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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他不是川端康成,却比川端更古典、更唯美;
他不是三岛由纪夫,却比三岛更崇尚毁灭与极致;
他不是渡边淳一,却比渡边更大胆、更直接。
他就是独领风骚的日本直木奖得主
立原正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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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镰仓夫人》塑造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日本经济腾飞时期生活在镰仓地区的镰仓夫人群像。作品采用主线和副线交叉进行的方式,描写了以千鹤子、由纪子姐妹为首的镰仓夫人群像和围绕着镰仓夫人而存在的镰仓男人群像。故事情节曲折迂回,以多姿多彩的生活场景展现出战后镰仓地区的颓废世情和时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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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立原正秋(1926—1980),日本当代流行小说作家。1961年获得第二届近代文学奖,1966年获得55届直木奖,曾任第七届《早稻田文学》总编辑。以擅长性描写与爱情题材的创作驰誉日本文坛,代表作有《薪能》、《剑崎》、《漆花》、《白罂粟》、《能剧世家》、《剑与花》、《残雪》、《冬旅》、《美丽的城》、《那年冬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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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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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原正秋和他的作品(代译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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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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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在略有寒意的黄昏,千鹤子穿着黑裤子和白毛衣,牵着脖子上拴着链子的雄狮崽,正在喧闹的镰仓站前的繁华街上漫步。
“哎呀,妈妈,狮子!”
“妈妈,狮子!”
第一章
镰仓夫人
喧闹的大街上,孩子们喊叫了一阵子。千鹤子正在牵着狮子走路,她成为人们注意的目标。
人们交互地望着千鹤子和雄狮崽。
“虽说是宠物,狮子可厉害呀!”
“她可不像养狮子的。”
“真棒!苗条身材,乳房和臀部都很漂亮。”
千鹤子听见青年们在肆无忌惮地议论自己。
狮子不慌不忙地踱着步,金黄色的毛让若宫大路上十月底的海风吹得披靡。狮子沐浴着夕阳,两只眼睛像宝石一样闪亮。
狮子还是个崽儿,却不像狗那样服从主人命令。狮子从远处闻到气味,就把主人拽到肉店前,精疲力竭地在肉店前蹲下来,不再想动了。地点就在若宫大路两旁的商场前面,这是在右边的肉店前。女人们出来购物,从远处眺望着千鹤子和狮子。
千鹤子抓住蹲在地上的狮子的锁链,朝海滨一侧拖了十来米。
这时,狮子在那里仍将四肢和肚子拄在地上,不想动,时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吼声。
千鹤子这时才扬起鞭子来。
“权五郎,站起来!”
千鹤子没把鞭子直接抽在狮子身上,而是空抽,让鞭子在狮子身边“啪”地响了一声。
这时,狮子仰视着女主人发出了吼声。这个崽儿出生才五个月,其吼声不愧为百兽之王。然后它慢吞吞地站起来,很不情愿地被锁链拽走了。
狮子叫权五郎景政。没有姓吗?表哥能势广行曾这样问过她,没有姓。再过几个月就管不了了,不能再牵着它上街了。千鹤子和倒插门的丈夫良吉结婚五年没孩子,当良吉提议养条狗时,千鹤子说,那就干脆再养头狮子吧。千鹤子买了头刚出生的狮崽,给它喂牛奶。家里还有一头狮子,这是父亲喜欢的狮子,已经上岁数了。
千鹤子这是去找妹妹回来的路上。妹妹由纪子原先是钢琴家,今年春天在镰仓站前开了个叫“若宫”的酒吧。这是一栋二层结构的出租房,下面是店铺,上面是住宅。
能势广行经常去那里。
千鹤子是想去妹妹家找广行,但是他不在那里。
“他刚走!”
