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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承南的初次心动始于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可初恋还没开始,他就成了输家,
情敌竟是那个隐瞒了身份的自己?!
我生命里的喜欢就那么多,全部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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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贺承南在C城是出了名的嚣张狂妄,心狠手辣,无论男女从不留情,谁惹了他,一定往死里收拾。
乔绯不小心惹了他,哭唧唧地给自己预想了一万种被他收拾的方式。
可当贺承南发现乔绯正是他情窦初开的对象时,往死里收拾变成了往死里宠溺。
所有的好都给了她,贺承南以为自己如愿以偿地让乔绯爱上了他,哪知
乔绯:我喜欢霸霸哥不喜欢贺承南那个浑蛋。
他怎么忘了告诉乔绯,霸霸哥是他的马甲呢?
他失恋了,情敌居然是他的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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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苏钱钱,一枚乐观的射手座,热爱自由与美食,喜欢观察生活中的每个微小细节,再放大到脑洞里,不断创造新的故事主角。
代表作:《机长大人请降落》《星光冉冉》《晚一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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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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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波波姐真厉害
第二章 手牵手去领奥斯卡
第三章 爸爸今天贼帅
第四章 我得哄一下他
第五章 霸霸哥帮砍价好吗
第六章 微妙的暧昧
第七章 可能是因为想你
第八章 只能不理我三分钟
第九章 正式追你的第一天
第十章 浑蛋想你了
第十一章 哄哄我
第十二章 找你算账
第十三章 他是我的
免费在线读第一章波波姐真厉害
晚上九点钟,C城的喧嚣没有因为夜晚的降临而减弱半分,繁华的城市角落仍然到处上演着热闹的夜生活场景。
ROGER(热格)会所。
乔绯从DJ台上下来,后面有人拽住她的胳膊,暧昧低沉的声音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等我一起吃夜宵?
乔绯转身,疏离地抽开手臂,笑得礼貌又敷衍:不用了。
她快速地回到后台,随意拉开一张板凳坐下,夸张的项链和耳环随着身体的动作而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要饿死了。她一边说,一边撕开一桶老坛酸菜面。
啧,瞧你可怜的。林靓希正在对着镜子化妆,瞥了她一眼,外面那个DJ不是在追你吗?让他请你去米其林吃一顿。
乔绯专心按比例放调料包,说:吃人家的嘴软,我又不喜欢他。
你这人。林靓希嗔了她一句,语气有些不屑。
她正要描眼影,忽然发现眼影盘被乔绯拿在手里,忙拦住她:你打住!小姐,你想用我的PM来压泡面?
呃
乔绯确实是从桌上随手拿的眼影盘,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眼影盘还给了林靓希。
估计你也不认识PM是什么。林靓希白了她一眼,背过身后又低声说,够你半个月的工资了。
乔绯无语。她其实挺想告诉林靓希,真正的PM是Pat McGrath(帕特麦克戈拉斯),而不是她手里这个Pet McGrath。
这种山寨就像超市里伪装成雪碧的雷碧,或者伪装成康师傅的康帅傅。但就算是这样的贵妇眼影盘,乔绯家里的化妆台上也集齐了当季之前所有的款式和颜色。
当然,这些她懒得跟面前这个大姐说。她吃着泡面,竖起拇指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吹捧声:希姐真美。第一章 波波姐真厉害
晚上九点钟,C城的喧嚣没有因为夜晚的降临而减弱半分,繁华的城市角落仍然到处上演着热闹的夜生活场景。
ROGER(热格)会所。
乔绯从DJ台上下来,后面有人拽住她的胳膊,暧昧低沉的声音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等我一起吃夜宵?
乔绯转身,疏离地抽开手臂,笑得礼貌又敷衍:不用了。
她快速地回到后台,随意拉开一张板凳坐下,夸张的项链和耳环随着身体的动作而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要饿死了。她一边说,一边撕开一桶老坛酸菜面。
啧,瞧你可怜的。林靓希正在对着镜子化妆,瞥了她一眼,外面那个DJ不是在追你吗?让他请你去米其林吃一顿。
乔绯专心按比例放调料包,说:吃人家的嘴软,我又不喜欢他。
你这人。林靓希嗔了她一句,语气有些不屑。
她正要描眼影,忽然发现眼影盘被乔绯拿在手里,忙拦住她:你打住!小姐,你想用我的PM来压泡面?
呃
乔绯确实是从桌上随手拿的眼影盘,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眼影盘还给了林靓希。
估计你也不认识PM是什么。林靓希白了她一眼,背过身后又低声说,够你半个月的工资了。
乔绯无语。她其实挺想告诉林靓希,真正的PM是Pat McGrath(帕特麦克戈拉斯),而不是她手里这个Pet McGrath。
这种山寨就像超市里伪装成雪碧的雷碧,或者伪装成康师傅的康帅傅。但就算是这样的贵妇眼影盘,乔绯家里的化妆台上也集齐了当季之前所有的款式和颜色。
当然,这些她懒得跟面前这个大姐说。她吃着泡面,竖起拇指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吹捧声:希姐真美。
希姐真牛。
林靓希得意地挑了挑上过色的眼尾,对乔绯的话明显很受用。
趁对方心情好,乔绯赶紧问:希姐,这个月都过去一半了,英俊哥怎么还不发工资?
乔绯口中的英俊哥是热格会所的经理吴英俊,大家私下都爱叫他英俊哥。
林靓希给自己化了一个妖艳的猫眼妆,回道:我昨天问了,英俊哥说有个文件要老板亲自签名才能发工资,可老板去外地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
完了。
乔绯默默地算了算身上剩下的钱,自言自语:明天开始,我连泡面都不能吃超大桶的了。
林靓希脱了上衣,换了一件亮闪闪的银色亮片裙,露出整片后背。
小绯绯,她轻抿红唇,原地轻绕了一圈,我今天这身怎么样?
虽然在装这件事上林靓希玩出了登峰造极的水平,但实话实说,她的确是个尤物。尤其是那对水球似的胸,在深V裙下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能掉出来。
乔绯这回是发自内心地赞美道:正点。
林靓希满足地笑了,外面的DJ打了热场的碟,到了她表演的时间。
看着她离开的妖娆背影,乔绯咬着叉子走神了一会儿,最后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学的前三年乔绯的确过着宽裕奢靡的生活。
乔家在隔壁A市经营了一个大型的超市连锁品牌,是当地的富贵人家,但这些年电商快速发展,乔父固执保守,没能在第一时间与时俱进,以至于超市的市场占额逐年下降。
等乔绯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家中的产业已经负资产运营了小半年,如今能抵押的东西都押出去了,乔父正在融资力挽狂澜。
只是这个消息目前还没传到C城,所以在众朋友的眼里,乔绯还是那个让人嫉妒的富二代,来打工不过是为了体验生活,找找乐子罢了。
乔绯不想再给家里增加压力,所以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白天给别人做家教,晚上再来夜店打工,双管齐下,好不容易凑够了开学的学费,生活费却紧巴得不行。九月已经过了一大半,她来热格一个多月了,却连一毛钱工资都没拿到。
林靓希的歌声在前台很嗨地响起,乔绯是兼职的DJ助理,混到九点钟就能回学校。她几口把泡面扒拉完,算着最后一趟地铁的时间,拿了包准备离开。
地铁站在热格背后的一条街,乔绯每次从热格后门的小巷子抄近道穿过去,能节约很多时间。
热格的后门是安静的,安静中有时还会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寒冷和诡异。
乔绯来上班之前,林靓希就告诉过她这里是热格的禁地,没什么事最好别过去,就算不小心去了也要赶紧离开,别被人看到。所以乔绯最先不敢过来,可自从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这里可以抄近路到地铁站,她便大了胆子,每天行走在禁地的边缘。
然而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个多月,乔绯连老鼠都没看到一只。她渐渐肆无忌惮起来,走路抬头挺胸还带风,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她还能边走边哼个小曲儿,顺带着赏赏月。
就跟这天似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微风拂面,没人打扰,寂静的后巷成了乔绯纵情放飞自我的后花园。
乔绯很乐观,就算家逢变故,她也没觉得天要塌似的活不下去。这些年她一人在外还算独立,精神没被金钱、物质彻底腐蚀。
上个月,她原本想拿了工资奖励自己在开学前吃一顿好的,可偏偏发工资一再被推迟,到现在一毛钱都没发出来不说,连老板也不见了踪影。
乔绯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黑店骗了。她正想对着月亮骂一骂无良老板,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一看,是室友高榛打来的电话。
她刚好走到一处小黑屋前,便随意地靠在门上,按下接听键。
喂,榛榛?
热格是C城年轻圈子里刚刚兴起的潮流,整栋的独立楼体,汇聚了全世界最好的音响、灯光设备和顶级DJ,去年刚开业就像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瞬间登顶C城的夜店之首,在年轻人中掀起热潮。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贺家太子爷贺承南随便玩票的产业,当初这块地不被投资商看好,地理位置偏,还有一家废弃厂房,贺承南捡了便宜低价购入。就在前辈们笑他年轻气盛的时候,不到半年,废弃的厂房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先锋时尚的ROGER CLUB(热格会所)。
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热格以顶尖的电音和视觉效果碾压了C城所有的夜店,诸多轻奢小酒吧加入周边,贺承南顺势而为,跟政府合作,将那条街打造成了一条闻名全国的音乐娱乐街,直接推进了整座城市的旅游业发展。
他赚得盆满钵满,私下却不知红了多少同行的眼。
商场如战场,尤其是在夜场这种永远不会有阳光照进的地方,有时明面上斗不垮,阴暗的手段便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狠。
热格后巷成排的小平房安静而幽森,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这里以前是旧厂房用来放损坏的机器的地方,酒吧开业后门常年被锁着,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而现在,屋里亮着一盏光线极微弱的小灯,隐约能看到墙上翻出来的陈旧墙皮,氤氲的烟雾丝丝游荡在昏暗不清的空气里,四五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一起,气氛中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这让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他的鼻子在流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晌爷,真的、真不是我,我怎么敢做这种事?一定是谁放到我身上的,真的不是我!我、我发誓!
叫晌爷的男人身穿黑色立领夹克,嘴角咬着一根烟,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他走到年轻男子面前缓缓蹲下,用手捏住年轻男子的脸,指尖几乎深深掐进了对方的皮肉里。
年轻男子的面容被拧得扭曲变形,眉痛苦地蹙在一起。
不是你?OK,那是谁?
齐晌轻笑出声,笑是冷的,带着让人畏惧的寒意,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齐晌从不乱冤枉人,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年轻男子的双颊被捏到麻木,他痛苦地摇头,忽然意识到什么,错开齐晌拼命朝房内那个隐在暗处却唯一坐着的人面前爬过去。
贺
他才唤了个姓,齐晌便一脚踹过去将人踢开,不多不少,刚好是不会侵犯到椅子上那个身影的距离。
敢来热格卖这些违法的东西,你们有几条命够赔的?
文化部重点扶持的产业,一旦沾了黄赌毒的污名,贺承南的几亿投资分分钟打水漂不说,贺家所有的生意也会受影响。对方玩这种不磊落的阴招,齐晌实在是恨意难平,拎着年轻男子的衣角,将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给你的货?
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地上的年轻男子还是不肯承认,咬牙承受着:不是我。
情况陷入了不上不下的僵局,齐晌有些不耐烦,把烟头踩灭,转身看身后的人,目光好像在征求什么。
坐在中间的男人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几秒钟后平静无波地开口:老规矩吧。
好。齐晌就等他这句话了。
不要!地上的人一惊,挣扎了两下重新跪起来,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铛铛铛是一段音乐,还是一段气势相当磅礴恢宏,如排山倒海、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古装电视剧里皇帝登基专用的霸气BGM(背景音乐)。
那边曲子响了两秒钟后,一个明显用了变声器的声音滑稽地喊着:乔妃娘娘万万岁!乔妃娘娘快接电话呀!
小黑屋的大门随后吱呀一响,像是有人将身体靠在了上面,窸窸窣窣的还有链条碰撞的细微声音。
登基音乐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新俏皮的女声:喂,榛榛?
后门从没人敢过来,屋内众人又被这段神一样的手机铃声弄得愣住,激烈紧张的气氛得到缓冲,所有人的注意力莫名地被女孩的声音吸引过去。
我刚下班,怎么啦?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女孩旁若无人地聊着天,丝毫不知道她说的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房内。齐晌原本要办的事被迫逼停,他再次征求地看向身后。
坐着的人双目微闭,单手在椅侧上撑着头,意思明显他们干的不是什么干净的事,大晚上还是不要吓到小姑娘了。
于是众人皆沉默,准备等女孩打完电话再继续。
结果门外的女孩不知聊起了什么,声音忽然拔高:拉倒吧。我来热格快两个月了,一毛钱工资没发不说,现在老板还玩失踪,气得我真想马上砍了老板的狗头!
女孩的声音奶凶奶凶的,可气势不到两秒钟便崩掉,捂不住的笑声从话里溢了出来?:砍完马上给他裹上面包糠,哈哈哈,丢到油锅炸!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女孩放任地靠在门板上笑道:怕什么?他又听不到。
充满愉悦的笑声在门外响起,齐晌闭紧嘴,暗暗屏住了呼吸。
一晚上了,没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知道老板的耐心已经到达极致,眼下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虽然门外的姑娘这几句幼稚的调侃跟屋里这个男子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老板的心思谁拿得准?
啪的一声,金属打火机合盖的声音忽然冷冷地打破屋内的静谧。
齐晌皱眉,心猛地一跳,不用抬头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身后被遮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微弱的光晕下。
贺承南睁开眼,坐正,姿态慵懒地扣好西装的一粒扣子,身体微微前倾,半张脸映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看不清情绪,却能看清他的眼神带着危险的信号。
齐晌。他抬起头,语调淡淡的,带着弧度极小的笑,把乔妃娘娘请进来聊聊。
这边正跟高榛聊得起劲的乔绯身后的倚靠忽然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后仰。
啊她下意识地叫出来,声音刺破后巷的夜空。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仰面朝天时,身后突然多了一双手扶住她。
乔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正想回头说声谢谢,猛地想起了什么,全身的汗毛倒立起来。
黑灯瞎火的后巷,竟然还有第二个人?
不对,那双手是人的,还是
周围一片寂静,乔绯的头皮发麻,她甚至不敢回头。可那双手只是虚扶了她半秒钟后就松开,乔绯重心在后,腿下意识地往后踏了一步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人就这样背对着门踩进了屋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屋的门在她面前重新关上,同时耳旁响起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美女,没人告诉你后巷不能过来吗?
齐晌的嘴里叼着烟,眉骨上的刀疤像是某种身份的标签,乔绯轻轻扫了他一眼便吓得退了几步。
她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不管图钱还是图色,自己可能都难逃一劫了。
乔绯听说遇到罪犯时千万不要好奇他的长相,否则很容易被灭口,于是她赶紧转过身,正想主动交出银行卡保命,忽然看到面前的地上跪了一个人。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再抬眼看过去。
只是一眼乔绯的身体便僵住了,快速涌进大脑里的恐惧感逼迫身体分泌出无数肾上腺素来适应,她心脏强劲地跳着,脸发热,腿也不受控制地软了几分。
除了身旁的黑夹克,房内还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他们此刻看乔绯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自动送上门的猎物。
房内的气氛很诡异,最里面好像还坐了一个人,乔绯没敢再看下去。垂着头,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捏紧了刚才想要拿出来的钱包,仅剩的一点理智在快速思考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问你话呢,齐晌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面朝着自己,你在热格上班?
