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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很多有关中国文化大革命的书籍都着重讲述了那个时代的残忍和暴力,描写了那些坏人是如何折磨 好人和无辜的人们。值得欣慰的是,现在终于有一本书,不再集中注意力于那个时代的恐怖,而是给一个古老的故事以崭新的面貌。
美国《华尔街日报书评》
我热爱这本书,情不自禁地讨论它,但却不得不承认,书中讲述的故事扭曲残忍。故事虽是虚构,但却植根于历史事实,基于作者王刚的人生经历他选择聚焦于温存和宽恕的时刻。王刚从文革狂潮中幸存了下来,并完成了这本卓越的著作,再一次向世人印证了人性的坚韧。
美国《华盛顿邮报》
我很少在读了一位未谋面的作家的书后,产生去认识其人的冲动。一次是读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另一次是看了王刚的《月亮背面》。
作家 刘心武
《英格力士》充满了温馨和悲悯,是对他自己的超越,也是对同类题材小说的突破。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作家莫言
王刚如一个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的水手,这个人惊魂甫定,有时亢奋过度,有时极其沮丧,海妖的歌声还在他的梦中回响,但,上帝作证,那声音*初是多么正当而美妙。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李敬泽
这部作品像镜子一样,有一种警醒的作用。现在我们的作家写当下或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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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闻迅是一位剧作家,刚刚进入一所大学任戏文系教授。他遇到了一位大学女老师岳康康,也遇到了一个看起来阳光灿烂的大学生刘元。他和岳康康的爱情,对刘元的师生情谊,刘元对岳康康的仰慕,在这个冷漠的网络时代发生了纠葛,衍生出了剧烈的矛盾:刘元将闻迅与岳康康恋爱时的艳照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后爱情失败,青春消散 其间穿插闻迅童年求学其间曾经因为坚持自己看到的真相,被孤立排挤的经历,新旧两种教育状态,禁锢与冷漠、粗暴与迷茫,深刻表达了作者对于当下这个时代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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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王刚,作家,编剧。出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现居北京,供职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文学系。其文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英格力士》《喀什噶尔》《福布斯咒语》(上下卷)《月亮背面》《关关雎鸠》小说集《秋天的男人》,散文集《你给儿子写信吗》等。小说《英格力士》,曾在2004年长篇小说年度奖活动中,包揽读者评选最佳及专家评选最佳双奖,又于2006年获台湾文学最高奖项中国时报十大好书奖,成为该年度惟一获奖的大陆文学品。2008年入围茅盾文学奖。《英格力士》被世界顶级英语图书出版商企鹅出版集团购买全球版权,2009年3月推出英文版,意大利版、法文版、韩文版、德文版和西班牙文,土耳其文版,是中国作家走出去的代表人物之一。
长篇小说《福布斯咒语》成为2009年最大热门小说。美国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专门派记者赴京采访并报导了这部以中国地产商富豪为主人公的作品。
其编剧的代表作品有《甲方乙方》、《天下无贼》,电视剧《月亮背面》,并因编剧电影《天下无贼》获得了第42届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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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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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2012年1月1日起,有一个大学生的死亡笔记开始在人人网上流传,里边详细地记录了他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年里的内心独白。笔记里描述了这个孩子热爱着一个叫岳康康的女老师。他跟踪她,他用长焦距镜头记录了那个女老师的生活,其中包括她与一个男老师在屋内做爱时的各种姿态。