由纪子还在被窝里待着,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回答。床上还有个枕头,广行很可能刚才还在那里睡觉。
千鹤子看到妹妹睡觉弄乱的头发,心里觉得很别扭,心想:真不像话!千鹤子咂咂嘴,从“若宫”走出来了。
千鹤子将拴在“若宫”后门口的狮子带到大街上时,对广行和妹妹特别嫉妒。可是不应该这么嫉妒!千鹤子是这样做着自我反省从若宫大路走来的。
我没和广行走到一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呢?千鹤子这样思索了一番,却弄不明白。总之,她看到由纪子床上还有一个枕头时,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二
生驹医院坐落在由比之滨地名,位于神奈川县镰仓市。的松林中,又叫狮子医院。据说生驹一郎是著名的内科医生,这是他昭和初期建造的医院,是一栋钢筋结构的二层楼。医院和住宅不在一栋楼,院子很大。
在这座没有现代气息的旧式宅邸里,狮子的吼声不时地打破秋天的午后的宁静,传到四周。
关着狮子的槛在宅邸西侧,有五坪。有两个槛,右边槛关着千鹤子在外面带着散步的权五郎,左边槛则关着父亲喜欢的那头雄狮,它叫清盛。清盛已经上岁数了,整天趴在地上,但一天至少要用可怕的声音吼一次。
“生驹先生去世一年啦,真快啊!可是它吼得真吓人呀。千鹤子,刚才是权五郎吼吗?”
相良永助放下喝了一半的啤酒杯,望着院子问。
“不,那是清盛。”
千鹤子一边往相良酒杯里斟酒,一边回答。
“那是为了祈祷亡主的冥福。”
能势广行说。他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用两腿夹着威士忌酒瓶,时不时地举起酒瓶来,对着瓶嘴直接喝。大家都穿着丧服,只有他穿着毛衣。
换句话说,今天是生驹一郎一周年忌辰,在菩提寺里做完法事,然后在饭馆里聚餐,最后与死者关系亲密的几个人到生驹家来聚会。
能势广行把威士忌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他可能要去洗手间,朝走廊走去。
过了一会儿,千鹤子走出了房间。广行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在走廊拐角上被千鹤子抓住了。
“由纪子没来呀。”
“好像是。”
广行一边打哈欠,一边回答。
“她没说怎么不来吗?”
“总之她不愿见到房子。对啦,据说你前几天来找过我——”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第一次受人仰仗,不知是喜是悲。”
“好好听着——良吉好像和房子乱来。我不愿这样说,但是——”
“那才有意思呢。”
“你好好听着!”
“这事儿别跟我商量,哎呀,这事儿你最好找相良商量,他在大学里教伦理学。可是丈夫背叛你,你想找个男人玩玩,你要是商量这事儿,那找我倒合适。我走啦,我没时间在那个房间里欣赏他们的艺术论。”
“你有急事儿吗?”
“我要去和女人幽会。”
“你不是去由纪子那儿吗?”
“前天晚上跟她吵过架,刚被她赶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知道就好了。”
然后,广行朝门口走去。
广行正在门口穿鞋。千鹤子一边注视着广行的背影,一边思索:和他商量真的没用,但又没有人可以商量。
千鹤子把广行送走后,就去自己的起居间里换下了丧服。她在那里一边换衣服,一边琢磨刚才离开的表哥。她和良吉结婚前,广行曾向她求爱,他说你和我结婚吧。
“那不行啊,我要接管生驹医院。”
当时,千鹤子这样回答。
“荒唐!继承家业或延续香火——这种陈腐的观念现代已经行不通了。”
“这是父亲的想法,父亲说过你,说你这个人很危险,别让你给骗啦!”
“他确实说得对,可是你老头子也老糊涂了,竟跟房子打得火热。”
“不许你这么说我父亲!”