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头,乔绯赶紧否认三连: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那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厕所,迷路了。
齐晌上下打量着她。
乔绯披着的长发里混着十来根很细的麻花辫,穿插各种亮片装饰,左眼角贴着一个黑色星星,宽松打眼的银色外套半敞开,黑色背心前挂了几层项链,看上去很俏皮。
齐晌顿了顿,嗤笑出来。
这丫头片子胆还挺肥,刚才在电话里那么大声地说要炸老板,现在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在齐晌问话的时候,乔绯也在脑子里疯狂地想对策。眼前的情况她分析过了,不是她想象中的劫财劫色,地上那么多血,更像是自己撞破了这些大哥办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如果自己主动一点表个态,或许还有出路。
乔绯沉住气,身体慢慢往门边缩:各位大哥,我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手扒到了门框上,头始终老实地垂着,一点一点地移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早了我、我就不打扰大哥们了。
她这会儿全然没了刚才要捶爆老板狗头的气势,怂怂的,一只手想要去拉门锁,正准备伺机逃跑时,跪在地上的人忽然颤抖着回头了。
乔绯不经意地撞上他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顿,愕然出声:周狄?
顷刻间,她好像忘了现在所处的危险境地,收回了已经放到门锁上的手,冲动地迈进屋内蹲到周狄面前:你怎么了?怎么
走近了看,乔绯惊得说不出话来。周狄满脸是血,眼眶青肿,之前俊秀的面容完全看不出来了。
夜店像一个不见天日的小社会,热格更甚,里面包括服务员都是有圈子的。乔绯刚来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DJ助理的工作上手很慢,好几次出了错,都是同为助理的周狄帮的她。
周狄比她小两岁,平时在场子里话不多,对乔绯却不吝啬热心,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看到一直被她当作弟弟的朋友被打得没了人样,乔绯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怒火,她脱口而出道?:你们在干什么?!
乔绯的这句质问愠怒十足,跟刚才的胆小判若两人。
齐晌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起了兴趣,双手抱胸地笑了笑,然后烟嗓一沉,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我们在干什么?
其实刚说出那句话乔绯就后悔了。
她看到周狄遇险一时情急,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在偌大的C城什么都算不上。
换句话说,惹怒了这些大哥,除了陪周狄一起送人头,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可乔绯不甘心,她才二十一岁,大学没毕业,没交过男朋友,家里的生意也还没起色,她不能就这么交待在这里。
她必须自救,不仅要救自己,还要救周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乔绯的心底便陡然多了几分坚定和勇气,她深呼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尽管腿是软的,她还是强作冷静地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周狄哪里得罪你们了?如果是要钱,我可以给。
齐晌快被逗乐了,眉骨刀疤尖锐地一挑:行啊,一百万元吧,买他一只手。
乔绯:
OK,当我没说。既然钱走不通,她只能换第二个办法搏一搏了。
乔绯的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不知道周狄到底是怎么得罪这帮大哥的,但过往人家对自己的帮助是真心诚意的,现在她不能见死不救。
乔绯看过电影,知道往往坐着的都是大哥中的大哥,刚才她没敢仔细往里看,但现在由不得她了。
你你们不要乱来。
乔绯的声音在颤抖,视线朝最里处的身影看过去。灯光的原因她看得不太清,但即便不清楚,她也能从那个位置感受到沉沉的压力和恐惧。
死就死吧!
乔绯闭了闭眼,挪动僵硬的腿,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有震慑力一些:这是热格,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
齐晌因她这突然的正经愣了下,随后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规矩?他笑得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笑得乔绯感觉下一秒钟自己的脑袋就抵在刀尖上了。
乔绯心里哭兮兮的,脸上却做出一副得意的模样。她冷眼回道: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不等齐晌接话,她转过身体,目光直视着坐在中间的那个人,一鼓作气地把在肚子里打了几遍的腹稿丢了出来。
热格的人不是你们想动就动的!里面坐着的那个,你是当我们大哥死了吗?
齐晌以为自己听岔了:啥?
众黑衣人也惊呆了。
贺承南微微动了动,表情带着一点不容察觉的玩味,但依然什么都没说。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称呼叫贺承南,还带了点挑衅。
齐晌愣住了:不是,就你还有大哥?
乔绯眼神倔强地对上他:怎么没有?!
齐晌还不服了:谁?
一方土地一方神,乔绯知道,在热格的地盘最厉害的角色肯定是热格的老板。
刚来上班的时候,林靓希对她说过老板的事,老板好像是姓贺,但当时自己只顾着赚钱,没上心去记他的信息。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乔绯抬头挺胸,响亮地报出了名号:我大哥姓贺!
贺?齐晌的目光微闪,他意味不明地朝坐着的贺承南瞥过去,姓贺的人多了去了,贺什么?
乔绯哑然。
贺什么,林靓希提过一嘴,可乔绯真记不清了。
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在等她的回答。
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势如果停在这里就前功尽弃了,乔绯的脑子飞速转动,她正准备临时起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她前面就传来椅子与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乔绯被声音分了心,抬头看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又慌了。
大大哥站起来了!
大大哥穿着禁欲又危险的黑色西装,连衬衣都是黑色的,似乎满身写着我是黑社会这几个字。他站起来有一米八五的样子,晦暗的灯光下,高挑挺拔的身体撑出一份带着压迫感的张力,让本就心惊胆战的乔绯看了背后更是泛起层层的冷汗。
他之前一直没说话,现在慢慢走到乔绯面前。在乔绯面前站定后,他夹着烟的那只手凑近,食指抬高乔绯的下巴,带着强烈的侵略感。
男人审视着她,他的眼睛是狭长的内双,眼眸漆黑,眼里的光阴沉冷淡,没有任何温度,让人不愿意也不太敢过多地与他对视。
但乔绯现在再不敢也得撑着,不能输掉底气。男人的目光强势逼人,她也直勾勾地回应着,态度一点都不含糊,大概就是我上头有人,我不怕你。
四目对望,男人的视线在乔绯的脸上停留几秒钟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谜之微笑:是贺承南吗?
乔绯微怔,像被点通了某处记忆,又像是从别人的试探里得到了答案。这C城里排得上号又姓贺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一定就是他,没错了。
她便顺着男人的话应道:对,就是贺承南。尾音加重,气势隐隐地多了几分嚣张。
我大哥是贺承南!就问你们怕不怕?
场面似乎走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较量的状态,这时周狄低着头用力地扯乔绯的衣角,似乎想说什么。乔绯以为周狄在跟她发求救信号,在他肩上宽慰地拍了两下,默默传递一种稳住,别慌的暗示。
贺承南饶有兴致地看着乔绯,微微眯起双眼。
乔绯完全是瞎蒙的,被贺承南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想了一会儿,戏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再添一笔。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有威慑力,她果断地拿出手机,按下一组数字,然后对着房内的众人说:不信是吗?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贺承南懒懒地朝右边侧了侧身,齐晌会意,很快就递过来一根烟,双手拢住火给他点上。贺承南吐出一口烟雾,这时耳边传来乔绯似模似样的声音:
南哥吗?我是波波,场子后巷里有一群小混混来找麻烦!你马上就到吗?好的!
挂了电话,乔绯捏着手机在空中晃了两下:我南哥说马上就来,场子就在对面,下来不过三分钟的事,你们最好赶紧放了周狄,否则待会儿我不敢保证你们还能不能走出去。
波波?贺承南尾音上扬,玩味地笑了笑。
其实对于乔绯的这出戏,所有人的心里十分清楚,只不过贺承南看得津津有味,谁也不敢开口扰了他的兴致。
没错,记住我的名字,波波!
乔绯壮着胆子扶起地上的周狄,趁还没人回过神,飞快地跑去开门,随后扯着周狄往外溜去。
齐晌皱眉,正要上前阻止,贺承南却罕见地伸手将其拦住。他动作很轻地弹了两下烟灰,看着乔绯的背影,淡声道:让她走。
齐晌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可那小子
贺承南抬手,站在一旁的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他侧到那人耳边吩咐了什么,对方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等剩下的一拨人都离开了房间,齐晌才露出几分不解之色:这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
齐晌跟了贺承南三年,早就习惯了他在生意场上的那套狠劲。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如今周狄人赃俱获,如果不是发现得早,东西一旦散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这要按着贺承南往常的性子,废对方一只手都算是轻的。
好不容易抽出了人却放走,贺承南知道齐晌心里不大爽快。他捞起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轻飘飘地问:那个女的,你没认出来?
齐晌略微愣住:什么?
贺承南回身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一句:拉斯维加斯。
齐晌怔然许久才想起去年在美国的那档事,诧异地说:真的假的,是她?
贺承南勾了勾唇,没回答,灭了手里的烟后转了话题:店里这个月没发工资?
齐晌还没从刚刚的话题里跳出来,慢了半拍才回:吴英俊做事死板,非要等你回来签名才肯发。
废物。
贺承南带了些情绪地扯松了黑色衬衣的领口,朝对面的热格走去:让他现在来我的办公室。
好。
还有,贺承南边走边说,把她的入职档案找出来。
带着周狄狂奔出热格后巷,直到走到人多灯亮的马路上,乔绯才觉得捡回了两条命。
平静过后,她递给周狄一包纸巾:你怎么会惹到那些人呢?刚才的情况多危险,要不是我从那里经过
跑得太快,周狄被口中残余的血水呛了两口,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边咳边摆手:你等会儿,绯姐。
乔绯的话骤然被打断,她愣了愣,问道:怎么了,哪里痛吗?
周狄用纸巾擦干净嘴角的血,抬起头,眼里还有浓浓的红血丝?: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乔绯疑惑地打量着他,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打傻了,我在救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周狄舔了舔干燥脱水的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刚才那个
乔绯茫然地瞪大眼睛:嗯?
周狄的嘴里还弥漫着血腥味,他艰难地咽了咽发干的嗓子,正要开口,兜里的手机短信声响起,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周狄看了一眼号码,是陌生的。他点进去,短短一行话,一眼就能看完。
乔绯还在等周狄没说完的话:我不知道什么?
没,周狄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躲,我的意思是刚才那个情况太危险了。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后,跟她告别?:绯姐,我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乔绯拦住他:你就这么回去,不去报警?
周狄摇头,随即凉凉地笑了笑。虽然挨了这顿打,但真要按法处理,他的人生就完蛋了。
虽然他不确定是谁把那包违法的东西丢到了他兜里,但是脏东西的确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夜场里很多事情游走在灰色边缘,也的确如乔绯说的那样有自己的规矩。
而这次,周狄是赤裸裸地触犯了规矩。如果不是乔绯恰好出现,他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两人就此分别,等乔绯打车离开了,周狄才转身走到刚才跑出来的巷口。那边,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正等着他。
老板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明白。周狄咬了咬牙关,谢谢老板给我自证的机会,一个星期,如果我查不出是谁,我会亲自跟他交代。
他低着头,想起刚才短信里的授意,仍尽力争取:可这件事和绯姐没关系,老板为什么不让我说他的名字?你们要对绯姐做什么?
管好你自己,不该你问的别问。
周狄无奈:好吧
乔绯在学校后门的夜市给高榛买了一碗麻辣烫,回寝室后丢给她,然后快速地打开了电脑。
高榛一边吃,一边看她:查什么呢?
乔绯在网上找了很久,关于贺家的报道虽不少,但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网络上关于他们的照片就更少了,像是被刻意过滤过,不流出来。
有一篇关于贺父贺枭群的知音体文章倒挺有趣,说贺枭群年轻的时候是珠江三角洲很出名的大哥,曾经雄霸一方。后来香港回归,他便上岸认真搞起了娱乐行业,那个年代全国的卡拉OK厅都是贺家承包的。
到了贺承南这一代,生意正规了许多,虽然各类娱乐场所仍是主打,但他野心更大,从商场到娱乐圈都有涉猎。文章上说,贺承南十足地遗传了贺枭群身上的那股狠劲儿,做事嚣张霸道,所以即便他年纪轻轻,在C城也无人敢动。
乔绯看完咂了咂舌,关掉手机。
这时,高榛从旁边递给她一张宣传纸,上面写着Pick星女团几个大字。
乔绯一愣,抬头问:你要参加?
我是给你!高榛吃着麻辣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种精通各种乐器的名门闺秀,为什么不去参加试试?
我?乔绯对她甩了甩垂在耳边的小辫子,一脸冷漠地说,名门闺秀?
高榛被她气到说不出话。
上一届的星女团现在是全国最火的组合,队长崔楚伊就是音乐学院出去的,后来单飞成为最红的女歌手。从前在学校里她和乔绯关系不错,现在的她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飞。这种生活乔绯不喜欢,也不想要。
再说了,伊伊有男朋友一路保驾护航,我有谁?乔绯很不上进地伸了一个懒腰,忽然又想起什么,抿唇笑了出来,不对,我有大哥。
高榛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大哥?
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的那种大哥,哈哈哈。
时间慢慢过去了一周,周末,华灯初上时,乔绯照例准点来到了热格。
她每天上班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钟到九点钟。这是个不温不火的时段,主打的DJ是店内唯一一个华裔,二十七岁的万澎。
乔绯是万澎的助理,每天将要用的曲目挑选好提前放入文件夹,并按照BPM(Beat Per Minute的简称,中文名为拍子数,释义为每分钟节拍数的单位)分类。
万澎这几天上班不怎么在状态,很多时候是乔绯在做,他卡着点喊几声麦,露个脸就行。
这天也是这样,乔绯先上台放了些热场音乐,以前每年暑假她都会去国外度假,国外的那些热门酒吧她都玩过,对当下的流行抓得很到位。加上自身悟性,跟了万澎快两个月,她从最初的生疏到现在已经能独自游刃有余地用旋钮或特效来衔接所有曲目。
八点钟是开场时间,跟Show(表演,秀)点来比,现在场内的客人还不算多。
万澎上场后就压着声音问乔绯:今天下班有空了吧,一起吃饭?
乔绯戴上耳机:没有。
强烈的鼓点声淹没了乔绯的话,却遮不住她脸上的冷淡。炫目的灯光在空气中交错,万澎的嘴角不屑地勾了勾,他面向客人拿起话筒,拉高嗓音:Hello everyone(大家好)
贺承南坐在二楼包厢里,齐晌和褚焱作陪。三个人开了一瓶价值十万元的香槟,静等着前来交代的周狄开口。
气氛压抑,周狄垂眸,低声说:那晚只有万澎撞了我一下,我怀疑过是他,但这一周我全程盯紧,发现万澎除了
灯影掠过他年少英气的脸,他顿了顿,无奈地闭眼:抱歉,贺总,我查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齐晌坐在沙发的最外面,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心思好像完全没放在周狄身上。他的身体跟着节奏摇着,连带着沙发也一起微微晃动。
贺承南被他晃得烦,一脚蹬了过去:消停会儿。
哎,不是,齐晌晃得脑袋停不下来,今天外面谁开场?这节奏玩得溜啊!
他这么一说,贺承南才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份入职表。那上面写得很清楚:乔绯,兼职的DJ助理,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档。
二楼包厢的门全是立体窗透明的设计,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外面的风景。尤其是贺承南专用来接待各领域大佬的这间,隐私度更是做到了极致。
贺承南不动声响地侧身,把酒杯握在手里,视线落向了窗外。
一楼舞台非常大,乔绯站在DJ台前,身影笼罩在无数夺目的灯光中。她穿着黑色削肩背心,曲线明显,修长的手臂泛着白光。她这天又换了发型,头发梳成两个圆丸子,一边一个高高地扎起,耳朵上挂着夸张的金属耳环,跟随韵律前后摇晃着。
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俏皮。贺承南微眯着双眼,不禁想起了去年跟她在拉斯维加斯的那场邂逅。对比眼前的她,他总觉得有什么变了,但又说不出来。
他的思绪还在脑子里流动,外面的音乐忽然转了节律,换成了过渡的轻柔音乐。乔绯和万澎也随之下了台。
齐晌站在窗前喝了口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没看出来,这妞挺带劲啊。
这句话不知道炸到了大哥的哪一根毛,贺承南的目光倏地转了过去,像刀子一样不声不响地扎到齐晌的脸上。
齐晌被盯得莫名其妙,转头无辜地问褚焱:我说错什么了?
