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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莉莉的选择

書城自編碼: 3186499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外國小說
作者: [美] 科琳·胡佛
國際書號(ISBN): 9787508687186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8-06-01


書度/開本: 32开

售價:HK$ 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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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纽约时报》畅销榜作家科琳胡佛锥心之作,当暴力以爱之名降临时,你该如何选择?是否所有的
爱,都值得我们以温柔相待?
★2016 GOODREADS读者选择奖年度爱情小说桂冠。美国亚马逊5星好评评论数超过4000条,四星以上好评率高达96%!
★科琳胡佛从32岁的平凡母亲到《纽约时报》畅销榜作家,仅仅用了一年,她的作品,每一本都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她没有华丽的文采,却能写出女性的隐秘心声!
★一个惹万千女性垂泪的爱情故事。面对天使与魔鬼并在的爱人,什么样的结局都令人扼腕。
★故事结构巧妙,回忆与现实双线交织,情节生动曲折,触动人心,在美国感动了几十万读者。
★哪有什么坏人,我们都不过是偶尔做了坏事的普通人。柔腻的爱情遭遇无心过失,可忍?可恕?触动的是*矛盾的选择,直抵爱情与婚姻的真核。
內容簡介:
莉莉的父亲死了,她却在葬礼致辞时全程静默。父亲就是莉莉的噩梦。她恨他,也恨纵容他的母亲。
离开伤心的故乡小镇,来到波士顿,莉莉邂逅了英俊的脑外科医生莱尔。她聪明独立,他睿智霸道。天雷地火,契合无间。
莉莉还开了一家花店,爱情事业都步上正轨。她深信自己已经走出家庭阴影,迎向新生。不曾想,就在众人艳羡的幸福即将到来之际,莉莉年少时的噩梦竟再次降临。
關於作者:
科琳胡佛 Colleen Hoover,1979年12月出生,《纽约时报》畅销榜作家,现已出版十四部小说,包括代表作《莉莉的选择》《离开悲伤后》《退却时刻》《无望》等,是美国近年来最受瞩目的人气作家之一。
目錄
第一章
当我坐在这儿,双脚跨在天台围栏的两侧,从波士顿街头上方十二层楼的高空俯瞰,我不禁想到自杀。
并非指我自己。我十分珍爱自己的生命,不愿终结它。
我更关注的是他人,关注他们何以最终决定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他们可曾后悔?在放手的瞬间和触地的前一秒在这短暂的自由下落期间,一定有一丝后悔。他们可会看着冲向自己的地面,想着,好吧,该死!这是个糟糕的决定。
不知为何,我并不这么认为。
关于死亡,我想了很多,特别是今日。十二小时前,我致了一篇缅因州普勒赫拉市史上最史诗级的悼词。好吧,它或许不是最史诗级的,很可能还会被视作最糟糕的。这大概取决于你是问我妈妈还是问我。今日过后,她可能一整年都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别误会,我的悼词并非深刻到足以创造历史,像波姬小丝在迈克尔杰克逊葬礼上所致的那样,或是史蒂夫乔布斯妹妹的悼词,抑或是帕特蒂尔曼弟弟的。但它有着自己的不凡的方式。
一开始我很紧张,毕竟这是伟大的安德鲁布鲁姆的葬礼。他是我的家乡缅因州普勒赫拉市人人敬仰的市长,是市内最成功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是整个普勒赫拉市内最受人尊敬和喜爱的助教詹妮布鲁姆的丈夫。他还是莉莉布鲁姆的父亲,那个一头杂乱红发的古怪女孩,曾爱上一个流浪汉,让整个家庭蒙羞。
那就是我。我便是莉莉布鲁姆,安德鲁是我的父亲。
今天,一念完悼词,我就赶着飞机径直飞回波士顿,并霸占了最近的天台。重申一次,并不是因为我想自杀。我无意从这屋顶跳下去,只是非常需要新鲜空气来帮我安静一会儿,而在我那位于三层的小公寓里能有这些?真见鬼了!且不说全然无法通向屋顶,我那儿还有个热爱听自己唱歌的室友。