“你妹妹就是讨厌你父亲才离家出走的,你真是个孝顺姑娘,现代少有。”
千鹤子没和广行结婚从未后悔过,最近却经常突然想起这些往事。不知广行是何时和由纪子搞到一起的,由纪子好像已经被广行完全征服了。
千鹤子又突然这样想:丈夫良吉可能在父亲生前就和房子乱来。现在弄不清父亲为何要把房子娶进家门,房子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而和父亲年龄相差很多。房子没受过教育,她原先在饭馆里打工。当时亲戚都反对把房子娶进家门当继配。房子嫁到生驹家时,才二十七岁,生驹一郎当时已经五十四岁。
房子当时的模样,千鹤子还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光彩夺目,楚楚动人,也许这样形容更加贴切,这个女郎的风采征服了刚刚步入老年的生驹一郎。没多久,妹妹由纪子就离家出走了。
“我怎么能跟那样无知的女人一起生活!”
由纪子是仅带着钢琴愤然离开家去东京的。
千鹤子又想起了丈夫良吉的往事。良吉入赘到生驹家以前姓香椎,他是工读生出身,私立医科大学毕业。有一段时间,他边在生驹医院打工,边在大学研究室上班。当时生驹一郎相中了他,让他入赘做千鹤子的丈夫。他在家里排行老二,家住镰仓,父亲是个下级官员。他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医科大学,他这个人没有缺陷。千鹤子对表哥广行说,丈夫良吉好像和房子乱来,但没有证据。三个星期以前,房子态度就有点问题,也许是以前就有问题,千鹤子原先没发现。
深夜总以为丈夫在书房里待着,其实他去房子房间。这也不是千鹤子亲眼目睹的,千鹤子从洗手间回来,看到丈夫沿着走廊走去,就觉得有点跷蹊:他是不是就那样从房子二楼的房间里下来的呢。房子不愿从正面注视自己,想想也有点不对劲。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一点也许是千鹤子现在才发现。
千鹤子刚才就在思忖:丈夫是不是在父亲生前就跟房子乱来呢?此刻她又重新思忖:这也许是我瞎猜。然而她心中的疑云却难以消除。
院子里黄昏降临了,权五郎正在槛里吼。
千鹤子换完衣服,回到大家所在的客厅里。宴席总归是要延长的,她一边沿着走廊去客厅,一边琢磨着丈夫和房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三
千鹤子这种不祥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这是父亲一周年忌辰过去十天后的一个星期六的深夜,次日星期天是停诊日,良吉星期六晚上通常是在书房里熬到很晚。
就在这个星期六的深夜,千鹤子从洗手间回来时,看见房子正站在书斋前。出于女人的敏感,千鹤子一下子躲到了储藏室的后面。不一会儿,看到房子在月光下沿着走廊悄悄地走去,沿着去二楼的楼梯登上去了。不久,书房的门被打开,丈夫从里面走出来,朝房子刚才走去的方向行步。他沿着走廊拐过去了。前面有会客厅,旁边门口的侧面有楼梯通到二楼。
千鹤子首先折回自己卧室。她想:怎么会成这样呢。此刻,千鹤子在说服自己。然而当她看到旁边丈夫床上的枕头时,先前的疑惑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没错儿!千鹤子离开卧室,悄悄地沿着走廊走去。然后她在楼梯下脱掉了拖鞋,慢慢地花时间上到二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全部都是和式房间,去房子的卧室要从四贴半的房间前经过。丈夫的拖鞋随意地丢在那个四贴半的房间前。从拉门的门缝里往里边一看,四贴半房间对面的隔扇缝中漏出了灯光。
千鹤子一瞬间很犹豫,自己像小偷一样悄悄地来到别人房间前是很可耻的,但是这是我的家!房间里那两个人才是外人!此刻,千鹤子很自然地恢复了女继承人的权威和自尊心。
千鹤子拿定主意,拉开了拉门,然后打开了隔扇。
借着房间里的灯光,看见了房子白皙的小腿和红衬衫,就在这时台灯被关掉了。房子头冲着上方劈着小腿躺在那里,良吉在房子右边躺着,他正在用左手爱抚着房子的小腹。那一瞬的情景给千鹤子留下的印象很深。
黑暗中感觉到房子爬起来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隔扇被轻轻地拉开,接着又听见隔扇被关上了。她好像去了隔壁八贴的房间。
听见有划火柴声,房间里霎时亮起来,原来是良吉点燃了香烟。
“你给开开灯!”
