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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日本第80届日剧学院奖的*作品奖,杏和东出昌大的结缘之作!甜到齁人的狗粮让你一次吃饱。
★小人物真实而琐碎的日常生活表现出了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的小确幸,展现治愈人心的力量。
★鸡飞狗跳的日常生活,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从女孩到母亲的成长故事为你展现时代浪潮下小人物的坚韧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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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热爱美食的芽衣子在成为母亲后,依然坚守自己的初心,不论何时何地,都一心一意用美食来招待自己的爱人和朋友。然而,战争的阴云却笼罩在这个幸福的家庭上空。在经历丧子之痛和战争破坏美好家园的心碎之后,芽衣子坚定地用小人物的小追求,面对着时代的浪潮起伏,以饱含心意的美食支持着自己和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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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作者简介:
森下佳子,1971年出生于日本大阪府。东京大学文学部毕业。代表作为剧本《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仁义》。
丰田美加,生于日本大分县,成蹊大学毕业,作家。代表作品有SPEC系列、《积爱之人》《心在呐喊》。
译者简介:
子狐,喜爱日本文化和历史,曾留学日本读研深造,有从事动漫相关行业的丰富经验,立志于为两国文化交流尽一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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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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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冰激凌的力量1
第2章今天添一碗咖喱饭27
第3章终栖之家52
第4章奢侈的牛排79
第5章乳汁的教导105
第6章人穷志短131
第7章我的大豆男子158
第8章悠太郎的鸡蛋186
第9章战争的味道213
第10章土豆的反击244
第11章巧克力战争272
第12章盛情款待302
在线试读关东大地震的第二年,也就是长女福久出生之后,大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大地震为契机,大量的劳动力和企业纷纷涌入大阪。大阪以东洋的香榭丽舍大街为目标,开始了扩张御堂筋地区的工地建设,与此同时,地下的高速地铁工程也在建设着。大阪迎来了被称为大大阪的黄金时代。
在大阪高速发展的同时,负责设计地铁通道的竹元找上了悠太郎,问他是否愿意转到高速地铁的部门就职。为了实现竹元图纸中华丽又壮阔的通道设计,必须有一个得力助手参与其中。这个助手既要有耕牛一般坚实的责任心,又要是个完全没有审美的人,这样才不会跟追求外观至上的竹元唱反调。一开始悠太郎漠然拒绝了,但是竹元却抬出了就算发生了地震,地下铁也安然无恙的理由让他上了钩,最后,悠太郎还是被竹元给收入麾下。
另一方面,地震时期出现了信息传递严重滞后的问题,为了能及时传递正确的信息,电台广播这一通讯工具受到了大众的重视,全国各地纷纷建起了地方广播局。在地震时期到处奔走,给各家各户传达信息的希子,对电台广播的重要性产生了共鸣。放弃相亲结婚的她,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凭着满腔的热情,毫无准备地去应聘了当地的电台主播。在大阪广播局的面试现场,被考官提问有何特长的希子,竟然在众人面前放声高唱了一曲。她的勇气和歌唱能力,让她从蜂拥而至的大量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阪最早的职业女性之一。
与此同时,煤气炉也在大阪的普通家庭中普及开来。从砍柴生火的劳累中解放出来的家庭主妇们,开始利用空余时间进行料理的开发。芽衣子把自己想出的新菜谱投稿给广播局的相关专栏,竟然也陆续得到了不少的稿费。等这笔钱攒得差不多了,她就取出来给家里配置了一台冰柜。有了这个冰柜,芽衣子对开发新菜谱就越发热心了。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1932年(昭和七年)。
芽衣子风风火火地登上了楼梯,推开了孩子们所在房间的拉门。只见孩子们并排躺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两个都睡得十分香甜。
吃饭了!
三个孩子的母亲,二十七岁的芽衣子,现在张口就是地道的大阪腔。
清早的西门家,比以前的卯野家更加热闹。悠太郎一直向往的和亲人们齐聚一堂进餐的愿望,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围坐在他身边的是父亲正藏、母亲阿静和妹妹希子,还有芽衣子和三个孩子,西门家已经是总计八人的大家庭了。
好了,大家开动吧。关东大地震的第二年,也就是长女福久出生之后,大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大地震为契机,大量的劳动力和企业纷纷涌入大阪。大阪以东洋的香榭丽舍大街为目标,开始了扩张御堂筋地区的工地建设,与此同时,地下的高速地铁工程也在建设着。大阪迎来了被称为大大阪的黄金时代。
在大阪高速发展的同时,负责设计地铁通道的竹元找上了悠太郎,问他是否愿意转到高速地铁的部门就职。为了实现竹元图纸中华丽又壮阔的通道设计,必须有一个得力助手参与其中。这个助手既要有耕牛一般坚实的责任心,又要是个完全没有审美的人,这样才不会跟追求外观至上的竹元唱反调。一开始悠太郎漠然拒绝了,但是竹元却抬出了就算发生了地震,地下铁也安然无恙的理由让他上了钩,最后,悠太郎还是被竹元给收入麾下。
另一方面,地震时期出现了信息传递严重滞后的问题,为了能及时传递正确的信息,电台广播这一通讯工具受到了大众的重视,全国各地纷纷建起了地方广播局。在地震时期到处奔走,给各家各户传达信息的希子,对电台广播的重要性产生了共鸣。放弃相亲结婚的她,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凭着满腔的热情,毫无准备地去应聘了当地的电台主播。在大阪广播局的面试现场,被考官提问有何特长的希子,竟然在众人面前放声高唱了一曲。她的勇气和歌唱能力,让她从蜂拥而至的大量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阪最早的职业女性之一。
与此同时,煤气炉也在大阪的普通家庭中普及开来。从砍柴生火的劳累中解放出来的家庭主妇们,开始利用空余时间进行料理的开发。芽衣子把自己想出的新菜谱投稿给广播局的相关专栏,竟然也陆续得到了不少的稿费。等这笔钱攒得差不多了,她就取出来给家里配置了一台冰柜。有了这个冰柜,芽衣子对开发新菜谱就越发热心了。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1932年(昭和七年)。
芽衣子风风火火地登上了楼梯,推开了孩子们所在房间的拉门。只见孩子们并排躺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两个都睡得十分香甜。
吃饭了!