如果说齐晌是贺承南的武将,那经济、法律双博士毕业的褚焱就是贺承南最得力的谋师。
果然,能窥探人心的褚焱淡定地咳了声:是你的女人吗?喊得那么下流。
齐晌还没明白:啊?
贺承南收回视线,正要问周狄的话,余光忽然看到窗外一道靓丽的身影经过,他眉尖轻动,重新看过去。
乔绯走得很急,不到两秒钟,后面有一个男人追上来,是万澎。他去拉乔绯的手,乔绯很反感地甩手,却怎么都甩不开。
周狄看到后立即变了脸色:人渣,又骚扰绯姐!
贺承南听到后皱眉:又?
我刚才想说的是,这一周以来,万澎每天都在骚扰绯姐。绯姐不答应他的追求,他就在打歌的时候刁难绯姐,这几晚的开场都是绯姐一个人准备的。
周狄说得有些着急:贺总,这个人真的很渣,我怕他会对绯姐做不好的事!
贺承南把烟轻轻地点在烟灰缸里,思考片刻后对齐晌说?:去看看。
齐晌应声:哦。
齐晌刚走到门口忽然停住,把头伸进来,好似为刚才的自己鸣不平: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去干什么?
齐晌和贺承南之间虽然是雇主关系,但这么多年了,两人的情谊不亚于亲兄弟。他不慌不忙地靠在门上点烟:谁的女人谁管,免得什么时候我被瞪了都不知道原因。
周狄顾不上了:我去,我去!
贺承南冷冷地睨了周狄一眼:有你什么事?
说完他拿起手边的烟灰缸冲齐晌砸过去,人也跟着起身:你是不是找死?
他两步便走到了门口,把齐晌推了出去。齐晌嘴里骂着什么,然后两人双双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褚焱坐在包厢内,拿起一个空酒杯,笑得温和而恬淡:喝酒吗?小周。
惶恐的周狄连忙摆手:谢谢,不用了
八点半,二楼的包厢里人还不多,几个洗手间在声声热浪中显得格外安静。
乔绯快烦死万澎了,他好像喝了点酒,开场时冲她说话就满口酒气,让她反胃了整整半个小时。下场后他更过分,一直拉着她不让走。一楼人多撕破脸难看,乔绯就跑到了二楼,想去厕所里躲一躲,谁知他竟然死追着不松手。
女厕所门口,乔绯用手点着万澎的胸口:你再靠近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万澎明显微醺,笑容带着色气,也带着溢出眼角的讥讽:都多少天了,还跟我装贞洁清高呢。嗯,来这里的有几个是冰清玉洁的?听话,跟我,我保证不亏待你。
乔绯连恋爱都没谈过,听到这么露骨的话有些恼羞成怒,顿时屈膝朝万澎的裤裆处用力顶了过去。
跟你,嗯?
乔绯连着狠狠地顶了好几下,每次都正中万澎的要害,这让在墙后看戏的齐晌胯下一阵酸爽,心中默默念道:这估计给踢废了吧
贺承南也在墙后看着,带着几分玩味的嘴角轻轻勾起。
万澎喝了酒,反应要慢几拍,蜷缩着身体,表情痛苦地将手撑在墙上。
乔绯看着十分解气,正要离开,万澎忽然抬头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你敢打我?!
猛地被掐住,乔绯发不出声音,万澎粗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乔绯性子倔强,那晚在小黑屋的理智此刻全然不见。万澎越激她,她忍了两个月的窝囊气越是一并爆发:来啊,试试!你敢?
万澎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
我是贺承南的人!
乔绯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就是那种被火气推到了极点,大脑已经刹不住车的感觉。反正她打着贺承南的名号吹牛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乔绯嚣张跋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墙后的两人耳里,齐晌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贺承南,心道:你们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
万澎冷笑了两声,攥紧了乔绯的手臂,一字一顿地说?:吓唬谁呢?贺承南的女人会来打工?
说完,他便把乔绯往男厕所里拖,真有一副要当场办她的意思。
乔绯拼力挣扎,咬了咬牙,正想再狠狠地踢一脚,忽然眼前身影晃动,下一秒,万澎竟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响起一声重重的闷声。
乔绯以为是万澎自己没站稳,愣了一会儿后乐了,赶紧抓住机会疯狂反踩,在万澎的重要部位上三百六十度花式蹦迪。
她正蹦得起劲,耳边忽然落下一道声音:喂,差不多得了啊。
乔绯吓了一跳,腿猛地收住,然后抬眸。
她的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个站在已经半死不活的万澎旁边,正跟她说话,而另一个正半倚着墙壁,神情慵懒地欣赏着她的全程表演。
乔绯的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大脑有些短路,整个人瞬间回到了那晚在那个血腥味的小黑屋和这个男人对视的瞬间。当时他的眼睛似深不见底,探不到丝毫温度,但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他眼里好像融了灯光和酒精的热,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乔绯,然后松开交叉在胸前的手,玩味地拍了三下掌:波波姐真厉害。
第二章 手牵手去领奥斯卡
乔绯还没来得及接受这忽然空降的冤家路窄,周狄不知从哪儿气势汹汹地赶到,看到地上的万澎,他二话不说上来又是一顿乱踹。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乔绯看着眼前再次碰头的几个人,有点蒙。但她只愣了两秒钟便回过神,拉开周狄,压低声音把他护在身后。
快别蹦跶了,找你麻烦的人又来了!
周狄顿了下,想起还在场的贺承南和齐晌,瞬间明白了乔绯的意思。他愣愣地啊了一声,然后茫然地朝贺承南和齐晌看去,好像在问:大佬我现在还要继续配合您表演吗?
很快,贺承南耐人寻味的眼神递了过来:你说呢?
周狄顿时就想哭。
二楼的厕所安静得不像话,好像大家都忘了这里还有个厕所,好半天没一个人过来。
四个大活人加一个已经昏厥、半死不活的万澎,厕所门口的气氛十分诡异。
乔绯现在很慌,才从渣男的爪下脱离,又落入了大大哥的手里,她这晚的命运也太坎坷了。
默默地看了一眼己方唯一的队友,再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乔绯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对得起周狄喊她的一声绯姐。
虽然她不是出来混的,但她是个非常讲义气的姑娘,一声姐,终身姐。以保护周狄为目的,乔绯主动开口,决定先下口恐吓为强。
别乱来啊。她把周狄护到身后,有没有点意思了,多大仇多大怨啊,还找到店里来了。
说着乔绯真情实感地吐槽起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解决问题的方式能不能成熟一点?动不动就打架,你们是小学鸡(是指行为幼稚的中学生或成人)吗?
齐晌不懂网络流行词,暴脾气上来了:不是,你说谁是鸡呢?
贺承南却笑了,拦住齐晌,一根烟夹在指间随意转动,声音淡淡的?:那波波姐说,怎么解决才叫成熟?
乔绯见事情竟然有商量的余地,也想帮周狄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幸好前几天发了工资,她脑子里计算着钱,过了一会儿咬咬牙说:我请大家吃顿好的,今后周狄跟你们的事就结了,行吗?
周狄的内心是感激的,却也是无奈的。他很清楚这中间错综复杂的误会,可又不能违背老板的意思,好几次他对乔绯眼神示意,对方都没能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乔绯说完后,贺承南低头,唇玩味地勾着,似笑非笑。
片刻后,他缓缓走到乔绯面前:好,波波姐说了算,吃什么?
半小时后,一行人被乔绯七拐八拐地带到了某个深巷里的一处烧烤摊前。
其他人在小座位上等,乔绯站在自选冷冻柜前点菜。
看乔绯离得远,贺承南坐下后不慌不忙地给褚焱打电话:让伍少爷来一趟热格,就说我请他喝酒。
周狄小心翼翼的,不敢吭声,齐晌这时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啊,还是太嫩了。
周狄不明所以:啊?
我们后来把场子里所有的人排查了一遍,发现万澎的底子不干净,再顺着查下去,他近期跟盛天的伍盛戎来往很多。那晚他把东西塞给你,紧接着便衣就悄悄进场了,要不是我们收到风声赶过来先带走了你,大家都得玩完。
周狄愣愣地听了许久才回过神,这些日子绷在脑子里的一根弦骤然放松,他的情绪大起大落,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想不明白地问:那老板刚才为什么还要请他喝酒?
齐晌点了根烟,呼出一口盯着他,忽然阴沉地笑了。
周狄耳闻过贺承南的一些作风,齐晌这个笑更是让周狄寒意顿生,他马上便明白了什么,闭嘴不再问了。
不管怎么样那晚你算白挨了,晌爷也算给你上了堂人心险恶的课。想要怎么弥补,你说。
周狄余光看到不远处正在专心点菜的乔绯,顿了顿,身体转向贺承南,试探地问:老板,你还在生绯姐那晚的气吗?
贺承南刚好挂了电话,颇有兴味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周狄觉得,女孩子开几句玩笑话,男人不该这么小气。但他不敢说,只能清了清嗓,尽量争取:我也不要什么弥补,就希望老板和晌爷能别玩绯姐,她真的没坏心眼,是个好人。
得了,齐晌一听赶紧撇清,我可没兴趣玩她。
周狄鼓起勇气把目光看向贺承南,等待着他的回答。
贺承南长腿互叠,左手搭在椅子上,右手漫无目的地玩着桌上一块钱的打火机,脸上看不出表情,好半天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身体前倾,冲周狄勾了勾手。
周狄犹豫了一下,靠上前去。
贺承南的声音压了过来: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周狄其实挺想摇头的,可还没等自己回答,贺承南低低的声音又传入耳里:你喜欢她?
周狄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红,他激动得站起来,由于起身的动作太大,吸引了旁边客人的注意,也吸引了不远处的乔绯。
乔绯以为那两个人趁自己不在又欺负周狄,赶紧拿着几瓶饮料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没、没事。周狄的脸更红了,他赶紧闷头坐下,或许是觉得尴尬,抱着一瓶饮料就大口地喝了起来。
贺承南轻轻挑了挑眉,看向别处,没再说什么。
很快,伙计把乔绯点的菜全部烤好送上来,荤素搭配,看起来很丰富。
齐晌望着桌上的豆奶,拿起来晃了两下,问乔绯:波波姐,是吧?不是,你请我们吃路边摊就算了,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当我小学鸡?
来的路上齐晌悄悄百度了小学鸡的意思,现在用得相当溜。
乔绯干笑了两声,不自然地挪了下屁股,小声解释:喝豆奶怎么就小学鸡了?豆奶含有丰富的大豆异黄酮,可以美容养颜平火气,最适合你这种脾气暴躁的哥。
齐晌:啥?
乔绯说得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似的,事实却是豆奶便宜,三块五一瓶,啤酒八块钱,男人喝起来还没完没了。她精着呢。
一直没出声的贺承南把吸管插到齐晌的豆奶里: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喝。
齐晌看了他一眼,以眼神抗议:那你倒是带头喝一口啊!
贺承南的这个举动无形中增加了乔绯对他的好感,觉得这位大大哥还算平易近人,不像那个穿夹克的事多。
她再细细对比,大大哥穿的虽然是很酷的皮衣,但整个人看上去不失某种矜贵干净的气质,一点都不油腻。果然,能坐到大大哥位置的人都是不一样的烟火。
乔绯用胳膊捅了下默默埋头撸串的周狄,暗示他敬酒。她拿起豆奶对贺承南说:那我们以奶当酒,大家喝了这杯就是朋友了。
齐晌扑哧一声没忍住:什么玩意儿?他捂着嘴笑,肩头一耸一耸的,笑得相当色气,就欠开口问一句是什么奶。
贺承南当然懂他在笑什么,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一副流氓相的鄙视。
齐晌虽然还是控制不住笑,但因为贺承南的眼神,他强忍住笑意,端起豆奶去回应乔绯。谁知瓶子刚要碰上,乔绯却直接让开?:有事吗?我说要跟你做朋友了?
齐晌:
说完,乔绯格外亲切地把瓶子碰上贺承南的瓶子,笑得甜美可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叫波波,是热格的DJ。你呢,叫什么?
他叫衣冠禽兽!齐晌也不笑了,很受伤地坐在一旁咬吸管,心里默默嘀咕。
贺承南的唇边漾出一抹笑意,他拿豆奶瓶碰上去,同时慢条斯理地告诉她:霸霸。
啪嗒一声,乔绯刚咬到嘴里的排骨掉了出来。她的笑容顿在脸上,缓了缓,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
爸爸?
齐晌和周狄也抬起头,露出一副问号脸。
嗯,贺承南重复,霸霸。
他顿了顿,对着三个目瞪口呆的人解释:霸气的霸。
呼,原来如此。
虽然这个名字的确骚里骚气的,还有点占人便宜的意思,但乔绯能理解。像他们这种混社会的大哥,都不会用真名出来混,而且都喜欢给自己起类似飞龙傲天这种一听就自带气场的艺名。
乔绯只能入乡随俗地喊了声:幸会了,霸、霸霸哥。
贺承南敛眉,轻笑:久仰,波波姐。
周狄无语凝噎,齐晌更是没眼看,心道:这两人怎么不手牵手去奥斯卡呢?他这个耿直的特种兵都看不下去了。
毕竟这是讲和酒,乔绯跟贺承南碰了一杯,还是给了齐晌点面子,把豆奶移了过去:喂,那你叫什么?
齐晌挑眉。不是,怎么到我这里,态度就这么敷衍和随便了?
齐晌这天穿的是一件工装夹克,他挽起袖子,摆足气势,正要响亮地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号,乔绯忽然收走豆奶,抓了抓头发:行了,说了我也记不住,干脆我就叫你夹克吧。
他现在连个姓名都不配拥有了?
齐晌有情绪了,不满地小声朝贺承南发牢骚:这丫头完全不理我啊!
贺承南微笑不语,用牙齿咬话示意:刚才笑得那么下流,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齐晌:我
贺承南有洁癖,日常在家里送到口中的食物都是用人精心挑选的,出门在外也都是在高档场所用餐。第一次来这种嘈杂市井的烧烤摊,他适应了很久,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还是没法将就。
一整晚,他一根烤串没吃,豆奶也只饮了两三口。乔绯问贺承南怎么不吃,贺承南一语带过:我晚上不吃辛辣的东西。
她和周狄、齐晌面前摆满了吃完的扦子,这样一对比,贺承南干净的桌面反而生出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
乔绯默默想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烧烤。
你们等我一下。说完,她离开了烧烤摊。
乔绯记得马路对面有一家甜品店,她以前经过时吃过几次,那家的招牌甜品甜而不腻,很好吃。
贺承南等了十分钟还没看到乔绯回来,看了看手表,晚上十点钟。
这个时间他原本还有别的事,又耐心地等了两分钟后,贺承南站起来跟周狄说:她回来后你跟她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周狄:嗯。
正好贺承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按下接听,刚说了两句,身后传来一阵跑步的声音,紧接着,乔绯叫住了他。
霸霸哥!
贺承南动作一停,转身看去。乔绯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正朝他这边跑,两个丸子头被风吹得有些乱,脸蛋红扑扑的,胸前的项链一晃一晃的。
乔绯跑近,喘着气:不好意思啊,我、我不知道你不吃辣。
说完,她抬起手里的袋子,送到贺承南面前:这是我给你买的小蛋糕,香草味的,行吗?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巷道里一闪一闪地眨着,睫毛下柔软的光影莫名地触动了贺承南的某处神经。他迟疑片刻,接过来淡淡地说?:谢谢。
司机老余从贺承南出门就开着车跟在后面,贺承南和齐晌出了巷子走到马路上便直接上了车。
关门时,贺承南瞥到一旁的垃圾桶,手里的香草小蛋糕滞了滞,还是被带上了车。
坐在前面的齐晌闻到味,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你没事吧,都到这里了还演什么?