但是,笔记里最吸引人的部分不是这些有着色情意味的东西,而是这个叫刘元的大学生最痛苦的人生背景,这些描写感人至深。你只要认真读读就会发现:这真是中国自从有了教育这件事以来,师生关系最糟糕的时代。老师对学生冷漠,学生蔑视老师。老师明明知道学生不热爱专业却把他们招进来,学生完全不喜欢专业却仍然顽强地钻进学校,双方都表现出历史上少有的不要脸。你们只要进入人人网,轻而易举地就能查到这部死亡笔记,所以这儿不加直接引述,如果概括,那就过于简单。刘元的纠结几乎与今天许多孩子完全一样:父母离婚,母亲改嫁让他仇恨母亲;父亲懦弱,让他也无限怀疑自己。姥爷是一个有相当背景的老教授教育部在职副部长是他最好的学生,在他的帮助下,为了虚荣走进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学里办的戏剧学院的戏文系,并为他借来了长焦距照相机。然而,他跟他的许多同学最讨厌的就是戏文专业。他对于岳康康的单恋只能是绝望,跟于婷婷的爱情陷入危机。他对于未来充满焦虑
好了,去网上查吧,看到那一个个死在校园里的大学生,你们一定不再会受到震撼。因为校园里死的人太多了,他们有的是肉体死了,但是绝大多数是精神死了。
王刚
201085201195写于北京半壁店,
纽约LEDIG HOUSE作家村,旧金山红木城
第一章
1
他一直没有看见她出现,内心突然产生的失落让自己都不太明白。即使走到这样陌生的地方,在他的头脑中也充满着诸如怪诞,悲剧与喜剧融合,面具和镜子,审视,存在与超现实,想象力,神秘性,现代社会无法避免的痛苦,诗歌里的诗性以及方言问题,等等。他认为这些概念在几年里从色彩斑斓退化成灰蒙蒙的烟雾,说它们开始毁灭自己的生活或许有些过分,但在经历了两次舞台上的失败后,他隐约觉得又在经历婚姻的失败,似乎戏剧渐渐丧失了曾经给他带来的那么激动的幸福感。
那时他透过宽大的窗户看见了在空中飘扬的旗帜,国际会议中心的旗帜。它们孤孤单单,毫无道理地在那儿摇摆。这更加重了他的迷惘,他感觉到自己有些精神恍惚。那时太阳已经完全从西边照射,光线从彩色的旗帜周围像风那样吹过来,让他不得不开始躲避阳光。
他把脸转向了服务台,声音很小地说:我们能不能先去房间休息?
不行,你们学校会务组的人还没有来办手续。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觉得很像是《大象》里的一句台词。由演员在舞台上念出来之后,很平常的一句话,竟然引来了剧场里的一片笑声。每当听到笑声时,他总是不懂,为什么自己写剧本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儿笑起来,是因为当时的情境和上下文吗?剧作里的台词真的很神秘。
他退到了大堂中的藤椅旁,犹豫着坐下了。显然,他来早了,来这么早是为了她吗?也许最深刻的原因是想看见她。有时,最深刻的原因却在最表面,成了最表面的原因。那真正深刻的原因是什么?第一次参加这所大学的会议,他有些紧张?他对于未来的同事那些其他的人跟他一样当教授害怕,恐惧,有好奇心?他前几天刚在《南方周末》上看见了一篇写大学的文章,里边对于高校的弊病与腐败有着详尽的描述,让他突然对当今的大学产生了无限的怀疑与忐忑。他突然开始意识到了寒冷,不是内心冷,而是这个显得陈旧破败的酒店真的很冷。国际会议中心让人羞愧,在这样的场合开会,可见大学仍然是贫穷的。也许人们都说211非常有钱,其实是一句讹传?他有些坐不住了,腿和脚都变得冰凉,他开始在酒店里四处走动,那时他看见门外的停车场时时有车开进来。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大概都是这所学院的老师。他注视着他们,感觉自己离他们真的很遥远,并从他们的穿着上感觉到了中国教授身上的乡土气息。
他仍然盼着她的出现,他在想象中看见了她身上穿着的与众不同的衣服,她的头发,还有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他在清冷的回忆中尽可能地想象那种香水的品牌,似乎香水的优雅可以向他倾诉她的背景、出身、学识,还有最重要的她的情感生活。
