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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马边,标本式的西南小城,清朝以前是危险的边疆,抗战时期代表着安全的大后方(《巨流河》语)。本书聚焦马边四百余年建城史,探讨《我的凉山兄弟》那些故事发生之前小凉山的彝族社会由边疆变为内地的历史,以小见大,近代华夏边缘再造的国家进程可由此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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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马边地处四川盆地西南边缘小凉山区,位于四川省乐山市、宜宾市、凉山彝族自治州接合部。清朝以前,西南边塞的核心区域有两片,一个是以大小金川为代表的川藏地区,另一个就是以马边为代表的小凉山地区。马边在历史上彝汉杂处,近代以来则经历了由边疆变为内地的过程。本书截取马边四百余年以来若干大事件,钩沉在时代中被尘封的人物,以疾缓有度的笔调,从明朝万历十七年马边建城写到1950年社会主义实验开始的前夜,但凡马边的政治经济、文化习俗、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穿插其中,一幅边疆小城数百年历史的立体画面栩栩如生地展开在读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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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龚静染,生于1967年冬,四川乐山五通桥人。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文学作品多部,2015年出版非虚构作品《桥滩记》,开始小城叙事系列的写作。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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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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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引子:边疆有事?琦善的奏折 001
说说明朝以前的马边 004
一支边徼之末的边防军 013
马边营的代价:堆积成山的耳朵 020
马边如何从边疆变为内地? 033
筑城者的万历十七年 043
叙马驿道为什么叫汪公路? 050
除妖记:大明的屋顶飘瓦 059
乱世之交的安民碑 066
乾隆边城的改革开放 074
1764年:马边厅纪事 084
彝区饥荒下的嘉庆八年 096
边地蜀吏的一场荒唐官司 106
山市之兴:争买青盐换麝香 116
光绪同知蹇子振的夷疆宦旅 125
小成都的繁华与骚动 134
《筹边策》和一块皇帝的匾额 142
残堡之下曾是白银滚滚 152
鸦片换枪及西南边疆的现代性开端 160
穿行在凉山秘境中的民国脚步 170
考察团的入凉山手续 181
倮倮国中的神秘彝家 190
挂灯坪之巅:去彝区传教的神父 199
马边王之死:理想国的破碎 210
抗战前夕的马边之治 220
垦社热潮:沸腾的雷马屏峨 229
动荡时局下的小城弥撒 243
青春之歌:边区办学记 253
结尾:飘不散的马边往事 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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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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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从马边走进万历十七年
龚静染
从成都出发,一个人开车去马边。
这是个初冬季节,收割后的土地上农人寥寥,空气中漫延着残禾的气息。车过乐山,在犍为口转入省道,而平原也在这里止步。看了看车程,离成都才不过一百多公里,但地貌陡变,让我突然怀疑这个盆地是否装下了那个刚刚过去的秋季。如果打开地图,就会发现这里已经进入了地理的断层和皱褶区域,那些线条密集、颜色深重的地方,就从眼前的丘陵山地上向南无穷无尽地延伸过去,而汽车也随即进入了重重叠叠的峰峦之中。
我是第一次去马边。关于马边,过去我知之甚少,真正让我了解马边的是李伏伽先生的自传《旧话》。这本书是我在乐山婺嫣街上的一个旧书摊上买的,但我第一次读它的时候,就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了。这是一个马边人写的关于马边的书,正是这本书让我产生了去马边的想法。机会的出现是罗国雄先生在马边任职期间,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去马边走走一下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伴随我去马边的就是这本《旧话》。我要感谢李伏伽先生笔下的民国马边,它让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马边的形象,当然,那是一个有传奇色彩的马边。所以虽然我走在去马边的路上,却总与某种历史性不谋而合,而这样的历史性不时与车窗外的景物碰撞、碎裂,然后化为乌有。一个个书中熟知的地名在车轮下碾过,沐川、黄丹、舟坝、利店、荣丁、下溪、川秧,然后抵达马边县城,我算了算时间,五个小时。当年李伏伽描述中的路程应该至少需要三到四天,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如今交通状况已大为改观,但我的疑问也是从这时升起的:被缩短的时间是不是我们的记忆中失去的那一段?
