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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冰雪双生子

書城自編碼: 2839774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侦探/悬疑/推理
作者: [英]S.K.特里梅因
國際書號(ISBN): 9787220097003
出版社: 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20/25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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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失去一个双胞胎女儿后,为了活着女儿的成长,为了家庭的完整,安格斯夫妇都努力地维系着生活的平静,然而,女儿的死亡就是悬在每一个心灵的空洞。掩藏在平静水波下,真的是一起看似简单的意外坠楼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在撒谎?扑朔迷离事件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內容簡介:
安格斯和莎拉拥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女儿,其中一个女儿莉迪亚在一次事故中死去。这时他们恰好继承了一座苏格兰孤岛,于是他们带着活着的女儿科斯蒂搬去孤岛,希望能够粘合过去支离破碎的状态,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科斯蒂却声称父母搞错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自己是莉迪亚,死去的是科斯蒂这对夫妇的世界再度崩塌。于是,莎拉开始了寻找真相的过程,而安格斯的反应却让她深深地感到困惑而这时一场猛烈的风暴将莎拉和女儿困在小岛上,事情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關於作者:
S.K. 特里梅因 出生在英国德文郡,畅销小说家,撰写的文章经常发表于世界各地的报纸和杂志。现居伦敦,有两个女儿。
內容試閱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让女儿重新平静下来,并最终睡去她紧紧地抱着小狮子,简直要把它勒死。可这时,我却无法入睡。接下去的六个小时,我躺在鼾声如雷的安格斯身旁,双眼紧闭,心中却波涛翻滚,脑海里回响的全是她那句: 我是谁?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哪个我已经死去,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早上七点,我从乱哄哄的床上爬起来,又紧张,又疲倦。我用刺啦作响的电话联系上乔希,他打着呵欠答应我,早上潮水涨起来的时候,开船送我到赛尔基停车场,去取我停放在那里的轿车。我刚放下电话,就见安格斯困兮兮地走进厨房。当然,他对我的做法充满了不解,打着呵欠抛来一连串问题:你干嘛要给乔希打电话?你干嘛去那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我试图作答,却欲言又止。我不想把实情告诉他,至少现在不想。整个事情太诡异,太可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实在不想跟他说。 所以,我宁可选择撒谎。也许,过去我就应该多撒些谎,也许,许多年前,我出轨的那件事,我就应该撒谎,那样,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也不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无法弥补的破坏。然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自责,我必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门,因为我要开车到格拉斯哥,去查阅一篇文章,因为伊莫金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儿,我得尽快完成,赚到钱补贴家用。我还告诉他,科斯蒂昨晚又做了一个噩梦,我不在的时候,他得多安慰她。 一个噩梦。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一个拙劣的谎言,但他似乎信了。 接着,乔希驾船赶到,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们绕过萨尔玛戴尔,来到奥恩赛。我冲上防波堤的台阶,跳进车子,疯狂驾车前往格拉斯哥从凯尔到威廉堡,再到市中心,路上顺便给伊莫金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她认识苏格兰最好的心理治疗师马尔科姆凯拉韦。几个月前,我读过伊莫金的几篇文章,她在其中一个赞扬现代母亲角色的章节,提到过这些心理治疗师。现在,我需要她的帮助。 你能帮我预约一下吗?就现在行吗? 什么? 艾米,拜托。我一边盯着光秃秃的兰诺赫高地,一边开着车,一边打着电话。周围不会有警察以开车打手机为由拘捕我。间或露出的阳光,将狭窄的峡湾镀上一层暗银色的光芒。 拜托,艾米,我需要你帮帮我。 嗯,好吧好吧,我可以一试。他会给你回电话的。不过,嗯,莎拉你确定你没事? 什么? 莎拉就是你知道的 伊莫金! 这就是朋友,这就是一路始终陪伴我走过的朋友她感觉到我的情绪,于是不再问问题,而是挂断电话,去帮我联系。我能肯定,开车的时候,就能接到他办公室的回电,同意在我提前四小时预约的情况下见我。 谢谢你,伊莫金。 此时此刻,我已经在凯拉韦位于乔治大街的办公室里。心理治疗学家马尔科姆凯拉韦博士坐在一张真皮转椅上,前面是一张窄长的金属书桌。他把两个手掌紧紧合在一起,好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走右手双胞胎般的指尖抵住下颌。 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您真的认为您之前是搞错了吗?那天晚上,在德文郡? 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知道。 一阵沉默。 还不到两点半,外面格拉斯哥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好吧,我们把当时的情况再过一遍吧。 