他摇头笑了,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只见过她一面,那天,他甚至都没有记住她的名字。他希望能收到她的名片,可是,她竟然没有名片。那天,他多次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完全没有注意。那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没有机会更多地说话。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自己先离开,还是她先离开?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是在学院的三楼,过道里挂着许多欧美戏剧大师的照片,学生从大师们的目光前走过时,没有任何停留。他们要进行研究生答辩,他们这些青春年少的人对死去的大师显然没有任何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活着的老师身上。因为只有这些活着的人才能决定他们的论文是否能通得过。他那天是那所戏剧学院外聘的指导教授,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他在国际会议中心里四面转着,那时已经有不少老师跟他一样坐在那片藤椅上了,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尽管他们也被这所国际会议中心冻得够戗,但没有任何人着急。他们沉静地等待着,显然这些教授已经完全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开会。
他观察着他们,内心更加空旷。那个时候,夕阳西下,沉入了远方的地平线,傍晚来临了。
2
晚饭在国际会议中心的餐厅进行,教授、老师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先后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彼此看着对方,都显得紧张,似乎每个人都在提防别人。有的人头发还有些湿,说明破烂的酒店白天还有热水。
他与他们同坐在那个圆形的大桌前,抑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还是在搜寻。她真不来了吗?她还在这所大学吗?她为什么没有出现?她真的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大学女老师了。
饭菜几乎都是凉的,满满一桌子,却没有引起他的任何胃口。在他身边坐着的老师们都彼此客气地互相微笑着,他听见了他们互相问候,以及对自己的问候。有些像是产生了耳鸣,因为这些同事与自己似乎相隔万里,他们说话的声音时而很小,时而却像突然加了耳聋助听器一样,尖锐刺耳轰轰隆隆。
他当然不能打听她的消息,同事与同事之间的关系是最需要谨慎的,这连最傻瓜的人都应该知道。可是,他的眼睛却时时朝门的方向望着,这暴露了他的秘密。
闻迅老师在找人吗?
他看看问话的人,还是看不清。他有些恍惚,就摇摇头,学着他们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为了与这些新同事拉近距离,他突然想批评一下今天的饭菜,想强烈地批评一下这个餐厅,可是,他再次看看身边,每一个人都在逆来顺受,他们坚定地吃着,就好像那是可以接受的食物。于是,他犹豫了,既然人人都能这样,必然是有原因的。也许会务组的人是强大的,任何批评,都会导致自己今后在这个环境中的被动局面。他不得不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言语、词汇、独白、戏剧情感、个性化语言压回去,就像自己对食物的味道也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饭吃得很沉默,大家偶尔碰碰杯,也显得有些尴尬。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他们似乎非常害怕说什么,这可是大学教师与教授们的聚会,他们究竟害怕什么呢?现在应该不是政治的高压时代,互联网上各类批评的声音都很多,微博里强烈抨击权力的声音让人感到现在是最开放的时代,他们为什么如此谨慎,他们害怕什么,害怕什么?什么
啤酒微凉,饭菜很凉,人心很凉,所以他渐渐在餐厅也感觉到了冷。他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盘子,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或者自己完全是一个哑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令人窒息的晚餐,似乎还没有吃什么,就已经很饱了。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似乎人人都知道,只要自己先离开,那留下的人就会拿他当话题,说他的坏话,谈论他的历史,提起他最不光彩的事情。想到这儿,他终于站了起来,没有看大家,只是低着头说:你们慢慢吃。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了餐桌。那时,他感觉到仍然很沉默,似乎大家回应了他,又似乎没有任何人说话。他朝门口走去,头几步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有些摇晃,但渐渐地他的内心平静下来。当走出餐厅,经过大堂,走出了大门后,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突然感觉到内心不仅仅是平静,而且宁静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有星星,郊外总还是能看见星星的。他又想起了她。那时,他看见一辆车开过来,停在离自己身边不远的一个车位里,他想是不是她会从车上下来呢?他站着不动,盯着那车看着。下来一个老人,像蒙哥马利一样戴着顶贝雷帽,提着一个讲究的牛皮包。他认出了这个老人,在戏剧文学院的网站上见过他的照片,好像姓柳,那应该叫他柳先生了。