千鹤子压低声音说。
“你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别人房间——”
良吉在黑暗中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小偷一样!”
“你竟敢跟我说这种话!这是我的家,你们两个都是外来户!”
“你说什么!哼,好,你现在说的话我记住啦。”
良吉说。
然后灯亮了。良吉正俯身趴在被子里吸香烟。
千鹤子抑制着性急的冲动,她真想冲进隔壁八贴的起居间,揪住房子的头发狠狠地揍她一顿。
“父亲去世前你们就这样吧?我就这么认为。”
“你随便怎么说都行!”
良吉闹起情绪来了,他完全豁出去了。
“你今晚可以住在这儿,明天就让房子搬到医院去!”
“你别说得那么无聊!先不说她是你父亲的继配,她可是给你父亲养老送终的人,你太随便啦。”
“我刚才说过,这是我的家。医院里有原先护士留宿用的两间房,让她搬到那儿去!”
然后千鹤子从房子的房间里出来了。她一方面感到很委屈,另一方面又感到很嫉妒,气得浑身颤抖,下楼梯时差点摔倒。房子已经退到八贴的房间去了。千鹤子没有痛骂房子,女继承人的自尊心使她保持着克制:怎么能和她这种做皮肉生意出身的没教养的女人耍手腕呢!倒是真想咬她一口,让她那光滑、白皙的肌肤落下永久的伤疤!
这天晚上,良吉没再回到千鹤子身边。第二天早晨,女佣说昨晚先生是在书房休息的,千鹤子就思忖:良吉可能是在书房盖着毯子过的夜。
千鹤子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没合眼。丈夫正在爱抚房子的情景,还有房子那白皙的小腿和红衬衫的颜色,都搅得千鹤子心神不定。
第一章
镰仓夫人
千鹤子在听到女佣这样说以前,以为丈夫仍在房子那里待着,听说丈夫是在书房过的夜时,千鹤子也丝毫没有缓解痛苦。
四
良吉从第二天起就在妻子面前表现得有点肆无忌惮了。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回到了原先的作派。他怎么脸皮那么厚呢?千鹤子想起了能势广行。广行成长于优雅的环境,他生活很放荡,千鹤子却觉得他特别亲切。
房子搬到医院去了,她还和平时一样,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许她和良吉两个人在笑话自己。千鹤子把房子撵去医院后,心里很难过,可一想起搬家那天房子是那样镇静,千鹤子就非常生气。千鹤子想:我用不着同情她!
“她不是你亲妈,可也是你妈,护士们都在笑话你呢。”
良吉把自己的事儿搁到一边,却来责备妻子。医院里有两个护士每天都来上班。
“只有你和房子笑话我!”
“我们怎么能笑话女主人呢?”
千鹤子觉得良吉话里带刺儿,他这个人很卑鄙。
后来,良吉也经常在夜间从千鹤子身边溜走。听见黑暗中有衣服磨擦声,不一会儿听见打开了房门,千鹤子躺在那里也能听到丈夫沿着走廊朝后门走去的脚步声。良吉估量妻子已经睡着了,就从她身边溜走了。他故意装作这样,其实他再清楚不过,妻子还没睡着。
千鹤子没有制止丈夫,整个十一月份,她都拒绝和丈夫同房。千鹤子每天都受到嫉妒的煎熬,她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天半夜,丈夫像往常那样溜走后,千鹤子辗转反侧,苦熬了好一阵儿。她好久没和良吉行房事了。她打开灯看了看,旁边床上丈夫的枕头看上去却像丈夫的空壳子。
这时传来了丈夫沿着走廊走来的脚步声。千鹤子凝视着丈夫的枕头,一动不动。既然都这样了,也用不着关灯。
“哎呀,你还开着灯吗?”