三个孩子的母亲,二十七岁的芽衣子,现在张口就是地道的大阪腔。
清早的西门家,比以前的卯野家更加热闹。悠太郎一直向往的和亲人们齐聚一堂进餐的愿望,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围坐在他身边的是父亲正藏、母亲阿静和妹妹希子,还有芽衣子和三个孩子,西门家已经是总计八人的大家庭了。
好了,大家开动吧。
一家之主的正藏开了口,其他人也齐声说道:我开动了。
第一个拿起碗筷的,是今年刚满五岁的次男,名叫活男。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跟芽衣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长男泰介今年七岁,他坐得十分端正,用碗筷的姿势就像教科书一般标准。他还时不时地关注着弟弟,是一个既优秀又懂事的孩子。
不过,现在最让芽衣子头痛的是八岁的女儿福久。她朝福久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没想到鱼配上芋头这么好吃。
正藏评价的,正是芽衣子之前给希子主持的《每日料理》栏目投稿的料理。这道料理是将竹荚鱼的腹部剖开,塞满土豆沙拉,再加入一点芥末制作而成。
味道不错吧。福久也来尝尝?怎么样?好吃吗?
福久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这孩子,每次让她吃东西说感想,都是这个反应。芽衣子正感慨着,次子活男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妈妈添饭!早上的餐桌就是战场,芽衣子经常忙得自己都吃不上一口饭。
悠太郎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着早餐,芽衣子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但他每次都是随意应和一下,然后默默地把空了的饭碗递过去。年过三十的悠太郎,完全成为了西门家的顶梁柱。
活男!那是姐姐的份!
餐桌的另一侧,响起了泰介训斥的声音,转眼望去,只见活男正毫不客气地从福久的碗里夹菜吃。福久碗里的饭菜根本没动多少,芽衣子催她多吃一点,那孩子仍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不只在家里,福久上课也经常走神,搞得芽衣子经常被任课老师叫去抱怨。
就在母女僵持的这段时间,胃口极好的活男已经把福久碗里的饭菜完全吃完了。
芽衣子只好先教育儿子不能抢食,又苦口婆心地劝女儿要好好吃饭。等她忙完孩子的事情,悠太郎已经吃完了早餐,准备出门上班了。
因为工地上频繁出现漏水的情况,悠太郎最近出门的时间都提前了不少。大阪地下的土质比较柔软,地下水也十分丰富,不管他们做了多严密的防水措施,地下水还是会从混凝土的焊口渗透出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现场的各方人马都焦虑已久。
芽衣子在玄关处将便当递给了悠太郎,心疼地说:真是辛苦你了。目送悠太郎离开之后,她又把两个上小学的孩子送到门口。
我去上学了!
泰介一本正经地打过招呼之后,加入了小伙伴的队伍,精力充沛地迈向学校。满心欢喜地送走了儿子,芽衣子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女儿。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一点精神也没有。
福久,要好好把便当吃完哦!路上小心!
面对母亲的叮嘱,福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芽衣子带着活男来到了甜品店美味介。最近,马介终于把他梦想已久的点子加进了菜单。具体做法就是把当日送来的新鲜水果榨成汁,作为每日替换的特色饮品提供给顾客。这个服务一展开,就得到顾客们的一致好评。
活男特别喜欢喝这个果汁,每次到店里都会喝上很多杯。此刻他正在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榨汁后残留的果渣。
看着小活吃东西,心情也会变好呢。
芽衣子小的时候,也经常被阿虎这么夸呢。
活男是个小吃货,泰介也会好好吃饭,为什么只有福久是那个样子呢?芽衣子叹了一口气。
吃得又少,吃什么东西都一个样子。问她好不好吃,她也只会说不知道。
据说有个别孩子,天生就对吃东西没什么兴趣。
接了客人点单回到厨房的樱子,对两人的讨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樱子跟家人的关系依然不好,大地震之后和丈夫室井留在了大阪,如今依旧在美味介做着服务员。
今天室井和女儿文女不在,店内都清净了不少。芽衣子问了一下,原来室井带着女儿去动物园玩去了。
真好啊,室井先生都会帮忙照看孩子。悠太郎完全就是甩手掌柜。
我倒是希望他赶紧去找工作!好不容易卖得好些了,他又说写不下去了。
樱子提到的卖得好些了的东西,就是之前室井以关东煮为主题所作的系列儿童话本。美味介店里柜台的一角,还摆放了一本作为装饰。
芽衣子投稿的点子,经常都被采用呢。
看着正在便笺纸上奋笔疾书的芽衣子,马介不由得感慨道。他所说的投稿,是芽衣子把菜谱投给希子主持的一个名为《我引以自豪的菜单》的电台节目。
不过对芽衣子来说,最近出现了一位自称卷心菜夫人的强敌,她不用真名也不留地址,每次只把菜谱寄到广播电台。
两人正聊着,源太从门外走了进来:哦哦,你在啊,芽衣子。牛奶店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卖剩了不少牛奶。店主说,你要的话,就便宜卖给你。
我要!我这就去买!
妈妈,难道你要听到两人的对话,活男的眼睛闪闪发亮。
芽衣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开始思考起今天要做的甜点,就在她醉心料理的时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也揭开了序幕。
在西门家的厨房中,一时间充满了甘甜的香味。满头大汗的芽衣子正在努力地搅动着一个手动碎冰机,正藏则在一旁牢牢地托着架在上面的加冰桶。阿静端上了各种各样的调味料,活男兴奋不已地注视着容器中翻滚的白色冰激凌。
没错,芽衣子今天制作的甜点就是冰激凌。就在大功告成之际,一脸歉意的泰介,带着一群自称点心小队的同学回到了家中。
阿姨今天吃什么?阿姨这是什么?看到了冰激凌,点心小队的成员们纷纷激动起来。
快回家啦!你们,先回家!
为了守护今天的成果,芽衣子拼命劝说他们回去,但这对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是没用的。
分到冰激凌之后,可以在上面浇上各种各样的调味品。有山椒、味噌,还有砂糖柚子和樱花腌菜,抹茶也是必不可少的。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品尝风味各异的冰激凌时,福久回到了家中。不知为何,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福久,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高山多江带着她的儿子从门口闯了进来。
福久在吗?在啊!喂喂,你为什么干这种事?!
见高山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芽衣子赶紧上前询问了缘由。原来在学校时,福久竟然从二楼往下扔石头,结果高山的儿子被石头砸伤了小腿。
这是真的吗?福久?
芽衣子一脸震惊地跟女儿确认,但是福久却非常顽固地声称自己没有砸人,只是把石头放下去而已。
多江越发生气,连连大呼:这孩子在撒谎!阿静马上高声反驳:是你家孩子太笨了吧!