柳先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缓慢地朝大堂走过去。
他移开了自己固定在老人身上的目光,刹那间他想起这个老教授是中国电视剧艺术概论的奠基人,并因为这项获国家级奖励的科研项目成为学院的骄傲。他走在寒夜里,突然感觉到了疲倦。他对自己说,应该早点回房间,洗澡之后,看看带来的那本洛奇的《小世界》,然后,就早早睡觉。他转身朝酒店走去,进了大门,进了破旧的电梯,上了三楼朝301走时,在过道里感觉到了恶心的霉味。这让他再一次怀疑中国经济已经成为世界第二的说法,那么多外国报纸对中国这个新兴而又庞大的经济体产生的恐惧是不是真的有阴谋?他讨厌阴谋论者,但是如此贫穷的211却让他对全世界说中国好话的人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回到酒店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欣赏着破旧的、污陋的房间陈设,这让他内心更加压抑。他洗澡后坐在弹簧已经明显出了问题的沙发上,那时他想起了奥尼尔,这个总是皱着眉头的老东西在写了那么多剧本之后临死前说:出生在一个该死的旅馆房间里,死去时也在一个旅馆的房间里。
3
他早晨起来后拉开了窗帘,外边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在去餐厅时,过道里的冷风在穿行,他觉得自己在跟风一样穿行。他穿过风,风也穿过他。他走得很快,在经过每一个窗口时,都朝外边看看那些院落中的枯树,它们的颜色被寒冬涂改成褐色。他停下来,仔细地看着那些坚定、勇敢的树冠,感到自己也有了几分勇敢。那时他又想起了她:昨天晚上来了吗?是不是会在早餐时看见她呢?
他走进餐厅时,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拘谨了。他把目光撒开去,就像是一面彻底张开的大网,瞬息之间就把整个餐厅打捞了一遍,没有发现她。
他在吃早餐时,开始主动与其他老师打招呼,然后,很快地离开了餐厅。
走到了大堂时,他突然感到内心一阵紧缩,尽管他还没有明确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心跳显然加快:一个窈窕女人的身影从大门外走进来,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只是比他原来想象的要年轻、要高一些。她走得很快,左手拖着一个拉杆箱,半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甩了一下头,似乎要驱散那些黑黑的头发,就像是要驱散楼内的压抑和楼外的冬天。
他站住了,一直看着她。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正看着她,并渴望与她说话。她没有放慢走路的速度,一直朝他走来,直到要经过他身边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的脸。她站住了,开始看他,渐渐的,微笑开始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说:您是闻迅老师吗?
那时阳光从东边窗口照射了进来,让她的脸上充满明朗。她侧了一下身体,让强烈的阳光从她的左肩上照过去。
他点头,听清了她称呼自己您,这说明她知道他在戏剧方面取得的成就,说明她肯定看过自己写的话剧,也肯定关注过他写的电影。对了,说不定那部有些失败的音乐剧她也看过,并为他惋惜,她一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那么严苛地批评他。他于是非常放松地笑起来,说:我们合作过,那次你们学院戏剧理论研究生答辩。
她笑了,说:是呀。然后,她犹豫了一下,说:以后是不是应该说是我们学院了?
他点头:前天刚办完手续,以后还要合作我们。
她点点头,仍然笑着说:是呀。我听说了。
然后,他们互相点点头,都微笑地看着对方。转过身去,她走向电梯,他也不能继续站在那儿跟她说话了,他知道在自己与她之间如果需要作更长时间的交谈需要理由,需要他能确定她愿意与自己有更多的交往。他尽管内心不情愿,但还是朝酒店外走去,而且脚步并没有踌躇。在出门时,他回头看她,发现她正在走进电梯,没有回头,她没有注意他一直在看她,直到电梯门关上。