于是,他把整个情况,重要的情况,他手中的案例,我女儿的死,我活着的女儿存在精神崩溃的可能,这些事情,又过了一遍。 我听着他的复述,眼睛却不由自主透过方形的窗户和被煤烟熏黑的窗台,望向外面天空上翻卷的乌云。格拉斯哥,到了冬天,简直是一座撒旦之城充满着维多利亚式的阴厉和禁欲色彩。我干嘛要到这里来呢? 凯拉韦自言自语地提出更多问题。 默克罗夫特夫人,您跟您先生经常谈论这个问题吗? 不经常。 为什么? 只是因为我不想让情况更加恶化,我的意思是,在我确定真相之前。 自我怀疑再次袭来:我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意义?马尔科姆凯拉韦看上去已过中年,但又穿着牛仔裤,显得似乎没那么老。他穿着一件很傻的高领毛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两个圆形的镜片好像是在说oo,一副无精打采的架势让人生气。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呢?他怎么可能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呢? 此时,他的眼睛从圆形的镜片后面盯着我,说道, 默克罗夫特夫人,也许,现在我们应该从我们知道的事情,过渡到我们不知道,或者无法知道的事情。 好的。 先说重要的,他直起身子。今天早上,你打过电话之后,我自己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咨询过几位在皇家医院工作的同行。我怀疑,恐怕我们目前还找不到可靠的区分同卵双胞胎的方法,尤其是像您家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况。 我也回盯着他。DNA检测呢? 不行,恐怕不行。即便我们能够他皱着眉头说道从您去世的女儿那里采集到足够多的样本,通常的DNA测试也无法区分出她们之间的任何差异。同卵双胞胎就是这样:一模一样不光基因一样,面容和体型也一样。这其实对警察执法也会造成困扰, 曾经有过一些案例,双胞胎作案,法院却无法对其定罪,因为虽然作案现场有他们的DNA样本,警察也没办法确定作案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指纹呢,会有不同吗? 对,有时,双胞胎的指纹或者足纹会存在细微的差异,即便同卵双胞胎也不例外。可是,您的女儿,当然,呃是被火化的,是吗? 是的。 而且,两个女孩之前都没有被采集过指纹。 没有。 所以,您也看出这其中的难度了吧。 他以出人意料的活力叹了口气。接着,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灯。才下午三点,路灯就亮了。 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默克罗夫特夫人。如果您的两个女儿都活着,那我们以后还有其他的办法来区分她们比如使用面部血管扩张或者面部热红外图像测量法,可是,其中一个已经去世,要是想去做回顾分析这自然是不大可能的。解剖学也没法帮到我们。 他转过身,看着疑惑地坐在大皮椅上的我。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婴儿,双脚几乎够不到地面。 可是,说不定这些都没有必要呢。 什么? 我们可以乐观一点,默克罗夫特夫人。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看看心理学能给出怎样的答案。我们知道,双胞胎中,失去一方会让另一方感到极度悲伤。 科斯蒂,我可怜的科斯蒂。 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同卵双胞胎,在丧亲哀伤指数的八个等级当中,都会有很高的分数他们会经历更严重的失落感、负罪感,甚至出现抑郁和人格解体。他稍稍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由于这种极度的悲伤,可能出现异常、尤其是人格分裂的状况,最大的可能是,您的女儿科斯蒂只是出现了幻觉,或者错觉。爱丁堡大学的博士,曾经就同卵双胞胎中,一方失去另一方后的反应做过专项研究。他们发现,与普通的双胞胎相比,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双胞胎出现彻底精神分裂的概率要高出许多。 科斯蒂要疯了吗? 后面黑色的窗前,他的轮廓分外分明。 不是疯,更多是心理失常,或者说是严重时常。想想科斯蒂要独自承受的一切:不管是别人还是她自己,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她去世的姐妹。每次她照镜子的时候,都像看到她去世的姐妹。同事,她还要忍受你,和你丈夫的各种把她们俩搞混的状况。同时,她一定会惧怕面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日她一定经历着我们都无法真正理解的那种孤独。 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凯拉韦继续说道, 这种迷茫失落的感觉一定很严重。而且,活着一方在另一方去世之后,可能会感觉愧疚和深深的懊悔:为自己活下来感到愧疚。目睹父母的悲伤,尤其是父母如果发生争执之后,这种愧疚会进一步加重。所以,这种事件发生后,许多家庭会出现离婚,全家人都陷入悲伤中无法自拔。说完后,他径直看向我,显然是期待看到我的反应。 我们没有吵架。我只能说这一句,声音很轻。我是说也许我们曾经一度争吵过:我们的婚姻曾经经历过那么一段困难时期,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从不在女儿面前争吵,对,我想我们没有这么做过。没有。 凯拉韦走到第二扇窗户前门,一边望着外面的路灯,一边说道:悲伤、自责,和突如其来的孤独,掺杂在一起,会以一种非常极端的方式,打破活着的一方内心的平衡。如果你像我一样,去翻看那些关于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双胞胎的文献,就会发现很多这样的例子。一方去世后,另一方会捡起对方的个性,变得更像去世的那一方。一项美国的研究发现,有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在双胞胎哥哥去世之后,变得非常像他的哥哥,以至于他的父母以为,他被死去的哥哥的灵魂上了身。另一个案例中,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失去了她的双胞胎妹妹后,居然自发地用起了妹妹的名字,这样,她就能凯拉韦侧过身子望着我不再做她自己。这是她使用的原话,她想不再做她自己。她想成为她死去的双胞胎妹妹。 一阵停顿。 