如果以后走不了路怎么办?你们必须负起责任!多江愤愤不平地扔下一句,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芽衣子只得问阿福为什么要这么做,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想找一块不会落下来的石头。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八岁孩子会说的,芽衣子觉得她只是在找借口开脱。
到了晚上,芽衣子跟下班回家的悠太郎谈起了这件事。疲于工作的悠太郎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照旧全盘托付给了芽衣子:不如,你再跟她好好谈一下?她会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芽衣子带着点心,亲自去对方家里道歉。
多江却不怎么领情,她故意挑着芽衣子的痛处说道:你家那孩子,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
回到家后,芽衣子已是身心疲惫。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独自一人跑去搅拌米糠,这样会让她忘记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的,芽衣子。你小的时候,也是一个让父母十分头痛的孩子呢。你偷过学校的鸡蛋,抓过池塘里的鲤鱼,连寺庙的供品也拿过呢,你以前可闯了不少祸呢。)
不知为何,阿虎今天的安慰没有什么效果,芽衣子心中的郁结一直没法解开。
就在这时,福久被班主任带回了家。芽衣子上前迎接,却被告知福久今天差点就在学校引发了火灾。
咦!咦?这是怎么一回事?!芽衣子震惊不已。
原来福久把报纸、羽毛、草根、粉笔、橡皮擦、铅笔盒、抹布、笔记本和书包等杂物统统收集起来,用火柴一一点燃,随后自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燃起来的烟雾。火苗越烧越旺,甚至波及了附近的物品,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福久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火焰。
其他学生发现异常之后,赶紧浇水扑灭了火焰,若是再晚一点,事态就不可收拾了但福久却说,她只是想看看烟雾的样子。
芽衣子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起来。
福久,今天早上你不是和我约好了,不会再做伤人的事情吗?
我没有伤人。
这次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如果引起了火灾,不小心伤到别人,你知道会有多可怕吗?这种事是不能做的!你不明白吗?!
班主任表示有些话要跟家长单独谈,芽衣子就让女儿先进了屋内。
接下来的谈话,对芽衣子来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因为学校领导想让福久暂时休学。
等、等一下。休学这段期间,福久要怎么办啊?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有上小学的义务吗?
这位母亲,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虽然有些孩子脾气不好,还喜欢恶作剧,但是像福久这样放了火还毫不在意的孩子,我们是第一次见到。福久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孩子,这是我们认真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考虑到其他学生的安危和影响,学校方面必须慎重处理,所以他们需要时间来考虑妥当的对策。
拜托你们了!我会好好教育她的,真的非常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芽衣子深深地埋下了头,目送班主任离开了西门家。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屋里,看见福久和活男正在玩泡在水里的香菇。他们先是伸手将浮在水面的香菇压到盆底,又松手让香菇浮起来。两人就这样不断重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
为什么,只有这个孩子会对这些事情这么较真呢?
福久,你去不了学校了,怎么办?芽衣子严厉地说道。
可以啊,我不去学校也没关系。福久一脸茫然地回答。她在学校里一个朋友也没有,学校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听了女儿的发言,芽衣子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
啊,我肚子饿了!点心!母亲!我要吃点心!
完全不明白眼下状况的活男,跑上前抱住了芽衣子的大腿。
别闹了!待会儿再吃!
活男被母亲凶狠的态度给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而当事人福久却自顾自地跑出门,追起了被风吹起的落叶。看见这样的女儿,芽衣子一直压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别人给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着对方的脸!要好好地听对方说话!这才是普通的孩子!普通的孩子,每天会去学校上课,下课之后会跟朋友们一起玩!不会去乱扔石头,也不会去到处点火!如果知道自己不能去学校,一定会很不开心,还会哭闹起来!为什么?福久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个普通的孩子呢!
芽衣子发泄一般地怒吼着,激动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
福久愣愣地盯着面容狰狞的母亲,不一会儿,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另一边,活男则紧紧抓着芽衣子的衣角,发出如同蝉鸣一般的抽泣声。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别哭了真是的!你们都别哭了!
真正想哭的人,是我啊!芽衣子在心里呐喊道。
是我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问题吗
芽衣子一边准备着希子的便当,一边轻声抱怨着。阿静很宠爱孙女,说什么不去读书也能走出自己的康庄大道,但是对于身为母亲的芽衣子来说,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等到悠太郎回家之后,不管再怎么难以启齿,芽衣子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丈夫。
今天居然去点火了?听完之后,悠太郎睁大了双眼。
在那之后,你有找福久好好谈过吗?
欸?我还没来得及,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她的母亲吗?要是你都不好好听她说话,不去理解她,那福久不是太可怜了吗?你连孩子的教育都做不好吗?
悠太郎不满地抱怨道,却没有发现妻子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大哥。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希子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但是芽衣子却突然大吼起来:
既然这样!那悠太郎来做好了?!你也是福久的父亲吧!你去跟她好好谈话,你去教育她吧!
你、你到底在气什么?面对妻子突如其来的怒火,悠太郎有些不知所措。
芽衣子红着眼嚷道:你都不在家里!你都知道些什么?!这个时候装出一副父亲的嘴脸给谁看!
那么,你要跟我交换,去外面工作吗?悠太郎的火气也冒了上来。
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让那些冥顽不灵的同僚听从自己的意见吗?你能让那些疲惫的工人听从自己的忠告吗?
大哥,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你要解决的对象,只是个孩子啊。而且,还是你可爱的亲生女儿。就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泪水终于从芽衣子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她根本就分不清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其他孩子自然而然就明白的事情,她就是不明白!普通的孩子,去不了学校会觉得难过,会觉得寂寞,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这样的孩子,到底要怎么教育才好呢,我完全没有头绪啊!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
她是世界第一的大美人!
阿静焦虑的喊声打断了芽衣子的话,两人转过头,看见楼梯上的福久被正藏紧紧地捂住双耳。原来由于两人的吵架声太大,连在二楼睡觉的福久都被惊动了。
你母亲真是,这么晚还这么闹腾。好了,今晚跟奶奶一起睡。
说完后,阿静便和抱起福久的正藏匆忙走上了二楼。
见此情景,芽衣子越发地厌恶自己,她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悠太郎也回过神来,不知该对妻子说些什么。希子一边安抚嫂子,一边劝大哥暂时回避一下,悠太郎只得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夜里,芽衣子来到了孩子们睡觉的房间,悄声无息地钻进了本属于福久的被窝。
母亲。泰介小声喊着自己,她以为孩子都睡着了。
抱歉,吵到你了?
我,很喜欢福久姐姐她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吧。
泰介温柔的话语,让芽衣子感受到自己的看法是多么狭隘。
第二天早上,芽衣子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脸色发青的悠太郎从二楼走了下来。
今天我会早点回来的。
昨天夜里,悠太郎在厨房看到了芽衣子留下来的料理笔记。笔记本还保持着翻开的状态,里面记录了她每日观察到的女儿进食情况,比如吃了一点完全没有吃等等。看见这些记录,悠太郎为自己单方面地责怪芽衣子的事情感到十分后悔。
令他意外的是,芽衣子却对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福久是我可爱的女儿,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芽衣子觉得悠太郎说得有理,夫妻之间分配好工作和责任之后,就应该好好完成。听见夫妻俩对话的正藏,决定和阿静一起把活男带出去,打算让他看看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
今天你就放松一点儿,就和福久两人好好相处吧。
芽衣子非常欣喜地接受了正藏的好意。
今天的午饭想吃什么?福久要不要和母亲一起做饭?