他走出了大门,突然发现北京的天空有了颜色。从昨天到刚才一直是黑白的空间和静止的物体似乎被一阵冬天里的风吹得有了生命,五彩缤纷,五光十色都向他飞来。
他的步伐变得矫健而有弹性了,他不认为自己在那一刻像一个跳高的体育明星,但最起码他真的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他走到自己的车跟前,拉开车门,发动车的刹那,巴赫的音乐立即充满了周围的空间。那是长笛吹奏的巴赫,是他最喜欢的帕胡迪演奏的,古钢琴与长笛透亮的声音让冬天变成了春天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因为要说出这个四十二岁的戏剧家,这个中年男人突然拥有的阳光明媚的感觉,似乎任何夸张都是不够的。他先是要表达对于巴赫的爱,然后表达对于长笛的爱,表达对于帕胡迪的爱,对于北京越来越少的蓝天的爱,当然还有对于自己的爱那么,她呢?他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他忘了那是哪一部欧洲电影,不过自己这两天就是生活在一部欧洲电影里。特别是刚才意外地在大堂里偶遇她之后,里边的节奏、色彩、心情都与现在一样。也是巴赫,也是一个恬静的女人,尽管没有感觉到熟悉的香水味,但是,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的头发,还有她两条长长的腿都让他感动。那时,他的内心充满了一个男人对一个陌生而又动人女性的无边的想象。
4
他漫无边际地开着车,朝郊野驶去,很快就看到了大片的田地。
庸俗的生活对人性中美好东西的腐蚀力
他开始摇头否认,并感到美好永远都存在,只是看你的运气如何。如果是一部欧洲电影,那应该是关于欧洲或者说是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电影。他认为自己的想象升级了,觉得从昨天晚上他渴望遇见她,直到刚才在酒店大堂看见她的全部过程,特别是现在一直持续响着的巴赫的音乐,那种节奏,那种充满着大量新鲜空气的感觉,更像是一部欧洲电影。
他就在那个时候听到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他看着手机,是系主任他在西北大学时的老同学周大同,现在是戏剧学院的副院长兼系主任在通知大家:各位老师,戏文会场在二楼第十二会议室,九点整开始开会,请准时参加。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系里的活动:本科课程论证会每个老师所讲课程的主要内容、授课方法、存在问题、整改建议。
他打开了车窗,美好的心情让他觉得很多词汇都重新变得有了色彩:品特、尤奈斯库、萧伯纳、奥尼尔、布莱希特、皮兰德娄重新有了生命,他们也与自己一起来到了北京的郊外,而且马上要跟自己一起参加戏文系的教学内容研讨。
5
他调整方向把车朝回开,那时他感到太阳迎面照耀着自己。回到了停车场,他拿了包,直接走进了二楼第十二会议室。那时,里边已经有了两个中年女老师。他在饭桌上见过她们,而且互相作了介绍,可是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她们叫什么,但他能想起来她们分别教剧本改编和戏剧评论。教剧本改编的女老师说:闻迅老师,你能帮着打开空调吗?我们不会开。希望,你能帮我们带来热气。
他开始调空调,回答她说:男人本来就应该为女人带来温暖。
教评论的女老师回应说:是吗?
他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冷淡和缺少回应,就没有再说什么。调完空调后,三个人回到了桌前的座位上,沉默着等待了一会儿,房间真的渐渐变热了。他开始批评自己,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太像调情了,对于自己的女同事,不该这样不自重。这不是在剧场,在电影拍摄现场,不是跟女导演、女演员、女编剧在一起。一般人对他来大学所提出的忠告是:很复杂,少啰唆,少往来,否则你会很累的。
6
桌子围成了一圈,阳光还是在东边,只是窗户有些朦胧,像是洛尔卡的语言:棺材打开了,床单舒展了,那些沉重的身躯,破碎的头颅你那么尊重它,却看不清它,你总是在朦胧中感觉到它的力量。而那时阳光就是从这种朦胧中蹭了进来,让你不知道外边是晴天还是阴天。可是,它坚定了你的沉重感。戏剧文学系的老师围坐在那里,二十个老师来了十九个,只差一个人了。系主任周大同一进门,就先朝他走过来,说:闻迅老师,昨天有一个人来学校找你。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让他打电话,他打了吗?
没有。他说。
系主任又说: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很体面的样子,不像大陆人,有些像海外归来的。
他一边向系主任点头,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海外归来的人,却想不起来。他说:那,他留什么话了吗?