我不得不回应道,所以,您的结论是,科斯蒂就是科斯蒂,可是,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可是她假装自己是莉迪亚,或者认为自己是莉迪亚,这是为了拜托自己的愧疚,和悲伤? 在我看来,非常有可能。没有确诊之前,我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那只狗呢?宾尼的反应,又怎么解释? 凯拉韦回到他的转椅前坐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狗的反应确实令人费解。是的。当然,你是对的,狗能够通过气味来识别同卵双胞胎,这一点,即使是最好的DNA测试也无法做到。当然,我们也知道,双胞胎中活着的一个,通常跟宠物都有着很亲密的感情,甚至用宠物来取代去世的另一个。所以,根据我的猜测,可能是科斯蒂和宾尼之间,建立了这种更加亲密的联系, 而宾尼则对这种宠爱式的亲密有了不同的反应。 此时,雨点重重地从格拉斯哥的天空上摔打下来。我更加茫然了。我曾经差一点就要相信,是我亲爱的莉迪亚回来了,现在看来,活着的还是科斯蒂。我想象着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科斯蒂也会这样想吗?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毫无意义。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会怎样? 很难给出确定的答案。不过,我推测,最大的可能是,这种情绪失常的状况终将过去,一旦科斯蒂看出,你依然把她视为科斯蒂,依然把她当做科斯蒂来疼爱,不会因为她是科斯蒂而责怪她,她就会再次成为科斯蒂的。 他像演说家那样发表着自己的结论,也营造出谈话即将结束的氛围。显然,我的咨询到此结束。凯拉韦把我送到门口,并且像星级酒店的门童那样,把我的雨衣递给我,然后用闲聊式地口吻问道: 科斯蒂转学到新的学校了? 是的,她下个星期开始上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你知道的 很好,很好。学校是走向正常化的重要一环:我希望,并且也相信,在那里待上几个礼拜,她一定会交上新朋友,而目前的混淆也会过去的。他挤出一丝笑意,显得很真诚的样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残酷,甚至是难以忍受的。他顿了一下,目光正好与我相对。 你怎么样?你还没有谈谈你自己?过去的一年你经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 我? 是的,你。 这个问题把我给问住了。我盯着凯拉韦的脸,和他那淡淡的职业性的笑容。 我想我没什么问题。搬家也算是转移下注意力吧,我愿意这样做,也希望它能奏效。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过去。 他再次点点头。眼镜下面的双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请务必跟我保持联系。下午好,默克罗夫特夫人。 就这样,他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啪的一声关上,我沿着金银两色相间的簇新台阶来到楼门口,踏上格拉斯哥湿漉漉的街道。 路灯在冻雨中制造出一个个雾蒙蒙的光环,冷冷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名黑衣女子在风中奋力前行,那名女子就是我。 我预订的快捷假日酒店就在街角拐弯处。我整晚都待在酒店里,订了份外卖,然后坐在酒店硬邦邦的床上,用一把塑料勺直接从塑料盘里舀来吃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努力不去想科斯蒂的事。我看完自然节目,又看了烹饪节目,直到内心变得空洞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没有悲哀,没有焦虑,只有一片寂静。也许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也许事情就是这样,也许生活可以继续。 次日的早餐跟昨天的晚餐一样无味,我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开上车子,向北方的大荒原开去。窗外,灰色的小镇建筑渐渐变成绿色的原野,然后是大片的森林,然后是 起伏的山脉,上面点缀着初雪的斜纹,我的情绪也渐渐振奋起来。 凯拉维当然是对的:他是享誉全国的儿童心理治疗学家。我有什么可反驳的? 科斯蒂默克罗夫特就是科斯蒂默克罗夫特,再胡思乱想就是荒谬的行为。我可怜的孩子被深深地愧疚搞糊涂了。回到家后,我要好好抱抱她,抱上一个小时,接着,在赫布里底群岛香甜清冷的空气中,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 我的左侧,湛蓝色的林尼峡湾一直延伸到深灰色的天际,远处的围墙和树篱如丝线一般,勾勒出通往海岛的道路,它们穿过森林和荒原,通向渔港,通向马莱格的渡轮的临时停泊港。 我一边开车一边瞟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别人告诉我,如果时间赶得及时,搭上从马莱格到阿尔玛戴尔的渡轮,然后开车沿通往诸岛的公路到奥恩塞,就可以不必往北到凯尔绕一大圈,行程也能缩短两个小时。 我把车子开进停车带,然后给卡尔马克渡轮公司的接待小姐打了电话。好消息,下一班渡轮将在下午一点出发,时间很充裕。于是,我又给托兰家里打了个电话,在嘶嘶啦啦的杂音中跟安格斯说了自己的行程,然后模糊听到他在电话那边说, 好的,好的,我会开船去接你。 又是一阵嘶嘶啦啦。对,救生船。我嘶嘶。 很好 嘶嘶啦啦咔咔咔咔。 我会去奥恩塞码头接你他的声音消失在一片静电的杂音当中。看来,这条电缆很快就会彻底瘫痪。 两点半。两点半!安格斯,两点半在奥文赛碰面。 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回答,只是猜想他说了句好的。 可是,我们有船了! 我赶到马莱格港口,港湾里鳞次栉比地停泊着一艘艘捕蟹船和捕虾船,许多海防警察在海边巡逻,一群渔民在热烈地交谈,这样一派繁忙的景象,让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我轻松地把轿车开上渡轮,坐在车里,笑容迷离把零钱通过收费窗口递到一名波兰收费员手中,小伙子长得蛮英俊,穿着一件巨大的防水衣,从一台智能售票机中取着票。 接着,我兴奋地把车子开下渡轮,开上斯雷特通往奥恩塞的主干道我们有船了!一条真正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船!我兴奋地踩下油门,加快车速,翻过南奥恩塞的最后一座山峰。 这里本是一片荒凉的旷野,但却异常繁忙因为当地人任何时候都可以把汽车停在这里,去搜索正常的手机信号,或者用智能手机上一下网。