芽衣子一边洗着餐具,一边跟女儿搭话。一回头,发现福久目不转睛地盯着烧开的水壶,似乎对上下翻腾的盖子很有兴趣。
福久提出了为什么会这样的疑惑,芽衣子一时间陷入了困境。随后她灵机一动,快步跑出了厨房,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正藏一行人。
福久问我水壶盖为什么会不停地动,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明
正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不断念着:石头烟雾
他跟着一头雾水的芽衣子回到了厨房,认真地回答了福久的疑问
水被烧开之后,就会变成水蒸气,这种力量就会把水壶的盖子抬上去。但是,存在着另外一种力量,会一直把盖子拉下去,这两种力量相互争执,就让盖子形成了上下摇动的状态。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会掉下去呢,那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不会掉下去呢?福久,为了找到这个东西,做了很多尝试吧?
正藏的话让芽衣子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福久说的不是砸人,只是扔下去是真的,并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找的蹩脚借口。
抬上去的力量,和拉下去的力量。
一直以来沉闷少语的福久,此时竟然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眼神。
是这样的,福久。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力量,它们有时候会合作,有时候又会相互对立,不停地把各种物体拉过来又扯过去。正是因为这里充满了这些力量,福久才能站立在这里。
月亮悬浮在空中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
那、那么,风呢,风为什么会横着吹过来呢?
自从福久出生以来,芽衣子第一次看到她充满了活力的样子。
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想象呢,不愧是流着悠太郎的血的孩子。芽衣子一边叹气,一边感慨道。
原来福久一直对看不见的力量有着浓厚的兴趣
不管是扔石头也好,点燃各种杂物也好,只是为了证实这些力量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呢。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福久的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让大人们感慨万分的福久,此刻正往水桶里放入各种蔬菜,观察着它们沉浮的情况。
芽衣子想起悠太郎说过的一句话料理就是科学。这么一来,厨房不就是实验室了吗?
父亲,你能不能抽点时间来教教福久,陪她一起做实验呢?
只要你觉得我这个生锈的脑袋,没有问题的话。
正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上的白发,见状,芽衣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二天,芽衣子对前来了解情况的班主任解释了前因后果,对方也对此表示了理解。就这样,福久在休学一周之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然而悠太郎这边,工作上的问题却越发严重。
原本他们作为地铁的设计方,就和实际挖掘隧道的工程方一直矛盾不断。当防水工程加进来之后,整个施工就进行不下去了。
悠太郎向上司池本提出了这样的提案虽然有损外观,但是沿着天井的弓形外墙加设一条通水管,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池本接受了这个提议,但是部下真田却对此做法十分担忧。
在弓形天井加一个导水管,这种改动真的不用告诉竹元教授吗?
竹元的设计追求的就是富丽堂皇的欧美风格,如果看到天井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导水管,只怕会暴跳如雷。
事后告知也没什么关系吧。正好这段时间他也不在现场,就算他事后生气,那也不能返工了。
正当悠太郎振振有词时,竹元带着牛肉饼三明治来到了办公室。
我过来办点事。不过,听说漏水的问题有点严重?
面带微笑的竹元,在看到悠太郎等人支支吾吾的反应之后,心中便升起了疑云。当发现了桌上关于导水管的设计图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随后,屋内响起了响亮的怒骂声,几乎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第二天,地铁设计的主要负责人聚集一堂,进行了有关今后施工调整的讨论。
不管竹元先生怎么说,把主体的混凝土挖开,再把导水管埋入其中的做法绝对不行。这样一来,隧道自身的强度就会大幅度下降。
土木部门的负责人石川,坚决不同意把导水管埋入混凝土中。
但是只有添加导水管,才能真正解决漏水问题,是最具备可行性的方案。负责现场监督的悠太郎如此说道。
但是,这些提议竹元统统充耳不闻。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工人们拼死拼活地修建弓形隧道的!你们是想他们的心血统统白费吗?我真是太失望了!
几人争持不下,最后纷纷都摔门而出,今天的会议也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悠太郎拿起了竹元设计的地铁草图高雅的弓形天顶,华丽的墙壁装饰,再加上垂下来的枝形吊灯,看起来就像梦中的光景一般。
太蠢了。理想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为了保证安全性,妥协是必要的。
那个时候,悠太郎依然觉得池本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最近,希子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这天结束工作后,当她走出大厅时,有一个自称粉丝的奇怪男人上前不停地纠缠她。希子对此恐慌不已,把此事告诉了搞技术的同事川久保启司。对方听完,便自告奋勇当起了护花使者,表示要亲自送她回家。
走到中途,川久保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我还真想看看那种家伙长成什么样呢。
被下垂眼的同事这么一调侃,希子的沉闷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芽衣子回家之后,急匆匆地翻开了料理笔记本,奋笔疾书起来。
福久她啊,居然叫我给她做冰激凌呢!她想吃我做的冰激凌!
白天,芽衣子带着孩子们参观了广播电台的节目录制。回家的途中,孩子们看见路边小摊便吵着要吃,芽衣子就给他们买了冰激凌,令人意外的是,福久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原来比起每天都能吃到的母亲做的料理,福久居然更喜欢外面的小摊,这个认知让芽衣子的内心有点挫败。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啊!那孩子开口说想吃什么东西!哎呀,要怎么办,我得加把劲啊。
芽衣子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涌起了开发特制冰激凌的热情。
这天晚上悠太郎没有回家,芽衣子准备了便当盒和换洗的衣服,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施工现场。工程好像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悠太郎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双眼也充满了血丝。虽然担心丈夫的情况,但是芽衣子也只能对他说:保重,加油哦!
昨晚工作结束之后,悠太郎本想直接回家,结果他在工地上遇到了前来参观的一对母女。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表示,为了响应打造日本第一的街道御堂筋的口号,她离开了这片常年居住的熟悉的土地。
我非常期待!希望你们能建出十分厉害的地铁站!
老妇人真诚的话语,让悠太郎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只身返回了市政所的办公室,彻夜不眠地修改了设计图纸。
总而言之,这个方案就是将弓形天井的内壁增厚,专门留出空间用以排出地下水。我觉得这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案。
悠太郎摊开设计图纸,向石川和增冈等人解说了这个兼容美观和安全性的最佳方案。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正如池本担心的那样,石川被这个新的设计给彻底激怒了。
这怎么行得通!没有多余的经费,工期也赶不上,根本就周转不过来!
