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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你在高原(珍藏版)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最具收藏价值的全新版本!布面精装,内含作者手迹,作者创作本书不同时期的照片、精美藏书票,以及亲笔签名的收藏证书!

書城自編碼: 2110271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作品集
作者: 张炜 主编
國際書號(ISBN): 9787506363877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12-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全十册/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盒装

售價:HK$ 29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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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你在高原》是张炜浩繁的文学创作中最宏大、最重要的作品,自问世后深受读者敬重和喜爱,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此书为最具收藏价值的全新版本:布面精装加特种纸护封,内含作者手迹,作者创作本书不同时期的照片,纯质纸新版式的正文;另有作者张炜亲笔签名的收藏证书,证书内含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证书影印件和精美藏书票。编号限量发行2000套。
《你在高原》十册各本简介
《家族》
本书描述了曲府和宁家这两大家族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长河中的浮沉兴衰。以家族史的追怀、现实斗争的叙述和感情倾诉三大块组成独特的结构,既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又荡气回肠,表现了主题的厚重和人性的复杂。
曲府是一个滨海城市里的望族,少爷曲予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宁家是山里的大户,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宁周义是家族中走出大山的第一人,他接受过新式教育,参加过革命党,学问人品都好,是省政府中的要员。他的一位侄子早年因向往外面的世界而游走四方,杳无音讯,他领养了侄孙子宁珂,把他当儿子一般教养。
宁曲两家交好,宁珂娶了曲予先生的女儿曲綪为妻,也结识了与曲予来往密切的革命者殷弓、飞脚等人,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作为当局要人的宁周义眼见宁珂与己背道而驰,无力扭转,既焦急又悲凉,心里已了然家族不幸的结局。
宁珂慢慢感觉出自己在精神气质等方面与殷弓这些铁血革命者的不同,战友许予明与“小河狸”的感情悲剧更是让宁珂陷入了矛盾与迷茫中。而曲予也随着形势的发展感到家族的命运不妙,结局会无法把握,从而安排了仆人清滆离开曲家独自谋生。最终,曲予在一次为革命者通报消息时遭到暗杀。
解放前夕,宁周义为了营救被革命者软禁的爱人阿萍被诱捕,而宁珂正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他亲眼目睹了至死都挚爱自己的叔伯爷爷宁周义被当做反革命镇压的全过程,心中非常痛苦。
解放后,因为家庭问题,宁珂在历次运动中被审查和游街示众,最后被判七年徒刑,监狱恰在宁家大院不远处。
曲府大院被充公,曲家的女人们已无法在这个滨海城市生存,只好投靠从前的老仆人清滆,从此曲家的女人和孩子就在这茫茫的原野上求生存……
《橡树路》
这部长篇可以说是此系列中极具诗意和童话色彩的一部。“行走”,始终是作者心中一个永远排遣不掉的充满了诱惑和诗意的童话。橡树路,这条已有200多年历史的“租界”,是一座充满了传奇和神秘色彩的古堡,主人公的这次行走是从进入古堡开始的,跨越久远又如此斑驳,但最终他还是立足在50年代出生的一批人的故事中,因为作者始终认为:这一代人经历的是一段极为特殊的生命历程。
