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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和你一甜永逸

書城自編碼: 356987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中国大陆]灼灼不停
國際書號(ISBN): 9787514517002
出版社: 中国致公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0-1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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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又痞又坏的大佬盛意晨跑时颜面尽失,全校皆知
而始作俑者却在一旁偷笑,
舍不得凶她,盛哥只能把苦往心里咽。
好好听课,认真刷题,
盛意突然转变性格,
别问,问就是想和小姑娘上一个大学。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刷完我就表白你。
又萌又宠的双向暗恋。
內容簡介:
苏以沫*次见盛意,是在那辆早班车上。
又痞又二,凌厉而决然,毫不犹豫地将熊孩子的皮球扔出车窗。
我做人,全靠心情。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要谦虚平和,礼让他人,事事小心,但我长大后,只希望每个人都有个这样的妈。
市一中*令老师头疼的学生如是说。
苏以沫在心底暗暗发誓,未来绝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哟,小姑娘,这么巧?
永不交织的平行线在这一刻并拢。
沉默胆怯的乖乖女,遇见了怼天怼地的问题少年。逗她,捉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心一并搭进。苏以沫*次见盛意,是在那辆早班车上。
又痞又二,凌厉而决然,毫不犹豫地将熊孩子的皮球扔出车窗。
我做人,全靠心情。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要谦虚平和,礼让他人,事事小心,但我长大后,只希望每个人都有个这样的妈。
市一中*令老师头疼的学生如是说。
苏以沫在心底暗暗发誓,未来绝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命运捉弄,她在理科2班再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对方嘴角带笑,指尖敲了敲桌角。
哟,小姑娘,这么巧?
永不交织的平行线在这一刻并拢。
沉默胆怯的乖乖女,遇见了怼天怼地的问题少年。逗她,捉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心一并搭进。
那年秋天,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我什么都没想,只想好好陪着她。
關於作者:
灼灼不停
脑洞极大,天马行空,爱做手帐写随笔记白日梦。
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有钱、有闲、有书写。
生活明朗,万物可爱,致力于写小甜文一百年的野生作者。
目錄
目录
第一章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第二章 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上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高考必刷卷》
第三章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英文怎么说来着
第四章 我会永远相信你,一如你相信我
第五章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第六章 我们爱着的人,爱着我们的人,就算离世, 也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保佑着我们
第七章 盛世烟花,万人欣赏
第八章 当把元素放在元素周期表中,它也像我们一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高考必刷题》
第九章 苏以沫小朋友,恭喜毕业
第十章 少年逆风前行,头顶有浩瀚星空
第十一章 万事胜意,你是人间江河
番外一 关于薄简晨的二三事
番外二 盛意小朋友的二三事
免费在线读Chapter 1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市一中十年如一日的传统,便是在高二文理分科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分班考试。
目的无非就一个:挑选出成绩拔尖的凑一块共同进步,名次垫底的凑一块集中矫正。势必打破去年本科达线率,再创教育上的辉煌。
总而言之,能进文理实验班,就相当于是拥有市一中最丰富的教学资源和最先进的设施,四舍五入等于一脚迈入重点大学的大门。
因此分班考试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一场小高考,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熬夜突击,恨不得去黑了教务系统在第一页打上自己的大名。难得闲暇片刻,自然有好奇的学生去猜这文理实验班的第一名究竟花落谁家。
文科第一名不用猜,铁定是那漂亮又多才的校花陶子苒。
而这理科第一名,有人说是薄简晨,有人说是苏以沫。这两人之前成绩咬得紧,第一的位置几乎是轮着坐,至今也没分个胜负。
所有人都眼巴巴等成绩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那白花花的纸往布告栏上一贴。头一位果然还是被薄简晨给摘了去,可往下看到底也没在实验班的名单里瞧见苏以沫的名字,硬生生翻了好几页纸,才在那倒数的理科2班瞅见了熟悉的名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娘啊,这什么情况?
02
清晨,苏以沫抱着煎饼果子埋头往公交站台赶去。
她算是幸运,前脚刚踏上去,她要坐的那辆车就朝着她驶过来。
待她上车往里面走了几步,环顾一圈也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个男生,也穿着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双手抱胸,将头埋在手臂里补眠。
苏以沫边念着借过二字,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Chapter 1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01
市一中十年如一日的传统,便是在高二文理分科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分班考试。
目的无非就一个:挑选出成绩拔尖的凑一块共同进步,名次垫底的凑一块集中矫正。势必打破去年本科达线率,再创教育上的辉煌。
总而言之,能进文理实验班,就相当于是拥有市一中最丰富的教学资源和最先进的设施,四舍五入等于一脚迈入重点大学的大门。
因此分班考试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一场小高考,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熬夜突击,恨不得去黑了教务系统在第一页打上自己的大名。难得闲暇片刻,自然有好奇的学生去猜这文理实验班的第一名究竟花落谁家。
文科第一名不用猜,铁定是那漂亮又多才的校花陶子苒。
而这理科第一名,有人说是薄简晨,有人说是苏以沫。这两人之前成绩咬得紧,第一的位置几乎是轮着坐,至今也没分个胜负。
所有人都眼巴巴等成绩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那白花花的纸往布告栏上一贴。头一位果然还是被薄简晨给摘了去,可往下看到底也没在实验班的名单里瞧见苏以沫的名字,硬生生翻了好几页纸,才在那倒数的理科2班瞅见了熟悉的名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娘啊,这什么情况?

02
清晨,苏以沫抱着煎饼果子埋头往公交站台赶去。
她算是幸运,前脚刚踏上去,她要坐的那辆车就朝着她驶过来。
待她上车往里面走了几步,环顾一圈也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个男生,也穿着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双手抱胸,将头埋在手臂里补眠。
苏以沫边念着借过二字,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他那边的车窗大开,扑面而来的风把她本就凌乱的长发吹得跟个疯子一样。她歪着头很没精神地盯着手里的煎饼果子,大脑处于待机状态,一不留神就与前排黑不溜秋的小胖孩对上了眼。
她暗想不好,下一秒那小胖孩就将手里的皮球毫不客气地砸在她的肩上。球一弹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两只绿豆般的眼睛幸灾乐祸地打量苏以沫。
皮球是充气的,打着也不疼,苏以沫本来没想计较,可那小胖孩估摸着是看苏以沫好欺负,又连续砸了她好几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坐旁边的家长看了一眼,轻飘飘数落了一句,又和前面的继续说她家考上公务员的儿子如何如何。
苏以沫拧眉,忍不住开口:小朋友,这样是不对的。
她嗓音天生带着一点娃娃音,即便是故作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熊孩子果然不买账,又准备把球往她身上抛。
司机此时猛地转了个弯,球往旁边偏过去,冷不丁砸在一旁的男生头顶。
几乎是瞬间,那男生嘶了一声,不悦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找不出瑕疵的漂亮脸颊,挺翘的鼻梁,眼角微微下垂,近乎纯黑的双眸带雾,透着一丝淡淡的痞气。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哪个祖宗砸的?
胖小孩家长依旧在高谈阔论,男生冷笑,瞥了眼还没他一半高的熊孩子,手一伸从那孩子怀中将皮球夺过来,顺手就从窗户丢出去了。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熊孩子呆呆地保持抱着球的动作,男生揉揉发酸的肩膀将书包一钩,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从里面拿出一袋同款煎饼果子,慢条斯理地啃起来。
苏以沫揉了揉眉心。
三秒钟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从前排传来,那家长这才凑过来,将自家孩子往怀里一抱,立马不乐意地对男生大叫:你怎么回事,有没有天理了,一高个大小伙还欺负上小孩子了啊?
男生一脸冷清,看了眼满脸褶子的女人,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把这小胖子跟他那破球一样扔出去。
女人愣了愣,这明显惹不得的少年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女人立刻不说话了,只得瞪他一眼,抱着哭得满脸鼻涕泡的熊孩子下了车。
男生这才又专心致志地啃完最后几口。叽叽喳喳的议论弥漫在苏以沫的耳边,她有些尴尬地低头,攥着发冷的煎饼果子没敢动。
这男生看上去好凶啊。
男生突然戳了下她的肩膀。
有纸巾吗?
苏以沫二话没说,从书包里飞快掏出一小包纸甩给他。
盛意努努嘴,一个谢字刚从嘴里蹦出来,公交就是一个急刹。苏以沫坐得规矩,只是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旁此人就比较惨,整个脑袋直接哐当撞上前排的椅背。
今天出门没看皇历,不是遇到熊孩子,就是碰上无良司机。
他揉着脑门,前面司机回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车出问题走不了了,只得等接替的公交车过来,要下车的现在赶紧下!
男生龇牙揉了半天,刚刚抬头,只见身旁那瘦小的身影一溜烟就没了影。
他又狠狠揉了下脑门好笑地说:哎哟,我去!咱大一中的跑得都挺快的嘛。随意瞥了眼自己的手表,指针正欢快地指向了七点四十五分。
学校大门七点五十分关闭。
他一个激灵起身,叼着剩下的塑料袋子就从后门蹿了出去。