各部门千辛万苦完成了现有的进度,现在却突然提出更高的要求,石川大声呵斥悠太郎此举不过只是想自我满足罢了。但是悠太郎的脑中,却一直回响着昨夜老妇人说的话。
为了修建这个地铁,得到了大阪市民不少的经济支援。进一步来说,为了建造这个御堂筋,让多少居民含泪背井离乡。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难道不应该全力打造出让他们感到自豪的地铁吗?这种想法,也叫作自我满足吗?
更多的人只想早日完成这个工程!
当听到要削减5厘米的隧道空间时,石川更是火冒三丈,甩下一句谁给你做啊!愤然离开了讨论现场。
请等一下!
悠太郎追了上去,快步绕到前方试图拦下对方。两人几番拉扯,随后悠太郎被石川推到一旁,撞上了施工建材叠成的小山堆。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最上层的建材纷纷滚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将悠太郎给盖住了。
与此同时,在西门家中,因为机会难得,芽衣子提议让孩子们和自己一同制作冰激凌。
这是我们平日吃的冰激凌,这是用昨天剩余的蛋白做的冰激凌,还有一种嘛,是根据小活的要求,特别试做的冰激凌。
活男把冰激凌挑了起来,抻出了很有韧性的条状。一旁围观的正藏和阿静大吃一惊,原来,这份竟是用纳豆做成的冰激凌。
福久,你来尝尝。
一直紧张地盯着冰激凌的福久,终于把汤匙插进了圆圆的小山中。她咬上了一口,慢慢地回味,然后又咬上一口,随后,她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更喜欢昨天的冰激凌?
不。
太好了,如果你觉得昨天的更好吃,那我真是太不甘心了。芽衣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福久盯着手里的冰激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这就叫好吃吗?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好吃。爷爷说的那种好吃,我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福久的发言,让全家人都呆住了,泰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就是、你没吃过那种,难吃的东西吗?
昨天的冰激凌,味道很奇怪。
难道姐姐你从来没去朋友家吃过饭吗?也没在外面买过东西来吃?也没跟同学交换过便当拌菜吗?
福久点了点头。阿静恍然大悟道: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只有芽衣子依然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因为福久从小到大只吃过你做的料理,就是你自己觉得好吃的,才做给孩子们吃的那些料理。所以,福久从来没有吃过觉得难吃的东西。当别人说这个东西好吃,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就是好吃的话,那母亲做的料理一直都很好吃。福久有些困惑地说道。
芽衣子突然之间泄了气,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不过,好吃这种事情,不知不觉当中也能体会到吧。
福久是个较真的孩子,如果自己没有搞明白,是不会轻易点头的吧。
正藏感慨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女,芽衣子依然有些呆滞。
真、真是麻烦的性格呢。
就在这时,真田忽然从玄关闯了进来,带来了悠太郎在工地现场受伤的消息。
在医院接受了治疗,头部被层层绷带包住的悠太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疑惑。当然,他疑惑的不是脑袋受伤这件事。
已经可以了,小悠。
眼前面带微笑着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正是他的青梅竹马亚贵子。
虽然出血较多但是伤口并不深,问题应该不大。只是伤到了头部,还是要注意一点。
大阪南综合病院位于地铁工地的附近,亚贵子上个月才被分配到这里工作。
她一点都没变,笑起来依然美丽动人。
一名护士走进屋内,称亚贵子为松田医生,听见这个姓,悠太郎不禁脸色一变。
伤者的夫人已经到医院了。
面对悠太郎投过来的带着困惑的视线,亚贵子微微一笑,恢复了医生的态度。
止痛药已经开了,到前台拿吧。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要来复诊哦。
悠太郎被同事池本搀扶着,来到了医院大厅,芽衣子见状,十分担心地迎了上来:悠太郎,你没事吧?!
啊虽然包得挺严实,其实并没有大碍。
悠太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后来他不顾池本和芽衣子的担心,毅然决定回去工地现场。
哎呀!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劝不住丈夫,芽衣子只得悻然地回到了家中。
因为晚归尚在进食的希子,正听着嫂子的抱怨。不是吧,大哥他受了伤还要继续工作吗?
真是的,他到底有多喜欢工作啊。
总比沉迷女色好吧。有好多人,年纪轻轻就不务正业呢。
白天,希子在街上遇到了源太,他带着一名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女性游玩,依然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希子的身边,则跟着昨天自告奋勇的护花使者,虽然婉拒了好几次,但是川久保还是坚持要送她。
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才下定决心跟大哥在一起的?
我觉得他很帅气。虽然经常惹人生气,但是他朝着梦想努力拼搏的样子,让我非常感动。
这样啊。那他现在不还是那样子吗?
说得没错。他那个人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呢。
很久之后芽衣子才明白,这样的性格,不一定完全是好事。
等悠太郎他们回去后,发现工地上正陷入混乱的状况。原来因为停水,排水泵停止了运作,地下水因此不断地倒灌出来,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等危机终于缓解之后,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辛苦了一整天的工人们聚起来,喝起了小酒。
悠太郎带着一身泥水和汗水,坐到了石川的隔壁,就之前的事向他道歉。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真的很抱歉。
石川对悠太郎原本就有些歉意,刚才又看到他用水桶努力排水,对他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有朋友因为开发而背井离乡。为了不辜负他们,我们是应该把工程做得尽善尽美。
每一个站台都装了形色各异的装饰枝形吊灯和瓷砖。竹元设计的地铁站明亮又华丽,其实石川也很喜欢这种风格。
但是,当看到工人们的脸,我就知道他们已经忍到极限了。如果有报酬的话倒还好,现在可是指手画脚地要他们无偿劳动啊。
石川猛地灌下一杯酒,问道:必须全部调整吗?