《海客谈瀛洲》
主人公宁伽刚到杂志社工作不久,即与古航海史青年专家纪及一起接受了任务:为霍老撰写传记。在考查中,纪及发现了传主的许多瑕疵甚至污点,加上与传主长期霸占的山村少女的爱情,引起了权高位重的霍老深深的嫉恨。纪及结合研究秦王东巡等事件,发表了多年未能完成的古航海专著,结果引起了一场霍老暗中推助的疯狂围剿。于是长期聚集在霍老身边的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演出了一场亦庄亦谐且血泪交织的现代悲剧。
《鹿眼》
在小说主人公的童年时代,他与一个鹿眼女孩之间发生过一场奇异的感情,然而结局悲惨。受了欺侮的他逃避在山林间,迷蒙中一只小鹿用它那纯真的大眼睛安抚了他的心。后来他遇到同龄的女孩,女孩有一双鹿眼般纯真美丽的眼睛。再后来他成人后,在故园又遇到与他当年那般大小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长着那么美丽纯真的鹿眼。可是,孩子们之间发生了命案。一个最好的男孩莫名地肚子绞痛而死,另一个好男孩就此疯掉,他声称是自己和另一个孩子共同谋害了好朋友。起因是为一个鹿眼女孩……本书讲述的是纯洁的孩子以及他们纯洁的情感,在丑恶的成人世界如何受到戕害的故事。作者以一颗至爱之心,像鲁迅先生一样,用文字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喊。
《忆阿雅》
童年的林子是彩色的,在那逼人的绿和耀眼的红中,阿雅朝他跑来:它美丽灵巧,出奇的聪明,永远欢腾跳跃不由得令你心醉神迷。可某一天,这个快活的生灵惨遭捕捉,后来的遭际使人一想起来就要落泪。有许多次它在他跟前俯卧、尖叫,泪花闪烁,这是它在向他泣诉。这会儿躺在笼子里的阿雅已经饿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紧闭带血的嘴角不再睁眼,他明白它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恨不得撕碎欺辱它的人。
他心里也有一个渐渐逼近的恐惧,那就是和这只阿雅一样的命运。因为他总觉得有一个陷阱、一道围网,它们真的隐在那儿,它们是无形的。它们已经成功地捕获了他的父亲,它们总有一天也会逮到他的。当他一天天长大,当母亲和外祖母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时,他就会稍稍感知一点什么奥秘、一种不祥。他有时叮嘱自己:再也不要想父亲了,彻底把他遗忘吧。自己还有母亲和外祖母呢,还有这片林子,还有他的阿雅……
一个初秋的下午,有个瘦干干的老头儿背着一卷破布出现在他家门口。他不停地咳嗽,那一对眼珠像石头做的一样,硬而无光,直僵僵地盯着屋里的人。看到他,妈妈嘴里发出了一种被噎住了似的声音,刚刚迈进屋里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头嗡地响了一声,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我的田园》
南边不远有一座小茅屋,当年里面曾住了一家从城里被赶出来的人。他的母亲和外祖母为他父亲的冤案受尽磨难,父亲更是九死一生,后半生几乎没有一刻安宁,从自己人的监狱放出来之后又是长长的苦役,最后的死让人不敢去想。父亲命运起伏坎坷,构成了一部悲惨的传奇。
愤怒与勇气在胸中鼓荡,使他几次掩泪入心。寻找昨天,探究真相是他命中注定要做的,那就翻山越岭重走那段永远抹不掉的岁月吧。跋涉的艰辛,远途的磨砺,这一切都化为力量携了一路,就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正一步步走向了隐秘的边缘,并将努力走入它的核心。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许真实已经湮灭在这一架架大山的深处,并且不可打捞。可他不会轻易退却不会放弃,终于,他看到了……
整个葡萄园都在风中陶醉,原野上全是葡萄的香味。夜晚,他安憩在园子当心的那座小茅屋中,倾听露滴洒落的声音,别提多么惬意。多么好的秋天,他每天都在葡萄的香息中睡去。他的梦做得好长,他大概进入了几十年来最好的睡眠……他生来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季节。真的,这种强烈而美好的感觉可能一生里只有一次。
为了这片田园,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在将来迎接无法测知的各种磨难。
