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译林漫步略谈书名The Strange Case of Dr.Jekylland Mr.Hyde的翻译英国作家、冒险小说大师史蒂文生(18501894)的The Strange Case of Dr.Jekyll and Mr.Hyde是一部充满神秘色彩的奇书,是世界文学中一部独特的名著。它探讨了人身上善与恶斗争的哲理问题。作者发挥丰富的想象,描绘杰基尔博士认识到自己性格里包含善恶两重性,便发明了一种化身剂。当心生邪念服用药剂之后,高大健壮、学识渊博、品德高尚的杰基尔博士便摇身一变,成了身材矮小、畏缩鬼祟的海德出去干坏事,事后服药复原。久而久之,事情起了变化,复原越来越不容易,海德最后竟然干出杀人的勾当,行将暴露,杰基尔博士被迫自杀。人的善与恶两面性问题是这部小说探讨的主题,意义重大,内涵丰富,构思奇特,充满神秘。怎样翻译这部世界名著的标题才恰当呢?如果纯粹直译,即为《杰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奇案》。但作为书名,这是不够简练的。目前,国内一般译作《化身博士》,显然纯粹是意译过来的,这未尝不可,但还有没有更贴切的翻译呢?通过仔细推敲,窃以为译作《两面人奇案》更合适一些。这主要基于两点理由。一是它避免了纯粹直译的冗长、烦琐,适合于书名言简意赅的要求,一目了然,突出了两面人这本书的主旨;二是这样的译名更适合于作者的创作风格。如上所说,史蒂文生是冒险小说大师,他认为艺术的任务是创造罕见有趣的画面,满足读者对奇景异事的憧憬,滋养想象。他自己爱好冒险,搜奇猎异,所以他的作品的内容大多是新奇浪漫的冒险故事。而译《两面人奇案》与他的风格是比较贴近的。《化身博士》意译太重,似较平淡,与史蒂文生的猎奇风格不大一致。第三章译林漫步不难看出,《两面人奇案》包含了意译和直译两种方法,两面人是意译,奇案是直译。可见,实际翻译中两种手法是不可能截然分开的,只有两者完美地结合才会再创作出理想的译品来。翻译不易,由一个书名的翻译也可略见一斑。我于近日已认真将此书翻译成中文,但愿它能问世并受到读者的喜爱。本文写于1995年3月。文学翻译是一门把握度的艺术作为一名热爱文学翻译事业并愿为之贡献一生的人,经过多年的翻译实践和理论阅读,自然会产生一些感受。就我个人而言,主要以翻译实践为己任。我把翻译理论作为对实践的指导,自己在实践中也不断探索、总结,从而不断提高译文水平。下面从两个方面谈谈自己的认识。一、 关于翻译的一些概念研究翻译,首先要明确什么是翻译。《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 把一种语言文学的意义用另一种语言文学表达出来;把代表语言文学的符号或数码用语言文学表达出来。《辞海》的解释是: 把一种语言文字的意义用另一种语言文字表达出来。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的解释是: express sth. spoken or esp written in another language or in simpler words to turn into ones another language。可见,以上几种解释都大同小异,即用一种语言文字表达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意义。这些解释都比较原则,也许作为词典只能如此。《英汉翻译教程》(张培基先生等编)的解释是: 翻译是运用一种语言把另一种语言所表达的思维内容准确而完整地重新表达出来的语言活动(见该书《绪论》)。这一解释更准确、具体一些,强调了准确和完整。但有趣的是,对于什么是文学翻译,上述词典都未作解释。也许可以顾名思义,文学翻译就是对文学作品进行的翻译。但这样的解释太笼统,体现不出这一概念的深层内涵和特点。为此,我不揣冒昧,根据自己的体会和理解拟对文学翻译作一个粗浅的解释,以期抛砖引玉,对它的理解日趋完美。因为我们对文学翻译概念的理解,事实上也是我们从事文学翻译的准则,所以不可小看。我认为,文学翻译是把一种语言所表达的思维内容和体现的风格特色,用另一种语言忠实、准确地重新表达出来的语言活动。在这一句话里,除了说明要传达出思维内容外,还着重强调了风格特色因为这正是文学作品不可缺少的关键之一。没有风格的作品必然显得苍白无血,毫无生气,正如人缺少了他的个性一样。而作品有了风格,人物的音容笑貌便会跃然纸上,妙趣横生。因此,作为文学翻译,它必然也要力求传达出原著的这种精神风貌,否则这种翻译是毫无意义的。另外,我的解释还强调了忠实、准确这可是文学翻译的要害,也是其难点所在。