必须做成二重构造的墙面只有一部分,其他的可以用导水管来处理。这样一来,不必大幅度缩减空间,工人修缮起来也容易得多。
我会考虑一下。石川终于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闻言,悠太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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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大地震的第二年,也就是长女福久出生之后,大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大地震为契机,大量的劳动力和企业纷纷涌入大阪。大阪以“东洋的香榭丽舍大街”为目标,开始了扩张御堂筋地区的工地建设,与此同时,地下的高速地铁工程也在建设着。大阪迎来了被称为“大大阪”的黄金时代。
在大阪高速发展的同时,负责设计地铁通道的竹元找上了悠太郎,问他是否愿意转到高速地铁的部门就职。为了实现竹元图纸中华丽又壮阔的通道设计,必须有一个得力助手参与其中。这个助手既要有“耕牛一般坚实的责任心”,又要是个“完全没有审美”的人,这样才不会跟追求外观至上的竹元唱反调。一开始悠太郎漠然拒绝了,但是竹元却抬出了“就算发生了地震,地下铁也安然无恙”的理由让他上了钩,后,悠太郎还是被竹元给收入麾下。
另一方面,地震时期出现了信息传递严重滞后的问题,为了能及时传递正确的信息,电台广播这一通讯工具受到了大众的重视,全国各地纷纷建起了地方广播局。在地震时期到处奔走,给各家各户传达信息的希子,对电台广播的重要性产生了共鸣。放弃相亲结婚的她,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凭着满腔的热情,毫无准备地去应聘了当地的电台主播。在大阪广播局的面试现场,被考官提问有何特长的希子,竟然在众人面前放声高唱了一曲。她的勇气和歌唱能力,让她从蜂拥而至的大量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阪早的职业女性之一。
与此同时,煤气炉也在大阪的普通家庭中普及开来。从砍柴生火的劳累中解放出来的家庭主妇们,开始利用空余时间进行料理的开发。芽衣子把自己想出的新菜谱投稿给广播局的相关专栏,竟然也陆续得到了不少的稿费。等这笔钱攒得差不多了,她就取出来给家里配置了一台冰柜。有了这个冰柜,芽衣子对开发新菜谱就越发热心了。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1932年(昭和七年)。
芽衣子风风火火地登上了楼梯,推开了孩子们所在房间的拉门。只见孩子们并排躺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两个都睡得十分香甜。
“吃饭了!”
三个孩子的母亲,二十七岁的芽衣子,现在张口就是地道的大阪腔。
清早的西门家,比以前的卯野家更加热闹。悠太郎一直向往的和亲人们齐聚一堂进餐的愿望,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围坐在他身边的是父亲正藏、母亲阿静和妹妹希子,还有芽衣子和三个孩子,西门家已经是总计八人的大家庭了。
“好了,大家开动吧。”
一家之主的正藏开了口,其他人也齐声说道:“我开动了。”
个拿起碗筷的,是今年刚满五岁的次男,名叫活男。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跟芽衣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长男泰介今年七岁,他坐得十分端正,用碗筷的姿势就像教科书一般标准。他还时不时地关注着弟弟,是一个既优秀又懂事的孩子。
不过,现在让芽衣子头痛的是八岁的女儿福久。她朝福久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没想到鱼配上芋头这么好吃。”
正藏评价的,正是芽衣子之前给希子主持的《每日料理》栏目投稿的料理。这道料理是将竹荚鱼的腹部剖开,塞满土豆沙拉,再加入一点芥末制作而成。
“味道不错吧。福久也来尝尝?怎么样?好吃吗?”
福久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这孩子,每次让她吃东西说感想,都是这个反应。芽衣子正感慨着,次子活男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妈妈添饭!”早上的餐桌就是战场,芽衣子经常忙得自己都吃不上一口饭。
悠太郎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着早餐,芽衣子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但他每次都是随意应和一下,然后默默地把空了的饭碗递过去。年过三十的悠太郎,完全成为了西门家的顶梁柱。
“活男!那是姐姐的份!”
餐桌的另一侧,响起了泰介训斥的声音,转眼望去,只见活男正毫不客气地从福久的碗里夹菜吃。福久碗里的饭菜根本没动多少,芽衣子催她多吃一点,那孩子仍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不只在家里,福久上课也经常走神,搞得芽衣子经常被任课老师叫去抱怨。
就在母女僵持的这段时间,胃口极好的活男已经把福久碗里的饭菜完全吃完了。
芽衣子只好先教育儿子不能抢食,又苦口婆心地劝女儿要好好吃饭。等她忙完孩子的事情,悠太郎已经吃完了早餐,准备出门上班了。
因为工地上频繁出现漏水的情况,悠太郎近出门的时间都提前了不少。大阪地下的土质比较柔软,地下水也十分丰富,不管他们做了多严密的防水措施,地下水还是会从混凝土的焊口渗透出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现场的各方人马都焦虑已久。
芽衣子在玄关处将便当递给了悠太郎,心疼地说:“真是辛苦你了。”目送悠太郎离开之后,她又把两个上小学的孩子送到门口。
“我去上学了!”
泰介一本正经地打过招呼之后,加入了小伙伴的队伍,精力充沛地迈向学校。满心欢喜地送走了儿子,芽衣子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女儿。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一点精神也没有。
“福久,要好好把便当吃完哦!路上小心!”
面对母亲的叮嘱,福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芽衣子带着活男来到了甜品店“美味介”。近,马介终于把他梦想已久的点子加进了菜单。具体做法就是把当日送来的新鲜水果榨成汁,作为每日替换的特色饮品提供给顾客。这个服务一展开,就得到顾客们的一致好评。
活男特别喜欢喝这个果汁,每次到店里都会喝上很多杯。此刻他正在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榨汁后残留的果渣。
“看着小活吃东西,心情也会变好呢。”
芽衣子小的时候,也经常被阿虎这么夸呢。
“……活男是个小吃货,泰介也会好好吃饭,为什么只有福久是那个样子呢?”芽衣子叹了一口气。
“吃得又少,吃什么东西都一个样子。问她好不好吃,她也只会说不知道。”
“据说有个别孩子,天生就对吃东西没什么兴趣。”
接了客人点单回到厨房的樱子,对两人的讨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樱子跟家人的关系依然不好,大地震之后和丈夫室井留在了大阪,如今依旧在“美味介”做着服务员。
今天室井和女儿文女不在,店内都清净了不少。芽衣子问了一下,原来室井带着女儿去动物园玩去了。
“真好啊,室井先生都会帮忙照看孩子。悠太郎完全就是甩手掌柜。”
“我倒是希望他赶紧去找工作!好不容易卖得好些了,他又说写不下去了。”
樱子提到的“卖得好些了”的东西,就是之前室井以关东煮为主题所作的系列儿童话本。美味介店里柜台的一角,还摆放了一本作为装饰。
“芽衣子投稿的点子,经常都被采用呢。”
看着正在便笺纸上奋笔疾书的芽衣子,马介不由得感慨道。他所说的投稿,是芽衣子把菜谱投给希子主持的一个名为《我引以自豪的菜单》的电台节目。
不过对芽衣子来说,近出现了一位自称“卷心菜夫人”的强敌,她不用真名也不留地址,每次只把菜谱寄到广播电台。
两人正聊着,源太从门外走了进来:“哦哦,你在啊,芽衣子。牛奶店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卖剩了不少牛奶。店主说,你要的话,就便宜卖给你。”
“……我要!我这就去买!”