这里也是远眺奥恩塞的最后一道屏障。下山的时候,我放慢车速,就看见它,我的新家。 一看到它,我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托兰。美丽的艾琳托兰。 自从我们搬到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对它产生如此依恋的感觉。我们的新家,虽然原始简陋,但我却为它周围美丽的风景而着迷,为向南涌动经过萨尔玛戴尔的壮阔洋流而着迷,为峡湾之间傲然屹立的挪依德特而着迷。这是一种刺痛人心的美,是那种开始自愈的疼痛。 我再也不想回到伦敦,我想待在这里。 艾琳托兰。属于我们的岛。 我心驰神往地把车子开下山坡,穿过小镇,最后停在码头外的赛尔基停车场上。安格斯果然站在那里,搂着穿着粉红外套的科斯蒂,一脸严肃。科斯蒂倒是羞涩地微笑着。 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出问题了。 那么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担心,现在能出什么问题呢?你花了多少钱? 花五百英镑从因弗内斯的代理商盖尔福斯公司买的,乔希帮我把它运回来的。两点五米,可充气。算是砍过价的。他有些心虚地对我咧嘴一笑,显得很帅气然后把我领到码头,手指向一艘鲜艳的橙色充气救生艇。只见它漂浮在奥恩塞港口平静的水面上。乔希担心这艘船太娘,不适合开着到酒吧去喝大酒。不过,他纯属瞎扯。 是啊。 科斯蒂一手紧紧攥着她的小狮子,另一只手牵着爸爸的大手,等着跟爸爸妈妈一起坐船回家去。他爸爸继续说道:见过很多大渡轮的人,都是开着这种快艇返回轮船的。它也够轻,一个人就能在沙滩上拖动。而且,我们没有安全的抛锚点,似乎只能选这种船了,对吗?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船一无所知。虽然心里还是为船而开心,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先上船,安格斯说道。然后扶你们俩上来。 他跳下石阶,然后爬进救生艇,小艇在他体重的作用下晃个不停。他转过身,朝着女儿张开双臂,说道: 好吧,科斯蒂,你想不想在妈妈前面先上来呀?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心里满是疑问。科斯蒂望着我说道: 假设你有一条狗,一只猫,和另一只猫,分别叫你好再见和过来。有一天,你带它们逛公园,你就喊。 什么? 她自己小声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小牙在长,有一个有点晃动了。现在,她终于正常地笑了。 要是你带着它们逛公园,妈妈,带着小猫和小狗,你就叫它们你好、再见和过来,结果呢,就看它们到处乱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勉强挤出笑容。这属于那种那种冷笑话要是在过去,科斯蒂会跟莉迪亚俩人玩得不亦乐乎,她们会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然后把它夸大、夸大,直到两人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可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跟她玩这样的游戏了。 我努力大笑出来,假装着被逗笑。科斯蒂盯着我,后面大海蓝色的波涛的映衬下,她的小脸显得有些哀伤。 我做了个梦,她说,又是噩梦,梦见外公站在一个白色的房子里。 什么?亲爱的? 莎拉! 安格斯的声音比奥恩塞的寒风还要犀利。 莎拉! 什么? 你就不能帮帮她吗?他瞪着我,继续说道,帮科斯蒂到船上来。 我抓起科斯蒂的双手,把她拎到船上,然后跟着跳下船。科斯蒂此刻有些心不在焉,忧伤地盯着海浪出神。我靠到安格斯身边,小声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 他耸耸肩,压低声音悄悄对我说道。又做梦了。昨天晚上。 一样的噩梦? 是的。梦到很多脸。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结束的。他转过身,竭力振作精神,笑着说,好吧,各位,欢迎登上默克罗夫特皇家海军无双号。出发! 我看了看安格斯挤出的笑容,又看了看女儿胖乎乎的金发小脑袋,想着这个一次次重演的噩梦。她已经反复做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怎么他外公也出现在里面?为什么安格斯要故意忽略它?它一定有象征性的意义,一定意味着什么。只是我现在想不出来。 安格斯发动船舷外的马达,海风在耳边呼啸。科斯蒂靠在船舷上,低头俯瞰着下面的海浪。我担心她冲锋衣的帽子被风吹掉会着凉。不过,小艇很快就带着我们来到抵达托兰,科斯蒂跳了出去,跑上通往家的小路,显然是因为就要到家而开心起来。宾尼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门口等着我们,似乎不想进门去。 我们还在外面,安格斯试图教会我,如何把船固定在灯塔旁的铁栏杆上。 不对,像这样,他说。像这样弄。 昏暗的光线下,我努力学习如何打结,但又一次失败了。他嘲笑我道: 米尔弗顿,你真是个旱鸭子。 那你是什么,格斯,老海豹? 他大笑起来。我俩之间的气氛显然又好了起来,标准的家庭的氛围:餐桌上摆着一壶热茶,端着马克杯,吃着蛋糕,拿着主意,我们是一对为家庭而奋斗的小夫妻。屋子里充满新漆的甜香气息,安格斯走进储藏室,劈柴,生活,然后我开始做晚饭。 我将目光从马铃薯上移开,无意中瞟向窗外,奥恩塞镇华灯初上,我们之间,又回归到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男人和女人角色分工,很传统,但又不失性感。 晚饭过后,我们啜饮着合作社买来的廉价葡萄酒。我握着安格斯的手说到,那艘船买得好。他絮叨着说了些关于海水危险和姥鲨的事情,我没太留意他讲话的内容,只是享受着他讲话的声音。我们居然跟姥鲨住在同一个地方。 壁炉里火苗熊熊燃烧,我们打开第二瓶葡萄酒。科斯蒂开心地捧着一本杂志回到她的房间。安格斯拿出一本关于缆绳打结的书,准备教给我一些给船绳打结的特殊方法用一段细绳子,打出帆脚索、夹板搭、限位器等等。 我们再一次依偎着坐到地毯上。我盯着那根灰色的细绳,竭尽全力练习着。可练到第17遍,那个结还是一到我手里就散开。 安格斯耐心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不能掌握好打结的技能,他说,你就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我抬头望着他。难道我没有努力学吗? 他顿了一下,大笑起来。那总成熟的、深沉的、极为性感的大笑。接着,他靠过来,轻吻着我的唇,这是丈夫的吻,爱人的吻。