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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铜钵盂三部曲:《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继《红高粱》《白鹿原》之后,中国寻根文学力作一部中国百年潮汕家族历史传承的心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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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潮汕是一座城,仁记巷是城中的紫禁城,于同治年间破土动工,断断续续几十年,历经三代而成。到了光绪三十一年的1906年,*后的汾阳世家石匾,又再次升上了驷马拖车的门楼。郭信臣是这座门楼的开基者,也将是这座门楼的*后传人。郭信臣已暮年,可门楼敇石上他的名字,终将会吿诉后来的人们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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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郭小东,一级作家,文科二级教授,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中国知青部落》《青年流放者》《暗夜舞蹈》《1966的獒》《红庐》《风的青年时代》《非常迷离》《非常迷惑》《罪恶》《红色娘子军》《想象中的时间》《中国叙事 中国知青文学》《中国知青文学史稿》《中国当代知青文学》《逐出伊甸园的夏娃》《文学的锣鼓》《转型期文学风度》《诸神的合唱》《雨天的曼陀罗》《南风的忧郁》《知青人信札》等著作,作品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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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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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郭小东新著长篇小说《仁记巷》,读来让人困惑,令人怀想,引人思索。这是一部叙事方式与文学风格皆新异之作。在岭南百年文学流变中,它迥异于其它长篇小说,亦与郭小东以往的小说,有着全然不同的格致。
虽然在精读与细读中,在某种程度的辨别上,不难抽离出郭小东式的叙述与造句方式。那种时而将名词作动词,又时而将形容词作为名词或动词使用的手法,使一般的叙述,跳离了小说语言修辞的通常习惯和常识,显得别致、奇崛且颇有韵味,同时词义变幻,平添一种诗意的迷离。例如:
秀才六好几日没有上街了。一是山里连日大雨,三捻橄榄送不出来,只有这种骨棱而肉紧、青涩却味甘的橄榄,能与秀才六的心情相通相惜。每一粒橄榄,都必从他掌心中通过,至少搓抚几个轮转,把甘草、糖和盐、黄栬等等别味,和掌心的温爱一起,深深地浸淫其中。每一粒橄榄,从花蕊到果实,从春华到秋实,到经冬霜降,以至于与人心的拥抱包裹之间,和人的情怀一起生长。秀才六自从废了科举,便立志于市井之乐,以橄榄自况,做一粒橄榄罢。况且三味而多味矣。
在小说叙事中,橄榄和秀才六,两个生命合体于一种契合的文字组织中,它们作为一种人的生趣与辛涩的意味,在大时代的急转与意志的沉落之间,通过那种并不十分规范明朗的句式,实现意旨迷离、情意深切的渲染,引人入胜。
我们已经很久不去仔细研究小说的造句,而习惯于认同小说句式与日常生活说话的同一性或同质性,过于强调文学的生活仿真,而忽略抑或不重视文学对生活的殊意表达,特别是小说对生活淘洗的要义。小说的句式,应该与生活有一定的距离,因为生活本相与小说文本有本质上的差异。作为阅读的文本,它的艺术范例,是为着创造另一种全新的生存形式,一种以形式化艺术化的生活面貌,呈现出一种精神性的生命方式。它自然就要求一种不同于一般现实形态的全新的语言表述,以达至一种新的生活境界,同时倡导一种新的阅读文明,新的趋向于艺术或文学气质的人类表达。小说中有这样的描叙:
铜钵盂十字街口的字纸亭,是最僻静清雅,也是香火最旺的地方。字纸亭是为焚烧字纸,使与神通,敬奉上天的地方。在潮汕,字纸亭又兼顾为读书人读书说书讲学求艺,与神灵勾通的地方。这是秀才六每天必经之地。每经此地,秀才六又不禁悲从中来,顾影自怜,结果是灵魂又与科举年代相遇。看那焚烧字纸的袅袅青烟,终日不散,可知铜钵盂读书写字、画画风气之盛。
字纸焚而通神,秀才六对此有一种刻骨铭心的钟情。他的全部憧憬,都与字纸和字纸亭有一种天然的连接。字纸亭就是他的渡让,是他的命运之舟。舟还在,可却苦渡无人。生活与物事,在本无联结处,却以一种特别的伦理字、字纸、科举、灵魂、宿命等,由通神之焚,得以贯通。这不是生存的本相,却是精神涅槃之后的境界,焚爇之可通神明。
郭小东近年的创作,更注重于小说语言语境方面的考虑与实践。这种实践动机的建设性,直接告白了郭小东的文学立场。
故事即事件。单纯地讲一个故事,己经不足以表明,或已无力真正实现他自觉的文学立场的尽情阐释:对事件的态度、感觉、印象、象征及微言大义的演绎,充分尊重并发挥小说文本对文明结晶的现代提升,是郭小东《仁记巷》的高蹈之处。这是他多年的文学实践,在文本观念及价值体现的全新体验,是他深含语体语义目的性及文本本身功利要求的一次更新。
从1990年出版的《中国知青部落》到新近的《仁记巷》,中经14部长篇小说的创作经历,从中不难发现,郭小东的创作,在语言文字及语言思维的现代汉语运用方面有所新变,有所提升与超越。
一方面,郭小东注重南方风格,即岭南书面语言从南方文言文到现代汉语表述之间的传统链接,并深受其影响,表现为他深谙潮汕话语的文学思维。
潮汕话是唐以前可追溯至先秦的中国古代汉语遗存,是中国方言中最古老最特殊最典雅的语言,有中国古汉语活化石之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其定义的国际语言代码是ISO 639-6chao。有研究表明,潮汕话是中国最古老的官方语言,是秦统一之后不断被改造被忽略的语言正宗。这种正宗在源生地中原萎缩变味,却在潮汕被完整保留下来。它历经历史频繁的社会裂变,终由偏安一隅的潮汕而得以存留。
郭小东的语言思维,保持在一个相对纯正的古汉语范畴之中。这种语言思维与伦理,使得郭小东的小说创作,始终没有偏离文明古国人文的文化传统;也使得他在现代汉语语言选择、语言运用上,有更宽广的余地与空间。郭小东的小说叙述,择字、组词、造句,以及词语的转折等等,特别注重语义词意,轻淡现代汉语的副词以及补语、状语的加附,而并不生硬。他亦不拒绝现代小说的欧化方式。文言句法的简洁和欧化词句的叠加,所造成词意的绞缠,语句的递进或回环,形成一种特别的语式,在他的小说中,极富表现力,很有张力。
这样的叙述,简洁鲜明,散布着古代汉语在潮汕方言中的种种遗存,包括语音语义和语法结构的某些运用,是已在现代汉语中消失了无痕迹的。小说叙述复杂多变,让读者在阅读中,去感受别样的审美。个别细微之处的文辞,有一种难以理会的泥滞,却也无伤大雅,于莫名之中费心推敲,顿悟,并不影响文本的接受交流。
另一方面,郭小东对以北方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既娴熟又深知其中的意识形态特质。那种长期为公共语言所支配,变得坚硬僵化的语词,所意指的文学句式与句法,他始终有所警惕,且刻意迴避。他尽量挑剔删除其中的暴力与绝对指向部分,尽可能使它们之间的话语对立,有所消竭或冲和,在精致的重造中,再现其中性与柔性的功能。另外,源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翻译作品,其欧化的直译或优美的意译,都激发他对于异域文明与文法的想象。
我不知道,我的一切追忆,是否已然包含一种对不公,或无法不公的抗拒。我曾经努力想从他们各自的人生历程中,去寻找出可以辨认,可以寻找的痕迹。但是无果。生命永不会重复它已经发生再不回来的一切。像时间一样,失去了,就只有留存一个叫失乐园的东西。
因为失去,所以最好。
郭文雄后来的造反,或说加入了造反的队伍。不,应该说是革命,或说是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而且矢志不改,坚持终生。是在困顿与卑贱中,胜利地告别自己曾经高贵和圣洁的童年?