贺承南升上车窗,随手把蛋糕放在置物格里,抬眼睨他:关你屁事。
然后他吩咐老余:去机场。
老余跟着贺承南开了很多年的车,为人忠厚踏实,也有眼力,应道?:是。
中途路经热格的时候,齐晌先下车了。
到达机场的时候是十点半钟,许垚山的航班已经落地,贺承南在VIP(贵宾)出口只等了几分钟,许垚山和姜海潮夫妇就从里面低调地走了出来。
贺承南迎上去,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山哥。
阿南,好久不见。
许垚山是美籍华人,时年三十五岁,在拉斯维加斯开赌场,生意遍布全世界,比贺承南整整大十岁。一身烟灰色的中式风衣和金丝眼镜,衬得他身上极具浓浓的中国味儿。
他眼角的褶皱很深,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如沐春风的亲切感,可只要眸子里的温度稍稍一冷,身上那股冷厉和老到就不动声色地显露出来了。
海潮姐。贺承南很懂礼数地跟许垚山的老婆问好,我在御景轩定了包厢给你们接风,厨房特地做了山哥喜欢的香煎龙虾。
许垚山面带微笑地揽着贺承南的肩,似亲兄弟一般?:辛苦了,阿南,不过今天我和海潮太累,想先休息,这顿饭我们改天再约?
两人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疲惫也是正常的。
贺承南掏出手机:那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没事,我让海潮的弟弟来了。许垚山把他拉到耳边,说来也巧,闻小姐居然跟我们一个航班回国,马上也要出来了,你送她比较合适。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年轻娇软的声音:南哥哥?
入秋的天了,闻礼婕还穿着蕾丝短裙,露出一双大长腿。她皮肤很白,手里挽着爱马仕的Kelly(凯莉)包,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香奈儿的珍珠耳环扣在双耳上,显得贵气动人。
闻礼婕踩着高跟鞋,走到贺承南跟前,似乎还想叫一遍刚才的称呼,贺承南却先一步冷冷地说:叫名字。
闻礼婕微微愣住,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很快微笑着把话题带过去了:嗯,承南,好久不见。
贺承南没回,转身问许垚山:真不用我送你们吗?
许垚山搂着老婆朝出口走去,意味深长地回答:就不打扰你们了。
早秋的夜起了霜,带着寒气,老余静静地开着车。劳斯莱斯的后座,一男一女各坐一边,中间隔着十分生疏的距离。
贺承南看向窗外,脑子里回想起刚才父亲贺枭群打来的电话: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都这么晚了,就算是看在你闻叔叔的面子上,是不是也得把人家姑娘安全地送回来?
得,贺承南就当做一次好人好事了。
贺、闻两家是世交,过去贺枭群和闻礼婕的父亲一起打天下,那个年代他们的兄弟情全是刀尖上打出来的。后来闻父早逝,闻母体弱,贺家便把闻礼婕接到家中照料,她刚从国外研究生毕业。
贺承南和闻礼婕从小一起长大,在别人眼里是正宗的青梅竹马、天造地设,但说来连贺父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车上的气氛安静得诡异,老余随意地打开了电台,主持人刚好放了一首《卡农》,旋律清远而悠扬,是小提琴独奏。
闻礼婕看贺承南的样子似乎被乐声吸引了,小声问他:承南,你喜欢听卡农?我过段时间会在汇星举行一场小型的个人演奏会,到时候拉给你听?
贺承南重新把头转向窗外:不用,不喜欢。
闻礼婕被冷了一晚上,心高气傲的她也有了点情绪,便也把头朝相反方向转去。她无意中看到放在两人中间的置物格里的小香草蛋糕,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你也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贺承南从不吃这些,那这些蛋糕出现在这辆车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为她准备的?
闻礼婕心里暗喜,面色微红,她从袋子里拿出蛋糕:正好我有点饿了,飞机上的饭我
放回去。
贺承南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旁边传来,闻礼婕一顿,侧头问?:什么?
贺承南的眼眸微沉,语气冷淡:我让你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原位。
闻礼婕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就算贺承南冷了她这么多年,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吃块蛋糕这么小的事他都开始计较了吗?
闻礼婕还沉浸在自我怀疑和震惊里,车已经开到了热格后巷。贺承南直接下车离开,走之前还不忘从她手里拿走乔绯买的蛋糕,顺便跟老余说:闻小姐要吃甜品,你找个还在营业的店,买完送她回家。
老余:是。
自从和霸霸哥吃过和解饭,乔绯觉得生活都变顺了许多。那晚过后,人渣万澎离奇地消失了,英俊哥重新给她安排了一个白人DJ小哥,碧眼金发,不仅长得帅,还很亲切,肯教人东西。
乔绯终于时来运转,也收获满满了。果然,拿钱消灾还是有道理的。
转眼又是周末,也是热格每周最忙、最热闹的时候。
最近接连有项目落成,贺承南从总公司开完会,打算开车回酒店休息。闻礼婕回国后仍然住在贺家,他懒得回去,干脆在朋友的酒店里给自己安排了长住的豪华套房。
贺家住在城东二环的鹭岛公馆,隐秘而低调。现在贺承南搬离出来,新住所虽然离总公司远了点,但离热格就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他在回去的路上改变了主意,掉头去了热格。
一周没去,在刚才某个灯影晃动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那个拗得一手好人设的姑娘,想起那晚凌乱的巷道和烧烤、豆奶,还有她最后递蛋糕给自己时明艳动人的脸庞。
去年的某个雪夜,她也曾站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门口对自己嫣然一笑。但很明显,她忘了。
视线落在前方,仪表盘里显示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五分,离她的场次还有一刻钟。贺承南的心微微动了下,下一秒,脚已经不自觉地踩下油门。
十分钟后,他到达热格。
齐晌和褚焱在隔壁A市帮他处理事情还没回来,他一个人过来,吴英俊得知后亲自从办公室来到了二楼包厢。
老板,您怎么来了?
贺承南刚坐下就到了八点段的表演时间,上场的却是周狄和一个白人DJ。他微微皱眉,指着外面问: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个点不是他们。
吴英俊顺着视线看过去:哦,您是指乔绯吗?乔绯今天学校有事,请了一晚上的假。
贺承南看着外面绚丽的光影没说话,顿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了。
啊?
吴英俊措手不及,贺承南很少来热格,吴英俊还准备给老板汇报近一周的工作,结果才汇报了一个员工请假,老板就要走?
那您慢走吴英俊弯着腰,帮他拉开门。
一路莫名不爽地回到酒店,把车交给泊车小哥后,贺承南带着低气压走进了酒店大堂。
这是一家超六星酒店,装修大气奢华,对外是用来接待明星和外宾的,对内也是有些社会地位的才可以入住。
这天似乎又有明星要下榻,酒店很热闹,外面堵满了年轻的粉丝,纷纷翘首以盼。贺承南对这些不感兴趣,快步朝里走,刚按下电梯,忽然有身影挡到他的面前。
余光瞥到名贵爱马仕,贺承南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他不悦地抬起头,目光却没落在对方身上。
你来干什么?
闻礼婕还是穿得很少,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睫毛湿湿的,鼻头也被冻得微红:你为什么不回家住,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她刚说完这句话,大堂忽然变得骚动,好像是明星入了场,接连响起的还有粉丝的尖叫和媒体连连不断的快门声。
贺承南不想让自己暴露,正好电梯到了一楼,他沉着脸进去,顺便拉着闻礼婕的胳膊,把她也拽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拢的前一秒钟,忽然有声音从外面急切地传进来?:等等,等等我!
来人说着,手还很不知危险地卡进电梯门里。
贺承南下意识地赶紧去按开门键。紧接着,一个戴鸭舌帽、穿黑黄格子宽松衬衣的女孩闷头跑了进来。
谢谢啊!女孩的耳边夹着手机,双手还提着两个装满了零食的塑料袋,进来的时候哗哗作响。
贺承南往旁边站了些,听到女孩在嘻嘻哈哈地通话:没空,今天我要跟我的大宝贝约会!
声音莫名有些耳熟,他正要偏头去看,闻礼婕站在他的身侧忽然低声开口:我知道当年伯父要我们订婚被我拒绝,你一定很难受。我一走就是四年,是我自私,是我想要出国学小提琴,没有在意你的感受,可是
乔绯这边刚用下巴挂断了电话,就听到身旁这对痴男怨女的大型真情告白现场。她屏住呼吸,放慢动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去按一个28,却发现他们也刚好到二十八楼。于是她老实地缩到电梯的角落,默不作声地看戏。
可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回来了,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啧啧,拒婚,让人家等四年,现在还好意思求人家给你机会
乔绯也是个戏多的,在心里忍不住吐槽,同时也希望身边的男人能硬气一回,把渣女怼回去。只是好几秒过去,男人都没说话。
电梯的两扇梯柜都是镜面的,可以看到男人的表情。八卦心作祟,乔绯忍不住悄悄抬高帽檐,装作去看电梯的样子,朝前方看去。匆匆一眼,她却猛然愣住。
就在她露出眼睛的瞬间,身旁的男人也正从镜面里看她,而且好像已经等了许久,就在等她刚才那一霎的抬头。
四目对视,乔绯的脑子来不及打转,顿时有些茫然。直到电梯到达二十八楼,叮的一声唤回了她的部分神志。
门开了,贺承南也终于开口了,话却不那么动听:意淫是病,闻小姐还病得不轻。
闻礼婕一怔:你
乔绯哪里还敢听下去,提着两大袋零食就想跑路。可人刚迈出电梯,那位霸霸哥就在身后喊她,语气还带着几分宠溺?:你去哪儿?过来。
他是在喊我吗?乔绯一脸茫然地回头,还没回过神就被贺承南拉了过去,脸正好对着电梯里的闻礼婕。
她心里又慌了,上次遇到霸霸哥道上办事,这回更惨,竟然被自己亲耳听到了霸霸哥被别人拒婚还苦等四年的人间惨剧。她将大佬最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脆弱隐私看得一清二楚!
乔绯已经开始考虑这次要请他吃什么才能消灾解难了,垂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紧接着,贺承南举高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对闻礼婕说?:没听见吗?我们现在要去约会。
乔绯睁大了眼,还想说些什么,手却被贺承南用力地握住,堵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闻礼婕按着电梯门没松手,怎么也不相信面前这个一身平价打扮的女孩能吸引到贺承南,但她也知道贺承南是什么性格随心所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敢去做。所以或许只是逢场作戏,但如果她现在继续说下去,贺承南只会更加厌烦自己。
闻礼婕定下心,收住表情,然后冷冷地朝乔绯笑了笑:行。
她退回电梯里,按下一楼。电梯门重新合上。
乔绯紧张乱蹦的心随着门的关闭终于缓和下来,她把手从贺承南的手心里抽开,然后用手掌往自己脸上扇风:霸霸哥,要我配合你演戏也先给点暗示啊。说来就来,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就穿帮了!
细腻柔软的皮肤从手里滑走,贺承南走神了两秒钟,然后敛着眉眼笑道:嗯,有道理,谢谢。
乔绯这时想起刚才闻礼婕的那番话,不禁心疼起了贺承南。简直太惨了!
她叹了口气,拍拍贺承南的肩膀:谢就不必了,你振作一点,别沮丧。
贺承南:?
哦,我的意思是乔绯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得太直了,有些伤人自尊。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更是从没有安慰过男人。
她重新斟酌了下用词: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对不对?肯定还会有真心喜欢你的女人的。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值。
贺承南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没说话。
乔绯一口气说完,自己都觉得十分励志,十分感人。她一直打量着贺承南,发现这位大哥真的跟电影里的那些大哥不太一样。她还记得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古惑仔,那些大哥都是长发飘飘,手拿西瓜刀的。
但面前这个,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衬衫,搭配精致的袖扣,腕上的手表她去年在美国玩的时候见过,一百多万元一块,还是限量的。乔绯觉得,可能是时代在进步,大哥们也走起了衣冠楚楚的文化人路线。
贺承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上下乱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越想越有理的样子。他的嘴角泛上一丝笑意,垂眸看向她手里的零食,问:你不是说学校有事吗?
乔绯正在分析新世纪大哥模式的思路陡然被打断,她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贺承南耸了耸肩,很快就入戏了:今晚和朋友去热格找你玩,你们的同事说你请假了。
哦,这样啊。乔绯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变得兴奋起来,那明天啊!后天我也在,还有,你们过来开酒一定要说是我介绍的!
为什么?
没有,就我们那个变态老板规定的,介绍客人进场消费满一万元可以拿提成!
贺承南心想,自己出过这样的规定?
不跟你说啦,我还有事,先走了。乔绯拎着两袋零食,从包里掏出一张门卡,在过道里左右找了找,最后还回头跟贺承南客套,有空来店里玩啊!
好。
贺承南看着她慢慢走远,格子衬衣包裹下的身体小小的,却充满了活力和自信。虽然和一年前比,她身上好像少了些物质上的东西,但最初打动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未变。
依然炽热温暖,洋溢着十二分的热情。
乔绯拿房卡打开了2866房间的门。
她把手里的两大袋零食全部铺到了宽大的床上,静静地坐到沙发上等,脑海里偶尔闪过贺承南的脸,想起刚才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念头跟着一闪而过。
如果忘了小黑屋那晚他身上的狠厉阴鸷,这个男人还是很帅的,颜值、身材、衣品都非常在线。
算了算了,瞎想什么。乔绯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这时外面有人拿房卡开门,她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果然,进来的是崔楚伊。
崔楚伊比她大一届,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现在是国内最红的女歌手之一。这天是她以个人身份来C城参加一个活动,主办方安排了她下榻在这个酒店。
从前她们在学校里就是好朋友,崔楚伊出道后,两人相见的机会不多。这次趁着她回来,两个人偷偷约在酒店见了一面。
伊伊!
绯宝!
两人一见面先来了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在房间里抱着跳了好几圈。
乔绯问她:累不累,饿不饿?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
崔楚伊的表情一瞬间变化得非常丰富,先是欣喜若狂,下一秒又无奈地拒绝:我不能吃,现在多一两肉摄像机都能给我拍出来。
乔绯很同情:这么惨?
前几天喝了杯奶茶,我在跑步机上跑了两个小时。
那你还是别吃了。
乔绯把所有零食重新收回袋子里,然后趴到床上跟崔楚伊聊天。
两人聊了一会儿娱乐圈的八卦,崔楚伊忽然问她:你还在热格做兼职DJ吗?
嗯。
听说夜场都挺乱的,你如果能别去就别去吧,回头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好。乔绯轻声应道。
其实每个人都这么跟她说,乔绯知道都是为她好,但时间久了,她也不想去多解释了。
乔绯喜欢电音,喜欢那种节奏和旋律,喜欢在夜店的台上操控音乐时的肆意人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
聊天期间崔楚伊的经纪人来过几次,说了很多明天的工作安排。乔绯不想占她的休息时间,刚到十点钟就说要回学校,崔楚伊却不肯放她走,非要留她在这里睡。
后来,她们裹在一床被子里,聊到夜里两三点钟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乔绯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转,缓缓地睁开眼。果然,身边已经没有人,只有床头柜上留了一张字条。
绯宝,我去上通告啦,零食我带走一包给助理们吃,爱你哟。
乔绯朝沙发上看去,昨天提来的两大袋零食现在还剩一袋。她顺手拿起手机看时间,还早,才早上七点四十分。
乔绯重新懒懒地陷入松软的被子里,眯上眼睛,正感慨明星的工作辛苦,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床上跳起来。
这天好像是周一?上周五系主任好像约了她上午八点钟在办公室谈论文的事!