只是我没料到这上面非常冷,虽然不至于不可忍受,但也并不舒服。好在至少我能看见星星。明亮的夜空使我真切地感受到宇宙的伟大,死去的父亲、恼人的室友、备受质疑的悼词在此时也显得不那么糟糕了。
我爱天空,它让我感到自身的渺小。
我喜欢今夜。
唉或许这么说才能更恰当地反映我当时的感觉。
我曾喜欢今夜。
很遗憾,门猛地推开,我感觉楼梯间吐出了一个人到天台上。门又砰地关上,脚步迅速地在露台上移动。我甚至懒得抬头看。无论来者是谁,都不会注意到门左边跨坐在围栏上的我。脚步声来得这样匆忙,若是此人以为此处没有别人,这不怪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身后的灰泥墙上,咒骂这个宇宙剥夺我心里这片刻的平静和内省。起码今天它得为我确保来的是个女人,而非男人,因为若要有个伴,我情愿那是个女性。就我的体型而言,我算强壮的,凡事也都能靠自己。只是此时我不愿在这深夜的屋顶与一个陌生男子独处,破坏我那片刻的舒适。或许考虑到我的安全,有离开的必要,但我真的不想走。正如之前所说我感到很舒适。
我终于把目光扫向靠着围栏的那个身影。真不走运,他无疑是个男的。他探身伏在栏杆上,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很高。他双手抱着头,这脆弱的姿势和宽阔的肩膀形成鲜明对比。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将其呼出,如此一呼一吸间,仿佛可以看到他后背剧烈的起伏。
他似乎快崩溃了。我想着要不要说句话,或者清清喉咙,让他知道自己有个伴。然而正寻思着,他忽然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张露台椅猛踢了一脚。
椅子在露台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我退缩了。这家伙似乎并不知道他还有个观众,踢了一脚不觉过瘾。他一脚接一脚,反复踢那椅子。在脚的蛮力下,椅子没有一下移开,只是一点点从他脚边挪远。
那椅子一定是航海级的聚合物所制。
有一次,爸爸倒车时撞到了一把航海级聚合物所制的户外露台桌子,车子的保险杠都凹陷了,桌子却没有一丝划痕。
这家伙定是意识到自己不是这种高质量材料的对手,只见他终于不再踢那椅子了。此刻,他站在椅子边上,放在身旁的双手紧握着拳头。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他像个冠军一样将自己的敌对情绪宣泄在露台家具上。和我一样,他无疑经历了糟糕的一天,但我只能将我的敌对情绪压下,妥协成一种消极抵抗,而他竟然有处发泄。
从前我的发泄方式是园艺。只要一焦虑,我就跑到后院,把能找到的每一棵杂草都拔了。两年前我搬到波士顿,便没有了后院,也没有了露台,甚至连杂草都没有。
也许我需要买一把航海级聚合物造的露台椅。
我盯着那家伙多看了一会儿,想知道他是否会走开。他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椅子。双手不再握拳,放在臀部,我这才注意到,他上臂处的衬衫有些不合身。其他地方都很合适,但手臂很粗壮。他开始在口袋里翻找,直到找到想要的,他点上一支大麻烟卷,我想这可能是另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
二十三岁的我,已经大学毕业,也尝过一两次这种娱乐性药物。那家伙想私底下抽上两口,我没意见。不过,此时并非他私底下。他只是还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大麻,转身走向围栏,呼气时,注意到了我。四目相对,他停下了脚步。脸上没有惊讶,也无兴味。他距我大约十英尺,但星光足以让我看清他的眼睛,它们上下打量着我,不透露一丝想法。这家伙隐藏得很好。他眯着眼,嘴巴紧闭,活像一幅男版的《蒙娜丽莎》。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感觉他的声音直透进我的胃里。不妙。声音应当停留在耳间,但偶尔其实是很不经常某种声音会透过我的耳朵,一路在我的身体里回响。他就有这样的声音,深沉,自信,有点像黄油。
我没有回答,他把大麻卷放到嘴边,又吸了一口。
莉莉。我最后说道。我讨厌我的声音,微弱得甚至到不了他的耳旁,更别说在他身体里回响了。
他稍稍抬起下巴,头朝向我。你能从那里下来吗,莉莉?