03
高二的教导主任邢胜利,江湖人称老邢此刻挺着个大肚子杵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
被他抓到的下场无非两种:一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二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外加半小时以上的批评教育。
苏以沫咬咬牙,两手抓着书包带子硬着头皮大步往前送死。
她还没走两步,就有人把她的书包带子往后一提。苏以沫一愣,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她莫名其妙道:你干吗?
盛意压着声儿说:嘘,今天老邢值班,被抓了就是三千字检讨起步价不带还价的那种。
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眸像是湖水落满了星星。
算你今天碰见我走运,哥带你换个进去的路子。
所谓进去的路子,就是大门不远处那一面在底下垫了好几块石头的墙。
墙的最上面不知为何破了个口子,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破烂墙。
苏以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脑袋抽了,居然乖乖跟着男生去那儿,老远就见一具壮硕的身体稳当地挂在上面。
一旁站着个女孩,剪着垂到肩膀的碎发,嚼着口香糖无语地望着上面那人。
周颜,你杵那儿COS忍者神龟呢?
见男生来了,那女孩指了指上面没好气地说:盛意,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盛哥,我听到我盛哥声音了,快救救你兄弟!
周颜屁股对着他们,此时疯狂地扭着身子:我闪着腰了,沈清乖这厮整一坏水!就站旁边瞅着说风凉话也不来帮个忙。
沈清乖朝他吼:你以为你这一百多斤肉是长着搞笑的吗?我能把你弄下去,我直接去参加举重比赛得了!
她头稍偏,瞅见盛意身后那小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把哪个小可爱给拐来了?
苏以沫长着一张小圆脸,眼睛大大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沈清乖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盛意低头看苏以沫一眼,这才如同想起了什么,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将她一把拉到前面:隆重介绍一下,咱市一中的同学,叫
他卡了一下,低头问苏以沫:噢,还没问你叫什么?
苏以沫默默将书包带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温暾地说:你好,我是高二年级的苏以沫。
哟,名字挺好听的嘛。盛意嬉皮笑脸的,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沈清乖眉头一挑,这名字她倒是不陌生。
小可爱你好,我叫沈清乖,上面那蠢货叫周颜,也是高二的。沈清乖眼睛笑成一条缝,语气比刚刚对周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细长的丹凤眼,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美。
我说你们几位祖宗别忙着认亲戚了,先把爷爷我给拉下来。老邢最喜欢乱转,我告诉你们我要是栽了,你们几个也跑不掉!
周颜叫得撕心裂肺,盛意把书包一丢,熟络地一脚踩上石头,手一伸拍他那屁股上:你再给我叫一个,老邢就真的过来了。
周颜闭嘴了,但又忍不住低声说:盛哥,救命啊。
盛意咧嘴一笑:那你准备好啊。随后往后挪了几步到边缘,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屁股踹去。
伴随着一阵尖叫,周颜几乎是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一边叫唤,一边指着隔面墙的盛意:行,够狠,差点就把爷爷踹残废了!
沈清乖笑得肚子疼。
盛意完全无视对方的不满,转身拍了拍苏以沫的头:小姑娘,您先请?
苏以沫有些不悦地打掉他的手。
盛意看她那别扭样乐了,弯腰贱兮兮地说:怎么着,怕长不高啊?我和你说啊,一般人的发育也就终止在十八岁了。你今年嗯,估计这辈子可能都没戏了。
说着,他还故意伸手比了比,苏以沫不偏不倚,正好到他胸口。
沈清乖哎了声:你别欺负人家啊。
我哪里欺负她了?
是没欺负,就是嘴巴毒了点,苏以沫小脸透着粉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正要发作,沈清乖像是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丢了句不好,好像是老邢来了,撒腿就跑。
盛意反应也快,一把抓住苏以沫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大门口玩命地奔,唯独留下伤残人员周颜趴在草堆里干瞪眼。
干吗往大门跑?苏以沫盯着那紧握的手,一脸蒙。
小姑娘是不是傻,老邢往这里来,学校大门就没人守着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十分钟之后教导处,邢胜利握着杯刚泡的热茶,沉着脸盯着面前四个。
一个低着头,一看就是乖巧到不行的好学生,剩下三个昂首挺胸,一副你说的话都对,但我下次还犯的不屈表情。
这几人怎么凑一起去了?
眼神够可以的啊,不是说老邢往破烂墙去了吗?哥几个豁出命跑到大门口正好就撞他枪口上了。盛意站得松松垮垮,压低声音对沈清乖说。
我这不是一着急看错了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活该,患难见真情,看到老邢来了丢下爷爷就跑,还是不是兄弟了。周颜一手扶腰,本来他还可以躺在草地装死,被盛意一个全交代又给坑到这儿。
吵什么吵,半只脚踏进高考的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邢胜利恨铁不成钢,大手一挥,难得放他们回班,开学第一天,下不为例。
苏以沫弯腰道谢,转身就走。
周颜还在和沈清乖拌嘴,盛意迈着长腿追上她,将脸凑过去。
小姑娘,我们这也算是缘分,那什么,交个朋友呗。
苏以沫眼皮都不抬,淡淡回了一句:我们不熟。
这人怕是她的灾星。
第一次见,不是遇见熊孩子就是车出故障,如今还被教导主任抓来挨训。
看来以后碰见这人一定要绕着走,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盛意歪着头笑:都一起进过教导处了,还这么见外,欸,你走慢点别摔着不带这样啊,我可是怕你被批才好心带你翻墙的,都怪周颜哪天不卡,非要今天卡那儿,怨不得我。
苏以沫不想和他说话,低头抓着书包带子一口气跑远了。
盛意也没再追,在后面对着她喊:小姑娘,我叫盛意,盛意以江河的盛意,你可得记住了,千万别忘啊!
苏以沫跑得更快了。
沈清乖从后面一拍他肩膀:你不认识她?
盛意笑意未退:我应该认识?
沈清乖突然想起这家伙懒到连分班表还是自己帮忙看的,于是无奈地摆摆手:没关系,你很快就能认识了。
八点刚过十分,苏以沫进理科2班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里面闹哄哄一片。
有人看见她,拽了拽身旁人说:我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苏以沫居然真沦落到这班来了。
听说是最后两场考试没来考。
那我们班的平均分岂不是能往上靠一靠?
苏以沫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前排空位坐下。她刚放下书包,门口又传来阵阵嬉笑。
她握着书的手啪嗒一下松个彻底。
盛意那张出众的脸短短几分钟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嚼着从沈清乖那里抢来的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走到她桌前,伸手敲了敲。
哟,小姑娘,这么巧?

04
不巧。
苏以沫弯腰将书捡起来,语气里刻意带着一股子疏离。
盛意见她满脸写着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说话这几个字,笑了一声,十分识趣地越过她往后面走去。
他似乎对这个班的学生都很熟,凑过去和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周颜弯着腰,走一步瘸一下,骂骂咧咧挪到门口,打眼望去正好看见苏以沫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他退后两步看了一眼班牌,又看了眼苏以沫,顺了口气,说了句我去。
班主任来了。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那男人戴着眼镜,微胖,穿着绿得发亮的厚外套,哈着气走到讲台上。周颜看那打扮,喝下去的水没咽下就全喷了出来。
各位麻烦安静一下。男人敲敲桌子,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了三个大字。
许蒋胡,教你们数学。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最后面的盛意。
你们要愿意,也可以喊我老许。
周颜手臂往盛意肩膀上一搭:你瞧这名字取得,糨糊,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盛意冷哼一声,低头闭眼补眠。
自愿来教2班,是挺想不开的。
可能是怕同学觉得自己有点面凶,老许扯着嘴角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卡其色布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握在手心,然后笑容陡然消失在嘴角,吐出一句:恭喜各位倒了八百辈子血霉,齐聚在理科2班这个也许不怎么温馨的大家庭里。
教室里本就安静,这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大家都懂老许的意思。
市一中的成绩排名除了实验班是尖子班之外,普通班的成绩都是从好到差排列,而2班是普通班里的垫底,是那些带班的老师最不想接手的一个几乎废掉的班级。
许蒋胡在市一中教了十几年书,原本按照他的资历,教个实验班都不在话下。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从校长那儿把2班给揽了下来。
苏以沫咬了下嘴唇,她的前班主任找了她三次,每次都要惋惜一遍她怎么就没参加最后两场考试,凭她的成绩,就算在实验班也是佼佼者,现如今分到了最差的一个班,保不齐就被谁给带着学坏了。
苏以沫太乖了,乖到她的前班主任脑补了一番羔羊入虎口的悲壮场景。
她本人倒是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学习都是一样的。
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叫盛意的男生居然和她一个班。
苏以沫忍不住悄悄回头,他和周颜靠在最后一排闭着眼,趴在了桌上。
怎么又睡着了。
我们选一下班长吧,有没有自荐的,举下手。
老许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暗红色条纹立领衬衫。他可能是觉得不太舒服,每隔几秒就拽一下他的衣服领子。
最前排那个精瘦的男生唰地把手举得老高。他叫单亦行,是个喜欢管闲事的老好人。
老许打了个哈欠:那就你得了。
反正除了单亦行也没别的人举手,连投票都省了。
单亦行倒是一脸没办法我太优秀的嘚瑟表情,热血沸腾地拍着胸脯跟老许打包票将带领2班走向年级巅峰。
老许就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天没主课,分发了书籍之后就全是自习时间。等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时,单亦行急着出门,拽着点名册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又看,干脆就从头往后按顺序念:那个苏以沫和盛意下课做下值日。
苏以沫听到那个名字,眉头一皱刚准备开口,单亦行就被几个兄弟搭着肩膀一溜烟跑了。
所谓怕什么,什么就来。
明明发誓未来一年半都不要与那人有交集,只不过没等几个小时就被啪啪打脸。
上课与下课的热情程度果然不同,几分钟的工夫,偌大的教室就剩下他们俩。
苏以沫埋头把新发的书一本一本地塞进书包,由大到小,由厚到薄,就差让它们成等差数列分布了。
小姑娘,你是在学周颜装乌龟吗?他语调慵懒。
苏以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盛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后,正撑着脑袋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要不要分一下区域,这样打扫起来会比较快。
舌头都要打结了。
盛意跟听见什么顶好玩的事情一样,手撑着课桌,身子突然略微向前。
他那双手指骨修长白皙,语气里带着调侃,又痞又无赖:你以为,我会乖乖待在这里陪你值日?
当然不可能啊,小姑娘。
待这儿的是小狗。
苏以沫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这人怎么这样!
苏以沫脾气是真的好,搁别人身上估计早发火了,她却一句话不说,起身自顾自拿着扫把把地扫了一遍,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头顶白寥寥的灯光盖下一圈阴影,盛意意外地没走,靠着桌边看小姑娘一个人忙上忙下。她个子小小的,骨架也小,肥大的校服套在身上有点滑稽。
苏以沫拧干了抹布,踩着桌子直起腰去擦玻璃,就这样还不够高,脚微微踮起,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上够。
可怜兮兮的。
盛意直勾勾地盯着,手里握着钥匙,一下一下地往上抛。
半晌,他叹了口气,几步走过去。
苏以沫背对着他,嘴里念着这窗子都快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盛意一声没吭,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苏以沫没理他。
盛意不死心,又戳了一下。
苏以沫抿了抿唇,终于不耐烦地回头,没好气道: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家!
盛意无视她的怒火,手指的方向一转,很淡定地指着苏以沫一字一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旁边有只虫。
苏以沫当即吓得从桌上跳了下来,抬头向窗子上望:哪里哪里?
盛意将她刚刚的慌乱表情尽收眼底,于是摸了摸下巴,继续淡定道:哦,仔细一瞧,好像看错了。
苏以沫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耳尖通红:你你你
你什么你?盛意不以为然。
给我啊。
见她和傻了一样,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放缓了些。
小姑娘,抹布给我。他又重复一遍。
苏以沫猛地把抹布丢给他,往旁边移了一大步。
盛意不客气地笑出声,踩上桌子几下的工夫就把窗户给擦好,跳下来又把抹布还给她,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飞快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明天见,小姑娘。

05
苏以沫锁好教室的门,转身去了对面的理科实验班。
门口有个人在默单词,看见苏以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别等了,薄简晨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今晚有事,让你先走。
想了想,他又给了她一瓶牛奶。
薄简晨叮嘱的。
天还没黑,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苏以沫吸了吸鼻子,刚出校门,就看见盛意和他几个朋友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路口。
像是一阵凛冽的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追着喊她小姑娘。
她想到刚刚那张别扭的脸,拽着抹布抬手耐心地擦完窗子。
好像,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凶。
晚间,苏以沫收到了薄简晨发来的一条微信,点开放大是实验班今天留的作业和试卷,拍得十分清楚,连带着规整的参考答案。
平日里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学习,偶尔会多一句嘴问问上周刚上的电影或者东野圭吾的新书。
她迅速回复了一条:谢谢。
对方没回。
今天家里依旧空无一人,她爸发短信说,带着袁阿姨去医院妇检。
之前就听那孩子在肚子里总是踢她,十分不安分。袁阿姨估摸着是个很皮的男孩子,开始纠结到底是选择剖宫产还是顺产,又担忧国产奶粉的质量,拉着苏父去找买进口奶粉的渠道。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的,具体表现为她最近爱看的书单变成了一水的散文诗集。
但这些话袁阿姨很少在苏以沫面前说。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面对这个快要满十八岁的继女,她在保持着随和温柔的态度之外,专门研究了苏以沫的兴趣爱好。
苏以沫喜欢东野圭吾,她就将他笔下所有系列都搬到苏以沫的书柜。
苏以沫喜欢吃杧果,她夏天时特地托人空运了几箱又大又甜的进口杧果。
甚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也会带着苏以沫,别人夸奖起来,她就将苏以沫揽在怀里,说苏以沫是自己最重要的女儿。
她爱着苏以沫的父亲,连带的,也会对苏以沫很好很好。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写完自己班上布置的作业,苏以沫拿手机放大图片开始做实验班的题目,才做了三道,就卡在了一道求抛物线距离的数学题上。
她有些烦躁。
果然,实验班的作业和普通班完全不在一个标准之上。
台灯投下暖黄色的光,几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她不够聪明,但好歹懂得如何勤能补拙。几个小时的工夫将那种类型的所有题目完全吃透。
嘀嗒!十二点整。
提醒她睡觉的闹铃在耳边欢快地响起。
按照她现在这速度,两点前能睡就算谢天谢地。苏以沫只看了一眼,飞快地点击了删除,她起身冲了杯咖啡,又将目光投向那没有一丝空隙的草稿纸上。
一切又归于宁静。