《人的杂志》
主人公宁伽乃解放后被打成反革命的宁珂的儿子,他无意间得来的一本秘籍让他更加醉心于研究和探寻自己远祖氏族(莱夷人)的历史和演变,而最能与他分享这份喜悦的,是他的红颜知己淳于黎丽。仿佛家族的遗传,他虽已人到中年,但一直怀揣梦想,对现实不满,渴望逃离喧闹浮躁腐败的城市。为此,他离开妻子梅子和正在上学的儿子,回到自己的老家创办葡萄园、酒厂,还特意找来因为与美女象兰的爱情而精神有所偏执的天才酿酒师武早帮忙。
在朋友吕擎和阳子以及他们的朋友的帮助下,他又接手了市里一家面临停办的杂志,创办了刊物《葡萄园纪事》,一干志趣相投的朋友聚在一起经营自己的精神家园。但是酒厂的发展触怒了当地的老酒厂厂长凌春利,他利用和副市长的关系串通质检、商标、计量等各部门对酒厂施压,刊物也被当作黄色刊物查抄。而酒厂的第一批葡萄酒又因为各种原因得了蓝色破败病,开始浑浊、变味。最终,酒厂、刊物都被查封,在残酷的现实中,宁伽及其朋友们都受到了打击,武早精神更加异常,宁伽被关进了拘留所。
宁伽被释放后回到了妻子身边,却发现淳于黎丽是儿子小宁的手工老师,并一直在暗中关心帮助小宁。当他要去找寻她时,淳于已经辞职返回了故乡……
《曙光与暮色》
从主人公为营养学会会长“润色”个人回忆录,引出了三条在规模上并不均衡的线索:宁伽的奇遇、庄周的逃亡、曲涴的磨难。这三个故事以不同的方式拼接,同时又统一在故事的主要发生地——西郊山地。西郊的苍茫无际中,同一个家族在不同年代所发生的部族迁徙、地质考察、劳役纪事、鲁滨逊式逃亡、淘金热等等,都一一呈现于你的眼前。
《荒原纪事》
荒原就是小说主人公宁伽的故乡家园,是他满载记忆、难舍难离的爱恨交加之地。他这次回到故乡,目睹并间接参与了一场乡亲为拯救家园发起的抗议活动。乡亲们再也无法忍受家园被工业污水和废气严重污染、男人生怪病、女人不断生出畸形儿的种种事实,在一个外来白面书生的组织策划下,准备以和平示威方式表达心声。但活动尚未开始就遭遇阻拦,被激怒的农民失去控制,将一场和平示威演变成暴力冲突。这场斗争以农民的失败而告终,白面书生和几个领头人被迫逃离荒原,其他参与者包括宁伽,都遭到家园掠夺者(“集团”)的疯狂报复,“集团”私设公堂,刑讯逼供,令无辜的人们受尽摧残。宁伽出来后四处奔走呼号,踏破铁鞋寻找一个个失踪朋友:绝望的理想主义者、白面书生“眼镜小白”,为捍卫家园无所畏惧的农人“红脸老健”,最好的酿酒师、疯子武早,不幸的女孩鼓额……寻找的路上见证了更多的悲哀和不幸,美好的山河被糟践了,底层弱势人群的苦难令人触目惊心。道德良知还有吗?公平正义在哪里?人类的希望在哪里?这个世界真的像书中那个神话所喻示的那样,快要被半人半兽狂躁儿的无尽欲望给毁了吗?
《无边的游荡》
主人公宁伽正经历着难言的人生苦痛,却始料不及地走入了好友凯平令人心痛的情爱故事与家族传奇:他正与养父岳贞黎进行着可怕的对峙与纠缠。这个过程渐渐牵引出一个令人震撼的人间悲剧……从肉体的游荡到精神的游荡,从社会现实的矛盾到人物内心的冲突,在这里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与展现。
關於作者:
张炜,男,汉族,1956年11月出生于山东省龙口市,原籍栖霞县。1975年发表诗,1980年发表小说。现任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万松浦书院院长。兼任山东大学、中国海洋大学、烟台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烟台师范学院等一些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的教授、驻校作家和研究员。张炜在近三十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发表了一千余万字的作品,在海内外出版了几百部单行本,获奖五十余次,作品被译成英、德、日、法、韩等多种文字,成为新时期以来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实力派作家之一。
目錄
家族
橡树路
海客谈瀛洲
鹿眼
忆阿雅
我的田园
人的杂志
曙光与暮色
荒原纪事
无边的游荡
內容試閱
家族
卷一
第 一 章
1
我们家从古至今就爱交往一些有趣的人。这些人今天看不仅是可爱,而且还可疑;大概是他们害了我们。
当一场场麻烦——包括战争——过去了,有些人升了,成了,走了,成为人们交口赞誉的英雄;而我们家既没有刻到碑上,也没有记到书上,反而经受了数不清的屈辱。这真不公平。