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种化学反应还在。经历了这所有的事,它还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想到这里,我不禁萌生出一种幸福,或者类似于幸福的感觉。 那晚剩下的时间,安格斯和我又干了不少家务:他用水泥浆把卫生间抹了一下,然后修理了一些新的管道。我则心怀喜悦地把那些棚子墙壁上的涂鸦用涂料刷去:它们太可怕了。 我摆好一把椅子,准备处理第二处涂鸦,那是一个小丑。就在这时,我手里打着刷涂料用的磙子,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那个小丑低着头,那张悲伤的白脸,在往下看。 我忽然莫名地意识到什么,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 白色的房间,悲伤的面孔,俯视。那个经常重演的噩梦,现在,又是她的外公。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科斯蒂的梦。一切再次改变,我害怕起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让女儿重新平静下来,并最终睡去她紧紧地抱着小狮子,简直要把它勒死。可这时,我却无法入睡。接下去的六个小时,我躺在鼾声如雷的安格斯身旁,双眼紧闭,心中却波涛翻滚,脑海里回响的全是她那句: 我是谁?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哪个我已经死去,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早上七点,我从乱哄哄的床上爬起来,又紧张,又疲倦。我用刺啦作响的电话联系上乔希,他打着呵欠答应我,早上潮水涨起来的时候,开船送我到赛尔基停车场,去取我停放在那里的轿车。我刚放下电话,就见安格斯困兮兮地走进厨房。当然,他对我的做法充满了不解,打着呵欠抛来一连串问题:你干嘛要给乔希打电话?你干嘛去那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我试图作答,却欲言又止。我不想把实情告诉他,至少现在不想。整个事情太诡异,太可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实在不想跟他说。 所以,我宁可选择撒谎。也许,过去我就应该多撒些谎,也许,许多年前,我出轨的那件事,我就应该撒谎,那样,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也不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无法弥补的破坏。然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自责,我必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门,因为我要开车到格拉斯哥,去查阅一篇文章,因为伊莫金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儿,我得尽快完成,赚到钱补贴家用。我还告诉他,科斯蒂昨晚又做了一个噩梦,我不在的时候,他得多安慰她。 一个噩梦。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一个拙劣的谎言,但他似乎信了。 接着,乔希驾船赶到,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们绕过萨尔玛戴尔,来到奥恩赛。我冲上防波堤的台阶,跳进车子,疯狂驾车前往格拉斯哥从凯尔到威廉堡,再到市中心,路上顺便给伊莫金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她认识苏格兰最好的心理治疗师马尔科姆凯拉韦。几个月前,我读过伊莫金的几篇文章,她在其中一个赞扬现代母亲角色的章节,提到过这些心理治疗师。现在,我需要她的帮助。 你能帮我预约一下吗?就现在行吗? 什么? 艾米,拜托。我一边盯着光秃秃的兰诺赫高地,一边开着车,一边打着电话。周围不会有警察以开车打手机为由拘捕我。间或露出的阳光,将狭窄的峡湾镀上一层暗银色的光芒。 拜托,艾米,我需要你帮帮我。 嗯,好吧好吧,我可以一试。他会给你回电话的。不过,嗯,莎拉你确定你没事? 什么? 莎拉就是你知道的 伊莫金! 这就是朋友,这就是一路始终陪伴我走过的朋友她感觉到我的情绪,于是不再问问题,而是挂断电话,去帮我联系。我能肯定,开车的时候,就能接到他办公室的回电,同意在我提前四小时预约的情况下见我。 谢谢你,伊莫金。 此时此刻,我已经在凯拉韦位于乔治大街的办公室里。心理治疗学家马尔科姆凯拉韦博士坐在一张真皮转椅上,前面是一张窄长的金属书桌。他把两个手掌紧紧合在一起,好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走右手双胞胎般的指尖抵住下颌。 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您真的认为您之前是搞错了吗?那天晚上,在德文郡? 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知道。 一阵沉默。 还不到两点半,外面格拉斯哥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好吧,我们把当时的情况再过一遍吧。 于是,他把整个情况,重要的情况,他手中的案例,我女儿的死,我活着的女儿存在精神崩溃的可能,这些事情,又过了一遍。 我听着他的复述,眼睛却不由自主透过方形的窗户和被煤烟熏黑的窗台,望向外面天空上翻卷的乌云。格拉斯哥,到了冬天,简直是一座撒旦之城充满着维多利亚式的阴厉和禁欲色彩。我干嘛要到这里来呢? 凯拉韦自言自语地提出更多问题。 默克罗夫特夫人,您跟您先生经常谈论这个问题吗? 不经常。 为什么? 只是因为我不想让情况更加恶化,我的意思是,在我确定真相之前。 自我怀疑再次袭来:我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意义?马尔科姆凯拉韦看上去已过中年,但又穿着牛仔裤,显得似乎没那么老。他穿着一件很傻的高领毛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两个圆形的镜片好像是在说oo,一副无精打采的架势让人生气。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呢?他怎么可能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呢? 此时,他的眼睛从圆形的镜片后面盯着我,说道, 默克罗夫特夫人,也许,现在我们应该从我们知道的事情,过渡到我们不知道,或者无法知道的事情。 好的。 