犍沐马公路,这是马边通往外界的主要交通干道,它沿着马边河,北与岷江交接。岷江沿线历来是四川主要的经济带, 这条公路对马边的意义不言而喻。但实际上,要从历史的角度进入马边,我更应该选择另一条路,即现在的马新公路,它经过靛兰坝、荍坝、中都、新市镇进入屏山,东与金沙江交接。在过去这是一条古道,也叫叙马驿道,叙府(今宜宾)曾经是川西南的行政中心,而金沙江是穿越西南边地的重要水系,马边较早之前就是同它们发生联系的。也就是说,在马边的东、北方向横亘着两条大河,它们在不同的时期和阶段,对马边产生过不同的影响。我行驶在这条路上,也恍若走进了茫茫的历史之境。
这是关于一个小城的书。过去我的写作一直比较关注小城题材,就在2015年,我出版了《桥滩记》一书,它是关于川南小城五通桥的,而这次我又将目光投向了马边。不过,这是两个非常不同的地方,一个是岷江码头上的盐业重镇,一个是彝汉杂处的小凉山边地,从写作的角度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新的尝试。但它们为什么会吸引我呢?我想这可能跟我的小城情结有关,我从小就生活在小城里,对小城叙事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相对而言,马边对我来说是陌生而新鲜的,它跟我见到的很多蜀中小城不一样,这体现在人文历史、风土人情、民俗习惯等方面。马边是一个宁静的边城,山峦不言,白云悠悠,河水静静流淌;它又是一个充满动感的彝族小城,语言、服饰和色彩,这是走在大街小巷随时能感受到的三种东西,我想,这或许就是吸引我走进马边的主要原因吧。
当然,很多人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马边,但这不说明它不重要。实际上在清朝以前,西南边塞的核心区域有两片,一个是以马边、雷波等为代表的小凉山地区,一个是以大小金川为代表的川藏地区,它们过去都是如石头般坚硬的地方,被视为危险的边疆。这两个地区在《清实录》中比四川的其他地方记录的多得多,而记录的内容大多跟征剿和安抚有关,这从阿来先生的《瞻对》一书中也能够看到。所以,马边是西南边疆一个标本式的小城,由夷变夏,历史的波诡云谲在这里也有反映, 小历史中有大历史。
关于马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远的时期,它的建城史始于万历十七年。在过去,马湖地区是四川少数民族的主要聚居地之一,马边处在马湖地区的西北部,位置非常显要。如果拿当时的幽州(今北京)与马湖相比,会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在隋唐以前,幽州不过是曾被契丹人占领的一个藩镇,而马湖管辖的地域并不比幽州小多少,明朝时领一县四长官司,地域覆盖了现在小凉山的大部分地区;在边防方面,它们分别是华夏版图南北两端非常重要的边关之一,当然,这就跟马边有了关系。在史家的眼里,明朝万历年间是个风云动荡的时期,明清易代的关键跟这个万历朝关系甚巨,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就反映了这个时期。而马边一名就诞生在万历年间,当年的三雄之乱是凉山历史上影响非常大的一场战争,平定战乱之后,马湖的实际控制区域沿着屏山县(当时的马湖府驻地)向西延伸了近百公里, 并在此设城驻军,而这个地方就是马边。
这个话题似乎还可略略扩大一点。在阅读有关凉山的大量史料时,我还产生过这样的历史疑问:由于诸侯的征战、王朝的更迭,中国历史上的疆域变化是非常频繁的。而从秦汉以后, 版图的变化集中在北方,经年的征伐和侵掠不仅使边界屡屡被铁蹄踏破,还产生过几个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大王朝。但在西南边疆却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也有过战争和割据,甚至出现过一些小王国,如马边就曾经是噩普王的地盘,但都没有产生过僭越中原的强大势力。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状况?难道北方少数民族真的要比西南的少数民族强悍?后来在北方战火连天的时候,这里却有一种奇异的静谧,在北方沦陷的时候,这里却成为复兴的大后方,这中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我想,这样的问题就可以通过马边一地来解答,马边是西南边疆史的一面镜子,也是四川小凉山的一扇窗,
