就遇到了小岛,他跟一大群男生抱着一个足球在柜台前大喊大叫:“我要可乐!我要橙汁!”
小岛看到我们,立即大叫着跳了过来:“哎呀呀瞧瞧这是谁?”又回头冲那群男生喊:“猴子!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在火车上遇到的就是她!”
叫猴子的那个男生我认识,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学期我们是同班同学,后来他转校了。成年之后我发觉几乎每个人在年少的时候都有一个叫猴子的朋友,像是永恒的男配角,长着一张瘦瘦的脸,皮肤黝黑,却有一双很大很明亮的眼睛。他们大多活泼好动,在一个又一个女孩的青春期里扮演着诸如跑腿和传绯闻的角色,有点讨厌,本质却不坏。至少我认识的那个猴子是这样,2000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叫嚷着“秦小岛喜欢艾子曰”,2003年则是揪着我的领子大声质问:“你到底喜不喜欢小岛?不喜欢就说清楚!”2006年的时候越发过分,干脆大声骂我:“你是白痴吗?难道你还不知道小岛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以及2011年是他来通知我小岛去世的消息,电话里他的声音异常地低沉,说:“小岛死了。”
而1999年我还不知道我会跟这个叫猴子的男生有那么多的相处的机会,我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是姓张还是姓赵?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他却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哇,艾子曰,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敢一个人跑去坐火车!”
提起这件事我就心烦,我不理他们,小岛却盯着时漆看了很久,阴阳怪气地说:“哟,一趟火车坐下来你们俩倒是成好朋友了?我叫秦小岛,你叫什么来着?”
时漆还是温和地微笑着伸出手去:“许时漆,子曰跟我是邻居,我们住楼上楼下。”
“好有缘分哦!”小岛大声地笑了起来,又拍拍时漆的肩膀说:“我们去踢球,你去不去?”时漆有点犹豫,一旁的毛豆却忽然又叫了起来:“皮球!我也要玩皮球!”
时漆似乎很是想去,为难地朝我转过头来,我抓抓头发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们是要去学校的操场踢,但此刻学校还未开门,小岛他们一群人手脚麻利地翻了墙进去,我站在栏杆外面头皮发麻,时漆也为难起来,我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便说:“我小时候也翻过墙的,不过毛豆怎么办?”
“你真的没问题吗?”我笃定地点了点头。“我先过去,等一下你把毛豆递给我。”时漆说着,也踩着栏杆之间的横隔跳了过去,我小声安抚毛豆,接着踩到栏杆上,把毛豆举得高高的,毛豆兴奋地叫了起来,很快就从这一边转移到了另一边,轮到我,我迟疑一下也爬了上去。我没有撒谎,以前我的确爬过墙来着,但此刻在跨到顶部的时候我忽然紧张起来,看着地面迟迟不知道该怎么下去。小岛他们在远处又大笑起来,时漆却把毛豆放在了一边,朝我伸出手,说:“别害怕,我会接着你的。”
我俯视时漆,这是第一次,我从高处俯视他,从上面看起来时漆的眼睛更大了一些,露着像水晶一样的光,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看到比这更纯净无杂质的眼睛。我咬着牙,慢慢地把另一只腿移了过来,朝着时漆的方向,眼睛一闭,猛地跳了下去。他说的没错,恰好接住了我。我整个人朝他身上倒过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重力什么是惯性什么是加速度,我的大脑空空如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时漆很快扶着我站稳,手还抓着我的胳膊,问:“还好吧?”
“嗯,还好。”我小声地说。他这才松开我道:“那么毛豆就拜托你了!”说完就朝小岛他们跑过去。我的胳膊却还是感觉到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他还没有离开一样。如果“捏”和“握”这样的动作会带来压力的话,那么离开之后需要多久皮肤所承受的压力才会归零?如果一秒不能够、一天不能够、甚至一年也不能够……就像如今我回忆起来还是觉得胳膊发热,这算不算是证明科学不算数?那天我和毛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们的观众,我坐在操场旁边看着他们在远处奔跑、大叫、挥汗如雨。到最后所有的少年都脱掉了衣服赤着上身跑来跑去,毛豆在一旁用手指刮着脸蛋咯咯笑。“羞羞羞!”她说。我抱起她坐在我的腿上,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时间那么快又那么慢,那是一个奇怪的下午,我、时漆、小岛,在那个下午仿佛达成同盟似的,从不认识或者不熟悉忽然变成了像是“好朋友”这样的关系。他们两个甚至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临走时小岛还对时漆说:“以后踢球我叫你!”
