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胡也佛的仕女很富十九世纪西洋画的意态,他公子说那是在上海美专和新华艺专打下的底子,最潦倒的时期还跟着白俄老师在法国总会画壁画。抗日战争爆发,三、四十年代家累最重,胡南洲说他父亲经画商汪老板帮忙,画了许多山水花鸟草虫养家,从清晨鸟叫画到深夜鬼叫,恨自己不当一名饿不死的医生,坚决不准子女走职业画家的道路。我猜想那时期他也画了许多卖钱的春画,充份发挥他那一手“铁线游丝”的独家工笔绝活。
会画仕女图的中外画家都怕世人批评他们的作品媚俗,像小说家霍桑骂William
Etty画的女人太肉感,说他"had a diseased appetite for woman''s
flesh"。十九世纪英国画家George Frederick Watts于是爱说他画裸女不求悦目但求赏心:"My intention
has not been so much to paint pictures that charm the eye, as to
suggest great thoughts that will appeal to the imagination and the
heart",用心极苦。当年我和James Wilson都讨厌Watts的作品,故意追捧Isaac
Snowman的《Vesta》,夸赞Snowman不假正经。管先生说中国艺文圈子也不重视胡也佛,汪亚尘对他算是有情有义的了。难得胡也佛从来不唱高调:他的功力那样深厚,媚一媚世俗又怎么样!殿堂上那些画师胡也佛用左手画都画得比他们好十倍。胡南洲说他父亲爱说自己是画匠不是画家,文革时期打成“黑五类”受尽折磨:我听了加倍缅念这位不画"enormously
developed busts"的大画家,缅念他笔下一个个渗着媚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