Chapter2
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上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高考必刷卷》
01
周颜靠在教室窗边,瞪着两只眼,将脖子抻得老远。
盛意一回来就见他这么个贼眉鼠眼样,抬眼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哈喇子都快要淌出来的周颜,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
看什么呢?
周颜愣是吓得差点从窗户翻过去,回头看清了人,把盛意肩膀一揽,手指了个方向。
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盛意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个子漂亮女孩,扎着清爽的马尾,正与身旁的人交谈着什么,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盛意眉头一皱:谁啊?
周颜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白瞎了你这长相,陶子苒你不记得了?就文科实验班的学习委员,钢琴十级,学习贼棒,长得贼漂亮的那个。
盛意再次打量一番后,认真地回答:不记得。
不是,盛意你腺上激素是长偏了吧?周颜拍拍他,你有没有觉得这陶子苒长得真像我未来老婆。
盛意嗤笑:你高一还说隔壁班花长得像你未来孩子的妈。
这不是她后来看上你了吗?我忍痛割爱,你还不乐意了。周颜一脸痛心地打量着对方。
遥想当年,隔壁班班花天天红着脸拿着手工小饼干往盛意桌上送,结果他那段时间追NBA直播追到魔怔,嫌班花挡了他的手机屏幕,愣是把人家给说哭了。
所以说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一张顶好看的脸,连带着会给你一个完全不开窍的脑袋。
说真的,兄弟,你从小到大,不会真的没对哪个女孩子心动过吧?周颜多了句嘴。
和女孩子玩多没劲,盛意呵呵,一个没字脱口而出,就看见苏以沫正巧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那个没字后没下文了。
周颜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走廊眼都不眨一下,古怪地说:怎么了兄弟,又觉得陶子苒长得不错了?
盛意将目光收回:没,女生在我眼里都一样麻烦。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又加了句
骗你是小狗。

02
老许将全年级总排名递给苏以沫,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是打心眼喜欢。
你的成绩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很稳定,我听说分班考试你是因为低血糖昏倒了,所以没能参加最后两门。
苏以沫点点头,手上那份成绩表仔细地列出了单科排名和总成绩排名,她的语数英成绩单独拎出来都和薄简晨不相上下,理综是她的强项,若是全都考完了,没准还真能将第一给拿下。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的基础好,虽说在2班是有点屈才,但以后也可以为我们班争光。高三前估计还有一场物理竞赛,得要好好准备。
老许两手握着保温杯,嘟囔了一句:那个盛意,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做梦也会笑醒。
苏以沫瞥见末端一栏惨不忍睹的成绩与排名,突然就想起了那双含雾的眼眸,凝在眼前赶也赶不走。
你以后学习上能帮就帮他一下,他也就看起来凶点二点,其实是个好孩子老许絮叨了几句,又觉得说多了不妥,咳嗽了一声,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以沫笑了笑:老师,我尽量。
出办公室时,外面的天空又蓝又亮,从这能看到操场一角,几个同学正结伴奔跑在主道之上。
苏以沫往下看,中间长凳上坐着个小麦肤色的女生,抱着一把深绿色的吉他。
她校服外套微微敞开,露出的衬衣下摆被风扬起。
明明都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总有一些人能把它穿得特别有型。比如她,还比如男生眼里的女神陶子苒。
可能是因为他们个子高还玩乐器,又或者是他们天生自带的独特气质。
反正都是苏以沫没有的。
她叫什么来着
苏以沫停顿了几秒钟,随后冲着楼下脆生生喊了一声沈清乖。
沈清乖抬眼,看到苏以沫伸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和那天一样灿烂,朝她招招手。
苏以沫和沈清乖聊了几句才知道,沈清乖玩吉他玩得特别好,甚至在校外还和别人组了个乐队。她读的文科,和陶子苒一样在文科实验班。
是不是有音乐细胞的人,都又美又优秀?
以前苏以沫爸妈也曾设法对她的各项兴趣进行无死角开发。那时家境不像现在这么好,但他们还是咬咬牙,给苏以沫在少年宫报了小提琴班。学期末少年宫组织学生参加比赛,排在苏以沫前面的那个男孩子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衣袖留着好闻的薰衣草味,他站在舞台上,乐曲悠扬,琴音环绕,享受着台下羡慕的目光。
下场时,他还红着脸对她比了个加油。
苏以沫也红着脸,吓的。
轮到她时,她站在几百人的演奏室紧张得两腿直打战,五花八门的乐谱跟揉碎了一般在脑子里翻滚,第一个音就直接冲到大西北再也拉不回来。
硬着头皮在笑声中拉完整首曲子,苏以沫回家大哭一场,再也没碰过和乐器有关的任何东西。
天赋这东西,不服不行。
其实我不该来市一中的。沈清乖递给苏以沫一块薄荷味的口香糖。
按她本意,是该直接去艺术高中专心创作写词实现毕生音乐梦想,而不是在市一中这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地方虚度光阴。他爸气得脸都绿了,说狗屁的梦想,小孩子懂什么叫作未来。
沈清乖脾气完美遗传自家老头,当时也火了,嚷嚷着要反抗要革命,结果最后志愿还是填的市一中。
她委婉地表示,反抗失败了。
不过她爸也退了一步,只要她的成绩还保持优异,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她怎么造作。
所以她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咬牙挺进文科实验班。
我特羡慕你,有个目标很好,做什么都有动力。苏以沫嚼着口香糖说。
沈清乖笑:动力这种东西,也不需要非得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比如为了得到更多一点的零用钱,为了周末早一点追完连续剧,为了填高考志愿时能填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
我倒是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活着开心就好,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对的每一道题,都是遇见最好的自己。
沈清乖特帅地撩了下头发:你看,我这不遇见你了。
你现在特像个哲学家。
我不想当哲学家,历史上有名的哲学家都秃顶。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驰骋直奔千里远,翱翔必指九天高。
沈清乖的动力是音乐。
那么她呢,她拼命努力的动力又是什么?
欸,你饿不,咱去食堂吃点?沈清乖提议。
苏以沫一口答应。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食堂人满为患,她们到的时候,那队伍已排得老长。好不容易打到饭菜,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清乖,苏学霸,这儿!
周颜握着筷子的手举得老高,嘴里塞着一只鸡腿,含混不清地喊。
盛意也在,坐在位置上,握着部手机盯着。
你俩怎么过来吃食堂了?沈清乖好奇道。周颜还好,盛意这人嘴巴最刁,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盘青菜都能给你挑出一页纸的毛病来。
别说,我怀疑学校就是针对我们,最近出了个新规矩,不让外卖进学校。你说这不是硌硬我们吗?咱出不去,他进不来,只能隔着个铁门干瞪眼。
周颜叹了一口气,低声笑着去摸盛意的后脑勺:可怜我盛哥逼着自己去吃这夹生的饭。
不是他给学校抹黑,就冲着刚刚那打菜阿姨手抖的那频率,他真想洋洋洒洒写封投诉信一把拍在校长办公桌上。
可惜了,那高清摄像头就对着那办公桌前面。
盛意不耐烦地把周颜的手打掉,正好就见苏以沫低头默默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他一愣,顺势瞅见那盘子里全是绿油油的菜叶子,和老许那特立独行的外套颜色一个样。
盛意觉得,苏以沫太瘦了。
跟营养不良似的。
盛意深受自家老妈的洗脑十八年,觉得天下的女孩都和她一样又能吃又能闹,宛如蚂蚱般天天在他跟前蹦来蹦去。
哪像苏以沫,跟个瓷娃娃一样一捏就碎。
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盘子里的排骨一块一块地往苏以沫盘里放。
苏以沫抬头,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我不想吃了,你帮我吃掉。他蛮不讲理地说。
盛意,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不要的给我们苏同学,这种困扰交给我就可以了。周颜大呼小叫地丢了手里的鸡骨头,抄起筷子就往盛意盘子里伸。
盛意一个杀人般的眼神瞪回去。
沈清乖瞅了眼盛意,若有所思地笑。
苏以沫轻轻皱起眉头,刚想着怎么拒绝,盛意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铃声极其喜庆,开口就是《好运来》高潮部分。
苏以沫没忍住,勾了个笑容。
苏大优等生难得笑一次,周颜来了兴致,和两个女生说:知道为啥盛哥的手机铃声是《好运来》吗?前几天咱们和几个兄弟开了局LOL,不知是撞了什么霉运,三局连输。后来盛哥放音乐解闷,无意间转到了这首歌,你猜怎么的,那局直接躺赢,赢得那叫一个漂亮,所以之后他手机铃声就设这歌了。
那还好是《好运来》。沈清乖插了句嘴。
此话怎讲?
要放的是《大悲咒》,那可不就把你们一伙人给超度了?
沈清乖你想打架就明说吧。
盛意接完电话,往滔滔不绝的周颜脑袋上一拍。
别贫了,那几个兄弟喊我们去操场打球,听说是高一的找咱们高二的单挑。
周颜一听不乐意了:这一届高一皮得很没有身为学弟的自觉啊!那还等什么,咱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说着就跟在盛意后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清乖叹了一口气:他俩这脾气,就没变过。
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苏以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慢条斯理地嚼着那几块排骨。
沈清乖点头:我和周颜就是段孽缘,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从小吵到大的那种,还好高中分班才终于没凑一起。至于盛意嘛是我们的初中同班同学,和周颜本来不对头,后来莫名其妙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你都不知道,他俩凑一起,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苏以沫吃饭很少说话,听着沈清乖在身旁介绍着他们几个。
不打不相识,注定一路人。
那些往事无不彰显着放养成长型的盛意是如何做到靠着一张嘴气死身边一圈人。
骨子里是年轻气盛的血液,天天宛如背着把两米大刀走哪儿砍哪儿般的气势。
和她那贫瘠规矩的生活完全不同。
虽然她不爱吃肉,但是今天食堂厨师做的排骨,好像味道不赖。
自从盛意、周颜两人从食堂冲出去后,一个下午都没再出现过。
老许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但茶杯挺贵的,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刚开学的课程不多,但从薄简晨发来的短信看,他们班单论物理进度已经快要把一本书给讲完了。
几乎每一届实验班的学生都会心照不宣地提前自学完课本上的知识,老师的讲课对他们而言只能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通常都是底下人手一套辅导书拿笔唰唰地写着。听到什么漏掉的知识点,他们再短暂地分出那么一丝精力听一听。
听懂了继续遨游在自己那套辅导书里。
所以那排满的各类科目全部可以等同于自习。
老师们乐在其中,也更愿意多留一点时间直攻高考试卷最后一道高难度的大题,书上的定义知识点一概跳过,直接蹦到例题。
苏以沫第一次有些慌了。
这点慌张来自她下课从洗手间回2班时,路过对面那两个文理重点班。
他们下课极少有人会打闹玩耍,不是趴在桌上做题,就是拽着老师询问题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研究什么生化武器到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造好瞄准发射。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2班。
看着蹲在门口的一群男生研究最新出的那一款死贵死贵的篮球鞋,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仔细,双眼迸发着和重点班同学对学习一样的热情,她心情更加复杂了。
倒也不是个个都这么散漫。
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剪着最普通的学生头的女生,叫作夏一一。开学几天苏以沫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比自己还要不苟言笑,沉默着上课下课,课间除了上厕所喝水,就一直坐在位置上写着一堆布置的作业和买的密卷。
苏以沫隐约能看到夏一一眼下淡淡的青色。
可这么努力的人,怎么会在2班待着。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苏以沫才想起课上留的一道还没解开的数学题。
题目抄了一半,班门口就骚乱起来。
她仰头瞧了眼,只看到几个扭扭捏捏的女孩子,还有他们班一群起哄的男生。
又是被盛意祸害的小姑娘,估计是来送饼干的,可惜他下午没来。
那几个女生往教室里看了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走掉。
苏以沫笔尖顿了顿,勾出一条细长的划痕。
盛意这么受欢迎吗?