他说这话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姿势。此刻他站得笔直,近乎僵硬,仿佛担心我会掉下去。我才不会。这围栏至少一英寸宽,而且我更靠近天台一侧,便于防止自己掉下去。况且,风向于我有利。
我低头看看我的腿,又转过来看着他。不了,谢谢。坐在这里很惬意。
他稍稍转身,好像无法直视我一样。请下来。尽管用了请字,这已不单单是个请求了。这儿有七把空椅子。
几乎只剩六把了。我纠正道,提醒他刚刚试图谋杀其中一把。他没发觉我话里的幽默。见我不听从,他走近了几步。
只差三英寸,你就快掉下去摔死了。这一整天我受够了。他再次示意我下来。你搞得我很紧张,还搅了我的好时候。
我白了白眼,摆过腿来。浪费了大麻可是罪过。我跳下来,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这样可好些?说着朝他走去。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仿佛看着我在围栏上着实让他屏息。我朝着视野更好的天台另一侧走去,走过他身边时,不禁注意到他性感得没天理。
不对,性感都是种侮辱。
这家伙很漂亮。光鲜靓丽,一身金钱味,看起来比我年长几岁。他的目光一路跟随我,眼角微微眯起,嘴唇似乎总是紧绷着。我走到大楼临街的那侧,探出身子,盯着底下的来往车辆,尽量表现出不为他所动的样子。单凭发型,我便知道他是那种轻易就能打动女人的男人,而我不想满足他的虚荣心。并非他做了什么让我觉得他自负。只是他穿着一件休闲的巴宝莉衬衫,而我的交际圈里,
还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买一件。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他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眼角的余光里,我看到他又吸了口大麻,完了递给我,我挥手拒绝。我可不想在这家伙边上嗑药。他的声音本身就是毒药。我有点想再听听他的声音,便向他抛了个问题。
那椅子做了什么,惹你那么生气?
他望着我,一脸认真的样子。目光与我相遇后,他只是那么盯着,眼神专注,似乎我的所有秘密都写在了脸上。我从未见过这般深邃的眼睛,或许有过,只是他的双眼更深,因为它们长在这样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身上。他没有回答,但我的好奇心可不会就此平息。在这宁静、舒适的围栏边,若想让我就此罢休,他最好给爱管闲事的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因为女人吗?我问。她让你心碎了?
他笑了笑。若是我的困扰都像感情问题那么微不足道就好了。他靠在墙上,面对着我。你住在哪一层?他舔了舔手指,掐掉烟尾,把剩下的部分放回口袋。我之前从没见过你。
因为我不住这儿。我指着我公寓的方向。看到那座保险大楼了吗?
他眯着眼,看着我指的方向。嗯。
我住在那栋楼边上的一栋楼,太矮了,从这儿看不到,只有三层。
他又对着我,手肘撑在围栏上。既然住那边,那你怎么在这儿?男朋友住这儿,还是
不知为何,他的评论使我觉得羞愧。毫不老练的搭讪,太随意了。凭这家伙的外表,我知道他的技巧可以更好。我不免觉得他只对他认为值得的女人用更老到的搭讪方式。
你这天台不错。我告诉他。
他挑了下眉,等着我往下解释。
我想要新鲜空气,一个思考的地方。查了谷歌地图,找了个最近的带屋顶露台的公寓大楼。
他微笑地看着我。至少你还挺节俭,他说,这可是个好品质。
至少?
我点点头,因为我的确节俭,而这的确是个好品质。
为什么需要新鲜空气?他问。
因为今天葬了我爸爸,发表了篇无比糟糕的悼词,而我现在感觉快窒息了。
我又望向前方,慢慢地呼了口气。我们可以先不说话吗?
见我提议不说话,他似乎松了口气。他倚靠在栏杆上,垂着一只手,向下盯着街道。他这样待了一会儿,我一直盯着他看。他大概知道我在盯着他,只是并不在意。
上个月有人从这天台上摔下去了。他说。
他无视我想要安静的请求,本该使我恼火,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是意外吗?
他耸耸肩。没人知道。事发时很晚了。他老婆说她正做着晚饭,他说要上天台拍几张夕阳。他是个摄影师。他们认为他当时为了拍地平线,探出围栏外,然后滑倒了。
我仔细看了看围栏,好奇是怎样一种情况才会失足跌倒。但随即想起几分钟前,我就骑坐在天台另一侧的围栏上。
当我妹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时,我唯一想到的是不知他是否拍到了照片。我希望相机没有一起摔下去,不然就真白费了。你想想,死在对摄影的热爱上,却连让你付出生命的那最后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这是什么感觉?
听到他的想法,我笑出了声,虽然知道我不该笑。你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吗?