先说重要的,他直起身子。今天早上,你打过电话之后,我自己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咨询过几位在皇家医院工作的同行。我怀疑,恐怕我们目前还找不到可靠的区分同卵双胞胎的方法,尤其是像您家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况。 我也回盯着他。DNA检测呢? 不行,恐怕不行。即便我们能够他皱着眉头说道从您去世的女儿那里采集到足够多的样本,通常的DNA测试也无法区分出她们之间的任何差异。同卵双胞胎就是这样:一模一样不光基因一样,面容和体型也一样。这其实对警察执法也会造成困扰, 曾经有过一些案例,双胞胎作案,法院却无法对其定罪,因为虽然作案现场有他们的DNA样本,警察也没办法确定作案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指纹呢,会有不同吗? 对,有时,双胞胎的指纹或者足纹会存在细微的差异,即便同卵双胞胎也不例外。可是,您的女儿,当然,呃是被火化的,是吗? 是的。 而且,两个女孩之前都没有被采集过指纹。 没有。 所以,您也看出这其中的难度了吧。 他以出人意料的活力叹了口气。接着,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灯。才下午三点,路灯就亮了。 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默克罗夫特夫人。如果您的两个女儿都活着,那我们以后还有其他的办法来区分她们比如使用面部血管扩张或者面部热红外图像测量法,可是,其中一个已经去世,要是想去做回顾分析这自然是不大可能的。解剖学也没法帮到我们。 他转过身,看着疑惑地坐在大皮椅上的我。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婴儿,双脚几乎够不到地面。 可是,说不定这些都没有必要呢。 什么? 我们可以乐观一点,默克罗夫特夫人。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看看心理学能给出怎样的答案。我们知道,双胞胎中,失去一方会让另一方感到极度悲伤。 科斯蒂,我可怜的科斯蒂。 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同卵双胞胎,在丧亲哀伤指数的八个等级当中,都会有很高的分数他们会经历更严重的失落感、负罪感,甚至出现抑郁和人格解体。他稍稍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由于这种极度的悲伤,可能出现异常、尤其是人格分裂的状况,最大的可能是,您的女儿科斯蒂只是出现了幻觉,或者错觉。爱丁堡大学的博士,曾经就同卵双胞胎中,一方失去另一方后的反应做过专项研究。他们发现,与普通的双胞胎相比,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双胞胎出现彻底精神分裂的概率要高出许多。 科斯蒂要疯了吗? 后面黑色的窗前,他的轮廓分外分明。 不是疯,更多是心理失常,或者说是严重时常。想想科斯蒂要独自承受的一切:不管是别人还是她自己,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她去世的姐妹。每次她照镜子的时候,都像看到她去世的姐妹。同事,她还要忍受你,和你丈夫的各种把她们俩搞混的状况。同时,她一定会惧怕面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日她一定经历着我们都无法真正理解的那种孤独。 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凯拉韦继续说道, 这种迷茫失落的感觉一定很严重。而且,活着一方在另一方去世之后,可能会感觉愧疚和深深的懊悔:为自己活下来感到愧疚。目睹父母的悲伤,尤其是父母如果发生争执之后,这种愧疚会进一步加重。所以,这种事件发生后,许多家庭会出现离婚,全家人都陷入悲伤中无法自拔。说完后,他径直看向我,显然是期待看到我的反应。 我们没有吵架。我只能说这一句,声音很轻。我是说也许我们曾经一度争吵过:我们的婚姻曾经经历过那么一段困难时期,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从不在女儿面前争吵,对,我想我们没有这么做过。没有。 凯拉韦走到第二扇窗户前门,一边望着外面的路灯,一边说道:悲伤、自责,和突如其来的孤独,掺杂在一起,会以一种非常极端的方式,打破活着的一方内心的平衡。如果你像我一样,去翻看那些关于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双胞胎的文献,就会发现很多这样的例子。一方去世后,另一方会捡起对方的个性,变得更像去世的那一方。一项美国的研究发现,有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在双胞胎哥哥去世之后,变得非常像他的哥哥,以至于他的父母以为,他被死去的哥哥的灵魂上了身。另一个案例中,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失去了她的双胞胎妹妹后,居然自发地用起了妹妹的名字,这样,她就能凯拉韦侧过身子望着我不再做她自己。这是她使用的原话,她想不再做她自己。她想成为她死去的双胞胎妹妹。 一阵停顿。 我不得不回应道,所以,您的结论是,科斯蒂就是科斯蒂,可是,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可是她假装自己是莉迪亚,或者认为自己是莉迪亚,这是为了拜托自己的愧疚,和悲伤? 在我看来,非常有可能。没有确诊之前,我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那只狗呢?宾尼的反应,又怎么解释? 凯拉韦回到他的转椅前坐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狗的反应确实令人费解。是的。当然,你是对的,狗能够通过气味来识别同卵双胞胎,这一点,即使是最好的DNA测试也无法做到。当然,我们也知道,双胞胎中活着的一个,通常跟宠物都有着很亲密的感情,甚至用宠物来取代去世的另一个。所以,根据我的猜测,可能是科斯蒂和宾尼之间,建立了这种更加亲密的联系, 而宾尼则对这种宠爱式的亲密有了不同的反应。 此时,雨点重重地从格拉斯哥的天空上摔打下来。我更加茫然了。我曾经差一点就要相信,是我亲爱的莉迪亚回来了,现在看来,活着的还是科斯蒂。我想象着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科斯蒂也会这样想吗?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毫无意义。