03
老许这堂数学没讲新课,让他们写了一张试卷,下课前指了苏以沫让她帮忙收了放办公室去。
苏以沫点头,将试卷抱成一摞后才轻敲办公室的门。
她喊了声报告,老师不在,窗边却站着个少年,瘦高的个子,嘴角还肿着。
对方抬眼盯着苏以沫,阳光洒在他的脸庞,勾勒出俊朗的线条。
是一下午没见的盛意。
校服衬衫解开了前两颗扣子,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右手拿着个银色的火机打开又合上。
苏以沫皱了一下眉头。
老许叮嘱她,能帮就帮一下他。
那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凭他的性子,估计会笑她多管闲事。
她低头抱紧试卷,擦着他的身旁快步走过去,将试卷放下后掉头就准备出去。
苏以沫。慵懒的调子。
苏以沫身子一僵,攥着袖口停下步子。
她没回头,却听见一声轻微的笑意。
那么怕我?
她猛地松开袖口,落荒而逃,差点和进来的老许撞上。
老许抬了抬眼镜,狠狠剜了眼盛意: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盛意一脸无辜:讲道理,我什么也没干。
老许搬了张凳子坐下:那咱们讲讲道理,你下午打球打得挺欢的啊。长本事了,还扣着高一的学生不让他们走。人家班主任来找我的时候,我这张老脸都替你丢人。
盛意站得歪歪扭扭,也不乐意了,把桌子一拍,理直气壮道:他们几个小屁孩自个先说的,谁输了谁道歉,我这不教他们说话算数吗?
那你的嘴怎么回事?
噢,被球砸的。
老许瞥一眼那撑在桌子上的双手,顺手就抄起直尺往他手背上一拍。
站直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这些年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千帆过境风平浪静,唯独翻在盛意这一条贼船上。
他简直是活在石缝中的一株野草,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微风就能刮出暴风雨的典型不安分代表。
头疼。
你妈和我说,要是管不住你就往死里抽,打死了她负责。老许幽幽地说。他和盛意的父母认识得早,关系没话说,自然更加关照盛意一点。
别啊,许哥,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提倡暴力教育。盛意笑嘻嘻的,完全没什么好好学习报效国家的自觉,我是祖国的花骨朵,势必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
得了吧,我看见你就知道大清为何亡了。
老许盯着他,一直盯得他背后发毛,忽地冒出一句:我给你找个同桌怎么样?
盛哥,厉害啊!我听回来的人说,你这次在老许那儿领了五千字检讨再创纪录,咱这球打得值!周颜一看从办公室归来的盛意,狗腿地给他递上一瓶冰水。
滚,你还好意思说,老师来的时候,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盛意接水灌下好大一口。
他擦擦嘴角,疼得嘶了一声,转身瞥见苏以沫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他看过她的字,一笔一画特别秀气,和自己那张牙舞爪的字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谓字如其人,盛意觉得此话颇有道理。他和苏以沫,大概就相当于败坏风气的问题少年和又乖又柔的好学生。
就仿佛是两条平行线似的。
永不会交叉。

04
老许当时念叨着要给盛意专门调个座位,美其名曰:互帮互助,优生带动差生的学习积极性。
差生盛意极其嗤之以鼻,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以为老许说着玩的,谁知老许效率极高,第二天刚来学校就通知他坐在靠墙第三排的位置。
不服从就把那一摞不及格试卷打包寄给他妈。
简直丧心病狂。
盛意一肚子气,手搭在后座,嘭的一声,将书包里一堆东西摊在隔壁桌上。
谁敢过来,他就桌子一拍告诉那人这一圈都是盛大爷的地盘,不想死麻利地滚。
谁敢当你同桌啊,真不知道老许怎么想的,你这种人就适合往后排一放自生自灭。周颜笑嘻嘻地打趣。
说真的。盛意向他勾勾手指,一会儿我那倒霉同桌来了,不把他弄死,我盛意就是条狗。他认为老许肯定是给他安排了一位男同桌。
正说着,他们一抬头就看见苏以沫杵在面前一动不动。
盛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倒霉同桌抱着粉色的书包,沉默地盯着那一片狼藉的桌子。
她今天将长长的头发绾成了一个马尾,脸又小又圆,睁着双大眼睛。
一丝发梢黏在鬓角,眼睛蒙着水汽。
像只兔子。
盛意一愣,就这么看着对方温暾地将书摞成整齐的一沓,小手一推,轻轻移到他的课桌右上角。
她坐下,拿出本子不慌不忙演算上节物理课布置的题目。
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
见鬼了。
怎么是她?
不可能是她啊。
周颜冲他挤眉弄眼:兄弟,说话算数,别,弄死你的同桌!
盛意眼皮子一抬,说了句:你完了。抄起一本字典就往他脑门上砸。
盛意心底是紧张的。
说不出为什么紧张,就是一想到这小姑娘搁自己身旁坐着,头几天上课连觉都睡不着。
不过几天之后,他就觉得纠结这事的自己是个智障。
苏以沫根本就是拿他当空气,和他说的话细数而来,基本上都是借过谢谢试卷给你作业给你等一些极其没营养的短句。
哦,上午头一次蹦出了六个字:你的书拿反了。
偶尔盛意瞥一眼认真听课的苏以沫,心想她到底是讨厌他呢,还是不讨厌他呢?
说讨厌吧,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好性子,就算是几个字都是温温柔柔,像是一团棉花打在他胸口,软得他那脾气都收敛了好几分。
说不讨厌吧,两人坐得近,中间却莫名跟隔条银河一样。
盛意烦躁地揉了揉头顶。
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没凶她,没骂她,顶多有时候逗逗她。
难不成这小姑娘这么记仇?
纠结了半天,最后他还是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智障。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周颜吭哧吭哧跑到他们后面坐着,戳了戳盛意,又问苏以沫:欸,刚刚看你去送物理作业了,老许在不在办公室?
苏以沫在纸上演算着公式,摇了摇头。
周颜打了个响指,将盛意肩膀一拍:稳了,老铁。
盛意却嘘了一声闭上眼睛,他们坐的位置靠墙,楼下就是学校的停车场。
是老许的车没跑,东风标致4008,之前被辆电瓶车撞过,发动机声比一般车要大。
苏以沫有些诧异地停下笔看他。
周颜一脸佩服:盛哥,行啊,你这耳朵好使,这都能听出来。
盛意低调两字脱口而出:车走远了,老许已离开学校,警报解除。
他将校服一脱系在腰间,从位置下面摸出一个球来。周颜欢呼一声,站起身拔腿开溜。
盛意更绝,踏上窗户就准备跳。
还有一节课才放学。
苏以沫冷不丁地叫住他。
盛意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摔下去,他稳了稳,将球和身子转了个边,手拽着窗框突然就弯下腰,黑色的眉、黑色的瞳孔和睫毛忽地离她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
苏以沫手一抖,将笔给摔下去。
那么想管我?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欠揍。
周颜走得老远,无奈地对还在那一头的盛意喊道:别光欺负人家苏以沫,球场都要被高一的小屁孩给称霸了!
盛意这才直起身子,走时却故意拍了下她的头。
你别摸我的头。
苏以沫眉头一皱。
盛意不客气地笑,她真的喜欢有事没事就皱着眉,跟个老太似的。
你好好学习。他说。
盛意他们前脚出去,后脚那特符合力学公式的物理老师就拿着张电流表走进来。他巡视教室一圈,看着那空着的两个位置有些不悦,但眼睛滴溜一转,看到苏以沫安分地拿出物理书,眼底又流露出几分赞许。
她的物理成绩比薄简晨还要厉害些。
于是,他又继续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并联的复杂应用。但他如果仔细盯着苏以沫,就能发现她其实是在走神。
盛意说到做到,说不来真不来。
他肆意妄为得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撕了一整张演算纸,苏以沫烦躁地抬头看向窗外。早上还是湛蓝的天空现在只剩下明晃晃的白,那棵据说是镇校之宝的槐树上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班上死一般的压抑气氛才终于活了过来,一群人收了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外拥。
苏以沫突然想到一个词:丧尸出笼。
薄简晨又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今天放学他得留下帮老师整理试卷,还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家,但是托人给她送了热牛奶。
第二条是告诉她实验班叮嘱要买的资料,指定的书店,指定的图书。
她回了一个好,想了想决定还是现在去买了。今天留的作业不多,写完还能抽出时间做几页。
天色渐暗,街道上的车辆极少,两侧也只有零星几个下班的路人。
苏以沫拿出手机,今日推送的新闻:近年来北极冰山急速融化,北极熊即将无家可归。
配图是可怜兮兮踩在浮冰上的北极熊幼崽。
全球变暖又加速了,没准等自己入土为安,世界也要彻底垮掉了呢。她开玩笑地想。
记得小时候,她会掐点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少儿频道的动画片,熟悉的主题曲响起的那刻,她把自己代入主角,幻想以后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过,自从发现业务繁忙的英雄也得解数学题后,这个中二梦想就被她给抛掷脑后了。
世界其实不需要他们拯救,离它远一点,它就已经谢天谢地。
来到书店,苏以沫惊喜地发现新到了一批好书,她在书架前流连忘返,磨蹭了半天也舍不得出来。
收银的大妈穿着白色广告衫坐在靠椅上打着瞌睡,瞥了一眼她,一副还不走的不耐烦表情。
苏以沫吐吐舌头。
她抱着书袋从书店出来时,天黑了大半,她想着去前面坐公交车回家,于是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沿着巷子走。
不远处蹲着几个青年,见她穿着市一中校服,吹了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
苏以沫这才有所警觉,抓紧了怀里的书埋头往前走。这里是老城区,夜晚路边几乎没人。
听到耳边不间断的嬉笑,她抿着嘴又加快了步子。
背部霎时出了一身薄汗,她正想拔腿就跑,头顶猛地盖下一片阴影,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撞上了一个人。
苏以沫揉着脑袋退后,鼻尖弥漫上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小姑娘,脸都被吓成白无常了。那人嚼着口香糖,语气带着一点笑意。
盛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盛意没忍住笑了: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叫我名字。
他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
本来打完球他就准备去教室拎书包回家,他妈掐着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先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引出来意听说老城区那边新开了家甜品店,离你学校不远,下了课顺便买点回来孝敬你亲爱的妈。
然后她十分利落地挂断电话,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苏以沫脸颊唰地一红,小脑袋往后挪了挪。她打量四周,那群人已经不见了。
谢谢。
她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似的。
盛意却得寸进尺,接着逗她:光谢谢有什么用,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完全是胡扯的一句玩笑。
苏以沫却愣了愣,嗯了一声,伸手在书包里翻翻,找到零星几颗糖果。
五颜六色的包装,一毛钱一颗,她总爱买一大把塞在书包里,闲得没事就往嘴里塞一颗。
果然还有几颗。
她全部给了盛意。
盛意啊了一句下意识地接下。他看一眼糖果,又看一眼还在翻书包的苏以沫。
十秒钟之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粉色独角兽玩偶。
苏以沫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句谢谢,说完抱着书包跑了。
盛意站在原地,一手一把糖,一手一个玩偶。
刚刚从上往下望去,那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般浓密,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耳朵如同被灼热的火点燃,那把火没由来地渐渐蔓延到他整张脸。
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自言自语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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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01
市一中十年如一日的传统,便是在高二文理分科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分班考试。
目的无非就一个:挑选出成绩拔尖的凑一块共同进步,名次垫底的凑一块集中矫正。势必打破去年本科达线率,再创教育上的辉煌。
总而言之,能进文理实验班,就相当于是拥有市一中丰富的教学资源和的设施,四舍五入等于一脚迈入重点大学的大门。
因此分班考试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一场小高考,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熬夜突击,恨不得去黑了教务系统在页打上自己的大名。难得闲暇片刻,自然有好奇的学生去猜这文理实验班的名究竟花落谁家。
文科名不用猜,铁定是那漂亮又多才的校花陶子苒。
而这理科名,有人说是薄简晨,有人说是苏以沫。这两人之前成绩咬得紧,的位置几乎是轮着坐,至今也没分个胜负。
所有人都眼巴巴等成绩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那白花花的纸往布告栏上一贴。头一位果然还是被薄简晨给摘了去,可往下看到底也没在实验班的名单里瞧见苏以沫的名字,硬生生翻了好几页纸,才在那倒数的理科2班瞅见了熟悉的名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娘啊,这什么情况?