完了,完了。
乔绯后背发凉地打开手机再次确定,果然是周一。
乔绯从床上蹦下来,跑到洗手间手忙脚乱地刷了牙、洗了脸,头发也来不及梳,提着包和那袋零食,嘴里咬着皮筋,一只手胡乱扎着长发,同时朝电梯处跑去。
眼看快到了,正好一扇电梯门在缓缓关闭。
乔绯立刻又跟昨天一样伸出尔康手:等等,等等我!
要关的门在最后一秒又打开了。乔绯一边感天谢地地跨进电梯,一边把皮筋套上头发,想扎个简单的马尾。
她站定后隐隐觉得身旁的气场有些熟悉,头一偏,扎头发的动作顿住,诧异地喊了出来:怎么又是你啊?
贺承南一阵扎心。说得好像他故意在这里等她似的,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大早又看到了她,当真不是冤家不碰头吗?
贺承南穿的是Burberry(博柏利)的黑色双排扣风衣,露出里面同色系高领毛衣,整个人看上去休闲又不失硬朗的贵气。
他没答话,视线在乔绯脸上扫了一圈,她素颜,皮肤很白,显得干净清丽,唇是自然的浅红色,像七分熟的樱桃,甜软可口。嘴角那一抹蜿蜒的白色却坏了风景,实在容易让人尤其是男人胡思乱想。
贺承南的喉头微动,他收回视线,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块蓝色手帕递给她。
乔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什么?
贺承南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牙膏。
啊?乔绯马上转身看电梯的镜面,这才发现或许是刚才太着急,她嘴角还有没冲干净的牙膏沫。
突然的尴尬让她没多想,接过贺承南的手帕就擦了嘴角,直到擦完她才不小心瞥到了手帕上的图案,顿时傻眼了爱马仕最新款,市价接近三千块钱。
现在道上的大哥都这么奢侈吗?原本还想说买条新的还给大哥,但现在拿着被擦脏的手帕,乔绯有点装不动了。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贺承南却先她一步离开电梯,似乎完全没在意手帕的事。乔绯跟在后面怔了一秒钟,很快又释然了。
她曾经也算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知道手帕这种东西对男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并不是真的拿来擦手擦汗的。而一旦这种私密的东西沾上了别人的味道,他们便不会再要了。反正他们也不缺那一点钱。
他不缺钱,但乔绯不能缺了礼貌。她朝贺承南的背影追过去,打算说声谢谢,包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一看来电号码,乔绯赶紧接起来跟对面的人说:对不起,主任,有点堵车,十分钟,我保证十分钟就到!
这么一耽误,贺承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堂里。乔绯自己也赶时间,只能把谢谢大哥的事暂时放下,匆忙地跑出酒店。
酒店门外,泊车小哥把贺承南的车开来,贺承南戴上蓝牙耳机,给齐晌打了个电话:我现在过去。
说话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站在马路边的乔绯,她应该是在打车,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再看看手机,面色急切,显然很赶时间。
贺承南要从这条路经过,把车开过去,开着开着就不自觉慢了下来,直到停在乔绯的身边。他按下车窗:去哪儿?
乔绯吓了一跳,她打的车明明是一辆桑塔纳,怎么变成了面前这辆豪华的劳斯莱斯?
乔绯弯腰,看清车里的人后,才恍然大悟。她揉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迟到了,要去学校。
周一,这个时间又是上班高峰期,很难打到车。
贺承南的私人座驾从未让任何女人坐进来过,但此时他不知道犯了什么圣母病,沉下声音说:那还不上车?
乔绯愣了下,目光微抬,视线落向劳斯莱斯身后开来的车上,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会意地点头:好的。
很快,贺承南听到自己的后车门被人拉开,又迅速被关上。他皱了皱眉,正有些不悦乔绯竟然不愿意坐他旁边的副驾驶座,却意外地发现后排的座位上多了一盒老婆饼和一排娃哈哈AD钙奶。
紧接着,他的耳旁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贺承南扭头,看到乔绯坐在一辆白色桑塔纳里,从车窗里露出半个脑袋,眼角弯着:霸霸哥,那是我请你吃的早餐。
说着,她笑眯眯地挥着他的手帕告别:我走啦,拜拜!
贺承南僵硬的表情缓缓地变成了一个问号。
乔绯的车扬尘而去,一直停在路边的一辆红色保时捷这时也终于发动,悄悄地跟了上去。
贺承南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座椅上两样幼稚的零食,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乔绯还是自己,都令人有些好气又好笑。他轻哼着摇了摇头,踩下油门离开了。
第三章 爸爸今天贼帅
贺承南家住在二环路的鹭岛公馆,是城中上流,极尽奢靡的富人别墅区。
他一路开车回来,情绪淡淡的,把车停在门口后,用人芳姐给他开门:少爷,老爷等你很久了。
家里开着暖气,贺承南进门便脱了风衣,甩给芳姐。
齐晌来了?
芳姐瞄了一眼楼上,压低声音说:早就到了,在老爷子的书房里挨训呢。
贺承南微微蹙起眉头,嗯了声后,不慌不忙地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芳姐:闻礼婕呢?
闻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要忙她演奏会的事。
知道了。
贺承南把酒喝完后上了二楼,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贺枭群带着怒气的声音:我找你回来,是近身保护他的,不是让你跟着他胡来的,怎么还动上伍家的人了?!
贺承南不慌不忙地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老爷子下一句就变成:就算要动也要有个度,断了人家一只胳膊算怎么回事?
贺承南稍弯嘴角,听到齐晌在里面低声反驳:没断他两只胳膊是小贺总仁慈。
还仁慈?!贺枭群一掌拍桌,脸色震怒,今天早上伍家的律师来过电话了,这事闹上台面了怎么办?
贺承南推门而入,步履轻快,语气闲散:行啊,让那位律师直接来公司找褚焱,褚焱手上多的是他们喜欢的资料,到时候看是谁告谁。
他无所谓地往沙发上一靠,笑里透着阴冷:伍盛戎还有脸找律师?嫌命长了吧。
贺枭群听了这番话,沉了沉气,背着手在房里走了两圈。他穿着白色衬衫、黑呢马甲,双鬓微白,浑身散发着一代枭雄的老辣沉稳和骁悍。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会这么莽撞冲动,这事多半还是伍家那个纨绔二世祖先挑起来的。
贺枭群走到书桌前坐下,微微倾身,在一架古董唱片机上小心地摆弄,然后放下唱臂。
随后,一阵宛转悠扬的音乐随着唱片的转动从房里传了出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时代金曲仿佛把他拉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贺枭群后仰到座椅上,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他闭着眼睛,很享受地跟着旋律微微晃头,曲子放到一半,他背对着贺承南开口:总之注意分寸。
齐晌瞧老爷子这默许的态度顿时乐了:注意着呢,不然姓伍的还能到您跟前蹦跶?
贺枭群冲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我跟承南还有事说。
书房门被关上了,音乐依旧缓缓地播放着,贺承南心里十分清楚,伍盛戎那点事贺枭群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叫自己回来也意不在此。
礼婕回来这么多天了。贺枭群把唱片暂停,室内得了一丝安静,他转过身,你说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贺承南漫不经心地走到书架旁翻老爷子的黑胶唱片,我不喜欢她,您就别撮合了。
就算做不成情侣,她不还是你的一个妹妹吗,你至于家都不回?
贺承南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滑过书架上整齐的周璇和邓丽君的唱片,过了半晌,唇缝里才冷冷地挤出两句话:不合适。走了,公司忙。
贺枭群直接被他聊到没了话。
从书房出来,芳姐说齐晌已经在车上等他,贺承南便直接出门。快走到车前时,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他看到齐晌正窝在副驾上吃着什么。
贺承南大脑嗡一响,想起早上乔绯递给他的老婆饼,反应过来后,快速地跑到车旁,打开车门扯出齐晌。
我允许你吃了吗?!
齐晌觉得很莫名其妙,很无辜。他把嘴里的培根咽进肚子里,然后说:不是,大哥,我吃个早饭惹到你了?
贺承南:吐出来。
齐晌:吐什么?
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完完整整地给我吐出来!
齐晌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你哪根筋搭错了?!
贺承南正要继续说下去,眼睛不小心瞥到车后座,看到乔绯给他的老婆饼和AD钙奶还完完整整地躺在上面,话到嘴边又紧急地咽了回去。
平静了一会儿,他眉宇间的情绪流动自如,迅速从阴转晴。他扣好风衣,若无其事地说:以后吃东西前先跟我打报告。
齐晌难以置信道:什么?!
周一的早晨是堵车高峰期,乔绯一路飞快地赶往学校,但还是迟到了。
在接了系主任五个电话且说明再不到就取消她的论文答辩资格后,乔绯提前下了车。从面前的技校穿过去就是音乐学院,比这样堵下去要快。
一路跟着的保时捷这时也停在了路边,闻礼婕降下车窗,目送着乔绯走进学校,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名字C城职业技术学院。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一种直觉上的自信和笃定让她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个三流大学的学生,就算她昨天和贺承南在酒店一夜风流了,也不能代表什么,贺承南没有送她回来就已经能说明一切。
闻礼婕看得很开,她出去四年,贺承南首先是个男人,其次还是个集团掌权人,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只是她现在回来了,就必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野花野草的,修了就是。
乔绯快速穿过技校的操场,再走了两百米就到了音乐学院的后门。她一气呵成地冲到教学楼办公室,系主任正在里面等着她。
乔绯惴惴不安地敲门,一脸乖巧地说:主任,我来了。
系主任抬了抬眼:哟,你这个十分钟够长的啊。
乔绯知道是自己迟到,没话可辩,赶紧卖乖,从还没分完的口袋里掏出一盒芝麻饼:主任,快别气了,我主要是给您买早饭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怕知道是借口,系主任也气不起来了。他其实是比较欣赏乔绯的,就是这姑娘太离经叛道。音乐学院每年给文化界输送了不少人才,乔绯学的是古典音乐,又精通多样乐器,是难得的人才,学校早已决定毕业了保送她去美国的新英格兰音乐学院深造古典音乐。
结果乔绯之前交上来的论文题目竟然是《浅谈电音的发展和现实意义》。这是个和她的专业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论题!
系主任把她的论文找出来,放在桌上:你这个题目不行,回去重新写。
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快一万字的论文就这么被人否定,乔绯有些茫然:怎么不行了?不是只要和音乐有关就行了吗?
你学的是古典音乐,你不能谈谈中西方古典音乐的差异,不能谈谈现代音乐与古典音乐的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电音,那是音乐吗?上得了台面吗?
乔绯低头没吭声。
主任语气激动,喝了口茶略有责怪地说:我听人说你现在每晚在什么夜店里做DJ,我看你就是被带坏了,搞起了那些不入流的电音。
乔绯原本也想尊师重道,主任的话就算保守古板,听听也就罢了,可他越说,那种科班传统的优越感就越强烈地迸发出来。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那种主流、民族、古典的才是高贵的。
乔绯也是倔脾气,她站直了腰板?:我就写这个,我觉得很有意义。
系主任一听,就觉得自己主任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放下茶杯:乔绯,你不要觉得你成绩好就可以任意妄为,你如果坚持要写这个也行,我必须打电话到你家里说一声,免得到时候答辩不通过毕不了业,家长怪我们学校。
乔绯做DJ的事是瞒着家里的,乔父就跟系主任一样,是一个非常保守且古板的男人,学校这一个电话打回去绝对会坏事。家里已经很乱了,乔绯不想再给他们添烦恼。
系主任开始在电脑里找乔绯档案中留下的父母的联系方式,乔绯没想到他说打就要打,来不及多想就下手拦住他:主任,不用打电话了!
为什么?
情急之下,乔绯脱口而出:我我爸爸就在C城。
系主任一挑眉,放下电话:哦,这么巧?
乔绯坚定地看着他:嗯,他来C城开会,顺便来看我。
行。系主任看了看日程表,思虑片刻后说,你让他后天下午两点钟过来,我正好还有其他事要跟你父亲说。
终于将事情暂时平息了下来,乔绯大脑一片空白地退出办公室,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紧张的对话氛围里。直到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感受到了人间真实的那一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牛皮吹破了。她现在要去哪儿找个爸爸来?
周一晚上一到热格,乔绯就把周狄拉到后台商量。
不是吧,装你的爸爸?比她还要小两岁的周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这样子装你哥都没人信,好不好?
乔绯细细一打量,还真是。周狄细皮嫩肉的,没一点压得住的气场。她绝望地叹气:那怎么办?我身边除了学校的同学,就认识你一个异性朋友了。
周狄趴在她旁边帮着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别慌,有个人特别合适!
谁?
周狄靠到乔绯耳边说了个名字,乔绯眉头一皱:他,行不行啊?
林靓希从他们面前经过,看着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红唇一扬:哟,你们在这儿偷情呢?
周狄一听,不好意思地缩回头,脸也泛了点红:别胡说,希姐。
林靓希在场子里风情惯了,见谁就调侃谁,压根没想到周狄会脸红,她像看新鲜似的走到周狄的身边。
喂,你不是吧,真喜欢咱们绯绯啊?
乔绯原本没在意林靓希说的玩笑话,可周狄的反应很奇怪,眼神躲闪,不太敢看她的样子。
尴尬了几秒钟后,周狄推开椅子,强装镇定地离开了后台。
你们聊,该我上场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乔绯被周狄的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心里纳闷:他喜欢自己?她可是一直把周狄当弟弟看的。
林靓希看乔绯转不过弯的样子,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点拨她:他的脸都红了,还不是喜欢你?
不一定吧。乔绯觉得这个论点成立的依据不够充分,照你这么说,他是看到你过来了才脸红的,说不定是喜欢你呢?
林靓希刚画好的眼尾上挑了下,她颇有自信地勾起红唇:也是。
顾不得去分析周狄的心理,乔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离开后台,搭上员工电梯,去了三楼的办公室。
第二天。
热格每个月都会打造一个节日派对吸引年轻人参与,这个月的月尾刚好是万圣节,策划部便做了一系列的方案,通知了贺承南好几次,他才得空过来开会,听听活动安排。
开了一小时的会,终于通过了最终方案。贺承南的总公司还有事,吴英俊和副经理便送他离开。
三个人在电梯里,副经理忽然对吴英俊说:那明天下午我让财务把预算方案做给你。
吴英俊顿了顿,回道:晚上给我吧,我下午要去帮乔绯一个忙,可能不在。哦,对了,贺总
副经理当着老板的面说出这话,对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吴英俊马上转过身,朝贺承南报备道:明天下午我请个假。
贺承南刚才也听到了乔绯的名字,眉心不自觉地动了动:干什么?
有个兼职的小姑娘遇到点麻烦,让我以家长的身份明天下午一点钟去一趟她的学校。那姑娘工作挺卖力的,她来求我帮忙,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嗯。
贺承南的表情淡淡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电梯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寂静起来。
直到到了负一楼,贺承南跨出电梯门口,才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你明天下午去一趟总公司,上半年热格的财务报表有些问题,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英俊怔住:啊?
三秒钟后,他回过神,应道:哦是。
对于找吴英俊来扮自己爸爸的事,乔绯觉得周狄这个建议真的太棒了。
吴英俊时年四十五,体态稍胖,一头刘欢款的中长发完美符合了一个想要把女儿教育成音乐家的中年男人形象。
下午一点钟,乔绯站在音乐学院大门口等着。她和吴英俊约定的是这个时间,因为要先对一对词,所以比系主任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小时。
十二点五十分,乔绯看着路口,正等着吴英俊的那辆白色奥迪出现,可视线尽头,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忽然从隔壁街拐弯朝她驶来。
逆光前行,黑色车体像蛰伏在深夜里的猛兽,气场嚣张醒目。乔绯揉了揉眼睛,跳过那辆自带滤镜和光芒的豪车,眼巴巴地看向后面。
英俊哥怎么还没来?乔绯正伸长了脖子眺望,劳斯莱斯忽然在她面前停下。
她一开始没注意,直到车窗降下,车里的人懒懒地叫了声:波波姐?