而万历十七年可能就是一个极佳的时间切入点。
我曾在半年内四次去马边,对很多书中涉及的地方进行实地考察,而探访地实际就是万历十七年后的历史发生地。今年夏初,为了了解马边周边的地理状况,我专门沿着马新公路走过一次,去了黄琅,晚上住在马湖,突然就搞明白了一个问题, 即为什么万历十七年要在现在的马边建城?这个问题之前我一直没有去认真想过,因为书上写的是朝廷钦定。但实际上,马边处于马边河和中都河的延伸交汇点上,这个点把马边推到了小凉山北部要塞,成为边疆布防的准确坐标点,也就是说地理的隐形因素决定了马边应该就在这个位置,而不是别处,这才接近了历史的本相。
那一次的考察有个小插曲,路况极为糟糕不说,中途还在中都河一段误入歧路,耽搁了不少时间,而这一切的不顺利反倒让我思考了一点地理上的问题,万历十七年的迷雾突然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说到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国雄兄,在马边采访期间, 他陪我走了很多地方,大院子、烟峰、官帽舟、荍坝、石丈空、分水岭、明王寺、玛瑙苗寨等,可谓不辞辛苦,他甚至在百忙之中同我一起去了人迹罕至的挂灯坪,寻找当年的教堂遗址,厘清了一段法国传教士在彝区传教的真实历史。当然,如果没有这样带有田野考察性质的行走,我很难获得一手的写作材料,也绝对没有那些真切的感受,可以说这是他对这本书的默默奉献。
也可能正是上面那些行走,让这本书呈现了一种非虚构的特征。显然,这不是一本掌故式、民间传说式或者文学创作式的书,也非学术专著,也许这就是适应现代阅读的新写作方式吧。这几年非虚构写作逐渐被重视,实际上这不仅仅是时代语境的变化,也是对虚假表述的遗弃,当然它对写作者的要求更高,需要完成两个基本的工作对历史事实的追寻和客观真实的叙述。我想,这本书为此也做了不少的努力,比如在对史料的遴选和采用上就比较谨慎,务求史料之间形成互证和旁证的关系, 以获得叙述的可信性。我曾将嘉庆版的《马边厅志略》、光绪版的《雷波厅志》和乾隆版的《屏山县志》拿来做对比,因为这三个地方互为邻县,在彝族家支关系上千丝万缕,同时在历史上共同经历过一些大事件,但因撰史者的角度不同,记录也有不少差异,但正是这些差异的呈现,为读者带来了更大的认知空间。同时,我也非常关注故事与故事、故事与人物、故事与时代之间的勾连,每一个看似单独的故事,其实反映的是马边历史中一个重要时期或事件,整本书大致串联出了一个小凉山边城的通史脉络,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非虚构叙事的基础上的。
在写作过程中,我得到了马边彝族自治县政府的支持,特别是县旅游局和县档案局(地方志办)的大力协助,为我提供了很多工作便宜。同时,马边各界的朋友也给了我诸多帮助, 并为本书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这都是我应该铭记在心的。在马边,有朋友的盛情如七月的火把,有小凉山的美酒醇厚浓烈,还有莲花山上的轻雾让人浮想联翩,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难忘,时时让我从历史的沉陷中抽身,回到那一个个有着民族风情和现代气息的欢乐相聚中来。