02
清晨,苏以沫抱着煎饼果子埋头往公交站台赶去。
她算是幸运,前脚刚踏上去,她要坐的那辆车就朝着她驶过来。
待她上车往里面走了几步,环顾一圈也只有后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个男生,也穿着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双手抱胸,将头埋在手臂里补眠。
苏以沫边念着“借过”二字,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他那边的车窗大开,扑面而来的风把她本就凌乱的长发吹得跟个疯子一样。她歪着头很没精神地盯着手里的煎饼果子,大脑处于待机状态,一不留神就与前排黑不溜秋的小胖孩对上了眼。
她暗想不好,下一秒那小胖孩就将手里的皮球毫不客气地砸在她的肩上。球一弹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两只绿豆般的眼睛幸灾乐祸地打量苏以沫。
皮球是充气的,打着也不疼,苏以沫本来没想计较,可那小胖孩估摸着是看苏以沫好欺负,又连续砸了她好几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坐旁边的家长看了一眼,轻飘飘数落了一句,又和前面的继续说她家考上公务员的儿子如何如何。
苏以沫拧眉,忍不住开口:“小朋友,这样是不对的。”
她嗓音天生带着一点娃娃音,即便是故作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熊孩子果然不买账,又准备把球往她身上抛。
司机此时猛地转了个弯,球往旁边偏过去,冷不丁砸在一旁的男生头顶。
几乎是瞬间,那男生嘶了一声,不悦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找不出瑕疵的漂亮脸颊,挺翘的鼻梁,眼角微微下垂,近乎纯黑的双眸带雾,透着一丝淡淡的痞气。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哪个祖宗砸的?”
胖小孩家长依旧在高谈阔论,男生冷笑,瞥了眼还没他一半高的熊孩子,手一伸从那孩子怀中将皮球夺过来,顺手就从窗户丢出去了。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熊孩子呆呆地保持抱着球的动作,男生揉揉发酸的肩膀将书包一钩,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从里面拿出一袋同款煎饼果子,慢条斯理地啃起来。
苏以沫揉了揉眉心。
三秒钟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从前排传来,那家长这才凑过来,将自家孩子往怀里一抱,立马不乐意地对男生大叫:“你怎么回事,有没有天理了,一高个大小伙还欺负上小孩子了啊?”
男生一脸冷清,看了眼满脸褶子的女人,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把这小胖子跟他那破球一样扔出去。”
女人愣了愣,这明显惹不得的少年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女人立刻不说话了,只得瞪他一眼,抱着哭得满脸鼻涕泡的熊孩子下了车。
男生这才又专心致志地啃完后几口。叽叽喳喳的议论弥漫在苏以沫的耳边,她有些尴尬地低头,攥着发冷的煎饼果子没敢动。
这男生看上去好凶啊。
男生突然戳了下她的肩膀。
“有纸巾吗?”
苏以沫二话没说,从书包里飞快掏出一小包纸甩给他。
盛意努努嘴,一个“谢”字刚从嘴里蹦出来,公交就是一个急刹。苏以沫坐得规矩,只是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旁此人就比较惨,整个脑袋直接哐当撞上前排的椅背。
“今天出门没看皇历,不是遇到熊孩子,就是碰上无良司机。”
他揉着脑门,前面司机回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车出问题走不了了,只得等接替的公交车过来,要下车的现在赶紧下!”
男生龇牙揉了半天,刚刚抬头,只见身旁那瘦小的身影一溜烟就没了影。
他又狠狠揉了下脑门好笑地说:“哎哟,我去!咱大一中的跑得都挺快的嘛。”随意瞥了眼自己的手表,指针正欢快地指向了七点四十五分。
学校大门七点五十分关闭。
他一个激灵起身,叼着剩下的塑料袋子就从后门蹿了出去。

03
高二的教导主任邢胜利,江湖人称“老邢”——此刻挺着个大肚子杵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
被他抓到的下场无非两种:一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二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外加半小时以上的批评教育。
苏以沫咬咬牙,两手抓着书包带子硬着头皮大步往前“送死”。
她还没走两步,就有人把她的书包带子往后一提。苏以沫一愣,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她莫名其妙道:“你干吗?”
盛意压着声儿说:“嘘,今天老邢值班,被抓了就是三千字检讨起步价不带还价的那种。”
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眸像是湖水落满了星星。
“算你今天碰见我走运,哥带你换个进去的路子。”
所谓进去的路子,就是大门不远处那一面在底下垫了好几块石头的墙。
墙的上面不知为何破了个口子,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破烂墙”。
苏以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脑袋抽了,居然乖乖跟着男生去那儿,老远就见一具壮硕的身体稳当地挂在上面。
一旁站着个女孩,剪着垂到肩膀的碎发,嚼着口香糖无语地望着上面那人。
“周颜,你杵那儿COS忍者神龟呢?”
见男生来了,那女孩指了指上面没好气地说:“盛意,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盛哥,我听到我盛哥声音了,快救救你兄弟!”
周颜屁股对着他们,此时疯狂地扭着身子:“我闪着腰了,沈清乖这厮整一坏水!就站旁边瞅着说风凉话也不来帮个忙。”
沈清乖朝他吼:“你以为你这一百多斤肉是长着搞笑的吗?我能把你弄下去,我直接去参加举重比赛得了!”
她头稍偏,瞅见盛意身后那小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把哪个小可爱给拐来了?”
苏以沫长着一张小圆脸,眼睛大大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沈清乖对她的印象很好。
盛意低头看苏以沫一眼,这才如同想起了什么,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将她一把拉到前面:“隆重介绍一下,咱市一中的同学,叫——”
他卡了一下,低头问苏以沫:“噢,还没问你叫什么?”
苏以沫默默将书包带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温暾地说:“你好,我是高二年级的苏以沫。”
“哟,名字挺好听的嘛。”盛意嬉皮笑脸的,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沈清乖眉头一挑,这名字她倒是不陌生。
“小可爱你好,我叫沈清乖,上面那蠢货叫周颜,也是高二的。”沈清乖眼睛笑成一条缝,语气比刚刚对周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细长的丹凤眼,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美。
“我说你们几位祖宗别忙着认亲戚了,先把爷爷我给拉下来。老邢喜欢乱转,我告诉你们我要是栽了,你们几个也跑不掉!”
周颜叫得撕心裂肺,盛意把书包一丢,熟络地一脚踩上石头,手一伸拍他那屁股上:“你再给我叫一个,老邢就真的过来了。”
周颜闭嘴了,但又忍不住低声说:“盛哥,救命啊。”
盛意咧嘴一笑:“那你准备好啊。”随后往后挪了几步到边缘,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屁股踹去。
伴随着一阵尖叫,周颜几乎是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一边叫唤,一边指着隔面墙的盛意:“行,够狠,差点就把爷爷踹残废了!”
沈清乖笑得肚子疼。
盛意完全无视对方的不满,转身拍了拍苏以沫的头:“小姑娘,您先请?”
苏以沫有些不悦地打掉他的手。
盛意看她那别扭样乐了,弯腰贱兮兮地说:“怎么着,怕长不高啊?我和你说啊,一般人的发育也就终止在十八岁了。你今年……嗯,估计这辈子可能都没戏了。”
说着,他还故意伸手比了比,苏以沫不偏不倚,正好到他胸口。
沈清乖“哎”了声:“你别欺负人家啊。”
“我哪里欺负她了?”
是没欺负,就是嘴巴毒了点,苏以沫小脸透着粉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正要发作,沈清乖像是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丢了句“不好,好像是老邢来了”,撒腿就跑。
盛意反应也快,一把抓住苏以沫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大门口玩命地奔,唯独留下伤残人员周颜趴在草堆里干瞪眼。
“干吗往大门跑?”苏以沫盯着那紧握的手,一脸蒙。
“小姑娘是不是傻,老邢往这里来,学校大门就没人守着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十分钟之后教导处,邢胜利握着杯刚泡的热茶,沉着脸盯着面前四个。
一个低着头,一看就是乖巧到不行的好学生,剩下三个昂首挺胸,一副“你说的话都对,但我下次还犯”的不屈表情。
这几人怎么凑一起去了?
“眼神够可以的啊,不是说老邢往破烂墙去了吗?哥几个豁出命跑到大门口正好就撞他枪口上了。”盛意站得松松垮垮,压低声音对沈清乖说。
“我这不是一着急看错了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活该,患难见真情,看到老邢来了丢下爷爷就跑,还是不是兄弟了。”周颜一手扶腰,本来他还可以躺在草地装死,被盛意一个全交代又给坑到这儿。
“吵什么吵,半只脚踏进高考的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邢胜利恨铁不成钢,大手一挥,难得放他们回班,“开学天,下不为例。”
苏以沫弯腰道谢,转身就走。
周颜还在和沈清乖拌嘴,盛意迈着长腿追上她,将脸凑过去。
“小姑娘,我们这也算是缘分,那什么,交个朋友呗。”
苏以沫眼皮都不抬,淡淡回了一句:“我们不熟。”
这人怕是她的灾星。
次见,不是遇见熊孩子就是车出故障,如今还被教导主任抓来挨训。
看来以后碰见这人一定要绕着走,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盛意歪着头笑:“都一起进过教导处了,还这么见外,欸,你走慢点别摔着……不带这样啊,我可是怕你被批才好心带你翻墙的,都怪周颜哪天不卡,非要今天卡那儿,怨不得我。”
苏以沫不想和他说话,低头抓着书包带子一口气跑远了。
盛意也没再追,在后面对着她喊:“小姑娘,我叫盛意,盛意以江河的盛意,你可得记住了,千万别忘啊!”
苏以沫跑得更快了。
沈清乖从后面一拍他肩膀:“你不认识她?”
盛意笑意未退:“我应该认识?”
沈清乖突然想起这家伙懒到连分班表还是自己帮忙看的,于是无奈地摆摆手:“没关系,你很快就能认识了。”
八点刚过十分,苏以沫进理科2班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里面闹哄哄一片。
有人看见她,拽了拽身旁人说:“我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苏以沫居然真沦落到这班来了。”
“听说是后两场考试没来考。”
“那我们班的平均分岂不是能往上靠一靠?”
苏以沫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前排空位坐下。她刚放下书包,门口又传来阵阵嬉笑。
她握着书的手“啪嗒”一下松个彻底。
盛意那张出众的脸短短几分钟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嚼着从沈清乖那里抢来的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走到她桌前,伸手敲了敲。
“哟,小姑娘,这么巧?”