乔绯没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等回过神的时候,虎躯一震。她回头、弯腰,看向车里的人。精致剪裁的炭灰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衣,暗褐金的花纹领带低调内敛,外套浅口很讲究地露出折叠的手帕,西装革履,显得清冷而矜贵。
乔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大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那件带着血腥味的黑色衬衣曾把她吓得心惊胆战。第二次的讲和酒,他穿的是黑色皮衣,硬朗而帅气,浑身都是男人的荷尔蒙气息,但乔绯还是觉得他很危险。
第三次在酒店,黑色的奢侈风衣衬得他冷清而高傲,不过因为那块手帕,两人的距离近了些。
总之,乔绯印象中的大哥是黑色的,绝不是此时这样绅士、优雅,还带了一丝沉稳的严肃感。
贺承南见乔绯看自己看到发呆,嘴角轻轻勾起:等人?
乔绯愣了一秒钟,然后收回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啊,等人。
嗯,那不打扰你了。贺承南说完便重新发动引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乔绯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是吴英俊的号码,马上接了起来。贺承南不慌不忙地开出去,速度很慢。他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乔绯正抓着头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微勾嘴角,在心里默默倒数:321!
倒数结束,身后果然传来乔绯呼喊的声音:那个,等会儿啊!霸霸哥
被临时放鸽子的乔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吴英俊打电话说来不了。事情迫在眉睫,霸霸哥虽然年轻了点,但穿得这么体面,倒有一点家长的味道。
乔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趴在贺承南的车窗上,可怜兮兮地说:拜托,帮我个忙。
嗯?贺承南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笑了,什么忙?
贺承南才二十六岁,虽然穿得沉稳,但还是缺了点中年男人的味道。还好乔绯早有准备,她买了几个假胡子,原本想着既然吴英俊肯来就用不上,但现在人换成了贺承南,就不得不用道具了。
乔绯坐到劳斯莱斯上,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假胡子,撕开背胶,然后在贺承南的唇周找角度。
贴胡子这种事很考验技术,必须贴得自然生动。乔绯勾了勾手:霸哥,你过来,近一点。
贺承南看着她手里几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生理上感到非常不适,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主动送上门这件事。
这个是八字胡。
这个是一字胡。
这个是阿凡提同款。
这个是腾格尔同款。
乔绯一个个比画,材质粗糙的假毛混在一起,在贺承南的脸上蹭来蹭去,蹭得他痒痒的,令他有些不耐烦。
贺承南有洁癖,讨厌这些脏脏的、廉价的东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抗拒,往后倒,乔绯却忽然双手捧住他的脸。
别动啊,霸霸哥。她眨着眼,表情认真,和那晚风里跑来的她说不好意思啊,霸霸哥,我不知道你不吃辣一样,眼里好像倾泻了整片星辰的光,温暖灵动。
她用柔软的双手托着他的脸颊,把他又拉近了点,软糯地求道:一会儿就好,求求你了。
贺承南的心莫名其妙就软了,那股不爽也退得无影无踪,好像所有的坏脾气对乔绯自动免疫。他推了文化部的会议来这里给她扮爸爸,到现在都想不通他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几分钟后,贺承南的鼻下被贴上了乔绯精心打扮修剪过的一字胡,比起之前的生硬来说,经她的巧手修了修后,现在看上去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但贺承南看自己还是想吐,无法直视,惨不忍睹。幸好齐晌和褚焱没在他身边,否则这事他们能笑到抱孙子的那天,然后顺便说给他们的孙子听,一代一代地笑下去。
乔绯很满意被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爸爸,看了看表,一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她正好可以把事情的原委跟贺承南说一下,免得待会儿在系主任面前穿帮。
霸霸哥,今天你装我爸,待会儿到我们主任面前,你只管听,只管点头,他说什么你都笑,左耳听右耳出就可以了。
贺承南心里猜测,这姑娘肯定是在学校惹了什么事不敢告诉家长。他应下了,乔绯却依旧不放心似的,还要跟他演练一次。
霸霸哥,你得进入一下角色,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女儿。
你叫我一声。
波波?
噢,我差点忘了。乔绯拍了拍脑袋,我的真名叫乔绯,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绯宝。
乔绯见他微愣,催道:快呀,霸霸哥,你必须马上进入角色!
说真的,贺承南叫不出口。
来嘛,别不好意思,叫我绯宝,绯宝!
贺承南的唇有些干燥,他拿起车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顿了三秒钟,不自然地喊:绯宝。
嗯,爸爸!
凭空多出一个伶俐娇俏的女儿,贺承南刚喝下去的水呛出了一大半,心理上还没接受过来,一只纤细的胳膊便挽住了自己。
爸爸今天贼帅!快来乔绯靠到他旁边,变魔术似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前置镜头一放,跟女儿来一张!
贺承南的身体下意识地去躲,已经来不及了。
咔嚓一声,父女情缘的罪证已经留下,乔绯拿着手机喜滋滋地打开美颜,还不忘安慰他:放心,我不会只修自己的。
贺承南拧了拧眉心,觉得脑袋真疼。
两人闹了一会儿,差不多也进入了角色,一点五十,贺承南把车开进学校,停好后正要下车,乔绯却忽然拦住他:爸爸,你紧张吗?
贺承南停下来看她,伴着轻笑薄唇一勾:紧张?
二十三岁那年贺承南锋芒初露,行事嚣张,截了一个前辈的生意,对方损失上亿,基业垮了一半,一怒之下找了国外黑手放言买贺承南的一条腿。也就是那时候,贺枭群找来了退伍的齐晌贴身保护贺承南。
就算是那样的时刻,贺承南都没紧张过。
现在?
呵呵。爸爸我还真有点紧张。
乔绯领着贺承南来到系主任办公室。
在敲门之前,她再三跟他确定:待会儿不管主任说什么你都别在意,笑就行。
贺承南还以为乔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进去后的好几分钟内都遵循了乔绯的告诫只听不说。直到后来,他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四方形的茶几横隔了两边的沙发,贺承南原本以某种尊敬的姿态笔直地坐着,后来,他的身体慢慢懒散地靠在沙发软垫上,整个人呈现出明显的不耐烦。
正滔滔不绝的主任一顿:乔家长,你在听我说吗?
乔绯一直是低头的状态,听到主任的语气不对,连忙朝贺承南看过去。贺承南的双手搁在沙发左右的扶手上,双腿交叠,神情散漫,坐姿真的是大哥本人了。
虽然不知道一直表现不错的大哥为什么突然有了情绪,乔绯还想抢救一下,然而她的眼神还没递过去,贺承南发话了:在听。
乔绯一口气还没放松,下一秒钟心直接被吊了起来。
贺承南问:说完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但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让听的人有种沉沉的、说不出的压力。
这样的感觉乔绯隐隐在哪里体验过。三秒钟后,她想起来了,小黑屋那晚他就是这样的情绪,冷淡又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不知道系主任哪句话惹到了他,但乔绯不敢闹大,趁双方表面还算和平,想拉贺承南走,系主任却拦住了他们。
乔家长,你等会儿。系主任扶了扶眼镜,我现在是在为你女儿好,她在我们学校接受了四年最优秀的古典音乐教育,现在却在那个叫热格的酒吧搞些什么不入流的电音,我
电音?贺承南懒懒地抬了抬眼。
系主任:对啊,那种声色场所
不入流?贺承南的声音扬高,打断了他的话。
系主任再次觉得自己作为主任的权威受到了不尊重,他的话里多了一丝愠怒: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难不成乔家长觉得是好地方?
贺承南没有马上回答,嘴角极淡地勾了勾,然后环顾四周:去年全球Top100夜店排行榜,热格排名第九。
贺承南的目光扫过旁边书柜里整齐又略显死板的教学书,声音冷淡:主任眼里的三教九流,是整个亚洲电音界都梦寐以求的目标,是文化部大力扶持的发展项目,是旅游业的主打推广,是去年直接给政府带动了几十个亿的产业,是许多您不知道也不认识的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说到这,贺承南的眼神和声音一并冷了下来:作为系主任,您难道不应该理解并尊重学生的兴趣和选择?
我去乔绯盯着贺承南的侧脸,听呆了。
学院派出身的系主任向来看不上她喜欢的电音文化,其实在她身边多的是这样的老师和家长。虽然电音发展至今,但还是有很多迂腐的人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的行当。
现在贺承南的这番话狠狠地打了主任的脸,说实在的,乔绯很解气。这一刻的大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帅到她想要为他疯狂助威。
那边,系主任被贺承南的话震慑到了,自知主观轻视是自己理亏,微微压了压情绪,又苦口婆心地说: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么样?这行是青春饭呀!她做个三五年,年纪大了,做什么去?怎么养活自己?
这个不用您操心。贺承南的耐心已尽,他直接站起来,理了理西装,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我们家有的是钱。
系主任:
乔绯听得心里有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大哥就是大哥,人狠话少不说,还句句说得精准到位,让人无言以对。
贺承南出了主任办公室就撕掉了快气歪的胡子。人前点石成金的商界大佬,第一次被个无知老头指着鼻子嘲讽自己的生意是三教九流,如果不是因为乔绯,贺承南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乔绯没顾上安抚一头雾水的系主任,连忙跟着贺承南回到车上。车门一关上,她二话不说就先给他捶腿。
霸霸哥?
你是个什么神仙爸爸,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吗?
她没看出来贺承南眉宇间的不快,还沉浸在打脸系主任的快感里,美滋滋地给他做泰式敲腿,脱口而出:爸爸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贺承南皱眉转头。
我的意思是,霸哥哥啊呸,乔绯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手一抖,马上捋平舌头,改口说,霸霸哥,你今晚有空吗?
贺承南晚上约了许垚山夫妇吃饭,那两口子倒了几天时差后又回了老家祭祖,好不容易得空,这顿饭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爽约。
乔绯从一上车就给贺承南揉胳膊敲腿,软软的手一点劲都没有,反而还给他捏出一身燥热。
今晚我有应酬。贺承南拿开她的手,顿了顿,终究不想扫她的兴,或者等你下班了吃夜宵?
乔绯原想答应,可不知记起了什么,翻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后摇头:不行啊,今晚下班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闻言,贺承南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回道:那有机会再说。
乔绯的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好像捕捉到了贺承南眼底迅速闪过的一丝怅然。
受到那一点情绪的影响,乔绯内心变得矛盾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放弃私事,和贺承南一起吃夜宵。
可还没等她确定心意,贺承南已经打开她那侧的车门: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乔绯:哦
直到她怔怔地下了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霸霸哥好像生气了?
晚上六点半钟,贺承南和齐晌、褚焱一起到了御景轩。
御景轩是很著名的会员制私厨会所,国手级大厨,主打古典中餐,食材全是最新鲜空运过来的,而且只接待上流贵族。许垚山是正统的美籍华人,最爱吃的就是中国的传统美食。
推开包厢门,老友见面,几人会心一抱,互相打招呼。
许垚山在拉斯维加斯开了三家赌场,背景复杂,在华人区有着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可能是骨子里有着一样的性格,前几年他和贺承南一见如故,后来便在一起合作生意。
坐,山哥。
贺承南很懂礼数地把许垚山请到座位上坐下,之后又跟他的妻子姜海潮问好。
一行人围着坐下,贺承南正要让厨房上菜,门吱呀一响,又有人进来了。
贺承南微微抬头看过去,随即眼眸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这天温度低,闻礼婕还穿着短裙,长腿光滑白皙,手里挽着Dior(迪奥)的新款包,长发披肩,一身贵气名媛的打扮。
姜海潮看出了贺承南的不悦,解释道:不好意思,阿南,礼婕知道我们今晚要碰面,就说来凑个热闹,你别介意。
旁边的许垚山也看出了贺承南眼里那一丝微妙的情绪,说:上次海潮拍戏时闻小姐帮了她不少,回国了,我们也想请她吃一顿饭。
姜海潮是演员,之前有部戏里要拉小提琴,闻礼婕当时特地飞去剧组指导姜海潮,这事许垚山一直记着。他这句话已经说明了立场,也给足了对方台阶。
贺承南懂他的意思,把视线收回,淡淡地说:无所谓,坐。
闻礼婕欣喜入座,亲密地坐到他旁边。贺承南面上神情不变,身体却不自觉地往旁边挪动了几分。
闻礼婕身上的香水味和他认识的那些名媛身上的一样,都是各种品牌当季的最新款,闻多了寡淡无趣,像工厂批量生产出来的女人,看似高级,却毫无特色。
闻礼婕没有急于跟贺承南说话,一一问过好后便安静地坐着,听他们说着生意上的事。厨师依次上菜,菜式味醇形美,极其讲究,许垚山很喜欢。
这时厨房上了一道香煎龙虾,服务人员戴着一次性手套准备服务他们食用这道菜。许垚山不喜欢有外人在,便让人下去,自己戴上了手套来剥壳。
他剥了一块很大的龙虾肉给姜海潮:尝尝看。
姜海潮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闻礼婕,也提醒道:阿南,要不你帮闻小姐剥一下?她的手是拉小提琴的,别被虾壳割伤了。
别人都这么说了,闻礼婕不禁心有所盼地看向贺承南,希望他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照顾自己的面子,然而并没有。
贺承南直接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不巧,我海鲜过敏。
闻礼婕:
她举起饮料朝姜海潮说:对了,听说海潮姐的第一部古装剧今天晚上要开播了,祝收视长虹。
姜海潮回敬她:谢谢。
笑着将话题跳了过去,众人没再关注剥龙虾的事。但只有闻礼婕知道,贺承南哪来的什么过敏。这个男人现在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闻礼婕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顿饭便没有再往贺承南身上存别的念想,她跟姜海潮聊了些女人之间的话题,许垚山刚好也要跟贺承南他们说美国那边生意上的事,于是各说各的,时间就这么慢慢到了九点钟。
散场时,许垚山跟姜海潮想随便走走,两人便沿着江畔散步。
贺承南喝了点酒,老余是来送闻礼婕的,把车开过来后,闻礼婕也没客气,一副贺家二小姐的姿态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齐晌和褚焱对视了一眼,隐隐嗅到了点火药味。
贺承南好像看不到闻礼婕的情绪似的,无所谓地抛出车钥匙问:你们谁去停车场开我的车?
沉默了一会儿,齐晌正要接话,闻礼婕忽然降下车窗,按下被冷落了一晚上的火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着问:南哥哥,你刚才没吃多少,要不跟我一起回家,我煮意面给你吃?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说过话,现在闻礼婕主动低头示好,齐晌接钥匙的手停住,顿时不知道该不该接。周围一片寂静,都在等着贺承南回答。贺承南却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轻笑一声,笑容很淡,也很短暂。
身上重新恢复之前的淡漠和距离感,他走到车旁,双手撑在闻礼婕的车窗边,身体缓缓俯下,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冷的凉意。
听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接受你不经同意就出现在我的饭局上,再有下次,直接滚。
第四章 我得哄一下他
要说贺承南以前对闻礼婕其实也不算太差。
八十年代贺枭群和闻礼婕的父亲一起打天下,那个时候他们的兄弟情是刀尖上打出来的,后来闻父早逝,贺家便对他唯一的女儿多照顾了些。
最初将闻礼婕接到家里来的时候,贺承南没有那么反感。他听说过不少父亲打拼的往事,对闻家的长辈也很礼敬。那一年闻礼婕十六岁,踏进贺家大门时叫了一声南哥哥,贺承南当时皱眉,没应。
他从心底觉得不太习惯。两人关系虽然一直都淡淡的,但面子上总算过得去。
贺枭群惯着老友的女儿,闻礼婕更是恃宠生娇,小姐脾气大,对此贺承南并不计较,只当是半个妹妹包容着。但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四年前开始他对闻礼婕的态度急转直下,冷漠少言,甚至连表面的敷衍也不愿意有。
贺承南喝了点酒,齐晌和褚焱不放心,一起把他送回了酒店。
他进房就脱了衣服说去泡个澡散散酒味,又让褚焱给酒店打电话送一份简餐上来。刚才在御景轩对着闻礼婕,他确实没吃饱,空胃喝了酒,现在有点难受。
齐晌怕这位爷喝了酒后泡澡睡过去,便和褚焱一起候着,没有马上离开。
他想去外面的冰箱里拿罐啤酒,打开柜门却看到了一排整齐的娃哈哈AD钙奶。他愣了一下,心道这酒店准备的饮料还真是齐全。
得,他齐晌也来回忆一次童年的滋味。他拆开一小瓶钙奶,插入吸管,喝上一口,觉得人都年轻了十岁。
齐晌走回卧室,顺手打开了电视。他随便调了几个频道,无意中,东星卫视画面右下角正在播的电视剧名吸引了他的注意《汐妃传》。
在他的印象中,贺承南似乎提到过,贺氏旗下的娱乐公司投资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这个热门IP。齐晌很少去那边的公司,便指着电视问褚焱:这是不是咱们公司投的那部?