小说叙事在各方面的水乳交融,是郭小东小说现代叙事中语言语句的要义。这些要点得以充分表现,起初以散点方式见诸于创作,然后逐渐散布,终于集中体现于他新近的创作中。以往,感觉郭小东的文学批评语言(郭小东八十年代以评论家立足于文坛,是岭南少数优秀评论家中颇具个人风度的),与其小说语言一样,不同的文体,表达出同一语言语句的丰富美感。如诗如散文一般的文学批评文章,既透射深刻的哲思与理论光芒;又似乎沾附深富韵律之美的小说表达,兼具写实与象征主义的叙事表现。郭小东两栖于文学批评与创作,其挥洒自如于逻辑与形象的不同思维,达至一种圆融的语言句法境界。怪不得有人说,郭小东的语言文字是无法摹仿的。
《仁记巷》写一条古老久远的街巷。它曾是一条从南到北的古驿道,已有千年的历史。由驿道而为街巷,漫长的岁月里,留下无法一一叙说的故事和人物。每个朝代,每个时期,每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包括血腥的战争、械斗,都在这条街巷中留下了痕迹与气味,血与铁的气味。这条街巷中匆匆过往或久久驻留的行脚,在可循的历史里,仅是近现代,便有康有为、梁启超、于右任、张大千、吴昌硕和刘海粟等人行走其中;更有一些仁人志士、草莽英雄和平民百姓,聚散浸淫,出演了无数人间活剧。小说依据史实,描绘了一群与上个时代一起沉浮的人物。
他们中有最早的中国同盟会会员,前朝遗老;有留洋的仁人志士,早期的共产党人;有最早传播西方进步思想的激进人士,《共产党宣言》的翻译者、传播者,传教士、神父,土匪、游击队;有早期的银行家、工商业者,批脚和水客、瞽师,官渡、义渡和私渡的经营者和摆渡人。官吏和地方乡绅、商人、文人,连同引车卖浆者流,熙攘过客,纷至沓来。岭南城市乡村各式各样人等,尽在此中。他们在仁记巷中出入、徘徊,以各自的方式与姿态,汪洋姿肆,出演自己的魂灵。
小说从当下溯至晚清,把一条小小的、埋藏于市井乡野之中的驿道老巷,写得幽远绵长,绝色生香,义薄云天,呜咽流转。一件件遗失于草莽间、江湖上的前朝旧事、文明碎片,被捡拾拼接起来,以郭小东独有的语言风致、文学风度,连缀成一部阅世的画卷。把一个叫潮汕的神的土地,画出了神似的风景与人境。
《仁记巷》之书名,或许容易让读者想起欧阳山的《三家巷》。欧阳山也是借一条巷,写了三个家庭的时代变迁和人物的成长史。他以革命的名义,书写了一段以革命暴力为主题,同时制造了一种以阶级分野为依据的革命传奇。暴力与阶级仇恨,是《三家巷》的精神向往,也是他礼赞生命的缘起。而《仁记巷》,是温和温暖的,其主题是主张人性和解而非对立的。它所依托的是一种传统人文环境所必须恪守的精神伦理,不主张阶级对立方能自保的斗争逻辑。
郭小东对信义有特别的秉持,且有出色的描绘,甚或超出了一般现实的限度。他有着天然的潮汕、潮汕人的文化坚守与自持,这是郭小东笔下的《仁记巷》不同凡响的地方。诸如侨批,依然是这部小说在这方面的精神依托。在《仁记巷》里,侨批并没有大量出现,也未作特别的描述,但它作为《铜钵盂》的情节沿袭,其文化命脉,却穿行于小说的人物、事件及其叙事语境与氛围之中。写到侨批,则其弘扬的神韵便自然而然地浸润在小说叙述指向之中。
由于《铜钵盂》对侨批已有很好的铺垫,故在《仁记巷》中,侨批已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它所在之处,其要旨不说自明,具有充分的象征意义。这种流贯于民间的文化信赖,是任何以阶级,以对立,以雠怼为基本生态的社会关系中不可能存活的现象。只有在充分信任,恪守信誉与侠义,且不分阶层,无论贫富的道德伦理中,它才可能坚持,并人人恪守。这是《仁记巷》有别于《三家巷》及其它同类小说之处,也是对中国乡村社会民间良俗的一种礼赞。
这种良俗,其实是扎根于几千年代代累积而来的以耕读传家的中国乡村现实的。郭小东对此自然而然地描写,将之作为一种潮汕人日常生活的伦常,做了特别的打捞与过滤,将其作为小说叙事话语的基本风格。在这些地方,他的用语及句式,尽可能沿用潮州歌册中的流行方式,并适当嵌入潮汕话的方言语词,还原其与普通话难以通释,却在其语式组合中产生的不难理解的妙意,能给读者丰富的想象。这不一定是消解国语与方言隔阂的最好办法,却可能是阅读审美不可或缺的机缘。