“妈妈,难道你要……”听到两人的对话,活男的眼睛闪闪发亮。
芽衣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开始思考起今天要做的甜点,就在她醉心料理的时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也揭开了序幕。
在西门家的厨房中,一时间充满了甘甜的香味。满头大汗的芽衣子正在努力地搅动着一个手动碎冰机,正藏则在一旁牢牢地托着架在上面的加冰桶。阿静端上了各种各样的调味料,活男兴奋不已地注视着容器中翻滚的白色冰激凌。
没错,芽衣子今天制作的甜点就是冰激凌。就在大功告成之际,一脸歉意的泰介,带着一群自称“点心小队”的同学回到了家中。
“阿姨—今天吃什么?”“阿姨—这是什么?”看到了冰激凌,点心小队的成员们纷纷激动起来。
“快回家啦!你们,先回家!”
为了守护今天的成果,芽衣子拼命劝说他们回去,但这对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是没用的。
分到冰激凌之后,可以在上面浇上各种各样的调味品。有山椒、味噌,还有砂糖柚子和樱花腌菜,抹茶也是必不可少的。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品尝风味各异的冰激凌时,福久回到了家中。不知为何,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福久,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高山多江带着她的儿子从门口闯了进来。
“福久在吗?在啊!喂喂,你为什么干这种事?!”
见高山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芽衣子赶紧上前询问了缘由。原来在学校时,福久竟然从二楼往下扔石头,结果高山的儿子被石头砸伤了小腿。
“这是真的吗?福久?”
芽衣子一脸震惊地跟女儿确认,但是福久却非常顽固地声称自己没有砸人,只是把石头放下去而已。
多江越发生气,连连大呼:“这孩子在撒谎!”阿静马上高声反驳:“是你家孩子太笨了吧!”
“如果以后走不了路怎么办?你们必须负起责任!”多江愤愤不平地扔下一句,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芽衣子只得问阿福为什么要这么做,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想找一块不会落下来的石头”。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八岁孩子会说的,芽衣子觉得她只是在找借口开脱。
到了晚上,芽衣子跟下班回家的悠太郎谈起了这件事。疲于工作的悠太郎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照旧全盘托付给了芽衣子:“不如,你再跟她好好谈一下?她会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芽衣子带着点心,亲自去对方家里道歉。
多江却不怎么领情,她故意挑着芽衣子的痛处说道:“你家那孩子,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
回到家后,芽衣子已是身心疲惫。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独自一人跑去搅拌米糠,这样会让她忘记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的,芽衣子。你小的时候,也是一个让父母十分头痛的孩子呢。你偷过学校的鸡蛋,抓过池塘里的鲤鱼,连寺庙的供品也拿过呢,你以前可闯了不少祸呢。)
不知为何,阿虎今天的安慰没有什么效果,芽衣子心中的郁结一直没法解开。
就在这时,福久被班主任带回了家。芽衣子上前迎接,却被告知福久今天差点就在学校引发了火灾。
“咦!咦?这是怎么一回事?!”芽衣子震惊不已。
原来福久把报纸、羽毛、草根、粉笔、橡皮擦、铅笔盒、抹布、笔记本和书包等杂物统统收集起来,用火柴一一点燃,随后自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燃起来的烟雾。火苗越烧越旺,甚至波及了附近的物品,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福久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火焰。
“其他学生发现异常之后,赶紧浇水扑灭了火焰,若是再晚一点,事态就不可收拾了……但福久却说,她只是想看看烟雾的样子。”
芽衣子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起来。
“福久,今天早上你不是和我约好了,不会再做伤人的事情吗?”
“我没有伤人。”
“这次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如果引起了火灾,不小心伤到别人,你知道会有多可怕吗?这种事是不能做的!你不明白吗?!”
班主任表示有些话要跟家长单独谈,芽衣子就让女儿先进了屋内。
接下来的谈话,对芽衣子来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因为学校领导想让福久暂时休学。
“等、等一下。休学这段期间,福久要怎么办啊?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有上小学的义务吗?”
“这位母亲,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虽然有些孩子脾气不好,还喜欢恶作剧,但是像福久这样放了火还毫不在意的孩子,我们是次见到。福久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孩子,这是我们认真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考虑到其他学生的安危和影响,学校方面必须慎重处理,所以他们需要时间来考虑妥当的对策。
“拜托你们了!我会好好教育她的,真的非常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芽衣子深深地埋下了头,目送班主任离开了西门家。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屋里,看见福久和活男正在玩泡在水里的香菇。他们先是伸手将浮在水面的香菇压到盆底,又松手让香菇浮起来。两人就这样不断重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
为什么,只有这个孩子会对这些事情这么较真呢?
“福久,你去不了学校了,怎么办?”芽衣子严厉地说道。
“……可以啊,我……不去学校也没关系。”福久一脸茫然地回答。她在学校里一个朋友也没有,学校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听了女儿的发言,芽衣子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
“啊,我肚子饿了!点心!母亲!我要吃点心!”
完全不明白眼下状况的活男,跑上前抱住了芽衣子的大腿。
“别闹了!待会儿再吃!”
活男被母亲凶狠的态度给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而当事人福久却自顾自地跑出门,追起了被风吹起的落叶。看见这样的女儿,芽衣子一直压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别人给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着对方的脸!要好好地听对方说话!这才是普通的孩子!普通的孩子,每天会去学校上课,下课之后会跟朋友们一起玩!不会去乱扔石头,也不会去到处点火!如果知道自己不能去学校,一定会很不开心,还会哭闹起来!为什么?福久……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个普通的孩子呢!”
芽衣子发泄一般地怒吼着,激动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
福久愣愣地盯着面容狰狞的母亲,不一会儿,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另一边,活男则紧紧抓着芽衣子的衣角,发出如同蝉鸣一般的抽泣声。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别哭了……真是的!你们都别哭了!”
真正想哭的人,是我啊!芽衣子在心里呐喊道。
“是我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问题吗……”
芽衣子一边准备着希子的便当,一边轻声抱怨着。阿静很宠爱孙女,说什么不去读书也能走出自己的康庄大道,但是对于身为母亲的芽衣子来说,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等到悠太郎回家之后,不管再怎么难以启齿,芽衣子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丈夫。
“……今天居然去点火了?”听完之后,悠太郎睁大了双眼。
“在那之后,你有找福久好好谈过吗?”
“欸?我……还没来得及,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她的母亲吗?要是你都不好好听她说话,不去理解她,那福久不是太可怜了吗?你连孩子的教育都做不好吗?”
悠太郎不满地抱怨道,却没有发现妻子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大哥。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希子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但是芽衣子却突然大吼起来:
“既然这样!那悠太郎来做好了?!你也是福久的父亲吧!你去跟她好好谈话,你去教育她吧!”