良吉刚一进来就望着妻子说。良吉穿着睡衣,披着便服,头发有些蓬乱。
“够啦!”
“什么够啦?你是说让我进被窝吗?对啦,你是说一个人睡觉已经够了吗?”
良吉说完就脱去便服,钻进了千鹤子的被窝。
“你要干吗!”
千鹤子蜷曲着身子。丈夫嘴里有酒味儿。
“你想永远拒绝你老公吗?你作为女主人再逞威风也离不开我。”
良吉按住妻子身体,慢慢地解开了睡袍的子母扣儿。
“下流!住手!下流!”
然而千鹤子的身体却与她的感情相悖,渐渐地兴奋起来。丈夫刚从女人那里回来,却勾起了千鹤子的性欲,满足了她近一个月的性饥渴。
然而千鹤子无法形容她内心的悲惨。千鹤子虽然在性欲方面获得了满足,但她已经和没有自尊心的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不一会儿,丈夫移到了自己床上,然后,他就伸手关掉了台灯。
“这个女人真傻!”
过了一会儿,千鹤子听见丈夫这样嘟囔道。他说谁傻?他是说房子,还是说自己呢?千鹤子觉得他还是说自己。不一会儿,良吉打起呼噜来了。一想到良吉在一个屋檐下一个晚上睡两个女人,千鹤子就担忧:这种情况要持续何时呢?
五
良吉的胆量越来越大,本应对女主人有所顾忌,但女主人精神错乱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房子在医院里雇着个老太太来值班。房子很少遇到千鹤子,就是遇到,房子也是主动避让。
可能是房子交待过,老太太对千鹤子的女佣也很客气。然而不管怎么样,医院里正在形成他们自己的世界。
两个值班的护士好像都对房子很反感,她们给千鹤子的女佣带来各种消息。
“我听关口说,那边的先生和后妈以夫妻自称。”
有一天,女佣美奈子对千鹤子说。有个护士姓关口。
“别那样背地里说人家!告诉关口别散布那种流言,我很生气!”
千鹤子很怜惜地申斥女佣。
有时千鹤子一天都看不到丈夫。丈夫有时像护士所说的那样,假装夫妻在房子那里吃饭,或者早晨就进医院,一直到晚上都不回来。先不说晚上回不回来,白天他们还是普通夫妻。千鹤子作为妻子掩饰着内心的焦愁,等着丈夫回来一起吃晚饭。现在千鹤子很后悔把房子赶到医院去。假如让房子待在这里,至少不会让护士知道。
看到千鹤子这样,美奈子实在不忍心,就很谨慎地说:
“我去把他叫来!”
“不用啦,就咱们两个人吃吧!”
千鹤子每天都觉得很无聊。丈夫就是待在她身边,她也感到很无聊。她自己笼络不住丈夫,心里很难过。不管怎么说,千鹤子以前很爱良吉,假如他们不再相爱了,那心里应该是感到轻松。现在千鹤子却爱恨交加,每天都要经受着撕心裂肝般的痛苦。
然而,千鹤子却从未对丈夫这样说:你想干吗!你把房子赶走!你跟她分手!千鹤子正在审视自己的心迹:不知为什么,我正在思考别的问题。
千鹤子越来越憔悴了。
她有时夜里做噩梦,梦见房子那白皙的大腿和鲜艳的红衬衫的颜色。
一天晚上,良吉没有回到他们夫妻卧室。千鹤子起先还以为丈夫一定会回来,但是他没回来。千鹤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容忍丈夫去女人那里。难道我是这样跟丈夫串通好的吗?