就在写完这本书的时候,我才发现季节在不经意间已经到了秋天。据说这是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马边大风顶旅游的绝佳时期,那个4000多米海拔,栖息着大熊猫等珍稀动植物,有着珙桐、杜鹃、高山草甸、林海的森林花园正在静静怒放,可惜当年的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错过了这个地方,他曾被称为是打开中国西部花园的人,却无法走进这里,这不能不说是他人生的一大遗憾。而就在几个月前,传来了仁沐新高速、乐西高速即将动工兴建的消息,马边在几年后将结束没有高速公路的历史,而这两条高速公路将把马边的旅游送进黄金时代。当然, 我走过的老公路可能就会渐渐没落,成为城镇间的辅路,关键的是马边作为一个边城的概念将从此消失。这就是时代的变迁,速度之快甚至让我们来不及怀旧,但这本书的意义就出现了,它或许将我们又带回了过去的那段历史中,重新去体味人间的喧闹和沉寂、闪耀和黯淡。
2016年11月9日于成都
引子:边疆有事?琦善的奏折
道光二十六年(1846),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内大部分地方既无酷热,也无恶寒,仅有的小灾小害,不过只是冲毁了几条失修的沟渠桥梁而已。
这一天,道光皇帝接到了四川总督琦善的一封奏书,事因四川那些年连遭灾害,土地欠丰,衙门经费短缺,便盘算起陈年老账来。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七八年前还有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没有了结,而当事人都已升任高职,虽然人走,但事情未了, 多拿走的那些钱也应该是归还的时候了。于是,琦善马上向朝廷上奏,要求前任四川布政使刘韵珂、张日晸把因在马边、雷波剿办夷务而欠下的银两追补回来。
很快,他就得到了朝廷的谕书:
四川升任藩司刘韵珂、张日晸于剿办马边、雷波各厅夷务,奏明借动银两之外,刘韵珂溢支银一千九百十八两零,张日晸溢支银五千五百六十四两零,现在无款归补。着即责令该二员照数赔补,以重帑项。(《清实录道光朝实录》卷四六四)
这个琦善在道光九年(1829)时就曾经当过四川总督,那年他才39岁,后来一路高升,并于1840年接替林则徐的职位担任两广总督,权柄更重。在19世纪中叶的中国,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琦善这样的人是被寄予厚望的,而皇帝之所以对他有这样的认识,很大原因是他在四川当总督时,在解决棘手的边疆防务问题上显露出的才干。
但是,琦善显然违背了皇帝的意愿。道光二十一年(1841) 一月,虎门一战,清军大败。一月二十一日,英方拿出《穿鼻草约》要求清政府割让香港,赔款六百万元。琦善面对这样的局面不知如何处理,在谈判桌上左右摇摆。事情拖到这月底,英军再也没有耐心,强行占领香港,道光皇帝得知这一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即问罪琦善,革职锁拿,查抄家产。
琦善犯下了畏敌之罪,这是他落下卑躬屈膝骂名的由来, 这一年他已经51岁。
但就在琦善被圈禁之际,宣宗皇帝又突然回心转意从轻处理是呀,琦善只不过是个放牛娃,他怎么敢随意把牛卖了呢?事情又出现了缓和的局面,不久就下旨赦免了他,降职为四等侍卫,充任叶尔羌帮办大臣。这一去几年,琦善在仕途上勤勤恳恳,很快他又被任命为四川总督,真是山不转路转,相当于在二十年之后,他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四川。
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一天,在经历了惊涛骇浪后的琦善,平静地坐在成都总督府的一张几案上亲自抄写奏书。其实他处理的只是一件旧案,当年的四川布政使刘韵珂如今已升任闽浙总督,而张日晸也位居云南巡抚,这两人曾经都是他的属下,但现在已经跟他一样是朝中显臣,要他们归还多拿的银两早无意义,何况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谁又把它理得清呢,不过是借此事再向朝廷借动银两而已。
但就在琦善写下马边、雷波这样的地名的时候,他还是放下了笔,抬起了头,眼光缥缈地望向了那个遥远的西南边地小凉山
说说明朝以前的马边