04
“不巧。”
苏以沫弯腰将书捡起来,语气里刻意带着一股子疏离。
盛意见她满脸写着“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说话”这几个字,笑了一声,十分识趣地越过她往后面走去。
他似乎对这个班的学生都很熟,凑过去和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周颜弯着腰,走一步瘸一下,骂骂咧咧挪到门口,打眼望去正好看见苏以沫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他退后两步看了一眼班牌,又看了眼苏以沫,顺了口气,说了句“我去”。
班主任来了。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那男人戴着眼镜,微胖,穿着绿得发亮的厚外套,哈着气走到讲台上。周颜看那打扮,喝下去的水没咽下就全喷了出来。
“各位麻烦安静一下。”男人敲敲桌子,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了三个大字。
“许蒋胡,教你们数学。”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后面的盛意。
“你们要愿意,也可以喊我老许。”
周颜手臂往盛意肩膀上一搭:“你瞧这名字取得,‘糨糊’,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盛意冷哼一声,低头闭眼补眠。
自愿来教2班,是挺想不开的。
可能是怕同学觉得自己有点面凶,老许扯着嘴角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卡其色布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握在手心,然后笑容陡然消失在嘴角,吐出一句:“恭喜各位倒了八百辈子血霉,齐聚在理科2班这个也许不怎么温馨的大家庭里。”
教室里本就安静,这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大家都懂老许的意思。
市一中的成绩排名除了实验班是尖子班之外,普通班的成绩都是从好到差排列,而2班是普通班里的垫底,是那些带班的老师不想接手的一个几乎废掉的班级。
许蒋胡在市一中教了十几年书,原本按照他的资历,教个实验班都不在话下。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从校长那儿把2班给揽了下来。
苏以沫咬了下嘴唇,她的前班主任找了她三次,每次都要惋惜一遍她怎么就没参加后两场考试,凭她的成绩,就算在实验班也是佼佼者,现如今分到了差的一个班,保不齐就被谁给带着学坏了。
苏以沫太乖了,乖到她的前班主任脑补了一番羔羊入虎口的悲壮场景。
她本人倒是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学习都是一样的。
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叫盛意的男生居然和她一个班。
苏以沫忍不住悄悄回头,他和周颜靠在后一排闭着眼,趴在了桌上。
怎么又睡着了。
“我们选一下班长吧,有没有自荐的,举下手。”
老许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暗红色条纹立领衬衫。他可能是觉得不太舒服,每隔几秒就拽一下他的衣服领子。
前排那个精瘦的男生唰地把手举得老高。他叫单亦行,是个喜欢管闲事的老好人。
老许打了个哈欠:“那就你得了。”
反正除了单亦行也没别的人举手,连投票都省了。
单亦行倒是一脸“没办法我太优秀”的嘚瑟表情,热血沸腾地拍着胸脯跟老许打包票将带领2班走向年级。
老许就笑了笑没说话。
天没主课,分发了书籍之后就全是自习时间。等到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时,单亦行急着出门,拽着点名册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又看,干脆就从头往后按顺序念:“那个苏以沫和盛意下课做下值日。”
苏以沫听到那个名字,眉头一皱刚准备开口,单亦行就被几个兄弟搭着肩膀一溜烟跑了。
所谓怕什么,什么就来。
明明发誓未来一年半都不要与那人有交集,只不过没等几个小时就被啪啪打脸。
上课与下课的热情程度果然不同,几分钟的工夫,偌大的教室就剩下他们俩。
苏以沫埋头把新发的书一本一本地塞进书包,由大到小,由厚到薄,就差让它们成等差数列分布了。
“小姑娘,你是在学周颜装乌龟吗?”他语调慵懒。
苏以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盛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后,正撑着脑袋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要不要分一下区域,这样打扫起来会比较快。”
舌头都要打结了。
盛意跟听见什么顶好玩的事情一样,手撑着课桌,身子突然略微向前。
他那双手指骨修长白皙,语气里带着调侃,又痞又无赖:“你以为,我会乖乖待在这里陪你值日?”
当然不可能啊,小姑娘。
待这儿的是小狗。
苏以沫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这人怎么这样!
苏以沫脾气是真的好,搁别人身上估计早发火了,她却一句话不说,起身自顾自拿着扫把把地扫了一遍,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头顶白寥寥的灯光盖下一圈阴影,盛意意外地没走,靠着桌边看小姑娘一个人忙上忙下。她个子小小的,骨架也小,肥大的校服套在身上有点滑稽。
苏以沫拧干了抹布,踩着桌子直起腰去擦玻璃,就这样还不够高,脚微微踮起,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上够。
可怜兮兮的。
盛意直勾勾地盯着,手里握着钥匙,一下一下地往上抛。
半晌,他叹了口气,几步走过去。
苏以沫背对着他,嘴里念着这窗子都快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盛意一声没吭,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苏以沫没理他。
盛意不死心,又戳了一下。
苏以沫抿了抿唇,终于不耐烦地回头,没好气道:“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家!”
盛意无视她的怒火,手指的方向一转,很淡定地指着苏以沫一字一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旁边有只虫。”
苏以沫当即吓得从桌上跳了下来,抬头向窗子上望:“哪里哪里?”
盛意将她刚刚的慌乱表情尽收眼底,于是摸了摸下巴,继续淡定道:“哦,仔细一瞧,好像看错了。”
苏以沫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耳尖通红:“你你你……”
“你什么你?”盛意不以为然。
“给我啊。”
见她和傻了一样,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放缓了些。
“小姑娘,抹布给我。”他又重复一遍。
苏以沫猛地把抹布丢给他,往旁边移了一大步。
盛意不客气地笑出声,踩上桌子几下的工夫就把窗户给擦好,跳下来又把抹布还给她,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飞快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明天见,小姑娘。”

05
苏以沫锁好教室的门,转身去了对面的理科实验班。
门口有个人在默单词,看见苏以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别等了,薄简晨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今晚有事,让你先走。”
想了想,他又给了她一瓶牛奶。
薄简晨叮嘱的。
天还没黑,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苏以沫吸了吸鼻子,刚出校门,就看见盛意和他几个朋友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路口。
像是一阵凛冽的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追着喊她小姑娘。
她想到刚刚那张别扭的脸,拽着抹布抬手耐心地擦完窗子。
好像,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凶。
晚间,苏以沫收到了薄简晨发来的一条微信,点开放大是实验班今天留的作业和试卷,拍得十分清楚,连带着规整的参考答案。
平日里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学习,偶尔会多一句嘴问问上周刚上的电影或者东野圭吾的新书。
她迅速回复了一条:谢谢。
对方没回。
今天家里依旧空无一人,她爸发短信说,带着袁阿姨去医院妇检。
之前就听那孩子在肚子里总是踢她,十分不安分。袁阿姨估摸着是个很皮的男孩子,开始纠结到底是选择剖宫产还是顺产,又担忧国产奶粉的质量,拉着苏父去找买进口奶粉的渠道。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的,具体表现为她近爱看的书单变成了一水的散文诗集。
但这些话袁阿姨很少在苏以沫面前说。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面对这个快要满十八岁的继女,她在保持着随和温柔的态度之外,专门研究了苏以沫的兴趣爱好。
苏以沫喜欢东野圭吾,她就将他笔下所有系列都搬到苏以沫的书柜。
苏以沫喜欢吃杧果,她夏天时特地托人空运了几箱又大又甜的进口杧果。
甚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也会带着苏以沫,别人夸奖起来,她就将苏以沫揽在怀里,说苏以沫是自己重要的女儿。
她爱着苏以沫的父亲,连带的,也会对苏以沫很好很好。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写完自己班上布置的作业,苏以沫拿手机放大图片开始做实验班的题目,才做了三道,就卡在了一道求抛物线距离的数学题上。
她有些烦躁。
果然,实验班的作业和普通班完全不在一个标准之上。
台灯投下暖黄色的光,几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她不够聪明,但好歹懂得如何勤能补拙。几个小时的工夫将那种类型的所有题目完全吃透。
嘀嗒!十二点整。
提醒她睡觉的闹铃在耳边欢快地响起。
按照她现在这速度,两点前能睡就算谢天谢地。苏以沫只看了一眼,飞快地点击了删除,她起身冲了杯咖啡,又将目光投向那没有一丝空隙的草稿纸上。
一切又归于宁静。

Chapter2
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上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高考必刷卷》

01
周颜靠在教室窗边,瞪着两只眼,将脖子抻得老远。
盛意一回来就见他这么个贼眉鼠眼样,抬眼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哈喇子都快要淌出来的周颜,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
“看什么呢?”
周颜愣是吓得差点从窗户翻过去,回头看清了人,把盛意肩膀一揽,手指了个方向。
“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盛意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个子漂亮女孩,扎着清爽的马尾,正与身旁的人交谈着什么,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盛意眉头一皱:“谁啊?”
周颜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白瞎了你这长相,陶子苒你不记得了?就文科实验班的学习委员,钢琴十级,学习贼棒,长得贼漂亮的那个。”
盛意再次打量一番后,认真地回答:“不记得。”
“不是,盛意你腺上激素是长偏了吧?”周颜拍拍他,“你有没有觉得这陶子苒长得……真像我未来老婆。”
盛意嗤笑:“你高一还说隔壁班花长得像你未来孩子的妈。”
“这不是她后来看上你了吗?我忍痛割爱,你还不乐意了。”周颜一脸痛心地打量着对方。
遥想当年,隔壁班班花天天红着脸拿着手工小饼干往盛意桌上送,结果他那段时间追NBA直播追到魔怔,嫌班花挡了他的手机屏幕,愣是把人家给说哭了。
所以说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一张顶好看的脸,连带着会给你一个完全不开窍的脑袋。
“说真的,兄弟,你从小到大,不会真的没对哪个女孩子心动过吧?”周颜多了句嘴。
和女孩子玩多没劲,盛意呵呵,一个“没”字脱口而出,就看见苏以沫正巧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那个“没”字后没下文了。
周颜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走廊眼都不眨一下,古怪地说:“怎么了兄弟,又觉得陶子苒长得不错了?”
盛意将目光收回:“没,女生在我眼里都一样麻烦。”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又加了句——
“骗你是小狗。”