褚焱瞄了一眼:山哥特地买来给海潮姐拍的本子,贺总捧场投了两千万元,玩票吧。
啧,又是玩票。齐晌喝着AD钙奶,坐到沙发上欣赏起了老板的玩票。
这是一部清朝宫斗剧,讲的是姜海潮饰演的女主角出身平凡却天姿国色,还弹得一手好琴,因为家境清寒不得已卖身替别人进宫,最后成了一代贤妃的故事。
这天是首播,现在第二集刚好开始。片头曲的音乐结束后,一个身材曼妙、轻纱薄影的嫔妃出现在了镜头里。
她低着头,身处古亭之中,很认真地弹着一把古琴,琴声宛转悠扬,又有一丝哀愁。齐晌平时在夜店待久了,听这种曲子十分没劲,也没了耐心,正要换台,弹琴的妃子忽然抬起了头。
齐晌愣愣地看着电视里那张清雅素丽的脸,忽然站了起来:我的妈呀!
褚焱正在看手机新闻,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头疼:又怎么了?
齐晌手指着电视站起来,来回踱步,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大喊一声:这不是那个波波姐吗?!
褚焱的视线随之移过去,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还真是。
乔绯柳眉红唇,眉心用胭脂点着莲花,一身古典纱裙楚楚动人,跟夜店里俏皮前卫的打扮判若两人。
齐晌看乐了:这丫头到底弄什么名堂?一会儿打碟一会儿拍戏,改明儿是不是还能说相声?
他话刚说完,褚焱给他递了个噤声的眼神。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贺承南似乎泡完了澡,下半身裹了一块白色浴巾,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齐晌转身,看着水滴从他小腹的六块腹肌上往下漫延,疑惑地问:这么快就泡好了?
贺承南没吱声,褚焱递给他一块毛巾。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睨了齐晌一眼:我泡个澡就听见你在外面说废话。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喝了一口水,故作随意地瞥了一眼电视:这剧播了?
褚焱回答:是的,今晚首播,刚才我看了下全国的实时收视排名,成绩不错。
贺承南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目光时不时地朝电视上看。这时,齐晌把简餐端了过来:太子爷,用餐了。
贺承南没动,一声不吭,视线一直停留在电视的画面上。
许久,褚焱才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咳了声,提醒他:贺总,波波姐已经下线了
终于,贺承南的身体微微动了,他皱眉看着褚焱,露出一副我不承认你猜透了我的心思,但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复杂眼神。
嗯,就在您出来之前,她饰演的乔妃因为奏琴吵了反派贵妃休息,被赐毒酒了。早已看穿一切的褚焱对答如流,出场共计五分三十二秒钟。
贺承南:
不是吧,你要看那个丫头?来来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晌要笑死了,把AD钙奶放到茶几上,去拿遥控器:我给你找重播,你别说,那丫头穿古装还有模有样的,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
齐晌。贺承南忽然叫他的名字,视线冷冷地落在茶几上。
啊?
你喝的那东西哪儿来的?
齐晌看了一眼AD钙奶,不明所以:冰箱啊。
闻言,贺承南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倏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毛巾扔到沙发上,然后一步步逼近齐晌,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吃东西之前要跟我打报告?!
齐晌:啊?
音乐学院,大四宿舍。
乔绯捧着iPad心不在焉地等了一晚上,结果自己出场几分钟就下线了,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宫斗剧里活得最短的妃子。
年初刚知道家里的情况时,乔绯迅速调整了生活模式,到处兼职打工凑下学期的学费。当时朋友介绍有一部宫斗剧里缺个会弹古琴的替身,乔绯便欣然前往。结果导演不仅非常满意她出镜的手,更满意她的长相,直接赏了个十八线配角给她,她也因此得了一笔外快。
虽然只出场了几分钟,但乔绯的手贯穿了整部电视剧,包括女一号姜海潮的弹琴片段都是她弹的。所以乔绯的人虽然下线了,但手还坚强地活在后宫里。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从店里回来后,虽然乔绯一直在看iPad,但心思是飘忽的。她的脑袋里一直晃着大哥的身影,一直记着他离开时的神情。
他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乔绯很烦,不知所措。
十点钟,高榛从校外回来,风尘仆仆,一脸疲惫。
乔绯稍微从思绪里离开,给她倒了一杯水:这工作很辛苦吗?
高榛摇头,叹了口气:就那样吧。
高榛和乔绯是一个专业,高榛想大四后继续出国深造,她家里却早早地给她安排了中学音乐老师的工作,她现在正在实习,日子说不上不好,但终究不是心里想要的。
高榛的心情不怎么好,她沉默了一会儿,抱着水杯自言自语:反正没人理解和尊重我到底要什么。
乔绯的心拧了一下,深有同感。
乔父也是典型的传统家长,从小教乔绯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奈何乔绯是个叛逆的,大学时她想去国外学习电音专业,乔父死活不让,斗争了很久才同意她报了国内的古典音乐。
所以高榛现在的感觉,她能懂,但她比高榛好一点的是就在下午,好像终于出现了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霸霸哥跟系主任的那番对话在她脑海里迟迟未散,一直回响着。乔绯从没想过,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的能懂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大哥。然而,自己这只白眼狼还让大哥生气了。
想到这里,乔绯的内疚感更重了,她揉了揉头发骂了自己几句后,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来,关掉了iPad。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十分,正是吃夜宵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和钥匙,披上外套,打开了宿舍的门。
高榛敷着面膜,疑惑地扭头追问:喂,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乔绯冷静地留下了一句话:我得去哄一个人。
顾不上跟高榛解释,她匆匆出门,在学校后门一家香港人开的茶餐厅打包了两大袋吃的后,拦了一辆的士,直奔之前贺承南下榻的那家超六星酒店。
其实整个晚上她都在想跟霸霸哥吃夜宵这件事。自两人认识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点到即止的关系,乔绯也知道出来混的大哥们仇家多,真名和电话都是非常隐私的,关系到人身安全,所以从不主动去问。
她要找到他,只能从过去的来往细节里找线索。乔绯很聪明,虽然大哥还住在酒店二十八楼的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一试的,万一真的还在呢。
晚上的车不多,司机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酒店,乔绯提着食物小心地下车,穿过大堂,进入了电梯。
上次找2866的时候乔绯就发现了,整个二十八楼只有两个房间,一个2866,一个2888,都是总统套房。假如大哥长住在二十八楼,那么她可以直接去2888敲门试试。
几秒钟后,电梯门开了。
二十八层布置得非常雅致,踩在欧式花纹的地毯上,整个过道都是安静的。
2888房在过道的右侧,要走一段距离,虽然这里是全C城最奢华的酒店,非常安全,但乔绯心里还是有点虚。
她走到2888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乔绯盯着门牌看了一会儿,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但她莫名有种霸霸哥就在里面的直觉。她将手抬起又放下,不断地打着腹稿,直到全部演练一遍后,她才伸出手去敲门。
可手在空中还没碰到门,2888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伴随着冷漠的一声滚,一个男人从里面被人粗暴地推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干脆利落,没半点犹豫。
乔绯措手不及,和男人迎面撞上,吓得她退到墙上,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对方解释自己的出现,忽然她觉得面前的男人十分眼熟。
一秒钟后,她惊讶地喊出声:夹克哥?
齐晌看到她也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问:怎么是你?
这姑娘怎么神出鬼没的?刚才人还在电视里奏琴,这会儿直接空降到他面前来了。
比起深夜见到乔绯,更让齐晌费解的是,他刚才不过是喝了冰箱里的一瓶AD钙奶,贺承南的反应却让他怀疑那是一瓶1982年的AD钙奶,要拿来传代的那种。
不过齐晌觉得自己这晚的运气不错,虽然那边刚惹恼了老板,但这边马上就送来了对症的药。
齐晌退后两步,清了清嗓,故意拉高声音?:哟,这不是波波姐吗?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找霸霸哥啊?
哦,他不在。
乔绯全程没说一个字,目瞪口呆地看着自言自语的齐晌,心中暗想?:这夹克哥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脑子好像不太清醒?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啪嗒一声,2888的门忽然又打开了。贺承南站在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乔绯。她的手里好像还提着食物,塑料袋里溢出了腾腾的热气。
乔绯的视线从齐晌的身上,转移到了贺承南的身上。
贺承南马上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假装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她似的,眼神淡淡地骂齐晌:有事吗你,几点了,还在过道里叫?
齐晌连忙说是是是,故意招呼乔绯?:那波波姐,我送你下去?
乔绯看了一眼贺承南,虽然自己蒙对了大哥还住在这里,但很显然,现在不是她出现的最好时机。大哥的心情一看就不太好,好像跟夹克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乔绯很会察言观色,下意识地啊了声,然后点头跟着齐晌往外走。
回来。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齐晌立刻回头:干什么?
滚!
天,大哥又发火了。
乔绯大脑发蒙,也顾不上齐晌了,保命要紧,于是一个转身赶紧跑起了小碎步,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过道里了。
贺承南:你
齐晌蒙了:小姐姐,我演个戏你要不要这么认真?!
贺承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齐晌的求生欲瞬间到达顶峰,他双手合十,安抚老板:一分钟,我马上给你追回来!
贺承南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你明天不用滚回来了。
齐晌知道老板这句话的前缀是没把人追回来的话。他马上跟着跑到电梯处,果然,乔绯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一副被追杀的紧张模样。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了。乔绯正准备进去,迈腿的刹那,忽然横空飞来一只健壮的手臂。
波波姐,救个命行不行?
没一会儿,2888门外又有人敲门。
褚焱好像早就猜到了结局,淡淡地笑道:预祝老板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说完他站起来,把酒店送来的简餐倒进垃圾桶:晚安。
贺承南还在不爽,靠在沙发上假寐,一动不动,听到褚焱去开门,跟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有塑料袋摩擦作响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乔绯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传来:霸霸霸哥,我能进去吗?
贺承南心中暗动,面上却毫无波澜。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影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起身走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哄大哥已经很难了,现在乔绯还身负夹克哥的重任,要来哄一个生气的大哥。她舔了舔因为紧张而略干燥的唇,把手里提的两大包食物送到贺承南面前。
我我来请你吃夜宵啊。
她的声音像羽毛,软软的、柔柔的,落到贺承南的心尖上,荡起一阵微妙的涟漪,像花香细雨,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渗入他的身体。
刚才被齐晌惹出来的那股不爽莫名其妙地随之消散了,整个人变得心平气和。看到乔绯手上被口袋勒出的深印,贺承南顿了顿,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拎走袋子。
买的什么?这么重。
乔绯明显感受到了贺承南情绪的缓和,连忙跟上去回答:海鲜云吞粥,还有一些小菜,都是不辣的!
进到房内,贺承南招呼她:随便坐。
乔绯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坐下,拉开打包袋,把里面的两碗粥、几份小菜放到茶几上,再抽出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递了一双给贺承南。
快吃吧,要凉了。
筷子停在空中,贺承南犹豫了下,接了过来。
乔绯这个人很随性,对吃没有什么要求,就算从前还是千金小姐时,她既可以在西餐厅优雅地吃鱼子酱、鹅肝,也可以在路边摊喝啤酒撸串。所以这时她没想那么多,加上有点饿了,夹起一个卤汁凤爪就啃了起来。
贺承南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在看乔绯吃,看她吃得认真,他的嘴角忽然一勾:波波,你不怕吗?
啊?乔绯抬头,怕什么?
现在这里只有我跟你。
呃
乔绯这时候才注意到,贺承南的头发是湿的,身上穿的是浴袍。浴袍的带子随意地系在腰间,麦色的胸肌在光下忽隐忽现,偶尔一滴水珠落入胸口,像跌进了无尽的欲望深处,让人充满遐思。
乔绯拿纸巾包住嘴里的鸡骨头丢到垃圾桶,缓了缓后,坐直身体,正色道:霸霸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哦,哪种人?
乔绯抿唇想了一会儿,发自内心地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贺承南一顿,饶有兴致地朝她靠近了些,声音低沉,带着暧昧的热气:但我也是个男人。
两人的头靠得很近,气息萦绕在一起,夹杂一点海鲜的鲜香味,让室内的氛围莫名朝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乔绯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主动往后躲了一点,然后站起来,不自然地擦干净嘴角:霸霸哥,我我还是先走了。
贺承南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以及还有点泛红的脸,笑了。
说她胆小吧,她为了救自己的朋友能跟一群男人诡辩?;说她胆大吧,他随便撩了一句,她就怕成这样。
开个玩笑,别当真。
贺承南觉得逗乔绯很有意思,摸出烟走到阳台上,像是让她放心,给她足够安全的距离:你吃,我抽根烟。
乔绯戒备地看着他,没动。
贺承南无奈地摸出打火机,点火的一瞬自己思忖了会儿,淡淡地说: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乔绯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去,放心地把碗里的小菜吃完,边吃边想,自己的确是想太多,只有万澎那样的人渣才会没有原则、色欲熏心。而霸霸哥,就凭他下午在学校说的那番话,她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气度的男人。
往往这样的男人,都会异常尊重女性。
果然,看快到十二点钟了,贺承南掐灭了烟,走过来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
乔绯心里反手就是一个赞叹。大哥此举第一是保护乔绯的名声,让她在十二点钟前离开,不给别人说闲话的余地;第二又很绅士地为她的安全着想,主动护送。大哥真是个好男人!
乔绯原本想不麻烦他的,毕竟他那辆车太贵了,万一自己碰坏了什么可赔不起。但现在到了深夜,最近打车软件事故频发,出于安全考虑,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谢谢霸霸哥了。
乔绯万万没想到的是,黑色劳斯莱斯刚开出停车场,贺承南就把车停在路边了。
我忘了,我今晚喝了酒。
晕她马上很懂事地解开安全带,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不行,不安全。
那你跟我一起打车?
我不坐陌生人的车。
那大哥,你想怎么样?
贺承南思考了许久,问道:你有驾照吗?
真的,乔绯觉得自己飘了。她才拿驾照一年,仅有的几次正式上路也是在回A城时开家里的车,而且还是乔父在一旁看着的。
但现在,她竟然魔怔地答应了贺承南的要求,坐到了价值近千万元的豪车的驾驶位上。她用一双颤抖的手触摸着染满金钱灵魂的方向盘,忘了下一步要怎么做。
小姐。贺承南坐在副驾驶位上撑着头,皱眉看着紧张的她,莫名其妙地说,你抓那么紧干什么?