史书上没有琦善去过马边的记载,但这个地方他一点都不陌生。
马边位于四川盆地西南边缘小凉山区,《马边厅志略地理志》说它至省一千零八十里,至京师九千六百五十里。当然,这样的距离只能想象,而如此的路程计算到底从何而来, 也不得而知。
从具体的地理方位来看,马边处在乐山之南、宜宾之西、西昌之北,也可以说马边正处在这三地的交汇之处,而这里正是四川盆地西南边缘那些山脉绵延的深处。
但就在这个地方,在明朝以前还没有正式官方的名字,只有民间的称呼。马边一名始于明朝末年,要说马边,我们还得先从明朝以前说起。
厅治在禹贡梁州之域,汉通西南夷,以夜郎旁小邑置犍为郡,为僰道、朱提二县地。蜀汉时分朱提为郡,又置马湖县,隶越西郡。晋东以獠故多荒废。五代因之。唐宋为羁縻蛮夷州,唐曰马湖部,隶戎州,宋隶梓州。元时分其地置六长官司,曰马湖路。明改为马湖府,以土官为之领长官司五,弘治时改流官。
(《马边厅志略》)
寥寥百字,却是千年历史。
这是一段高度浓缩的记述,每句下面都隐含着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但正如我们从高空上看一条河流,却看不到其中的舟楫、旅人和波澜。
但一个消失的、庞大的历史横亘在了我们的面前:明朝以前,马边之地随着朝代、疆域和行政版图的变迁,先后分属于不同的政权,郡县交错,更迭频繁。
疆域沿革并不能完全反映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作为一个与中原王朝保持着若即若离关系的族群和部落存在,并没有在这段文字中得到具体的呈现。千年以来,马边这个地方形成了两个不同文化长期互动的区域,但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发生过些什么?可能又要从上面那段文字中去寻找一些答案,而其中关键的几点值得我们去注意。
汉通西南夷。
西南夷是指汉代对分布于今云南、贵州、四川西南部广大地区少数民族的总称。两汉时期,政治经济军事进入鼎盛, 先后在此置有八郡,即犍为、牂牁、越雟、汶山、沈黎、武都等,将这些区域纳入中原王朝的统治范围内,所以汉通西南夷是中国西南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
当时马边就在犍为郡中,为僰道(今四川宜宾)、朱提(今云南昭通)县地的一部分。毫无疑问,马边就处在西南少数民族汇聚的地带,汉人先民迁入马边也就在这一时期。
过去大小凉山地区存在着不少土著先民,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着相互间的征战,但还没有一支独霸天下的部落,直到彝人从云南迁移于此后,情况才逐渐发生了变化。实际上,*早的夷是个广义的概念,夷是过去的中原王朝对有些外族的一种称呼,西南夷指的就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后来的彝实际只是西南夷中的一部分。
顺带的问题是,为什么后来将夷等同为彝呢?
一个原因是彝族自称尼,古代汉语尼发音为夷,故汉文记载多称夷;二是1956年后,西南地区除了一些相对大的少数民族(如苗族、藏族)外,其他的划为了彝族。也就是说,彝同夷在语义和民族渊源上其实是不能完全等同的,只是在现在的表述习惯上已经约定俗成,用彝 字来命名一个民族也才仅仅只有60年时间。
以獠故多荒废。
《说文》中说獠,猎也。现在一般认为獠是比较远古的一支少数民族部落,主要分布在广阔的南方地区,在马边一带称为獦獠。戎(今宜宾)、泸(今泸州)间有獦獠,居依山谷林菁,逾数百里。俗喜叛,持牌而战,奉酋帅为王。 (《新唐书南蛮》)獦獠善战,他们的存在曾经对汉人政权造成很大的威胁,由于山高路远,治理实难,也才导致治地名存实亡、纷纷荒废的景象。
在历史上马边獠人活动频繁,据《马边县志》记载,后来獠人又渐融入另外一支少数民族部落叟人。又据考证,早期一部分叟人与汉人融合,另有一些叟人部落往西南移动,渐又融入夷人中,这一部分夷人就是逐渐稳定地繁衍下来的彝族先民。这也说明了凉山一带在更久远的时候,是多个族群、部落混居的地区。
羁縻蛮夷州。