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会怎样? 很难给出确定的答案。不过,我推测,最大的可能是,这种情绪失常的状况终将过去,一旦科斯蒂看出,你依然把她视为科斯蒂,依然把她当做科斯蒂来疼爱,不会因为她是科斯蒂而责怪她,她就会再次成为科斯蒂的。 他像演说家那样发表着自己的结论,也营造出谈话即将结束的氛围。显然,我的咨询到此结束。凯拉韦把我送到门口,并且像星级酒店的门童那样,把我的雨衣递给我,然后用闲聊式地口吻问道: 科斯蒂转学到新的学校了? 是的,她下个星期开始上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你知道的 很好,很好。学校是走向正常化的重要一环:我希望,并且也相信,在那里待上几个礼拜,她一定会交上新朋友,而目前的混淆也会过去的。他挤出一丝笑意,显得很真诚的样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残酷,甚至是难以忍受的。他顿了一下,目光正好与我相对。 你怎么样?你还没有谈谈你自己?过去的一年你经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 我? 是的,你。 这个问题把我给问住了。我盯着凯拉韦的脸,和他那淡淡的职业性的笑容。 我想我没什么问题。搬家也算是转移下注意力吧,我愿意这样做,也希望它能奏效。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过去。 他再次点点头。眼镜下面的双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请务必跟我保持联系。下午好,默克罗夫特夫人。 就这样,他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啪的一声关上,我沿着金银两色相间的簇新台阶来到楼门口,踏上格拉斯哥湿漉漉的街道。 路灯在冻雨中制造出一个个雾蒙蒙的光环,冷冷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名黑衣女子在风中奋力前行,那名女子就是我。 我预订的快捷假日酒店就在街角拐弯处。我整晚都待在酒店里,订了份外卖,然后坐在酒店硬邦邦的床上,用一把塑料勺直接从塑料盘里舀来吃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努力不去想科斯蒂的事。我看完自然节目,又看了烹饪节目,直到内心变得空洞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没有悲哀,没有焦虑,只有一片寂静。也许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也许事情就是这样,也许生活可以继续。 次日的早餐跟昨天的晚餐一样无味,我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开上车子,向北方的大荒原开去。窗外,灰色的小镇建筑渐渐变成绿色的原野,然后是大片的森林,然后是 起伏的山脉,上面点缀着初雪的斜纹,我的情绪也渐渐振奋起来。 凯拉维当然是对的:他是享誉全国的儿童心理治疗学家。我有什么可反驳的? 科斯蒂默克罗夫特就是科斯蒂默克罗夫特,再胡思乱想就是荒谬的行为。我可怜的孩子被深深地愧疚搞糊涂了。回到家后,我要好好抱抱她,抱上一个小时,接着,在赫布里底群岛香甜清冷的空气中,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 我的左侧,湛蓝色的林尼峡湾一直延伸到深灰色的天际,远处的围墙和树篱如丝线一般,勾勒出通往海岛的道路,它们穿过森林和荒原,通向渔港,通向马莱格的渡轮的临时停泊港。 我一边开车一边瞟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别人告诉我,如果时间赶得及时,搭上从马莱格到阿尔玛戴尔的渡轮,然后开车沿通往诸岛的公路到奥恩塞,就可以不必往北到凯尔绕一大圈,行程也能缩短两个小时。 我把车子开进停车带,然后给卡尔马克渡轮公司的接待小姐打了电话。好消息,下一班渡轮将在下午一点出发,时间很充裕。于是,我又给托兰家里打了个电话,在嘶嘶啦啦的杂音中跟安格斯说了自己的行程,然后模糊听到他在电话那边说, 好的,好的,我会开船去接你。 又是一阵嘶嘶啦啦。对,救生船。我嘶嘶。 很好 嘶嘶啦啦咔咔咔咔。 我会去奥恩塞码头接你他的声音消失在一片静电的杂音当中。看来,这条电缆很快就会彻底瘫痪。 两点半。两点半!安格斯,两点半在奥文赛碰面。 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回答,只是猜想他说了句好的。 可是,我们有船了! 我赶到马莱格港口,港湾里鳞次栉比地停泊着一艘艘捕蟹船和捕虾船,许多海防警察在海边巡逻,一群渔民在热烈地交谈,这样一派繁忙的景象,让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我轻松地把轿车开上渡轮,坐在车里,笑容迷离把零钱通过收费窗口递到一名波兰收费员手中,小伙子长得蛮英俊,穿着一件巨大的防水衣,从一台智能售票机中取着票。 接着,我兴奋地把车子开下渡轮,开上斯雷特通往奥恩塞的主干道我们有船了!一条真正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船!我兴奋地踩下油门,加快车速,翻过南奥恩塞的最后一座山峰。 这里本是一片荒凉的旷野,但却异常繁忙因为当地人任何时候都可以把汽车停在这里,去搜索正常的手机信号,或者用智能手机上一下网。这里也是远眺奥恩塞的最后一道屏障。下山的时候,我放慢车速,就看见它,我的新家。 一看到它,我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托兰。美丽的艾琳托兰。 自从我们搬到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对它产生如此依恋的感觉。我们的新家,虽然原始简陋,但我却为它周围美丽的风景而着迷,为向南涌动经过萨尔玛戴尔的壮阔洋流而着迷,为峡湾之间傲然屹立的挪依德特而着迷。这是一种刺痛人心的美,是那种开始自愈的疼痛。 我再也不想回到伦敦,我想待在这里。 艾琳托兰。属于我们的岛。 我心驰神往地把车子开下山坡,穿过小镇,最后停在码头外的赛尔基停车场上。安格斯果然站在那里,搂着穿着粉红外套的科斯蒂,一脸严肃。科斯蒂倒是羞涩地微笑着。 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出问题了。 那么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担心,现在能出什么问题呢?你花了多少钱? 花五百英镑从因弗内斯的代理商盖尔福斯公司买的,乔希帮我把它运回来的。两点五米,可充气。算是砍过价的。他有些心虚地对我咧嘴一笑,显得很帅气然后把我领到码头,手指向一艘鲜艳的橙色充气救生艇。