家里的老人在世时,天天盼着下一辈出一个有志气的人,比如说他能在多年磨难之后挺起来,出去找找公道,为全家讨回清白。这只是个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不是没人试过;而是多次试过,不行。我从很小起就知道:要实现这个愿望是非常非常难的。但我牢牢记住了,记住了要做什么。
后来我按照家里老人说的,走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这样一晃就是十几年。时间只是让我进一步明白了,要做成一件事到底有多么难。
由于总也做不到,最后反而不再焦思如焚了。我在想:我的愤恨和奔波到头来不过是求个结论,而那结论也许一张小纸就写完了。如果我把所知道的一切全记下来呢?那就远远不止一百张纸。
这样一想,我就放弃了那一张小纸。
为了那一张小纸我求了多少人。求人的滋味是难受的,老要忍着……现在行了,现在我只求自己了,只求自己记忆上不要出错,并尽可能地对往事有一个真实的理解。
2
四十岁好像是人的一个坎儿。过了四十这条线,对好多事物的看法就要改变。比如我在这之前极其崇拜我的外祖父,而这之后主要是崇拜父亲。外祖父很早以前就死了,我没有见过;而父亲,我与他整整相处了五六年。父亲使我大失所望,一直到他死后很久都是这样。外祖父就不同了,没见过,只见过照片,只听外祖母反反复复地讲他;还有母亲,她总是深情地怀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常常叹息:啊,你要能长成你外祖父那样有本事的一个人就好了。
我知道,我如果长成了那样一个人,不仅完成全家的嘱托不成问题,而且会是仪表堂堂。他高高的身材,浓眉大眼,说话声音洪亮,而且总是打扮得那么得体。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衣着,外祖父在穿戴方面从来都没落伍。他是一个注意仪表、非常精细和在意的人。我渐渐知道,这同时也表明了他爱着很多东西,非常非常爱:爱所谓的生活,爱人——他曾深深地爱着外祖母和别的人。
到现在为止,我这一生有不少时间在探究着关于外祖父的秘密。因为对于我而言,这个人的魅力太大了,而且具有真正的神秘感。他的婚姻、爱情,来来去去好大一沓子事儿,最后还有死,都令我极为费解。
在那个海滨城市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曲府。那是文明和富有的代名词,最时新最光荣的一切总是与它连在一起。比如说,码头上通航了,白色的大轮船上下来的第一个人物是一个戴大檐帽子的人,他是船长——船长首先拜访的人家就是曲府。从黑色小轿车上下来的人、穿了长裙的美女、英国海关里搀着夫人走路的洋人,都少不了要到曲府去一趟。没有多少人议论它的发家史,因为在人们的记忆中,好像自从有了这座城市的那一天,它就富丽堂皇地坐落在这儿了。它的富裕以及某种权威性,是不必怀疑的一个老问题,是先于全城人的记忆而存在的一个事实。
曲府中真正的核心人物,当时人们都知道是老爷。老爷就是曲予的父亲——外祖父曲予那时候刚满十八岁,正真诚而热烈地参与曲府及小城中的很多事务,却从来不被人重视。人们遇到什么事情只说:老爷怎么看?顶多加一句:老太太怎么看?老太太就是我的老姥姥了。
曲予已经在省会读了六七年书,十八岁回到曲府,求学生涯正告一段落。要不要到更远的地方深造,他正犹豫。由于老爷的身体不太好,一年里招过二十余次名医,所以做儿子的也不宜远行。还有老太太,她在儿子离开后总是日夜思念,几次得病都是因为思念。曲予是一个独子,独子一走就带去了全部的母爱。“家里多么好,哪里还能比家里好?”她总是拉着儿子一双白皙的手这么说。
家里真的太好了。曲予也许是最后一次从省会归来才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古老的府第经过一代代人的翻修改建,如今不仅保留了外观上轩敞的气度,而且内里也越来越讲究舒适了。一些厅堂已经换掉了红硬木家具,而代之皮面沙发;有了连接内室的卫生间,有了抽水马桶。当时全城除了英国人的海关,大概惟有曲府大院里会找到这类东西。
曲予最喜欢的是府中那几棵白玉兰树。它们长得何等旺盛,开的花又大又早。当它们的香气弥漫在院子里时,曲予就有了深深的幸福感和某种莫名的冲动。他常在白玉兰下踱步。可惜围墙太高了,街道上的行人看不到一个英俊的少年在这儿走来走去——他背着手,脸色由于激动而微微发红。他穿了中山服,铜纽扣闪闪生辉。
老太太点燃了小手炉,瞥着窗外,心绪好极了。她的屋子每年总要使用很长时间的小手炉,从秋末一直到初夏。她说这是生儿子时沾了凉水,结果一双手和胳膊特别怕冷。烦人的疾病与最美好的果实有了牵连,也就不算什么了。其实儿子曲予才是她一生中最好的一只小手炉。她伸手到旁边去取茶——她这些年喜欢上了一种加添桂圆和梅子的香茶——手一下碰到了变凉的杯子,脸立刻沉下来。她沉沉的脸是很吓人的,旁边那个细小的、蚊虫似的声音响了一下:老太太。她闭了闭眼。注水之后,热热的杯子递过来。她呷了一口,咳了咳。