“好!”时漆朝他挥了挥手。接着我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走到公用的水池旁边,用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子灌满水,从头顶猛地灌下去。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芒来,溅到毛豆身上,她立即大笑着跑到一边去,我却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身体湿了他要怎么穿衣服呢?头发湿了又怎么办呢?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男生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可是又洒脱得很好看。头发彻底湿透了以后他就蹲下来对着毛豆摇头,像是刚洗完澡的小狗那样,水珠四溅,毛豆咯咯地笑着到处乱跑,时漆却追着她不放。我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大人那样稳重,而面前是两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孩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生,我想他们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的。至少不都是那么讨人厌的。而那天最高兴的事情却是:回家的路上,时漆又请我们吃了章鱼丸子!要知道去布鲁门的事情败露之后我就被削减了零花钱,已经很久没吃章鱼丸子了!?精彩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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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这真是一个光是提起就让人伤感的词。据说一个人如果没有暗恋过,那真是人生的损失。因为这个世界到底是由大多数人组成的啊,少数服从多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太特别的人会比较不容易快乐,就像所有的人都朝一个方向走,你却突然要拐一个弯走到小路上,那就很孤独了。后来的许多年里我都对小城充满抵触,狭小的城市、稀少的人群,每一条街上都传播着流言蜚语,东面的一家人出了什么状况,眨眼间西面的人家就知道了。太过封闭的环境,像一只高压锅,只等着爆炸的那一刻。而爆点却又那么低,几乎一小团火苗就可以燃烧一切,却需要一场延绵不断的大雨才可以浇熄。事实上整个21世纪都有点好笑,我们就这样被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肩负着莫名其妙的使命和责任,劈头盖脸地长大,无可奈何地坚强着。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他讲话总是这么语焉不详,可是带着诗意,每一句都值得回忆很久很久。我总是很想要明白他,总以为将来再大一点,我再聪明一点,我就能明白,后来才发现,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看清这个人。也许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近,也许是因为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太过重要。我爱他什么呢?我常常问自己,结果根本得不到答案。我可以用一句话形容出小岛是怎样的人、叶紫山是怎样的人,可是我永远都说不清时漆是怎样的人。如果你也爱过一个人你也许会明白,当我们在爱的时候,总是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不清楚。但有一个人值得你去思索和体会,本身就已经很充实了。而长大了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无论一个人大到什么岁数,总归是不自由的。能够束缚一个人的又何止是家长?禁锢我们的太多太多了,那些有形的或者无形的东西,那些我们能够控制以及不能控制的东西,那些我们知道以及不知道的事情。也或者那些就是命运。大概在青春期的时候每一次告别都显得格外重要,就像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一天像一年那样漫长。我总觉得我们在年少的时候心都很小很小,即使装着一粒沙子,也被硌得血肉模糊。我以为长大之后会好一点,却不知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在长大之后,我们都假装洒脱假装理智,假装一切都不重要,就仿佛我们的心从柔软的蚌变成粗粝的石头,这似乎更糟糕一些。在那样的年岁那样的时光,表达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含蓄和轻微,如同是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以至于我们太过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离别真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那时的我也不知道,像这样的离别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我不知道他可以这么多次地离开我,而我一再地追随着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段时光,到另一段时光。从天涯到海角。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艺青年。很多年后文艺青年已经变成一个贬义词,但我怀念那个时代——那个去音乐厅还不会被人故作惊讶地说“高雅”的时代、那个看小说看到哭也不会被人嘲笑的年代、那个去咖啡馆还是一件可以写进日记本里的时代、那个大家都还有文艺梦想的时代、那个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年的时代……那个想要什么,还试图去追求而不是互相嘲笑的年代。那个年代能与喜欢的人牵手,足够我们激动3天。那个年代我们坐很久的车子去见一个人,无论路途有多遥远,抑或身体有多疲倦。那个年代连电话都很少见,想见一个人,只能走到他面前去,大声地叫他的名字。那个贫瘠又富足的年代。那张明信片已经被我夹在日记本里当书签,每每拿出来看一眼,都觉得很温暖。后来我又收到过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我就用一个专门的铁盒子装起来,每次一打开,都觉得无数旧时光扑面而来。曾几何时我以为老去是一件很遥远的事,20岁的时候才发现时光流逝得比我想象中快许多,不过就是一眨眼,我已经在靠着回忆生活,像是饥饿的人,靠着那仅存的一点粮食过活,有点悲哀,但也心满意足。那种孤独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全世界都照常运行,只有我被抛弃在外。恐慌吗?也许一开始有一些,但慢慢的,恐慌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在乎你的人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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