只见它漂浮在奥恩塞港口平静的水面上。乔希担心这艘船太娘,不适合开着到酒吧去喝大酒。不过,他纯属瞎扯。 是啊。 科斯蒂一手紧紧攥着她的小狮子,另一只手牵着爸爸的大手,等着跟爸爸妈妈一起坐船回家去。他爸爸继续说道:见过很多大渡轮的人,都是开着这种快艇返回轮船的。它也够轻,一个人就能在沙滩上拖动。而且,我们没有安全的抛锚点,似乎只能选这种船了,对吗?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船一无所知。虽然心里还是为船而开心,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先上船,安格斯说道。然后扶你们俩上来。 他跳下石阶,然后爬进救生艇,小艇在他体重的作用下晃个不停。他转过身,朝着女儿张开双臂,说道: 好吧,科斯蒂,你想不想在妈妈前面先上来呀?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心里满是疑问。科斯蒂望着我说道: 假设你有一条狗,一只猫,和另一只猫,分别叫你好再见和过来。有一天,你带它们逛公园,你就喊。 什么? 她自己小声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小牙在长,有一个有点晃动了。现在,她终于正常地笑了。 要是你带着它们逛公园,妈妈,带着小猫和小狗,你就叫它们你好、再见和过来,结果呢,就看它们到处乱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勉强挤出笑容。这属于那种那种冷笑话要是在过去,科斯蒂会跟莉迪亚俩人玩得不亦乐乎,她们会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然后把它夸大、夸大,直到两人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可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跟她玩这样的游戏了。 我努力大笑出来,假装着被逗笑。科斯蒂盯着我,后面大海蓝色的波涛的映衬下,她的小脸显得有些哀伤。 我做了个梦,她说,又是噩梦,梦见外公站在一个白色的房子里。 什么?亲爱的? 莎拉! 安格斯的声音比奥恩塞的寒风还要犀利。 莎拉! 什么? 你就不能帮帮她吗?他瞪着我,继续说道,帮科斯蒂到船上来。 我抓起科斯蒂的双手,把她拎到船上,然后跟着跳下船。科斯蒂此刻有些心不在焉,忧伤地盯着海浪出神。我靠到安格斯身边,小声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 他耸耸肩,压低声音悄悄对我说道。又做梦了。昨天晚上。 一样的噩梦? 是的。梦到很多脸。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结束的。他转过身,竭力振作精神,笑着说,好吧,各位,欢迎登上默克罗夫特皇家海军无双号。出发! 我看了看安格斯挤出的笑容,又看了看女儿胖乎乎的金发小脑袋,想着这个一次次重演的噩梦。她已经反复做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怎么他外公也出现在里面?为什么安格斯要故意忽略它?它一定有象征性的意义,一定意味着什么。只是我现在想不出来。 安格斯发动船舷外的马达,海风在耳边呼啸。科斯蒂靠在船舷上,低头俯瞰着下面的海浪。我担心她冲锋衣的帽子被风吹掉会着凉。不过,小艇很快就带着我们来到抵达托兰,科斯蒂跳了出去,跑上通往家的小路,显然是因为就要到家而开心起来。宾尼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门口等着我们,似乎不想进门去。 我们还在外面,安格斯试图教会我,如何把船固定在灯塔旁的铁栏杆上。 不对,像这样,他说。像这样弄。 昏暗的光线下,我努力学习如何打结,但又一次失败了。他嘲笑我道: 米尔弗顿,你真是个旱鸭子。 那你是什么,格斯,老海豹? 他大笑起来。我俩之间的气氛显然又好了起来,标准的家庭的氛围:餐桌上摆着一壶热茶,端着马克杯,吃着蛋糕,拿着主意,我们是一对为家庭而奋斗的小夫妻。屋子里充满新漆的甜香气息,安格斯走进储藏室,劈柴,生活,然后我开始做晚饭。 我将目光从马铃薯上移开,无意中瞟向窗外,奥恩塞镇华灯初上,我们之间,又回归到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男人和女人角色分工,很传统,但又不失性感。 晚饭过后,我们啜饮着合作社买来的廉价葡萄酒。我握着安格斯的手说到,那艘船买得好。他絮叨着说了些关于海水危险和姥鲨的事情,我没太留意他讲话的内容,只是享受着他讲话的声音。我们居然跟姥鲨住在同一个地方。 壁炉里火苗熊熊燃烧,我们打开第二瓶葡萄酒。科斯蒂开心地捧着一本杂志回到她的房间。安格斯拿出一本关于缆绳打结的书,准备教给我一些给船绳打结的特殊方法用一段细绳子,打出帆脚索、夹板搭、限位器等等。 我们再一次依偎着坐到地毯上。我盯着那根灰色的细绳,竭尽全力练习着。可练到第17遍,那个结还是一到我手里就散开。 安格斯耐心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不能掌握好打结的技能,他说,你就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我抬头望着他。难道我没有努力学吗? 他顿了一下,大笑起来。那总成熟的、深沉的、极为性感的大笑。接着,他靠过来,轻吻着我的唇,这是丈夫的吻,爱人的吻。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种化学反应还在。经历了这所有的事,它还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想到这里,我不禁萌生出一种幸福,或者类似于幸福的感觉。 那晚剩下的时间,安格斯和我又干了不少家务:他用水泥浆把卫生间抹了一下,然后修理了一些新的管道。我则心怀喜悦地把那些棚子墙壁上的涂鸦用涂料刷去:它们太可怕了。 我摆好一把椅子,准备处理第二处涂鸦,那是一个小丑。就在这时,我手里打着刷涂料用的磙子,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那个小丑低着头,那张悲伤的白脸,在往下看。 我忽然莫名地意识到什么,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 白色的房间,悲伤的面孔,俯视。那个经常重演的噩梦,现在,又是她的外公。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科斯蒂的梦。一切再次改变,我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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