他耸耸肩。对大多数人不是。
我莞尔。他甚至都不认识我,但不论出于何种缘由,没有把我看作大多数人,这让我欢喜。
他背靠着围栏,双手交叉在胸前,你是本地人吗?
我摇摇头。不是,大学毕业后才从缅因州搬过来。
他皱皱鼻子,颇有些性感。我就看着这个家伙穿着巴宝莉衬衫,理着200 美元的发型做出一些滑稽的表情。
哈!这么说,你正处于波士顿炼狱中?这可有你受的。
你的意思是?我问他。
他的嘴角一撅。游客们视你为当地人,当地人却待你如游客。
我笑了。哇,这描述非常准确。
我到这儿两个月了,甚至还未在炼狱里,你比我好多了。
你来波士顿做什么?
实习,而且我妹妹住这。他跺跺脚,说,事实上,就在我们底下。她嫁给了一个波士顿技术精英,他们买下了一整个顶层。
我朝下看。一整个顶层?
他点点头。走运的混蛋,在家中办公,甚至都不用换下他的睡衣,一年能挣七位数。走运的混蛋,确实。
什么样的实习?你是医生吗?
他点点头。神经外科医生。还剩一年实习期,然后就转正了。
有型,有口才,而且聪明,还抽大麻,若这是道SAT 考题,我想问哪个选项不符合他。医生该抽大麻吗?
他傻笑着。或许不该。但若不偶尔放纵一下,我敢保证,会有更多医生从这些围栏上跳下去。他望向前方,下巴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像在享受迎面吹来的风。他这样子,倒不那么令人生畏了。
想了解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事?
当然。他说,重新将注意力落在我身上。
我指向东边。看到那栋大楼了吗?绿屋顶的那栋?
他点点头。
那后面有栋大楼,在梅尔切街上。楼顶上有座房子, 似乎是合法的,就建在天台上。从街上看不到,楼太高了,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真的吗?他一副为之所动的样子。
我点点头。我搜谷歌地图的时候看到过,就查了下。貌似是在1982 年获准修建的。那得多棒啊,住在大楼顶部的房子里?
整个天台都是你的。他说。
这我还没想过。若是我的,我便可以在那上面造个花园。我就有发泄的方式了。
谁住在那儿?他问。
不清楚。这是波士顿谜团之一。
他笑了,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那其他波士顿谜团呢?
你的名字。一说出口,我便扇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这听起来太像蹩脚的搭讪套路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嘲。
他微微一笑。莱尔,他说,莱尔金凯德。
我叹了口气,情绪低落起来。这真是个好名字。
为什么你听起来那么忧伤?
因为,我愿不惜任何代价换个好名字。
你不喜欢莉莉这个名字吗?
我侧过头, 挑起一边的眉毛。我姓布鲁姆。
他沉默了。我能感觉到他正努力隐藏他的同情。
我知道。很糟糕。这名字只适合两岁的小女孩,而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
不论长到几岁,这个两岁的小女孩都会叫相同的名字。名字不会随着我们的成长而不适用,莉莉布鲁姆。
对我而言太不幸了。我说。更糟的是,我非常热爱园艺。我喜欢鲜花、植物,喜欢种东西。这是我的热情所在。我一直梦想着开一间花店,又担心如果真的开了,人们不会觉得这是我的真实渴望。他们大概认为我只是图名字便利,成为花匠并非我的理想职业。
或许吧。他说。但那又如何?
也许是无所谓。我发现自己正悄声念着莉莉布鲁姆的花店。只见他微微一笑。对花匠来说,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只是我有着商学硕士学位,不觉得当个花匠太屈才吗?我目前在波士顿最大的营销公司上班。
拥有自己的商店并非屈才。
我挑了挑眉。除非失败了。
他赞同地点点头。除非失败了。他说。那你的中间名呢,莉莉布鲁姆?
我痛苦地呻吟了声,倒让他来了兴致。
你的意思是更糟?
我把头埋进掌中,点点头。
罗斯 ?
我摇摇头。更糟。
维奥莱特 ?
但愿。我尴尬地喃喃道,布洛瑟姆。
沉默了片刻。该死。他轻声说。
是啊,布洛瑟姆是我妈妈的婚前姓,我父母觉得他们的姓氏是同义词,这是缘分。当他们有了我,名字的首选自然就是花名。
你的父母一定是混蛋。
其中一个是,曾经是。我爸爸这周去世了。
他瞥了我一眼。得了吧。我不会上当的。
我说真的,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我跑到这上面来。我想我需要痛哭一场。
他将信将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确保我没有同他开玩笑。他没有为他的冒失道歉,眼神里反而生出一些好奇,露出一副非常想知道的样子。你们很亲密吗?