系主任:没有,我问他了,他只是说,等见到你,你就知道了。
他苦笑了,摇头:这么神秘?有些人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系主任坐下来,开始来回清点着人数,似乎那是一个永远也算不清的数字,似乎他要用这种方式使会场安静下来。
他感觉到了陌生和无聊,就沉默着不随着大家一起无端地去笑。没有人说出多有趣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可是大家却在互相应付着笑。
只有岳康康老师还没有来。
噢,对,我刚才出来时,她还在吹头发呢。要不我打个电话叫叫她?一个女老师声音有些高地说着。
那时,门开了,她走了进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跟刚才的色彩不一样,刚才是艳丽的,现在是沉稳的。她从他对面的那排椅子背后走过,没有声音,宁静而又快捷,看见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她的脸红了。当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把椅子朝后拉时,她的头发来回晃悠,他能从缝隙中看到太阳的光线。
岳老师,今天你是最后一个,所以我们都在等你。
是呀,真不好意思,房间太冷,头发一直吹不干,真不好意思。
那你就开始吧。PPT文件可以在那儿放。
他看着她起身,走向屏幕旁边。他知道她是讲西方戏剧史的,他在大学时没有特别认真地学过戏剧史。中文系里当然会讲到外国戏剧,不过他那时没有特别认真听。他看着她把自己的电脑与设备连结着,当图像出来时,她说:我明年想作一些简化,我认为没有必要讲一百个剧作家,我明年只想讲十个,而且,我希望你们同意我,就这十个里边也分重点。我真的特别希望学生们在听了我一年的课之后,能喜欢并且记住哪怕是一部戏剧。
大家沉默着,没有人表示赞同,也没有人表示反对。他也没有吭气,他同意她的想法,只是认为自己现在不应该说话。你已经走进了体制内,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你今天不是来发言的,你是来听的。你在这儿说任何话都不太有意义,说不定会引起同事们的反感。你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哑巴,这样你就会有平静,有安宁,不会有麻烦。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清晰地进入了他的耳朵,走进了他的大脑,沉入了他的内心:《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皮兰德娄。
久违了,青春时代简陋的舞台。不是以后的那个《皮兰德娄精选集》,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版本的《皮兰德娄戏剧两种》。那个颜色灰绿的,有些像是塞尚风格的封面。他当时还演过父亲,他那时总是胆怯,在舞台上声音放不开。
她的目光平淡,脸上充满了明亮的色彩,她说:我想重点讲这一部戏。我选择皮兰德娄有许多原因。
他看着她,听着她的语言,就像是在听一首莫扎特的奏鸣曲,他似乎忘了在听她讲话,老是被自己的思绪打断。她用电脑放出的画面有皮兰德娄的照片,剧作家的目光与音乐声正在一次次地碰撞。突然,他忍不住地提高声音说,自己都能感觉到冲动和紧张:岳康康老师,我想下个学期去听你的课,想听听你讲的《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因为我当时曾经忽略了这个剧作家,我希望自己能补补课。
大家都看着他,没有人能够意识到他的用心。他的兴奋让所有在座的人都感觉到不太正常,因为老师们彼此之间是很难去听对方课的。他如此无顾忌地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有些别扭的要求,使会场里产生了点不和谐的因素,让老师们有些不舒服,却没有产生任何好奇。或者说他们已经忘了人类的这种鬼把戏了,生活的重压让他们都忘了彼此还是有性别之分的。他们都忘了在这个屋子里坐着的真的分别是男人和女人。
他的内心里却产生了悬念:我有意识地在这个会议场合传达出自己对她的兴趣,她能听懂吗?