丈夫直到早晨也没回来。
千鹤子喝完白兰地,过了一会儿,又喝了安眠药。自打她发现丈夫和房子乱搞后,就离不开安眠药了。然后,她按了按蜂鸣器,喊来美奈子。
“别叫我!我自己会起来的。”
“太太,今天是射箭日。”
“今天就不去射箭了。”
“好,明白了。”
美奈子朝良吉空荡荡的床上瞥了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千鹤子是下午三点才醒来的,可能是安眠药还起作用,头有点疼,但是她下了床。
她去餐厅喝了一杯西红柿汁,然后进了浴室。
千鹤子从浴室的窗户里往外一看,太阳已经西斜了。去练习射箭就太晚了。她想:好久没带权五郎出去散步了,就带权五郎到街上溜达一下吧!应该保持向上的思想,这样下去思想也许会败落的。千鹤子泡在浴缸里这样想。
然而,当千鹤子用大镜子照着自己沐浴过的身子时,就不想再出去散步了,没想到一个月瘦了这么多。她平时就睡不着觉,气色也不好。刚洗完澡,就这样一副气色,那就说明很憔悴了。千鹤子憎恨丈夫,憎恨房子。千鹤子洗完澡,又喝了一杯西红柿汁,她没有食欲。
“先生中午来过这边。”
美奈子提心吊胆地说。
“是吗。”
千鹤子只是答应,眼睛却一直眺望着院子。
权五郎在吼着。
“你喂过权五郎和清盛吗?”
“唉,中午给它们烧过牛肉。”
“应该带它们去散步,可是你不会吧?”
说完,千鹤子离开座位,上到了二楼,心想:好久没去海边了,就去看看大海吧!实际上这一个月来,她一直是心神不宁。
房子搬走后,二楼一直没人住。那里光线很好,父亲以前就经常冬天在那里脱光衣服,晒晒太阳。房子当卧室用着的六贴的房间东侧有个窗户,从那里能看到隔壁医院那栋平房。
那个房间给千鹤子留下了痛苦的回忆。当千鹤子走进那个房间时,没想到会那么嫉妒。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那天晚上的情景仍然很强烈。席子上只有原先摆过家具的地方发白。不知为什么,千鹤子望着那个没被阳光晒退色的发白的地方,联想到了房子白皙的小腿。
“哎呀,真讨厌!”
千鹤子用双手按住太阳穴,支撑着自己。
千鹤子经常这样想:就把房子从这家里赶走吧!可是房子离开这里后,丈夫就会去追她。这是不容怀疑的,丈夫一定会去找房子的。
从窗户里朝医院望去,只见落净叶子的悬铃树对面有个窗户,窗户最上面是透明玻璃,看见对面有桐木衣柜。那是房子的房间,窗户上横镶着四块长玻璃,下面三块是毛玻璃。有个红色的影子在毛玻璃对面晃动着,可能是房子在活动。千鹤子想:房子可能是穿着红色的短外褂。
千鹤子眺望着那个玻璃窗,透过上面的透明玻璃看到对面有丈夫良吉的脸庞。丈夫好像现在刚进房间来。不一会儿,丈夫的脸庞就在下方消逝了,穿着白罩衣的影子在毛玻璃上晃动了一下,看样子是落座了。那个红色的影子是房子,白色的影子一定是良吉。千鹤子思忖:他可能是进房间来喝茶吧?
不一会儿,红色的影子和白色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晃动了一下,就看不见红色的影子了,白色的影子还在原地不动。
“他们在拥抱!”
千鹤子这样直感到。嫉妒和憎恨从心底喷涌出来了,千鹤子冲动地打开了眼前的窗户,然后环视了一下室内,看见八贴的房间壁龛上有几个容器,就朝那里走去。
壁龛上有个铁制水盘,有三个陶瓷花瓶。千鹤子把这些容器全部拿到刚才那个窗户下面。
然后,千鹤子将窗子全部打开,拿起一个陶瓷花瓶来,朝着对面窗户投掷过去,但是花瓶碰到了悬铃树的树枝上,掉到树下碎了。她又拿起铁水盘投掷过去。铁水盘从树枝间飞过去,砸到房子房间的窗棂上,打碎了两块玻璃,然后铁水盘掉到了窗下。这时千鹤子从打碎的玻璃孔中看见丈夫正搂抱着房子,破碎的玻璃声使他受到惊吓,他正要离开房子。
窗户打开了,良吉探出头来。
千鹤子默不作声地拿起脚下的花瓶朝良吉投掷过去。
“住手!”