02
老许将全年级总排名递给苏以沫,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是打心眼喜欢。
“你的成绩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很稳定,我听说分班考试你是因为低血糖昏倒了,所以没能参加后两门。”
苏以沫点点头,手上那份成绩表仔细地列出了单科排名和总成绩排名,她的语数英成绩单独拎出来都和薄简晨不相上下,理综是她的强项,若是全都考完了,没准还真能将给拿下。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的基础好,虽说在2班是有点屈才,但以后也可以为我们班争光。高三前估计还有一场物理竞赛,得要好好准备。”
老许两手握着保温杯,嘟囔了一句:“那个盛意,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做梦也会笑醒。”
苏以沫瞥见末端一栏惨不忍睹的成绩与排名,突然就想起了那双含雾的眼眸,凝在眼前赶也赶不走。
“你以后学习上能帮就帮他一下,他也就看起来凶点二点,其实是个好孩子……”老许絮叨了几句,又觉得说多了不妥,咳嗽了一声,“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以沫笑了笑:“老师,我尽量。”
出办公室时,外面的天空又蓝又亮,从这能看到操场一角,几个同学正结伴奔跑在主道之上。
苏以沫往下看,中间长凳上坐着个小麦肤色的女生,抱着一把深绿色的吉他。
她校服外套微微敞开,露出的衬衣下摆被风扬起。
明明都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总有一些人能把它穿得特别有型。比如她,还比如男生眼里的女神陶子苒。
可能是因为他们个子高还玩乐器,又或者是他们天生自带的独特气质。
反正都是苏以沫没有的。
她叫什么来着……
苏以沫停顿了几秒钟,随后冲着楼下脆生生喊了一声“沈清乖”。
沈清乖抬眼,看到苏以沫伸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和那天一样灿烂,朝她招招手。
苏以沫和沈清乖聊了几句才知道,沈清乖玩吉他玩得特别好,甚至在校外还和别人组了个乐队。她读的文科,和陶子苒一样在文科实验班。
是不是有音乐细胞的人,都又美又优秀?
以前苏以沫爸妈也曾设法对她的各项兴趣进行无死角开发。那时家境不像现在这么好,但他们还是咬咬牙,给苏以沫在少年宫报了小提琴班。学期末少年宫组织学生参加比赛,排在苏以沫前面的那个男孩子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衣袖留着好闻的薰衣草味,他站在舞台上,乐曲悠扬,琴音环绕,享受着台下羡慕的目光。
下场时,他还红着脸对她比了个加油。
苏以沫也红着脸,吓的。
轮到她时,她站在几百人的演奏室紧张得两腿直打战,五花八门的乐谱跟揉碎了一般在脑子里翻滚,个音就直接冲到大西北再也拉不回来。
硬着头皮在笑声中拉完整首曲子,苏以沫回家大哭一场,再也没碰过和乐器有关的任何东西。
天赋这东西,不服不行。
“其实我不该来市一中的。”沈清乖递给苏以沫一块薄荷味的口香糖。
按她本意,是该直接去艺术高中专心创作写词实现毕生音乐梦想,而不是在市一中这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地方虚度光阴。他爸气得脸都绿了,说狗屁的梦想,小孩子懂什么叫作未来。
沈清乖脾气完美遗传自家老头,当时也火了,嚷嚷着要反抗要革命,结果后志愿还是填的市一中。
她委婉地表示,反抗失败了。
不过她爸也退了一步,只要她的成绩还保持优异,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她怎么造作。
所以她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咬牙挺进文科实验班。
“我特羡慕你,有个目标很好,做什么都有动力。”苏以沫嚼着口香糖说。
沈清乖笑:“动力这种东西,也不需要非得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比如为了得到更多一点的零用钱,为了周末早一点追完连续剧,为了填高考志愿时能填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
“我倒是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活着开心就好,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对的每一道题,都是遇见好的自己。”
沈清乖特帅地撩了下头发:“你看,我这不遇见你了。”
“你现在特像个哲学家。”
“我不想当哲学家,历史上有名的哲学家都秃顶。”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驰骋直奔千里远,翱翔必指九天高。
沈清乖的动力是音乐。
那么她呢,她拼命努力的动力又是什么?
“欸,你饿不,咱去食堂吃点?”沈清乖提议。
苏以沫一口答应。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食堂人满为患,她们到的时候,那队伍已排得老长。好不容易打到饭菜,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清乖,苏学霸,这儿!”
周颜握着筷子的手举得老高,嘴里塞着一只鸡腿,含混不清地喊。
盛意也在,坐在位置上,握着部手机盯着。
“你俩怎么过来吃食堂了?”沈清乖好奇道。周颜还好,盛意这人嘴巴刁,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盘青菜都能给你挑出一页纸的毛病来。
“别说,我怀疑学校就是针对我们,近出了个新规矩,不让外卖进学校。你说这不是硌硬我们吗?咱出不去,他进不来,只能隔着个铁门干瞪眼。”
周颜叹了一口气,低声笑着去摸盛意的后脑勺:“可怜我盛哥逼着自己去吃这夹生的饭。”
不是他给学校抹黑,就冲着刚刚那打菜阿姨手抖的那频率,他真想洋洋洒洒写封投诉信一把拍在校长办公桌上。
可惜了,那高清摄像头就对着那办公桌前面。
盛意不耐烦地把周颜的手打掉,正好就见苏以沫低头默默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他一愣,顺势瞅见那盘子里全是绿油油的菜叶子,和老许那特立独行的外套颜色一个样。
盛意觉得,苏以沫太瘦了。
跟营养不良似的。
盛意深受自家老妈的洗脑十八年,觉得天下的女孩都和她一样又能吃又能闹,宛如蚂蚱般天天在他跟前蹦来蹦去。
哪像苏以沫,跟个瓷娃娃一样一捏就碎。
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盘子里的排骨一块一块地往苏以沫盘里放。
苏以沫抬头,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我不想吃了,你帮我吃掉。”他蛮不讲理地说。
“盛意,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不要的给我们苏同学,这种困扰交给我就可以了。”周颜大呼小叫地丢了手里的鸡骨头,抄起筷子就往盛意盘子里伸。
盛意一个杀人般的眼神瞪回去。
沈清乖瞅了眼盛意,若有所思地笑。
苏以沫轻轻皱起眉头,刚想着怎么拒绝,盛意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铃声极其喜庆,开口就是《好运来》高潮部分。
苏以沫没忍住,勾了个笑容。
苏大优等生难得笑一次,周颜来了兴致,和两个女生说:“知道为啥盛哥的手机铃声是《好运来》吗?前几天咱们和几个兄弟开了局LOL,不知是撞了什么霉运,三局连输。后来盛哥放音乐解闷,无意间转到了这首歌,你猜怎么的,那局直接躺赢,赢得那叫一个漂亮,所以之后他手机铃声就设这歌了。”
“那还好是《好运来》。”沈清乖插了句嘴。
“此话怎讲?”
“要放的是《大悲咒》,那可不就把你们一伙人给超度了?”
“……”
“沈清乖你想打架就明说吧。”
盛意接完电话,往滔滔不绝的周颜脑袋上一拍。
“别贫了,那几个兄弟喊我们去操场打球,听说是高一的找咱们高二的单挑。”
周颜一听不乐意了:“这一届高一皮得很没有身为学弟的自觉啊!那还等什么,咱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说着就跟在盛意后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清乖叹了一口气:“他俩这脾气,就没变过。”
“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苏以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慢条斯理地嚼着那几块排骨。
沈清乖点头:“我和周颜就是段孽缘,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从小吵到大的那种,还好高中分班才终于没凑一起。至于盛意嘛……是我们的初中同班同学,和周颜本来不对头,后来莫名其妙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你都不知道,他俩凑一起,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苏以沫吃饭很少说话,听着沈清乖在身旁介绍着他们几个。
不打不相识,注定一路人。
那些往事无不彰显着“放养成长型”的盛意是如何做到靠着一张嘴气死身边一圈人。
骨子里是年轻气盛的血液,天天宛如背着把两米大刀走哪儿砍哪儿般的气势。
和她那贫瘠规矩的生活完全不同。
虽然她不爱吃肉,但是今天食堂厨师做的排骨,好像味道不赖。
自从盛意、周颜两人从食堂冲出去后,一个下午都没再出现过。
老许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但茶杯挺贵的,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刚开学的课程不多,但从薄简晨发来的短信看,他们班单论物理进度已经快要把一本书给讲完了。
几乎每一届实验班的学生都会心照不宣地提前自学完课本上的知识,老师的讲课对他们而言只能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通常都是底下人手一套辅导书拿笔唰唰地写着。听到什么漏掉的知识点,他们再短暂地分出那么一丝精力听一听。
听懂了继续遨游在自己那套辅导书里。
所以那排满的各类科目全部可以等同于自习。
老师们乐在其中,也更愿意多留一点时间直攻高考试卷后一道高难度的大题,书上的定义知识点一概跳过,直接蹦到例题。
苏以沫次有些慌了。
这点慌张来自她下课从洗手间回2班时,路过对面那两个文理重点班。
他们下课极少有人会打闹玩耍,不是趴在桌上做题,就是拽着老师询问题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研究什么生化武器到后一步,马上就可以造好瞄准发射。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2班。
看着蹲在门口的一群男生研究出的那一款死贵死贵的篮球鞋,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仔细,双眼迸发着和重点班同学对学习一样的热情,她心情更加复杂了。
倒也不是个个都这么散漫。
坐在排右边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剪着普通的学生头的女生,叫作夏一一。开学几天苏以沫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比自己还要不苟言笑,沉默着上课下课,课间除了上厕所喝水,就一直坐在位置上写着一堆布置的作业和买的密卷。
苏以沫隐约能看到夏一一眼下淡淡的青色。
可这么努力的人,怎么会在2班待着。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苏以沫才想起课上留的一道还没解开的数学题。
题目抄了一半,班门口就骚乱起来。
她仰头瞧了眼,只看到几个扭扭捏捏的女孩子,还有他们班一群起哄的男生。
“又是被盛意祸害的小姑娘,估计是来送饼干的,可惜他下午没来。”
那几个女生往教室里看了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走掉。
苏以沫笔尖顿了顿,勾出一条细长的划痕。
盛意这么受欢迎吗?