乔绯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路线,根本无暇分心去跟他说话,手机导航提示她该转弯,她赶紧到处找转向灯。
她第一次开超跑,对车内的架构还不太熟悉,找了一圈,刚找到位置,旁边的男人也伸手过来。几乎是同时,两人的手碰到一起按了下去。
一瞬间,有电流微微穿过指尖,酥酥的,让乔绯莫名耳根一热。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但没往深处想,只当是一次与异性不小心碰触的巧合。定了定心后,她继续战战兢兢地开车。
倒是贺承南,像是在感受某种有趣的余温,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慢慢收回。
我们聊聊天吧,波波姐。贺承南见她表情严肃,十分紧张,故意找话题来缓解紧张气氛,听他们说你今晚上电视了。
乔绯一心不能二用,只能简单地回答:啊,是,对。
你会弹古琴?
乔绯紧张得头都要秃了,严肃地拒绝大哥的陪聊:霸霸哥,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请不要跟驾驶员同志聊天!
贺承南皱眉。OK,他闭嘴。
正好酒劲上头了,有点困,贺承南闭上眼睛,打算小眯一会儿。
乔绯开得慢,跑车开出了散步的气势,时速二十码,晃晃悠悠的跟老爷车似的,没过几分钟,贺承南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后看到乔绯正把手机举过头顶,姿势奇怪。
他问:到了吗?
乔绯见他醒了,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又坐正,闭嘴又张嘴,眼神有些不确定:快到了吧。
贺承南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出不对劲,心下生疑地朝外面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直接坐了起来他面前怎么是一个小池塘?!
他再看四周,周围全是比人高的荒草,透不进来一点光,耳边时不时还传来呼呼的嘶吼声,然后一阵幽风吹过,压倒一片。整个画面阴森又诡异,像鬼片的拍摄现场。
贺承南一时有点发蒙,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可几次打量后确定,这里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你开到哪里了?贺承南的声音略微一扬。
寂静之中男人的声音让乔绯吓了一跳,她垂着头,嘴唇嗫嚅,小心翼翼地道歉:对对不起,霸霸哥,我真的是跟着导航走的
乔绯声音低低的,带着歉意和愧疚,一张小脸垂在顶灯微弱的光线下,像做错了事被家长责罚的孩子,不敢抬起头。
贺承南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这一刻,他怎么也发不出脾气。
算了。他扯了扯衬衣领口,打开自己的手机。
很好,一格信号都没有。她这是开到什么荒郊野外的无人区了,也算有本事了。
贺承南又打开车载导航,结果导航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停留在刚才他们出发的酒店位置,定位不到现在的位置。这算什么,午夜迷情之诡异的导航吗?
我们现在在哪里?乔绯小声地问。
不知道。
贺承南说的是实话。C城他去过的地方不算少,但对这地方,他还真的是一无所知,毫无印象。况且现在周围一片漆黑,野风阵阵的,除了车灯照得清前面是个不知深浅的池塘,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无从分辨所处的地方是否安全。
等天亮吧。他想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言语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责怪,你就不知道喊醒我?
我乔绯的声音软软的,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抓了抓头发,对不起。
听大哥疲惫又无奈的口气,乔绯愧疚极了。
她就不该逞能答应开这车,本来开车技术就一般,她还是个跟着导航都分不清方向的路痴,现在自己走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还连累人家回不了酒店。
乔绯默默地将身体背过去,不说话了,只觉得无颜再见大哥,暗自希望天快点亮,他们能快点离开这里。
逼仄的车内,气氛不太愉快。
贺承南见乔绯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对着自己那侧的门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后,身体开始慢慢起伏,像是规律的呼吸她睡着了。
贺承南侧头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居然已经一点半了。所以他刚才居然睡了那么久?
思绪沉下来,贺承南忽然明白了乔绯刚才的欲言又止。这姑娘不笨,机灵得不得了,明明叫醒自己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她却偏偏没叫,自己闷头跟着导航走。唯一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吵醒他,不想打扰他睡觉。
贺承南心里微妙地动了动,涌上了一阵复杂的情绪,视线再落到乔绯身上时,他看到她用双臂圈住了自己,像是在取暖。
十月的天了,C城早就进入深秋,半夜的温度更是只有十摄氏度左右,凉飕飕的。
对贺承南这样的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他从不允许自己把时间浪费在任何没有意义的事上,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筹划,必须得到精准的回报。
但现在,一个荒诞可笑的夜晚,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乔绯的背影,忽然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怕吵醒面前的人似的,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五点半,天渐渐现出微光。
乔绯从一开始倒在自己那侧的窗口睡,到后来倒向贺承南这边,再慢慢倒到他肩上,最后成了现在的状态头大摇大摆地枕在他的腿上。
贺承南被她骚扰得就没合过眼。他垂眸看枕在腿上的乔绯,她闭着眼,睫毛很长很密,唇软软的,偶尔会发出几声梦呓,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好像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他见到她的每一次,她都是笑着的,似乎从没有烦恼。贺承南微微勾唇,笑自己这份说不清却又心甘情愿的耐心。他用手轻轻拨开她脸颊边的几根头发,然后动作很轻地抽身下车。
这里的确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连开进来的路都是勉勉强强刚好够一辆车驶入的蜿蜒小道,贺承南觉得乔绯的技术也是相当精湛了,就这么点地方她也能挤进来。
早上露水重,外面的空气带着厚重的寒意,贺承南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还在乔绯身上。
他重新回到车旁,拨开一旁的草,打开门,把还在熟睡的乔绯抱到后座。
移动过程中,或许是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乔绯皱眉,像猫咪似的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双手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嘴里嘀嘀咕咕,然后又舒服地睡了过去。
贺承南听清楚了,她说的是:滚,别掀我的被子啊,我再睡会儿。
说真的,贺承南没见过睡相这么差的女人。
他把乔绯往后座放,她却跟要她命似的,死拽着他的衬衣不放,闭着眼睛打他的胳膊?:过分了啊,松手,我就剩这个枕头了你还抢!
贺承南:他这个身家上亿的总裁奉献了一夜,就是一块枕头?!
贺承南折腾了很久才把乔绯安顿在后座上,他回到驾驶位,慢慢地穿过一堆荒草倒车,花了二十分钟才离开那片区域。
开到有信号的地方,他才发现,乔绯把车开到了市动物园正在扩建的一块废地上。一墙之隔,里面全是飞禽走兽。
车慢慢往音乐学院的方向开,贺承南从后视镜里看睡得如猪的女人,心里暗叹真是个人才。
算自己遇着了。
被吵醒的时候,乔绯还有点起床气,迷迷糊糊的不大乐意。直到刺眼的阳光当头一亮,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噌的一下从车上坐起来,男人的外套从身上滑落。
乔绯微怔,然后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车外正抽烟的男人的身影。
他的身体斜倚在引擎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烟雾是淡淡的灰白色,和他的背影一样,冷清中带了点漫不经心。
乔绯很诧异这个男人是怎么不知不觉地做完这一切的,也自知睡过了头,心里有种没能一起共苦的愧疚。她先从包里拿出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流口水,确定仪态没出什么问题后,才理了理头发,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喊他:霸霸哥
贺承南回头瞥了她一眼,懒懒地问:醒了?
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音乐学院两次上课的铃声都没能吵醒这尊睡神,贺承南也是服气了,不得不推迟上午的会议,一直候着她。
乔绯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睡乱的马尾松下来,双手随意地抓着发型。
对不起,对不起,耽误你了,我这就走。
她拿着自己的包拔腿就撤,跑出两步忽然想起身上有个重要的东西,又转身跑到贺承南面前,把东西郑重地拿了出来。
霸霸哥,那个,你的手帕我洗干净了。
回学校的路上,乔绯接到乔父打来的电话,照例问了些生活日常后,乔父告诉她家里的超市情况一直不怎么好,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最后一步,股权转让。
听到这个消息,乔绯在原地停了许久。
或许父亲的这个决定,可以让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超市不用走到破产的结局,但同时令她难过的是这家老字号的超市自此以后可能不会再姓乔了。
简单吃了早午饭,贺承南从音乐学院回到贺氏企业大楼,电梯直入三十七层会议室。
董事们和高层已经在位置上等他,快到年底了,公司的业务爆棚式增长,有许多项目需要贺承南过目并点头。
一项一项地说完,到市场部的经理时,他跟贺承南汇报了一个信息。
之前褚秘书在A市收到的巧家乐超市的消息,我们做过调研了,这个超市在当地知名度尚可,是老字号。而HEROOM(贺氏旗下的高端生活超市)在当地还没有形成连锁,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场机会,收购巧家乐,打入A城市场。
一个经营不善、临近破产的烂摊子,贺承南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他闭着眼,按着眉心久久没说话。旁人拿不准他的意思,正犹豫要不要淘汰掉进入下一项时,褚焱忽然从旁边给他递去一份计划书。
贺总,巧家乐超市的董事长叫乔石宇。他顿了顿又说,他女儿叫乔绯。
闻言,贺承南敏锐地睁开眼睛,平静黑沉的眼底只有褚焱才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意外。
他补充道:没错,就是波波姐。
贺承南敛眸,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再之后,全公司针对收购巧家乐的可行性讨论了一下午,提出了各种温和或犀利的方案,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会议才结束。
大脑高强度地工作了数小时,贺承南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明显疲惫了,褚焱给他泡了一杯咖啡,还想要说什么,贺承南以想要休息一下的理由让他先离开。
关上门,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落地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碎影大块地投入室内,映在贺承南的侧脸上。
重遇乔绯后,贺承南一直都觉得她身上有些感觉不一样了,之前一直看不透她,但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家道中落,落魄的破产千金从天堂到人间,这种身份上的落差的确不易接受,不过
贺承南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掏出口袋里那块被乔绯还回来的手帕,鼻尖嗅到很淡很淡的洋槐香,味道慢慢在空气中散开,甜而不腻,清淡舒心。这份味道就像乔绯给他的感觉一样,让他很放松。
她身上看不出一丝家里破产的忧郁和烦恼,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让贺承南看了心情也跟着莫名地变好了。
他正微微沉迷在这股香气里,褚焱打来了内线电话:贺总,伍少爷带人去热格了。
八点钟,热格。
伍盛戎包下了整个一楼内场,不仅把位子全部占满了,每个座位上还只买了三瓶啤酒,摆明了是来闹事的。
他的左臂还打着绷带,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在最靠近DJ台下的座位旁摇头晃脑。他带来的一群人也在旁边扭动着身体,一副上头的样子。
平时八点档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毫不知情的白人DJ小哥被他们的激情感染了,音乐越打越嗨,整个场子都燥了起来。
乔绯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首先这批客人刚才几乎是一拥而入,原有的几张台子的客人都走了,现在全场乌压压的全是这帮人。尤其是为首那个打着绷带的少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白人小哥给她比手势,意思是要换曲子。乔绯马上按下旋钮转换BPM,之前的强劲节奏稍有减弱,成功衔接了另一首不同风格的曲目。
这在往日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客人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这晚,台下的那位绷带少爷生气了。
蹦得正带劲忽然换了音乐,他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暴躁地拿起台子上的三个酒瓶,轰的一声砸到地上。
酒水夹杂玻璃片四下乱溅,他指着DJ台上的人,怒道:谁让你换了?!
白人小哥当场吓得举起双手:OMG(英文的Oh My God的缩写,中文意思为我的天哪)
他控制的音乐随之中断,场里顿时只剩单一的节奏在继续,咚咚咚的声音打得乔绯有些发蒙。刚才好像有什么炸到了她的肩膀上,她伸手摸了摸肩膀,是湿的。
与此同时,场子入口处稀稀拉拉地走进来很多人,都穿着深色衣服,他们被暗色光线笼罩着,乔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很快,那群人里走出一个矮个子男人,走到绷带少爷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绷带少爷哼哼笑了两声,回头冲白人小哥竖中指:打的什么玩意儿!
然后他回头,朝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人说:走,贺少爷来了,咱们去敬个酒。
场里的人自动分开,绷带少爷和他的跟班慢悠悠地去了二楼。
乔绯眼看着他进了那个听说是老板才专用的包厢,再想到刚才他说的那句贺少爷,心里也知道,应该是老板来了。
店里的气氛莫名就变得沉重而压抑,没人敢说话,更没人敢问发生了什么。乔绯悄悄藏起手上摸到的血迹,转身在身后的玻璃墙上照了一下,发现肩上有一个小伤口,应该是被刚才溅起来的玻璃片划到的。
她没有声张,随手抽了张纸去擦,沾了血的纸在灯光的衬托下有些血腥,本就受了惊的白人小哥不小心看到这一幕,更是捂着嘴爆出一连串的OMG。
恰好吴英俊这时从楼上赶下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快,给乔绯拿纱布,拿碘酒!快,打120!
乔绯:不、不用了
同一时间,二楼包厢。
伍家祖辈做矿业的,伍盛戎算是圈里小有名字的纨绔公子哥儿,整个一暴发户气质,走哪都财大气粗。他和贺承南年纪相仿,这些年明里暗里也在铆着劲比较。只是贺承南开娱乐公司,投资有道,赚了几个亿,他也开娱乐公司,却天天传绯闻。
去年贺承南开夜店,跟政府合作名利双收。他便想将自己旗下的KTV入驻音乐文化街,想跟着分一杯羹。但贺承南看不上他,怎么都不愿意。梁子就这么暗中结下了,后来的栽赃事件,大家心知肚明。
当然,对外时,伍盛戎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称兄道弟的。
比如现在,明明知道自己的胳膊是被贺承南的人弄伤的,伍盛戎进了包厢还是热情地与贺承南勾肩拥抱:哟,贺少爷!
贺承南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色,掏出手帕去擦被碰到的地方,面色冷淡:松手。
他其实挺累,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脱了外套丢给身边的齐晌,坐下后看都不看伍盛戎:说吧,你要干什么?
伍盛戎讪笑了两声:贺总,我这胳膊也废了,咱们之前的恩怨就当了了行不行?KTV的事我已经跟文化厅的人打好招呼了,他们没问题,只要你点个头准我们进场,我保证!
他竖起两个指头:分红不低于这个数。
贺承南的右臂顶在沙发的扶手上,身体半仰,神情闲散地笑道?:才两成?
二八已经是伍盛戎最大的让步,他脸色一黑,有些不快,语气也稍稍强硬起来:今天我来就是跟你要个进场权,你要是点头,咱们什么都好说,要是不同意伍盛戎将语调放缓,视线往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伍盛戎是在威胁,如果贺承南铁了心不让自己赚这个钱,那胳膊的事也要有个了断,外面全是他的人,贺承南必须付出代价。
其实让KTV入驻音乐街对贺承南来说没什么损失,之前他是看不顺眼伍盛戎那副纨绔的模样,所以故意刁难他,但现在
第一,他实在很累。
第二,音乐街是贺氏跟文化部的合作产业,伍盛戎的这点小伎俩贺承南不是没有能力奉陪,但万一事情闹大,他不好对合作方交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是个商人,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利益。
基于以上,贺承南准备谈到三成就松口。
就在这时,褚焱进门了。他去拿东西所以迟到了,从内场经过时看到一群员工围着乔绯转,支了个人问清事件的经过后,觉得有必要知会贺承南一声。
他靠到贺承南的耳边,小声说:伍少爷刚才砸酒瓶,溅起来的玻璃碴子划伤了乔小姐,听说流了不少血,吴英俊已经在叫救护车了。
贺承南听完似乎没反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在外面的炫目光影不小心打到室内的刹那,褚焱看到了他眼底迅速暗下来的阴冷。
伍盛戎点了根烟,跷起二郎腿:怎么样,贺少爷,这笔生意究竟做不做?
贺承南平静地笑了笑:做,当然做。
他放平交叠的腿,身体前倾,朝伍盛戎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一楼已经全部清场,音乐也暂停了,场内只剩伍盛戎带来的一群人和几个胆子大的热格员工,两方互不打扰,气氛安静又诡异。
乔绯被同事们清理好了伤口,正想说这点小伤用不着去医院,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实的巨响。
所有人愣了半秒钟,然后齐刷刷地朝二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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