这问题很难回答。我把下巴枕在手臂上,向下看着大街。不知道。我耸耸肩。作为他的女儿,我爱他。但作为一个人,我恨他。
我能感觉到他注视了我一会儿,随后说,我喜欢你的诚实。
他喜欢我的诚实。我想我大概脸红了。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说,你可曾希望人能更透明些?
怎么说?
他用拇指挑起一片碎裂的灰泥,剥落后,将它弹出围栏。我觉得人人都在隐藏真实的自己,内心深处,我们都是一样的心烦意乱。只是有些人隐藏得更好罢了。
不知是大麻的作用,还是他原本就善于反省,无论如何,我都不介意。我最爱的对话都是没有真正答案的。
我不觉得有所保留有什么不妥。我说。赤裸的事实往往不美好。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赤裸的事实。他重复道。我喜欢。他转过身,朝天台中央走去,调整了我身后一把躺椅的椅背,然后欠身坐下。他近乎躺着,便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空。我在他身旁的躺椅上坐下,椅背调成和他同样的高度。
告诉我一个赤裸的事实,莉莉。
关于什么?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一些你并不引以为傲的事情,一些能让我内心不那么烦躁的事情。
他盯着天空,等着我的回答。我的视线顺着他下巴的线条,扫过他脸颊的曲线,落到他嘴唇的轮廓上。他沉思着,眉毛蹙在一起。不知为何,此刻他似乎需要和人说说话。我思索着他的问题,试着寻找一个诚实的答案。想到时,我转移视线,望着天空。
我爸爸家暴。不是对我是对我妈妈。吵架时,他会发怒,有时会打她。一旦对她动了手,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他会尽力补救,例如,给她买花,或是带我们吃顿丰盛的晚餐。有时他会给我买东西,因为他知道我讨厌他们打架。小时候,我竟有些期待他们争吵的夜晚,我知道,如果他打了她,那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就会很美好。我停顿了片刻, 不确定自己是否承认过这一点。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不能碰她分毫。但在他们的婚姻里,虐待总不可避免,甚至成了家常便饭。长大了些,我意识到袖手旁观的我的罪过同样不可豁免。我大半生都在恨他,恨他这样坏,而我自己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许我俩都是坏人。
莱尔望着我,若有所思。莉莉,他尖锐地说道,哪有什么坏人,我们都不过是偶尔做了坏事的普通人。
我张嘴想要回复,却哑口无言。我们不过是偶尔做了坏事的普通人。可以这么说。没有谁是绝对的恶,也没有谁是绝对的善。有些人只是不得不更努力地遏制恶的那一面。
该你了。我和他说。
看他的反应,料他是不情愿在自己身上玩这个游戏。他长叹一声,一手抚了抚头发,欲言又止。思考了片刻,他终于开口。今晚我目睹了一个小男孩死去。他的声音很沮丧。他只有五岁。他和
他弟弟在父母的卧室里发现了把手枪,弟弟拿着,枪走火了。
我胃里一阵翻搅,对我而言,这真相有些过于残酷。
送到手术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在场的每个人,护士、其他医生都为这家人感到痛惜。这对可怜的父母。他们说。但当我不得不走进候诊室,告诉这对父母他们的孩子没能活下来时,我没有丝毫歉疚。我想让他们受苦。竟然将上膛的枪放在两个天真孩童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想让他们尝尝这种无知的代价。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仅仅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毁了那个意外开枪的孩子的一生。
天哪,这远比我预料中的沉重。
我甚至无法想象, 一个家庭如何迈过这道坎。可怜了那孩子的弟弟。我说。无法想象,目睹了这样的事情,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莱尔掸了掸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会毁了他一辈子,这就是对他造成的影响。
我翻过身,面对着他,把头枕在手臂上。很艰难吧?每天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微微摇摇头。原本要艰难得多,但面对的死亡越多,它也就越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对此该作何感想。他再次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个,他说,我觉得我的比你的扭曲得多。
我不赞同,但还是将我不过12 小时之前做的扭曲的事告诉了他。
两天前,我妈妈问我可愿在爸爸的葬礼上致悼词。我告诉她我不太舒服,可能会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但这是骗她的。我只是不愿意,因为我觉得悼词应当交给那些敬重死者的人,而我并不敬重我爸爸。
那你致了吗?