老太太旁边的姑娘叫闵葵,平常府里人只叫她葵子。葵子已经十九岁了,还大少爷一岁呢,可是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她长得又小又瘦,很像南方人;其实她是北方人,生在城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是乡下。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小时候没有长起身个儿。刚才她和老太太一样,也因为多看了踱步的少爷一眼,就耽搁了沏茶。她的心怦怦跳,黑漆漆的大眼垂着,再也不敢抬头了。
葵子主要伺候老太太,余下的时间帮厨。她差不多一天到晚沉默寡言,走起路来都没有声息。她的全部都属于曲府,几乎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还会离开这个大院。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只把老太太当成母亲——她到了深夜就这样想,因为已经没有母亲了。人总不能没有母亲啊。可是她多么害怕老太太。老太太那双清澈的美目洞察一切,还有黑得不可思议的一头乌发、长长的鼻中沟、红润得与年龄大不相称的嘴唇……所有这些都让她暗暗胆怯。
她相信老太太吃过了传说中的仙桃,因而极有可能长命百岁。她记得十四五岁时,常常跑到城南的林子里玩,那里有看不完的有趣东西,比如各种野果、动物。她有一种奇怪的本领,能轻而易举地与那些动物沟通。谁不怕狐狸?可是一只长尾红狐有一次跑到离她一两尺远的地方,她清楚地看到了它隐隐的眉毛、那一双永远汪着清水的眼睛。红狐深藏的悲哀她一眼就记住了,惊讶了半天。这对于她是一个谜,即便不是谜也无从讲起。她与谁说说她在林中看到的一切呢?草獾顽皮地笑着,长耳兔在四周徘徊,刺猬大白天咳嗽,一只短耳鸮就沉沉地落在她头顶的一个枝桠上。它们总是这么围拢着瞅她,看她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野草莓、桑葚、酸枣和小沙果。它们一蹙一蹙的湿漉漉的鼻头闪闪发亮,很像深秋里成熟的坚果。她从春天开始到林子里来,一直玩到深秋。只有冬雪飘下来之后她才蜷在曲府老宅里,像一只冷暖自知的花猫。曲府里人人对她都好,特别是老爷,从来没有呵斥她一句。那个老太太啊,那个被全部的福分埋起来的女人哪,为什么那么令她害怕呢?
忘不了十五岁的那年初冬,乡下母亲死去了。从此她就失去了最后的亲人,除了要牵挂曲府的人,她再也不想别的人。那个冬天她默默地把炭备下,劈好了柴,一个人往南走出城去,寻找那片家乡才有的林子。刚下了一场雪,枝桠上的悬冰偶尔落到身上。她记起母亲领她到林子里去的情景,泪水潸潸流下。这天她的泪水再也没有断过。四周有悄悄跑动的声音,她知道又是那些小动物出来窥视她了。她待住不走,盯着陷到雪中的双脚,那上面穿了一双紫色小花的高筒棉靴:这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穿过的,现在还有七成新呢。多么好的高筒靴。一只野鸽扑动了一下翅膀,接着哗啦啦跌落了一地碎冰,她惊得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几株碧绿的黑松间隙有一棵矮矮的桃树——树上结了一只桃子。
她差不多是一步扑了上去,惊喜得喊了一声。这桃子水灵灵红扑扑,上面一层绒毛都清晰可辨,香味把四周都环绕起来。它竟然一点也没有冻坏,而旁边的一切都被冰挂住了。她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怦怦乱跳。如果早几个月,她会一刻不歇地赶回家,把它交给母亲……泪水哗哗地流,风一吹脸上刀割般疼。可是泪水再也不停歇了——哪里还有母亲呢?人的一生原来只有一个母亲啊。
就这样,天黑以前,她双手捧着那只鲜红的、野外采来的冬桃,踏着厚厚的雪粉回到了曲府。她擦干眼泪,毫不犹豫地把它献给了老太太。
3
用什么来比喻闵葵这个小家伙垂下的眼睫呢?曲予想到了那傍晚时分一层层闭合的蜀葵花瓣。他由此而急躁不安,在院子里匆匆走动,有时纵身跳起,去扫一下白玉兰最低一层的叶片。那些歌颂春天的诗句被他吟到一半就抛掉了,再换上另一首。他大概是全城惟一喜欢普希金和屈原的人,不知为什么他会同时痴迷于这两个趣味迥然不同甚至有点对立的诗人。有一阵——是刚回来不久的时候——他甚至提议在曲府的花园那儿来两尊塑像。这可以由他自己动手,虽然他对雕塑一窍不通;他有一股奇怪的自信,认为这一生可以完成任何执意要做的事情。他满手泥巴,兴奋得脸色通红,工程进行了一半才记起曲府里还有个老爷。去找老爷,老爷正在看刚译过来的一本欧洲小说。他抬头看看儿子,轻轻一声就把这事儿吹了:
“家里的新鲜玩艺儿已经够多了。”
“可是……”
“够多了。”
他恼怒的是老爷竟然把两个诗人的雕像与抽水马桶和皮面沙发之类等量齐观。
那是极为失望的一天。后来他去看母亲。每在情绪极为消沉沮丧的时刻,他就渴望看看母亲。这会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什么东西。此法百试不厌。如果远离家庭的时候,他就用想象来满足自己。他想着母亲,感觉着那一只软软的温温的手抚摸头发的那一小会儿。他推开老太太的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闵葵。
本来他要像过去那样,依偎到母亲跟前,靠到她的膝头那儿,至少抱住她的一只胳膊,可是这会儿不知为什么有点发窘。当然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葵子,可是只有这回看清了那一对闭合的蜀葵花瓣。他低声叫一句:“妈妈……”妈妈伸手去揽他。往常他就侧侧身子靠在母亲身边。可是这一次他笔直地站在离母亲二尺多远的扶手椅旁。他没有让母亲揽住。他好像第一次明白一个十八岁的男人应该直挺挺地站着。
很久以后他还想:那是他与母亲之间有了第一次隔阂——它的距离就是从他笔直的身躯到扶手椅的那个间隙。回到自己屋里,他觉得一种很奇特的心绪泛上来,他从来也没有过这种体验;它们一丝一缕地泛起。
他开始大声吟唱那两个人的诗句,像是在欣赏自己洪亮的嗓音,后来有人唤他吃饭都没有听见。他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溢出。他终于改大声吟唱为悄声低语,像轻轻叮嘱一样,深情的一句一句的。但他仍然听不见呼唤他用饭的声音。
那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只是更细、更高,眼窝奇怪地深陷着。他是另一个对曲府忠贞不贰的下人,是老爷十年前在街头救起的一个孤儿,甚至连名字都是老爷替他取下的:清?。曲予曾翻了不少字典以便搞通这名字的含义,最后还是有些迷惑……清?喊了几句,注视着离他只有几公尺远的少爷,特别是发现了他眼角晶晶的泪珠,就咦了一声,双手在裤子上擦一下,闷闷地跑开。
一会儿老爷过来,沉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一顿饭他没有吃出一点味道。闵葵最后端来的是汤,他用一把圆圆的银勺舀了一点,刚离汤钵就全洒下了。
这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五,也就是码头上开船的日子——当时的客轮每周对开一次——曲予乘船旅行了一回。反正船长是他们家的常客,他上船以后就得到了一个临时腾出来的头等舱。他今生还是第一次乘船外出,心情非常奇特。他行前对老爷和老太太说,他现在那么需要到海北去探望一下朋友——他们都是在省会里结识的,是真正的有为青年。总之近来他想起他们就夜不能寐,如此下去得病只是早晚的事了。母亲长长的鼻中沟抖动了一下,与老爷交换了目光。后来父亲说:“去啦。”
船长的大檐帽上饰了金线,这使曲予想到这个海滨城市将有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巨大变动,也许一切都要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摧折。不过他对未来还完全陌生。船长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他戴了戴,他站在镶了粗劣枣木框的镜子跟前照了一下,觉得自己美丽极了。当时他准确地觉得是“美丽”而不是英俊。
是的,十八岁的青年,脸色红润得像八月的桃子,上面还有一层桃茸。那清澈乌黑的眸子、有棱角的嘴唇……这一切都让人想起一个女孩。他因为有这种联想而羞愧。船长为了在曲府的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见多识广和新派,特意从自己的物品中翻出了一点咖啡:“加糖吗?”曲予把大檐帽子摘下来,大声说:“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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