羁縻指的是统治者的怀柔之术,唐朝的羁縻制度是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设立羁縻州、县,其长官由部族首领世袭,相对自治,但置于朝廷的统治之下。
宋代的羁縻制度有变,为了便于管理,在部族首领之外, 加派监管官员。当时,朝廷在小凉山区设立马湖部,下辖有殷、驯、骋、浪四个羁縻州,马边地隶属驯、骋两州。唐代长庆三年(823),封马湖部彝族头人为刺史;到宋代四州又变为三十七部,三十七部王子董春惜被封为德化将军。这一时期是马边历史上一个较为漫长的土司治理时期。
弘治时改流官。
明代弘治时期指公元1488-1505年的18年中,其间废除土司世袭制度,改为朝廷中央政府派任流官,其实是中央王朝看到了羁縻制度带来的弊端,为加强集权统治,削减割据势力,变间接统治为直接统治,这就有了明代中后期开始实行的改土归流政策。
毫无例外,马边也经历了这一时期,而这正是马边一地演变而来的历史契机。
马边处在四川盆地西南方位的崇山峻岭中,在明朝以前不过是个寨子,名叫赖因(彝语是牛棚的意思),而这个寨子的来历有些奇特,因为它并非当地土著聚居形成的,而是外来的一群人筑建的。
北宋治平二年(1065),把截将王文揆跑到马边来, 据险立寨,侵耕夷人山坝,名赖因(《宋史全文》卷三十)。何谓把截将呢?即在政府军之外的土将,也就是一些民间武装的头领。他们私募家兵,驻扎在夷地,朝廷不给俸禄,但如果能够立功,接受朝廷招安,就可以迁转及出官。这在当时确实是个不错的买卖,有一点梁山泊好汉的故事意味。
其实,王文揆到马边很有政治眼光,因为当时朝廷对边地不好管理,拿蛮夷无可奈何,便想到用民间力量来制衡,就出现了把截将这样的特殊人物。当年,苏东坡也熟知这一情况,他在给梓州路转运副使李琮的信中就曾谈到过产生把截将的原因:(蛮夷)出入山谷,耐辛苦瘴毒,见利则云合,败则鸟兽散,此本蛮夷之所长,而中原之所无奈何也。今若召募诸夷及四州把截将私兵,使更出迭入,则蛮夷之所长,我反用之。(苏轼《与李琮书》)李琮是苏东坡的朋友,可能是这个运输官员刚到四川不久,便特地告之以地方情状。
苏东坡还在信中写道:嘉、戎、泸、渝四州,皆有土豪为把截将,自来雇一私兵入界,用银七百两,每得一番人头,用银三十两买之,把截将自以为功。实际上,王文揆是宋朝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对土兵实行封赠制度的产物。有意思的是,王文揆当时被称为知寨,这个知字,说明了政府的认同,绝非等同于土匪头子或山大王。
但汉人进入夷地也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南宋嘉定四年(1211),赖因寨就与当地人发生了冲突,董蛮(当时马边属于酋长董惜春的领地)为岁收侵地之税发生暴力事件。这个事件中,赖因寨有寨丁守备,侥幸存留,而附近的利店寨(今属四川省沐川县)遭了大殃,尽劫寨民之赀,焚其居,驱老弱、妇女数百人而去(《宋史全文》卷三十)。这证明汉人在夷地生存出现挑战,而彝汉的争斗开始频现。
这是马边历史中的一段插曲,也是马边历史源头的涓涓细流。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故事虽然是关于赖因寨的,但实际反映的是彝汉族群间相处的状况,所以关于夷的问题还得补充上几句。
过去,中原帝国将自己作为历史优胜者的心态,以华夏文明为主流,而将小国或部落称之为戎、狄、蛮、夷, 在民族史观方面,正史和官修史书中,往往具有内华夏,外夷狄;贵华夏,贱四夷的观点,充满民族歧视色彩(王文光《中国西南民族通史》)。但汉族本身就是个多融合的民族,同这些少数民族的交融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要论证这样的问题确非本书目的。但要说明的是,为了真实地反映历史,本书中的史籍引用部分仍然保留了夷的称法。同时, 彝与夷的使用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细微区别,也请读者注意分辨。
再来说说彝族同马边的关系。