翻译毕竟不是创作,其性质决定了它必须忠实准确地传达出原著的精神风貌,而不得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但是由于两种语言特点不同,规律不同,一成不变地进行翻译是产生不了应有效果的。因此就需要进行调整,在保持神韵的准则下对语言作些变通这便是文学翻译的再创作。不如此,翻译出来的东西看似忠实,实则成了死译、硬译,违背了原作的精神风貌。举个简单的例子,问题便一清二楚了: 英语格言Where theres a will,theres a way,照字面翻译过来就是哪里有了意志,哪里就有了道路,这当然远不及有志者,事竟成了后一种名译便是对原文的再创作。我把类似的例子对我的学员以及不懂文学翻译、认为翻译只是查查词典的人一讲,他们一下似乎豁然开朗,明白了许多,也确实悟到了其中的妙趣。二、 文学翻译实际上是一门把握度的艺术为了忠实、准确(我不加上流畅二字,因为如果原作中的人物没有文化,语言错误百出,译文也必须力求反映出来,而不得使他成为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这便是文学翻译的特殊要求)地传达出原作的精神风貌,译家们提出了各种翻译标准,如严复先生的信、达、雅,刘重德先生的信、达、切,傅雷先生的重神似不重形似,钱锺书先生的化境,等等。尽管提法不一,但都是在提出一个翻译的度的问题。下面分析一下对度把握的三种情况: 1. 过右的译文这一类译文的特点是不注重原文的神韵,过分拘泥于原文词句,成了死译、硬译,自然谈不上传达原作的精神风貌了。这样的译文时有可见,比如罗新璋先生《释〈译作〉》一文(见《中国翻译》1995年第2期)所指出的穆木天先生的译文就是一例: 这位女人的手,给所有的家族的隐秘的伤创绑了绷带。欧贞尼,被那些善行的一个行列随伴着,走向天国去。她的灵魂的伟大,减轻了她的教育的狭隘和她幼年生活的诸习惯。这样的就是这位女人的历史,她生于世界之中而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生来是为的很辉煌地作妻子和母亲,可是她既无丈夫,更无子女,又无家族不用再举下去了,的字的堆积,一些用词的呆板,令人读来生硬拗口,颇不流畅这样的译文还谈得上什么神韵,什么文学效果呢!它必然是不会受到读者欢迎的,所以,穆译,已不流传于今日。值得注意的是,类似的译文、译作当今仍然不时出现。如果说穆先生是有意坚持它,那种翻译准则即度的话,那么现今的一些人之所以产生那样的译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把握住文学翻译重在传达原作神韵这一门艺术。这种译文看似忠实紧扣原文,实则违背了原文的精神风貌。为了作一比较,我们不妨看看傅雷先生对上段原文的传神译文: 这女子的手抚慰了多少家庭的隐痛。她挟着一连串善行义举向天国前进。心灵的伟大,抵销了她教育的鄙陋和早年的习惯。这便是欧也妮的故事。她在世等于出家,天生的贤妻良母,却既无丈夫,又无儿女,又无家庭译文顿然熠熠生辉,读来畅快极了,难怪傅雷先生的译文广为流传,深受读者喜爱。2. 过左的译文这一类译文的特点是译者自由发挥太大,主观随意性太大,违背了忠实于原作的翻译原则。最突出的例子莫过于林纾的翻译那实际上已不是翻译而是编译或译写了。由于林纾有着深厚的文学造诣,其译品固然有其不可否认的文学价值,但我认为那不是文学翻译的艺术,而是译写的艺术了。《文汇读书周报》最近对《红与黑》的翻译讨论十分热烈,我想在此谈谈个人的拙见。我认为某些观点、译文就带有过左的倾向。不错,文学翻译是要避免翻译腔(见1995.5.6《文汇读书周报》《从〈红与黑〉谈起》一文),即我前面说的过右的表现,但绝不能因此而从心所欲,进行辉煌的发挥。我完全赞同许钧先生的观点,翻译家的再创作,有别于作家的创造,作家创造可以从心所欲,但翻译家的再创造则要不逾矩。见1995.5.6《文汇读书周报》《关于〈红与黑〉汉译的通信》把翻译说成戴着镣铐跳舞是再准确形象不过的了,跳舞即再创作,我们绝不能挣脱镣铐跳舞,那样就不成其为翻译了。下面看几个实际的例子。比如有译者把belle(漂亮)译为山清水秀,小巧玲珑,把mourir(死)译为魂归离恨天,从翻译的角度讲是难以让人接受的,那样的译文原作者完全可以用法文表达出来,而司汤达之所以不如此,总是有其理由,或可看作是其创作风格使然。既然是翻译总要亦步亦趋才是。(从该报民意测验结果看出,读者并不太喜欢过左的译文,还是喜欢带点洋味的译文。)3. 适度的译文这一类译文的特点是忠实于原作内容和风格,但不拘泥于原文句法结构,注重传达出原文的精神风貌,在不逾矩的原则下进行再创作。上面提到的傅雷先生的译文即属于这类译文的范畴。此外,上海译文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出版发行的不少译著,《中国翻译》举办的韩素音青年翻译奖评出的优秀译文,都有不少适度的典范。