我点点头。嗯。就今天早上。我坐起来,盘着腿,面对他。 想听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
我把手搭在腿上,吸了口气。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大约葬礼前一小时,我告诉我妈妈我不想这么做。她说这很简单,而且我爸爸也会希望由我去做。她说我只需走上讲台,总结他生平最重要的五件事。所以我就是这么做的。
莱尔抬起头,撑在手肘上,显得更感兴趣了。见我的神情,他便知道情况越发不妙。噢,不,莉莉,你做了什么?
来,让我给你再演一遍。我起身,绕到椅子的另一侧。我昂首站着,仿佛正面对着早上那间人头攒动的屋子。我清清嗓子。
大家好。我叫莉莉布鲁姆, 是已故的安德鲁布鲁姆的女儿。今天,谢谢大家的到来,和我们一起哀悼他的离世。我想花一点时间和你们分享他生平最为重要的五件事,以此表示对他的悼念。第一
我低头看着莱尔,耸耸肩。就是这样。
他坐起来。什么意思?
我在我的躺椅上坐下,重新躺好。我在那上面站了足足两分钟,没再多说一个字。关于他,我想不到任何一件事可说,因此我只是静静地盯着底下的人,直到我妈妈反应过来,让我叔叔将我从讲台上拉走。
莱尔侧过头。不会吧?你在亲生父亲的葬礼上致抵抗悼词?
我点点头。我并不引以为豪。我也不希望如此。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是个更好的人,而我也会站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一个小时。
莱尔又躺了下去。哇,他说着,摇摇头,你简直是个英雄。你狠狠地挖苦了一个刚刚过世的人。
太有失风度了。
嗯,算是吧。赤裸的事实太伤人。
我笑了。该你了。
我可超越不了你。他说。
我相信你能做到和我不相上下。
我不确定我是否可以。
我白了他一眼。你可以的。不要让我觉得我是我们两个当中最糟的那个。告诉我你脑海里的最新的想法,大多数人不会大声直说的那种。
他伸出手,枕在脑后,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我想干你。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又赶紧闭上。
我有些哑口无言。
他向我投来无辜的眼神。你问我最新的想法,我就告诉你咯。你很漂亮,我又是个男人。你若喜欢一夜情,我会带你去我楼下的卧室,然后干你。
我甚至无法直视他。他所说的令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呃,我不喜欢一夜情。
我猜也是。他说。到你了。
如此若无其事,仿佛刚才没有把我吓得无言以对。
有你这个在先,我需要几分钟重新理一下。我笑着说。我试着回忆一些比较具有震撼力的事情,但内心始终不敢相信他方才,那样大声地、直接地,说出那样的话。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神经外科医生,我从未设想过一个受过此等教育的人会随口甩出干字。
我多少 打起点精神 说, 好吧。既然说到这个话题第一个同我上床的人是个流浪汉。
他直起身子,面对着我。噢,说得详细点。
我伸出手臂,将头枕在上面。我在缅因州长大。我们住的街区相当不错,但房子后面那条街却一般。我家后院与附近废弃荒地边上的一座危房相接。我和住在那危房里的一个叫阿特拉斯的男生成了好朋友。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住在那儿。我常常给他带吃的、穿的和其他东西。直到被我爸爸发现了。
他做了什么?
我下颚一紧。直至今日,我仍需每天迫使自己不去想它,不知此刻为什么要提起。
我爸爸把他打了一顿。这个话题我只想聊到这里。到你了。
他默默地端详了我一会儿,似乎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但他很快转移了视线。一想到婚姻,我就反感。他说,我快三十了,却从不想找个老婆。尤其不喜欢孩子。生命中唯一渴望的只有成功,各种成功。但我若向他人吐露心声,只会显得我自大。
事业有成?还是有社会地位?
他说:都有。人人都可以有孩子,人人都能结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我颇以此为豪。然而我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出色的神经外科医生,我想成为该领域里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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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我妈妈担心我虚度年华,因为我终日埋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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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我的子女达不到。很少有人有我这般的上进心,这最终只会导致他们的失败。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要孩子。
其实我觉得这很可敬,莱尔。大多数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太自私,不适合有孩子。
他摇摇头。噢,我太自私,根本不适合有孩子,而且我的确也自私得不适合谈恋爱。
那你如何避免?就不约会吗?