03
老许这堂数学没讲新课,让他们写了一张试卷,下课前指了苏以沫让她帮忙收了放办公室去。
苏以沫点头,将试卷抱成一摞后才轻敲办公室的门。
她喊了声报告,老师不在,窗边却站着个少年,瘦高的个子,嘴角还肿着。
对方抬眼盯着苏以沫,阳光洒在他的脸庞,勾勒出俊朗的线条。
是一下午没见的盛意。
校服衬衫解开了前两颗扣子,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右手拿着个银色的火机打开又合上。
苏以沫皱了一下眉头。
老许叮嘱她,能帮就帮一下他。
那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凭他的性子,估计会笑她多管闲事。
她低头抱紧试卷,擦着他的身旁快步走过去,将试卷放下后掉头就准备出去。
“苏以沫。”慵懒的调子。
苏以沫身子一僵,攥着袖口停下步子。
她没回头,却听见一声轻微的笑意。
“那么怕我?”
她猛地松开袖口,落荒而逃,差点和进来的老许撞上。
老许抬了抬眼镜,狠狠剜了眼盛意:“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盛意一脸无辜:“讲道理,我什么也没干。”
老许搬了张凳子坐下:“那咱们讲讲道理,你下午打球打得挺欢的啊。长本事了,还扣着高一的学生不让他们走。人家班主任来找我的时候,我这张老脸都替你丢人。”
盛意站得歪歪扭扭,也不乐意了,把桌子一拍,理直气壮道:“他们几个小屁孩自个先说的,谁输了谁道歉,我这不教他们说话算数吗?”
“那你的嘴怎么回事?”
“噢,被球砸的。”
“……”
老许瞥一眼那撑在桌子上的双手,顺手就抄起直尺往他手背上一拍。
“站直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这些年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千帆过境风平浪静,唯独翻在盛意这一条贼船上。
他简直是活在石缝中的一株野草,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微风就能刮出暴风雨的典型不安分代表。
头疼。
“你妈和我说,要是管不住你就往死里抽,打死了她负责。”老许幽幽地说。他和盛意的父母认识得早,关系没话说,自然更加“关照”盛意一点。
“别啊,许哥,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提倡暴力教育。”盛意笑嘻嘻的,完全没什么好好学习报效国家的自觉,“我是祖国的花骨朵,势必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
“得了吧,我看见你就知道大清为何亡了。”
老许盯着他,一直盯得他背后发毛,忽地冒出一句:“我给你找个同桌怎么样?”
“盛哥,厉害啊!我听回来的人说,你这次在老许那儿领了五千字检讨再创纪录,咱这球打得值!”周颜一看从办公室归来的盛意,狗腿地给他递上一瓶冰水。
“滚,你还好意思说,老师来的时候,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盛意接水灌下好大一口。
他擦擦嘴角,疼得“嘶”了一声,转身瞥见苏以沫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他看过她的字,一笔一画特别秀气,和自己那张牙舞爪的字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谓字如其人,盛意觉得此话颇有道理。他和苏以沫,大概就相当于败坏风气的问题少年和又乖又柔的好学生。
就仿佛是两条平行线似的。
永不会交叉。

04
老许当时念叨着要给盛意专门调个座位,美其名曰:互帮互助,优生带动差生的学习积极性。
“差生”盛意极其嗤之以鼻,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以为老许说着玩的,谁知老许效率极高,第二天刚来学校就通知他坐在靠墙第三排的位置。
不服从就把那一摞不及格试卷打包寄给他妈。
简直丧心病狂。
盛意一肚子气,手搭在后座,嘭的一声,将书包里一堆东西摊在隔壁桌上。
谁敢过来,他就桌子一拍告诉那人这一圈都是盛大爷的地盘,不想死麻利地滚。
“谁敢当你同桌啊,真不知道老许怎么想的,你这种人就适合往后排一放自生自灭。”周颜笑嘻嘻地打趣。
“说真的。”盛意向他勾勾手指,“一会儿我那倒霉同桌来了,不把他弄死,我盛意就是条狗。”他认为老许肯定是给他安排了一位男同桌。
正说着,他们一抬头就看见苏以沫杵在面前一动不动。
盛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倒霉同桌”抱着粉色的书包,沉默地盯着那一片狼藉的桌子。
她今天将长长的头发绾成了一个马尾,脸又小又圆,睁着双大眼睛。
一丝发梢黏在鬓角,眼睛蒙着水汽。
像只兔子。
盛意一愣,就这么看着对方温暾地将书摞成整齐的一沓,小手一推,轻轻移到他的课桌右上角。
她坐下,拿出本子不慌不忙演算上节物理课布置的题目。
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
见鬼了。
怎么是她?
不可能是她啊。
周颜冲他挤眉弄眼:“兄弟,说话算数,别,弄死你的同桌!”
盛意眼皮子一抬,说了句:“你完了。”抄起一本字典就往他脑门上砸。
盛意心底是紧张的。
说不出为什么紧张,就是一想到这小姑娘搁自己身旁坐着,头几天上课连觉都睡不着。
不过几天之后,他就觉得纠结这事的自己是个智障。
苏以沫根本就是拿他当空气,和他说的话细数而来,基本上都是“借过”“谢谢”“试卷给你”“作业给你”等一些极其没营养的短句。
哦,上午头一次蹦出了六个字:“你的书拿反了。”
偶尔盛意瞥一眼认真听课的苏以沫,心想她到底是讨厌他呢,还是不讨厌他呢?
说讨厌吧,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好性子,就算是几个字都是温温柔柔,像是一团棉花打在他胸口,软得他那脾气都收敛了好几分。
说不讨厌吧,两人坐得近,中间却莫名跟隔条银河一样。
盛意烦躁地揉了揉头顶。
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没凶她,没骂她,顶多有时候逗逗她。
难不成这小姑娘这么记仇?
纠结了半天,后他还是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智障。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周颜吭哧吭哧跑到他们后面坐着,戳了戳盛意,又问苏以沫:“欸,刚刚看你去送物理作业了,老许在不在办公室?”
苏以沫在纸上演算着公式,摇了摇头。
周颜打了个响指,将盛意肩膀一拍:“稳了,老铁。”
盛意却嘘了一声闭上眼睛,他们坐的位置靠墙,楼下就是学校的停车场。
“是老许的车没跑,东风标致4008,之前被辆电瓶车撞过,发动机声比一般车要大。”
苏以沫有些诧异地停下笔看他。
周颜一脸佩服:“盛哥,行啊,你这耳朵好使,这都能听出来。”
盛意“低调”两字脱口而出:“车走远了,老许已离开学校,警报解除。”
他将校服一脱系在腰间,从位置下面摸出一个球来。周颜欢呼一声,站起身拔腿开溜。
盛意更绝,踏上窗户就准备跳。
“还有一节课才放学。”
苏以沫冷不丁地叫住他。
盛意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摔下去,他稳了稳,将球和身子转了个边,手拽着窗框突然就弯下腰,黑色的眉、黑色的瞳孔和睫毛忽地离她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
苏以沫手一抖,将笔给摔下去。
“那么想管我?”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欠揍。
周颜走得老远,无奈地对还在那一头的盛意喊道:“别光欺负人家苏以沫,球场都要被高一的小屁孩给称霸了!”
盛意这才直起身子,走时却故意拍了下她的头。
“你别摸我的头。”
苏以沫眉头一皱。
盛意不客气地笑,她真的喜欢有事没事就皱着眉,跟个老太似的。
“你好好学习。”他说。
盛意他们前脚出去,后脚那特符合力学公式的物理老师就拿着张电流表走进来。他巡视教室一圈,看着那空着的两个位置有些不悦,但眼睛滴溜一转,看到苏以沫安分地拿出物理书,眼底又流露出几分赞许。
她的物理成绩比薄简晨还要厉害些。
于是,他又继续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并联的复杂应用。但他如果仔细盯着苏以沫,就能发现她其实是在走神。
盛意说到做到,说不来真不来。
他肆意妄为得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撕了一整张演算纸,苏以沫烦躁地抬头看向窗外。早上还是湛蓝的天空现在只剩下明晃晃的白,那棵据说是镇校之宝的槐树上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班上死一般的压抑气氛才终于活了过来,一群人收了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外拥。
苏以沫突然想到一个词:丧尸出笼。
薄简晨又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条是今天放学他得留下帮老师整理试卷,还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家,但是托人给她送了热牛奶。
第二条是告诉她实验班叮嘱要买的资料,指定的书店,指定的图书。
她回了一个“好”,想了想决定还是现在去买了。今天留的作业不多,写完还能抽出时间做几页。
天色渐暗,街道上的车辆极少,两侧也只有零星几个下班的路人。
苏以沫拿出手机,今日推送的新闻:近年来北极冰山急速融化,北极熊即将无家可归。
配图是可怜兮兮踩在浮冰上的北极熊幼崽。
全球变暖又加速了,没准等自己入土为安,世界也要彻底垮掉了呢。她开玩笑地想。
记得小时候,她会掐点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少儿频道的动画片,熟悉的主题曲响起的那刻,她把自己代入主角,幻想以后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过,自从发现业务繁忙的英雄也得解数学题后,这个中二梦想就被她给抛掷脑后了。
世界其实不需要他们拯救,离它远一点,它就已经谢天谢地。
来到书店,苏以沫惊喜地发现新到了一批好书,她在书架前流连忘返,磨蹭了半天也舍不得出来。
收银的大妈穿着白色广告衫坐在靠椅上打着瞌睡,瞥了一眼她,一副“还不走”的不耐烦表情。
苏以沫吐吐舌头。
她抱着书袋从书店出来时,天黑了大半,她想着去前面坐公交车回家,于是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沿着巷子走。
不远处蹲着几个青年,见她穿着市一中校服,吹了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
苏以沫这才有所警觉,抓紧了怀里的书埋头往前走。这里是老城区,夜晚路边几乎没人。
听到耳边不间断的嬉笑,她抿着嘴又加快了步子。
背部霎时出了一身薄汗,她正想拔腿就跑,头顶猛地盖下一片阴影,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撞上了一个人。
苏以沫揉着脑袋退后,鼻尖弥漫上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小姑娘,脸都被吓成白无常了。”那人嚼着口香糖,语气带着一点笑意。
“盛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盛意没忍住笑了:“不错,这是我次听你叫我名字。”
他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
本来打完球他就准备去教室拎书包回家,他妈掐着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先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后才引出来意——听说老城区那边新开了家甜品店,离你学校不远,下了课顺便买点回来孝敬你亲爱的妈。
然后她十分利落地挂断电话,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苏以沫脸颊唰地一红,小脑袋往后挪了挪。她打量四周,那群人已经不见了。
“谢谢。”
她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似的。
盛意却得寸进尺,接着逗她:“光谢谢有什么用,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完全是胡扯的一句玩笑。
苏以沫却愣了愣,嗯了一声,伸手在书包里翻翻,找到零星几颗糖果。
五颜六色的包装,一毛钱一颗,她总爱买一大把塞在书包里,闲得没事就往嘴里塞一颗。
果然还有几颗。
她全部给了盛意。
盛意“啊”了一句下意识地接下。他看一眼糖果,又看一眼还在翻书包的苏以沫。
十秒钟之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粉色独角兽玩偶。
苏以沫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句“谢谢”,说完抱着书包跑了。
盛意站在原地,一手一把糖,一手一个玩偶。
刚刚从上往下望去,那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般浓密,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耳朵如同被灼热的火点燃,那把火没由来地渐渐蔓延到他整张脸。
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自言自语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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