下面我们再看看杨必译《名利场》的一些例子(见1995年第1期《中国翻译》宗福常《善用动词,善用主谓结构》)一文。How can youhow dare you have such wicked,revengeful thoughts?译文: 你的心思怎么这样毒,干吗老想报复呢?你的胆子可太大了。其中毒老想报复胆子可太大译得妙。The idea that she had that helpless and gentle creature to protect,gave additional strength to the natural courage of the honest Irishwoman.译文: 这厚道的爱尔兰女人本来有胆量;她一想起这个无能的、温柔的小东西需要她来保护,越发添了勇气。其中这厚道的爱尔兰女人本来有胆量越发添了译得妙。She thought of her long past life,and all the dismall incidents of it.译文: 她回想过去半辈子的升沉,一件件全是不如意的事。其中半辈子的升沉一件件全是不如意的事译得妙。And in these meditations he fell asleep.他这么思前想后,就睡着了。其中思前想后译得妙。这样的佳译在杨译《名利场》中随处可见。从以上的例句可以看出,译者翻译的度把握得很好,译文不拘泥于原文句法结构,在不逾矩的前提下发挥汉语优势进行再创作,出色地再现了原作的神韵,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我曾读到过一篇文章,说文学翻译是选择的艺术,的确如此。你在翻译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进行选择,看哪个词、哪种句子更能完美地传达原文的内容和风格。你选择的结果,要么过右,要么过左,要么适度而我们总是应该朝着适度的方向努力。需要说明的是,我这里说到的度,绝不像刻度表上的度那么绝对、具体、确切。文学翻译毕竟不是1 1的算术公式那么简单,它传达的是思维活动,感情活动,对它的认识很复杂,涉及人的诸多因素,如学识、阅历、观点等。尽管如此,真正优秀的译文总是会受到人们公认和赞赏的,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所以我们应该为之不懈努力,为崇高而艰巨的文学翻译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本文写于1995年6月21日。浅谈文学翻译的两大要素怎样才能搞好文学翻译?这是我们热爱并从事这一崇高而艰巨事业的人经常思考、探索的问题。我主要以文学翻译实践为己任,也看过不少翻译理论文章,并结合自己的实践谈一些感受。其实,怎样才能搞好文学翻译的问题,译家们谈过不少,理应是比较明确的,自己并无什么独到的见解。下面谈到的两大要素,姑且作为自己的赞同、强调或体会吧。一、 深入原著,心领神会要译好一部书,首先译者必须对原著有一个透彻的理解,这是不言而喻的。译者是语言的桥梁,他的任务是把原著的内容、精神、风格等传达给译入语的读者,使其能得到或基本得到原著读者的感受。如果译者自己都没有把原著的精神风貌吃透,他怎么能让译入语的读者真正理解吃透呢?因此译者必须下功夫深入原著,对作者的语言做到心领神会,明白字里行间的意味,而绝不能简简单单、蜻蜓点水似地了解一下就行了以后一种态度译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失败的。一般读书,有时只需理解一个大意或基本精神就可以了,但从事文学翻译的译者,就必须尽可能百分之百地理解原著,包括原文的每个字、词、句,乃至原著的主题思想和精神风貌。因为你是黑字落到白纸上,怎么能含糊!既然要从事这崇高的事业就必须有一名之立,旬月踟蹰的献身精神才行,这是事业对我们译者的起码要求。许多前辈翻译家在这方面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朱生豪译莎士比亚的那种精神令我感动不已。只可惜他英年早逝,不然还将给我们留下多少优秀的译品啊!众所周知,莎士比亚的原著是比较难读的,翻译起来自然难度较大。为了拿出不愧于莎翁的译作,朱生豪反复研读其全集等书籍,为此贡献出了毕生的精力: 余笃嗜莎剧,尝首尾研诵全集至十余遍于原作精神,自觉颇有会心。廿四年春,得前辈同事詹文浒先生之鼓励,始着手为翻译全集之尝试。越年战事发生,历年来辛苦搜集之各种莎集版本,及诸家注释考证批评之书,不下一二百册,悉数毁于炮火,仓促中惟携出牛津版全集一册,及译稿数本而已。厥后转辗流徙,为生活而奔波,更无暇晷,以续未竟之志。及三十一年春,目睹世变日亟,闭户家居,摈绝外务,始得专心一志,致力译事。