方言在书写中的彻底消失,意味着文学地理的消失。
岭南的文化风度,常常在当代被忽略被曲解。特别是活在汉唐语境中的潮汕人的文化风度,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其独特的文化源流及其表现,并未被很好地理解与阐释。潮汕的人文蕴涵丰厚,潮汕人富有南方人的明秀机敏,兼具北方人的悍勇豪侠,南人北相,南北化合,滋养生成了别具特色独具品格的潮汕文化。这亦是一向少有呈现的人文现象。这种现象的汉语书写,在《仁记巷》中,作者有意识地表现,且成为一种具有独特潮汕风味的南方书写。读多了大量以北方语体句式为标准的南方小说,《仁记巷》别具南方味道的小说叙事,令人对南方书写,有了更为明确的文学期待。
《仁记巷》的种种描绘,在与叙述意向而成的叙事中,作为小说话语,其略为偏离北方普通话文法规约的南方书写,那种带着潮汕意蕴的语义语意又稍为装饰而成的语句、段落,是为了特别地呈现与言说事件、情节和人物。
在平常的现代汉语叙述中,不时变换一种在北方普通话中罕见的语风和口吻。它们并不拘泥于简单寄托在地方方言上的散布与聚焦,而是把方言的嵌入,尽可能化为一种无可替代的日常铺陈,让沾满南方风习的人物,自然说出,毫无造作地予以流泄。那些性格使然的对白,是南方乡野民俗生活的一部分。处于南方偏远,却又古文明隆盛自守的生存高地上的潮汕人,他们坦荡而又收敛的处世情怀,生气勃勃地生长架势,在《仁记巷》中,被表现得如行云流水,又酣畅淋漓。
遍布潮汕大地的明清屋厝,在天高皇帝远的潮汕,以潮汕厝,皇宫起的非凡气势,无言地表达一种对皇权的亲近与疏离。这些深宅大院,极为矛盾却又机智地撑持着无须明说的社会伦理。它们忤逆皇权,却又在皇权对之的无可奈何中,修饰着一种与朝廷和畅的宽解。
《仁记巷》通过诸多乡情俚俗的描状,出色地表达了庙堂与草野的关系,那种隐忍奥妙的人际勾联,以及官与民,朝与野,家庙与祠堂之融会贯通。
美轮美奂的中式建筑,镶嵌的却是西洋人物图案与中国的古老传说。一条有着古老的中国情韵,又弥漫着欧风美雨的古驿道,在郭小东笔下,以奇崛冷峭的姿势,穿越了千年的岁月,与古人神交。信奉自然,民居,风水,相术等等,均与神明相存相依,绝无生份,且与生命相连。
潮汕人远朝廷,近民生,智慧地利用朝廷的威仪,在遥远于朝廷的潮汕,构建了一个别样的古代社会。他们生存于自觉自知自守之中,却又从不拒绝四通八达的可能。种种的微妙,在《仁记巷》中均有精彩的描写。
对这些古旧物事及情态的描状,通常的白话及现代汉语的运用,实在难以通达,而半文半白又已不合时宜。也许,有别一种可供探寻的叙述空间与手段?
郭小东醒悟到,这一定与潮汕神一般的灵地有关。深味别地所无的皇帝厝,潮汕起,便可知潮汕的文事,无不与这种禀赋相关。
《仁记巷》的困惑,至此应有一个较为明晰的答案,在《仁记巷》中,这种兼容了文言的简约与华丽,现代汉语的直接与平白的叙述方式与句式比比皆是:
石榴树红花白花正碎在枝头,一抹朝阳亮着了新翠暗绿
突然来了借灯笼的莽人,乱了心思。心有烦忧,正想换笔重墨,免除运笔凝滞,再行说法,忽报逍渡又有客来。
这样的描写,这些遣词造句,有着古典文言小说的神韵,亦不失现代小说的格调。其择字组词,与文言无异;而其造句,亦文言亦白话,浑然一体。
信臣主张将其送去烟桥茶山劳役,既免受官衙之苦,又图革新做人,家人硬是不就,便成寨中刁泼。此乃信臣颇觉亏欠之事。
在简约的描述中,省却了人物与事件过程的铺陈,转折的过渡,以及细细道来的繁赘此细部的描述,仅是相关情节的交代,无须展开。即便于全局无关紧要,可是每一个细部的精微处置,于郭小东而言,都是文字建筑中不可马虎的。
郭小东对句式的精心造设,遍布于小说之中,如散落盘中的大珠小珠,声色玲珑,大处旷达,小处把玩,相得益彰。小说通篇便见茂林修竹之状,更有细致入微的情绪描述,深得叙事状物传情达意的神韵:
那些在墙头上嵌瓷而出的宝相花、三国人马、水浒好汉以及三娘教子、岳母刺字、关公战秦琼等等活灵活现、五彩斑斓、过分俗艳的嵌瓷,仿佛在阴风中活了过来,随着马踏中原而来的腥风血雨,滚滚而来,在仁记巷晴朗却冷嗖嗖的巷道中,雄壮却又疲惫不堪地穿街而过。