良吉喊完,就缩回头去了。花瓶在中途碰到树上,然后掉到树下碎了。看到良吉和房子退到别的房间去了。
千鹤子把另一个花瓶投掷到院子里,就到楼下去了。这时良吉跑进来了。
“你要干吗!那样的铁东西打到头上怎么办?”
良吉脸色铁青。
“你在干吗?你在那儿干吗?”
“我去喝茶!”
“你喝完茶跟她拥抱啦!”
“你说什么?”
良吉环视左右。房子肯定在餐厅里。
“你们两个人在拥抱。你大白天就像条狗一样和岳母厮混,你在佣人面前不觉得害臊吗?”
“明白了,咱们进卧室说吧!”
良吉突然变得老实了,便降低了嗓门。
“你现在还要干吗?你们俩都给我从生驹家滚出去!”
千鹤子把丈夫甩在那里,自己进了卧室,从里面锁上门。不一会儿,良吉从外面敲门,千鹤子却不给他开门。
那天晚上,良吉好像是在书房里过的夜。白天闹出了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好再去房子的房间了。
第二天下午,父亲的胞弟叔叔生驹草平来到这里,他说他这是出来散步。
“外面议论纷纷。”
草平说。
“叔叔,您听到什么啦?”
千鹤子觉得很可耻,一想到人们正在议论自己,心里就很不愉快。
“我听到很多。”
“是吗——护士们正在背后议论吧?”
千鹤子顿时觉得自己很悲惨。
“我那去世的哥哥好像是没有眼光。”
“叔叔您了解情况吗?”
“你丈夫好像往他家里拿过很多钱。”
“这有可能——”
千鹤子也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这一点。
“他这人有本事,有能力,但人品很次,总归是个暴发户。”
“叔叔您别这么说!”
“我说你丈夫不好,也许会伤你的心,我不喜欢民主主义和暴发户。”
说完,草平开始喝茶。他说他还来,然后便离开了千鹤子的房间。
叔叔生驹草平十年前就是个备受争议的人物,他在镰仓城里没有人不认识他。
身材瘦削的生驹草平拄着手杖走路,城里的人们每天都能在街上看见他。十年前他从报社辞职后,就以隐士形象出现在路人面前。他穿着过时的西装,冬天戴礼帽,夏天则戴巴拿马草帽,拄着手杖从街上去海边漫步。他经常在旧咖啡馆的屋角上坐上好几个小时。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思考什么。
只有叔叔、妹妹由纪子和表哥能势广行是可以和自己商量的人,但是他们都不能指望。
叔叔走后,千鹤子就想:我还是去找找表哥能势广行吧!他以前就对我挺好,可能会替我着想。现在丈夫已经被房子夺走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希望有点新气象。
于是,千鹤子就往“若宫”打去电话。由纪子出来接电话,她懒洋洋地说,阿广在他自己家里!千鹤子马上作了外出准备,说是准备,其实就是补补妆,穿上外套。
尽管广行也不可指望,但是千鹤子和他见个面,也许就能恢复原有的自尊心。千鹤子开始这样想,要是因为吃醋而丧失自我,那就太不像自己啦!
一
能势广行跟一个老太太和两只大猎犬在镰仓山山名,位于神奈川县镰仓市。深处半个世纪以前建造的房子里住着。
他很早以前就教两只爱犬数学,有时还要教想考大学的脑子很笨的资产阶级子弟。他喜欢鉴赏音乐,整天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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