虽贫穷疾病,交相煎迫,而埋头伏案,握管不辍。凡前后历十年而全稿完成但因他病重有少部分未译完。,夫以译莎工作之艰巨,十年之功,不可云久,然毕生精力,殆已尽注于兹矣。见罗新璋编,商务印书馆出版《翻译论集》p.456,朱生豪《莎士比亚戏剧全集译者自序》一文。想想看,庞大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朱生豪竟首尾研诵全集至十余遍于原作精神,并且搜集了诸家注释考证批评之书,不下一二百册,终于才自觉颇有会心,这是怎样一种敬业精神啊!我们由此也看出要深入理解原著,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傅雷是我非常钦佩、崇拜的翻译家,他那种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每译一部作品他总要反复研读数遍,直至心领神会才开始下笔。事先熟读原著,不厌求详,尤为要著。任何作品不精读四五遍绝不动笔,是为译事基本法门。第一要求将原作(连同思想、感情、气氛、情调,等等)化为我有,方能谈到迻译。见罗新璋编,商务印书馆出版《翻译论集》p.694,傅雷《论文学翻译书》一文。不厌求详不精读四、五遍绝不动笔,这种翻译精神和态度的确难能可贵。而现在,有的译者对此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对原著大致了解一下后就开始翻译,这样译出来的东西当然成问题了。认真负责的译者都有这样的感觉: 初读原著时我们对它只是有一个基本的、大致的了解,而以后每读一次,认识、体会就会加深一次,对其字里行间的意味就领悟得更多。我曾写过一篇《揭开层层面纱》的文章,谈到我们初读一部原著时,它就像蒙上层层面纱一般,我们需反复研读,将面纱层层揭开,方能看清真面目。不仅读文化背景、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等不同的外文是如此,而且我们读很多中文作品如《红楼梦》也是如此,每读一次总会有更深的理解和感受。作家张爱玲说: 像《红楼梦》,大多数人于一生之中总看过好几遍(当今这样的人并不多吧?我)。就我自己说,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只看见一点热闹,以后每隔三四年读一次,逐渐得到人物故事的轮廓、风格、笔触,每次的印象各不同。现在再看,只看见人与人之间感应的烦恼。见浙江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散文全编》p.77,《论写作》一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的学识、阅历在不断丰富,自然也就会领悟先前领悟不到的东西。对原著充分理解、心领神会涉及很多因素,我想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要有认真负责、不厌求详的精神,这一点至关重要。有了这种精神,其他问题都不难解决。第二,要有较高的外文水平。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没有深厚的语言功底,便无法把握原著的深刻内涵。第三,要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艺术修养,这样你对原著才会有较深的体会和感悟。一个生活阅历不深、艺术修养不高的人是不可能翻译好一部优秀作品的。你要让你讲的故事优美动听,首先你自己得为它所感动才行;如果你自己都无动于衷,那么你讲出来的故事一定苍白无力。第四,要知识广泛,即著名语言学家、翻译家吕叔湘先生所说的杂学。一部原著会涉及方方面面的知识和问题,如果知识面太窄了,会严重阻碍我们对原著的理解。所以,一个译者还力求应该成为一名杂家,只有懂的东西多了,翻译起来才会得心应手。第五,要选择自己喜爱的作品翻译,这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必须承认人与人之间气质、思想、爱好上的差别,正是这些差别构成了丰富多彩的世界。一部作品即使十分优秀,也不可能打动所有的人。《约翰克利斯朵夫》《尤利西斯》《神曲》有它们的读者群,琼瑶小说、武侠小说也有它们的读者群。而傅雷翻译《约翰克里斯朵夫》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作品与他的气质、爱好相投。译者应该选择自己喜爱的作品翻译。自己都不喜爱的作品如何能译好?如何能传达出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