果然,她愣了一下,迟疑地笑笑,脸再次有些红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就停顿了片刻。然后,她很自然地越过了皮兰德娄,开始讲迪伦马特。
可是,他的内心还停留在《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里,他当时隐约地听到了周围的老师在说这部戏名的翻译还有几种,比如六个寻找剧作者的剧中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他对她没有把握,因为他对她除了美丽的头发、走路的姿势、皮兰德娄、西方戏剧史、《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以外,在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所知。
7
正如尤奈斯库想象设计的那样,这个会议室成了舞台,本身就是一个半圆形的房间,较高的讲台,有十扇窗户和两扇门,这跟尤奈斯库设计的正好相反,应该是十扇门和两个窗户。舞台是在一个岛上,教授们坐在房子里面,他们被水包围着,因为他听到了窗外的流水声。其实,回想起来,那天她给他留下的除了美丽感觉,还有一点让他惊讶的是,她说话的方式,态度是那么平静,她也会脸红,但是那丝毫也没有影响她清晰的表达。她的这种状态肯定在影响着周围人对她的看法。大家显然对她有好感。而且,不光是男人,也包括女人。让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有赞许的目光是最难的事情,如果让一个女老师对另一个女老师表达赞许就更难了。可是,她显然得到了。在她平和的目光后边,有着轻松和自信,她对西方戏剧熟悉,就如同那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清晰而又谦和的语气,让所有人都很心安。她用自己的美丽和淡然充分说明了她不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人,你不用防备她,她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而他完全不同:
如果你天生不是一个哑巴,那你无论如何也是要说话的。他以后总是这样对世人宣称这个概括,就如同那是一句名言,里边蕴涵着意义。因为,那天他虽然要求自己当一个沉默的人,可是,他却一直做不到。
开始是系主任要求他说几句,他微笑着谢绝了。接着,在另一个话题下,一个年轻的女老师首先说:闻迅老师是著名的剧作家,应该说说自己的想法。他想了想,那时他感觉到了她坐在对面并没有直接看自己,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是集中的,她的呼吸很小心,正在仔细地聆听着屋里的一切。
他对大家笑笑,说:我今天是来听的,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大家看着他,都笑了,系主任说:闻迅老师还是说说吧,你看,大家都在等待。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我刚才听了一下,感觉大家都认为四年时间对于学生来说很紧张,那就应该放弃一些课。比如说中国电视剧艺术概论,其实,重点讲一些优秀剧作就可以了,用不着去费心弄一个这样的电视剧艺术概论。回想起这三十年的电视剧,在座的各位都有记忆,有意义吗?中国电视剧艺术概论?研究这样的东西很难有前瞻性,对电视剧创作也不会有指导意义。
他当时并不知道在中国电视剧艺术概论的背后站着许多要吃这碗饭的人,他们已经生气了。有的人这些年来就一直在研究着中国电视剧艺术概论,他们就此写了许多文章,成为了学士、硕士、博士,成为了讲师、副教授、教授。
他继续说着:可是,我最近发现有一个课题值得去做。我们大量地看了欧洲电影,却很少关注欧洲的电视剧,俄罗斯、法国、意大利、德国这些国家的电视剧。前两天我看了俄罗斯年青一代的导演拍摄的电视剧《日瓦戈医生》
有翻译吗?一个男老师问他。
还没有翻译。他说,可是,因为对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原作,还有大卫里恩拍摄的电影太熟悉了,所以,我基本能猜出来里边的情节。我看了一些资料,在俄罗斯,它很火,人们对于这部电视剧争论很大。他们有些不习惯电视剧里表现过多的人类弱点。在电视剧里,角色变得复杂了许多。甚至连作家本人的儿子也出来说,这部电视剧与父亲的本意完全不同,父亲的意思是在那么可怕的年代,人性却仍然在闪耀着美丽的光芒我是说什么呢,咱们应该有意识地引进一些欧洲的电视剧,作为教学用。不用发行,只在学院内互相交流。我们可以申请经费,以一个项目组织一个班子,不但翻译它们,还评论它们,并把它们与中国的电视剧作一些比较,给现在一线的导演和编剧一些意见。因为欧洲确实比我们强,由此而作出的研究肯定会比评论眼下的国内电视剧更有意义。
他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知道自己平时的语言是有感染力的。果然,当他说完之后,很多人都表示赞同。这让他内心产生了兴奋,他有些忘了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与周围这些人彼此之间充满不信任,他们正等待着他出笑话,然后,在大家指着自己后背时窃窃私语的快乐中,他失败地成了一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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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对不起,柳先生,我这个人也许有些极端,不过
柳先生打断了他,说:对不起,闻迅老师,大学里不太需要你这种极端。其实,任何地方都不需要极端。
那时天黑了,他不想吵架,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周围老师们刚产生的好感,特别是对那些女老师们产生的美好感觉并没有消失,而是徘徊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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