他紧紧盯着我,咧嘴笑了笑。有空时,有女孩满足我的需求。在部门里,我什么也不缺,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但我对爱情始终不感兴趣,对我而言,它更像是一种负担。
多希望我也能如此看待爱情,那我的生活便能简单许多。真羡慕你。我总觉得,等待着我的会是个完美的男人,但始终没有人符合我的要求,便也倦怠了。仿佛自己在无止境地追寻着一个无处寻觅的圣杯。
你该试试我的方法。他说。
哪个?
一夜情。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像是邀请。
幸好是在黑暗中,因为我的脸像火烧似的。如果看不到未来,我不会和这个人上床。我大声说,但对着他说这种话,我的口气却没那么坚决了。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平躺下。不是那种女孩,是吧?他说着,声音里多少有一丝失望。
我竟让他感到失望。若他真的有所行动,我不知自己会不会拒绝,但我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若你不会和刚认识的人上床他再次看着我的眼睛。那你能接受到何种程度?
我心里没有答案。我翻了个身,平躺着,他这样盯着我,令我想重新考虑一夜情。我想自己并非真的排斥,只是从未有我会真正考虑的人向我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直到现在。我想。他是在提议同我发生性关系吗?我向来不擅长调情。
他伸手抓住我躺椅的边缘,快速却又毫不费力地将我的椅子拉近,直到和他的躺椅撞在了一起。
我整个人僵住了。此刻,他靠得那么近,透过冰冷的空气,我能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如果面对着他,他的脸与我不过咫尺之间。
我不想面对他,他很可能会吻我,而除了几个赤裸的事实,我对这家伙一无所知。但当他将一只大手放在我肚子上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安。
你能接受到何种程度,莉莉?他的声音颓废而又柔软,一路滑到我的脚尖。
我不知道。我低声说。
他的手指缓缓地游走到我衬衫的下摆。他将它慢慢撩起,露出我腹部的皮肤。噢,天哪我喃喃着,感受着他温暖的手滑过我的肚子。
我抛开理智,侧过身面对着他,他的眼神彻底将我迷住充满期待与渴望,又无比自信。他咬住下嘴唇,手挑逗地伸进我的衬衫里。我知道他能感觉到我的心在胸腔里砰砰乱撞。该死,他或许还能听到。
这程度太过了吗?他问。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摇摇头,说:还远着呢。
他微笑着,手指掠进我的内衣里,在我此刻已裸露在寒风里的皮肤上轻柔而又缓慢地滑动着。
我闭上了眼睛,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穿透空气。当我俩意识到是手机铃声时,他的手僵住了。他的手机。
他的前额落在我的肩头。该死。
他将手从我的衬衫底下抽出时,我皱着眉头。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起身,走到几英尺开外,接起电话。
我是金凯德医生。他说。他认真听着,一只手握住后颈。
罗伯特呢?此时本不该我应诊。沉默了片刻,好的,等我十分钟,我这就来。
他挂掉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身面对我时,看起来有些扫兴。他指着通往楼梯间的门。我得
我点点头。没关系。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举起一根手指。不要动。他说,伸手拿出手机。他走近了些,举起手机,似乎要给我拍张照。不知道为何,我近乎拒绝。我穿着整齐,只是出于某种缘由,觉得不对劲。
他按下快门,我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道他打算拿那张照片做什么,但我很欢喜他拍了。我很欢喜他想要记住我的样子,虽然他知道我们不会再见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几秒,微微一笑。我有点想要给他也拍一张,不过对一个以后不会再见的人,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想要一点纪念。一想到这里,便有些感伤。
很高兴遇见你,莉莉布鲁姆。愿你克服一切困难,最终实现你的梦想。
我微笑着,被这家伙弄得既伤感,又困惑。不知之前我可曾和像他一样的人相处过一个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纳税等级的人。或许今后再也不会了。但看到我们并非那么不同,我又很惊喜。
误会解除。
他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脚,不知何去何从,仿佛停驻于想同我说点什么的渴望与离开的必要之间。最后看了我一眼这一回没有那么扑克脸。在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时,看得出他嘴角挂着失望。他打开门,跑下楼梯,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再一次独自一人待在这天台,令我惊讶的是,此刻我竟为此感到些许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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