这些充满古意却又附丽现代语言的描叙,在写实的格式里,鲜明显现议论的抒情与象征的意味。分明是现代汉语的修辞,却沉淀着浓郁的古意,而其延续而来的书写,更是尽显其作者蓄意为之的心情故事。
人马、铁骑、戈戟、旌旗,连同男男女女肩上的辎重,像轻风细雨,从郭信臣身上穿过,仿佛透明一般。
此刻,思绪便回到唐朝。唐朝的软语,软软的、又十分浑圆的韵味,使整条仁记巷忽然就歌舞升平,市声熙攘;忽然就丝竹琴弦,天籁希声;忽然就煎炒蒸煮,香气四溢,连卖三味橄榄的吆喝之声也显得悠扬。原本寂静无人的仁记巷,倒像日夜喧嚣的汕头小公园
郭小东《仁记巷》的写作,是一次有意义的新的探索。《仁记巷》的问世,是可喜的、不可忽略的,对于岭南文学、岭南地理学的研究与建设,是有意义的。在这一方面,郭小东小说创作所显示的艺术追求与理论探索,其价值与小说的文本创新一样,弥足珍贵。
送走逍渡来人。
鉴四爷郭信臣忽然发现,这条经年的古道,因两边的老屋,而成街巷的仁记巷,此刻显得幽深,且有一种神仙缥缈的意味。
他努力回忆,这条未被屋厝围起的青石板路古时的模样。它从北向南,由烟桥驿道延伸而来,穿过绵延的茂林修竹,潜过练江,遁入铜钵盂的乡间土坎,绕行村边而去,隐入田洋之中。
它在逍渡的水边环行而去,从此便有了逍渡这个地名。潮汕平原无处不在的水流湿地,在中原马踏而来的铁蹄之下,韩江三角洲肥美松厚的地脚,显得过于凝滞多情,使古驿显得漫长、行脚轻盈,令铁火的马蹄瞬间温软。许多驿官滞留,不思归去。
千年之前,因了秋日夕照中乡间山野一声妇人的无意呼唤:刮鼎哟!(刮guo,刮与郭在潮汕话中同音,即郭家之鼎)而闻名。那一声悠然温暖的古域唐韵,那一抹睌归的秋日斜阳,那几枝练江湿地湾流上瘦瘦的菖蒲,锐利三角的咸草,竟然牵绊住了郭氏先祖郭浩将军坐骑的马脚。
一声刮鼎哟撩动郭浩将军心底流连已久的神思,天籁之音此时以一种彻骨的关怀,神一般照耀天地人心。郭浩从此马放南山,开枝散叶。于是,有了郭家之鼎,更有铜之钵盂,自然亦有仁记之巷。
1906年的这天早晨,因了逍渡的不速之客,令向来踌躇满志的仁记巷,平添了一丝云霭。郭信臣突然就有了一丝寒意。秋天明丽的练江早晨,巷中仍有淡淡湿气,郭信臣满目迷蒙。
逍渡贼事,匪类绑人,乡里日日有之,不必过于挂怀。而朝中大局,频有端倪,皇上忽而下诏,废除科举,此乃开天辟地之事。僻静的仁记巷,亦开始骚动不安。人声蹄声辚辚车声,不绝如缕,南来北往的马队车队,日日夜夜,影影幢幢。山高皇帝远的烟桥茶山,似乎也不太平了!不知哪天便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郭信臣目光下意识地穿越仁记巷的上空,秋日晨起的怅寥天庭,不知怎的,竟飘荡着几抹血痕一般的云絮,在寂静中撩拨着几许淡淡的不安。他听到客鸟从小巷深处掠过的声音,有一只翅膀似乎撞上天井檐上鰲头,小巷里飘起几羽黑色的绒毛,轻飘得几乎无从觉察。鉴四爷脚步却愈见沉重,他差点儿挪不动双脚。他触到一块松动的路石,那深嵌的路石,早已在千百年间,让驿马的铁蹄踢踏得溜圆。他蹲下,摩挲着那块也许是来自烟桥的油麻石,不禁悲从中来。流年的驿道已然松动了。
仁记巷有八座驷马拖车,八座下山虎,八条大伙巷,八座四点金,七十二个天井,四十八座前后花园,二十四片后库,数不清的东西南北厅,无数互为贯通的八尺过道,上下左右的前后厢房,纵横连通的密室地库。
潮汕是一座城,仁记巷就是城中的紫禁城,郭信臣的祖辈包括父亲郭仁卿,正是怀着这样的野心,在僻壤之地,藏匿一份源于先祖的叛逆。仁记巷便是无数与皇宫相媲美的老厝中,一枚古旧家族的徽章。
仁记巷从同治年间破土动工,断断续续几十年,历经三代而成。到了光绪三十一年的1906年,最后的汾阳世家石匾,又再次升上了驷马拖车的门楼。郭信臣是这座门楼的开基者,也将是这座门楼的最后传人。这是郭信臣意料不到的。
郭信臣还有四十三年的时间。虽然那时,他已暮年,可门楼敕石上他的名字,终将会告诉后来人们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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