彝族主要分布在我国的西南地区,云南和四川是*主要的聚居区域。四川彝区主要位于四川省西南部,人们习惯以凉山相称。实际上,地理上的凉山是大雪山的东南分支,凉山,在夷地,是山高出云霄,左通建昌,右通云南,前通马边、雷波,其地山高风寒,雪积山顶,六月不化,故名凉山(《马边厅志略》)。
凉山又有大小凉山之分,以黄茅埂为界。
黄茅埂位于四川美姑、雷波和马边三县交界,彝语称为井叶硕诺,是彝族人心中的神山。它是一座南北跨度近百公里的山脉,北起大风顶,南至龙头山,横卧在大小凉山之间,形成一道分水岭,往东、往北属小凉山,往西、往南则属大凉山。但大小凉山只是地理上的称呼,小凉山更接近汉区,并无大小之分,四川凉山地区有句民谚:大凉山山不大,小凉山山不小。
明以前,史籍中对马边的描述极为稀少,旧志中说马边是地连叙戎,水出黎渡,《方舆胜览》说马边是南据戎泸, 北走普资,虽然是寥寥几句,但却说明了马边与周边山川的关系:马边,是小凉山的马边。
过去,小凉山地区生活着成千上万的彝人,据史载,他们的祖先*早在云南昭通一带,后来古侯、曲涅两大原始氏族向四川迁移,而大规模迁入这一地区是在公元4世纪。马边的彝族均系这两大家族的后裔,乌抛和恩扎等家支主要杂居在马边,而这正是一千多年来迁移的结果,所以现在彝族在超度死者时, 毕摩(彝族法师)送魂的路线就是从马边经过四川美姑、云南永善再到昭通,而这一线路正是他们的祖先到马边的路线。
彝族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服装,且外表装束同汉人迥异,男子椎髻于额或穿一耳(《雷波厅志》),男者以发挽髻出于额前,耳环大如钱,系于左耳(《马边厅志略》);女人则挽发著裙,耳环系璎珞珊瑚和金银珠宝,饰物极为精巧,颇爱华丽,可以说这是个有独特风情的民族。
彝人在这块土地上自由地生活,同中原王朝关系稀疏,每年只有一些很少的朝贡。如明朝洪武十六年(1383),珉德(马湖世袭知府)来朝献马十八匹,赐衣一袭,米二十石,钞三十锭。又如明朝宣德八年(1443),平夷长官司(马湖府四长官司之一,设在今屏山县新安镇)遭火灾,仍然献马两匹,这令自高自大的皇帝都很感慨,说远蛮能恭谨畏法如此。
其实这样的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听而已,因为皇帝根本不知道那些为他贡马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也怪不得他,中国的疆域太大了,大得无暇顾及,因为自汉代以来,这些地方虽然早已收入王土,但人们对在这一区域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视其为边疆闲散之地而已,其俗或耕田有邑聚,或随畜迁徙而无定居,以道路远阻,多不与中国通,而汉廷亦以其徼外蛮夷,不甚重视之也(顾颉刚、史念海《中国疆域沿革史》)。
其实,即便是到了民国初期,外面的人要进入这片区域仍然很艰难,所知甚微,大小凉山一直独立于巴蜀塞外,成为一个神秘、封闭的区域,打开地图一看,四川省境,此区是一片空白(曾昭抡《大凉山夷区考察记》)。
而马边就处在这个大片空白的边界上,即彝汉的交接点上。
这是一个敏感而特殊的地区,统治王朝一直试图打开这片地区,但就是在唐宋强盛时期也未完成这一治边大业,在忧患之士看来,这里始终是一片未能真正征服的边疆。直到明朝才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严关防,守要害,修封域,明斥堠,务农讲武,养威蓄锐,不以其归顺也而弛边防(熬英《东谷赘言》序)。
那时候,明朝整顿边陲的雄心显露无遗,在错综复杂的政治军事形势下,边地风声日紧。明以前的马边犹如一块沉睡的土地,而此时已临近新的历史时期的拂晓。在明以前,我们看到的马边只是重峦叠嶂的景象,《通志》中说马边是江流陡险, 山箐崎岖,地狭民稀,山高水急,在那片人烟稀少的地方,没有城垣,没有驿站,也没有快马奔来的邮役,那里只有变换的四季和不变的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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