“你、你到底在气什么?”面对妻子突如其来的怒火,悠太郎有些不知所措。
芽衣子红着眼嚷道:“你都不在家里!你都知道些什么?!这个时候装出一副父亲的嘴脸给谁看!”
“那么,你要跟我交换,去外面工作吗?”悠太郎的火气也冒了上来。
“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让那些冥顽不灵的同僚听从自己的意见吗?你能让那些疲惫的工人听从自己的忠告吗?”
“大哥,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你要解决的对象,只是个孩子啊。而且,还是你可爱的亲生女儿。就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泪水终于从芽衣子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她根本就分不清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其他孩子自然而然就明白的事情,她就是不明白!普通的孩子,去不了学校会觉得难过,会觉得寂寞,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这样的孩子,到底要怎么教育才好呢,我完全没有头绪啊!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
“她是世界的大美人!”
阿静焦虑的喊声打断了芽衣子的话,两人转过头,看见楼梯上的福久被正藏紧紧地捂住双耳。原来由于两人的吵架声太大,连在二楼睡觉的福久都被惊动了。
“你母亲真是,这么晚还这么闹腾。好了,今晚跟奶奶一起睡。”
说完后,阿静便和抱起福久的正藏匆忙走上了二楼。
见此情景,芽衣子越发地厌恶自己,她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悠太郎也回过神来,不知该对妻子说些什么。希子一边安抚嫂子,一边劝大哥暂时回避一下,悠太郎只得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夜里,芽衣子来到了孩子们睡觉的房间,悄声无息地钻进了本属于福久的被窝。
“母亲。”泰介小声喊着自己,她以为孩子都睡着了。
“抱歉,吵到你了?”
“我,很喜欢福久姐姐……她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吧。”
泰介温柔的话语,让芽衣子感受到自己的看法是多么狭隘。
第二天早上,芽衣子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脸色发青的悠太郎从二楼走了下来。
“今天我会早点回来的。”
昨天夜里,悠太郎在厨房看到了芽衣子留下来的料理笔记。笔记本还保持着翻开的状态,里面记录了她每日观察到的女儿进食情况,比如“吃了一点”“完全没有吃”等等。看见这些记录,悠太郎为自己单方面地责怪芽衣子的事情感到十分后悔。
令他意外的是,芽衣子却对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福久是我可爱的女儿,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芽衣子觉得悠太郎说得有理,夫妻之间分配好工作和责任之后,就应该好好完成。听见夫妻俩对话的正藏,决定和阿静一起把活男带出去,打算让他看看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
“今天你就放松一点儿,就和福久两人好好相处吧。”
芽衣子非常欣喜地接受了正藏的好意。
“今天的午饭想吃什么?福久……要不要和母亲一起做饭?”
芽衣子一边洗着餐具,一边跟女儿搭话。一回头,发现福久目不转睛地盯着烧开的水壶,似乎对上下翻腾的盖子很有兴趣。
福久提出了“为什么会这样”的疑惑,芽衣子一时间陷入了困境。随后她灵机一动,快步跑出了厨房,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正藏一行人。
“福久问我水壶盖为什么会不停地动,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明……”
正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不断念着:“石头……烟雾……”
他跟着一头雾水的芽衣子回到了厨房,认真地回答了福久的疑问—
水被烧开之后,就会变成水蒸气,这种力量就会把水壶的盖子抬上去。但是,存在着另外一种力量,会一直把盖子拉下去,这两种力量相互争执,就让盖子形成了上下摇动的状态。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会掉下去呢,那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不会掉下去呢?’福久,为了找到这个东西,做了很多尝试吧?”
正藏的话让芽衣子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福久说的“不是砸人,只是扔下去”是真的,并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找的蹩脚借口。
“抬上去的力量,和拉下去的力量。”
一直以来沉闷少语的福久,此时竟然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眼神。
“是这样的,福久。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力量,它们有时候会合作,有时候又会相互对立,不停地把各种物体拉过来又扯过去。正是因为这里充满了这些力量,福久才能站立在这里。”
“月亮悬浮在空中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
“那、那么,风呢,风为什么会横着吹过来呢?”
自从福久出生以来,芽衣子次看到她充满了活力的样子。
“……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想象呢,不愧是流着悠太郎的血的孩子。”芽衣子一边叹气,一边感慨道。
原来福久一直对看不见的力量有着浓厚的兴趣—
不管是扔石头也好,点燃各种杂物也好,只是为了证实这些力量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呢。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福久的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让大人们感慨万分的福久,此刻正往水桶里放入各种蔬菜,观察着它们沉浮的情况。
芽衣子想起悠太郎说过的一句话—“料理就是科学”。这么一来,厨房不就是实验室了吗?
“父亲,你能不能抽点时间来教教福久,陪她一起做实验呢?”
“……只要你觉得我这个生锈的脑袋,没有问题的话。”
正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上的白发,见状,芽衣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二天,芽衣子对前来了解情况的班主任解释了前因后果,对方也对此表示了理解。就这样,福久在休学一周之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然而悠太郎这边,工作上的问题却越发严重。
原本他们作为地铁的设计方,就和实际挖掘隧道的工程方一直矛盾不断。当防水工程加进来之后,整个施工就进行不下去了。
悠太郎向上司池本提出了这样的提案—虽然有损外观,但是沿着天井的弓形外墙加设一条通水管,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池本接受了这个提议,但是部下真田却对此做法十分担忧。
“在弓形天井加一个导水管,这种改动真的不用告诉竹元教授吗?”
竹元的设计追求的就是富丽堂皇的欧美风格,如果看到天井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导水管,只怕会暴跳如雷。
“……事后告知也没什么关系吧。正好这段时间他也不在现场,就算他事后生气,那也不能返工了。”
正当悠太郎振振有词时,竹元带着牛肉饼三明治来到了办公室。
“我过来办点事。不过,听说漏水的问题有点严重?”
面带微笑的竹元,在看到悠太郎等人支支吾吾的反应之后,心中便升起了疑云。当发现了桌上关于导水管的设计图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随后,屋内响起了响亮的怒骂声,几乎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第二天,地铁设计的主要负责人聚集一堂,进行了有关今后施工调整的讨论。
“不管竹元先生怎么说,把主体的混凝土挖开,再把导水管埋入其中的做法不行。这样一来,隧道自身的强度就会大幅度下降。”
土木部门的负责人石川,坚决不同意把导水管埋入混凝土中。
“但是只有添加导水管,才能真正解决漏水问题,是备可行性的方案。”负责现场监督的悠太郎如此说道。
但是,这些提议竹元统统充耳不闻。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工人们拼死拼活地修建弓形隧道的!你们是想他们的心血统统白费吗?我真是太失望了!”
几人争持不下,后纷纷都摔门而出,今天的会议也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悠太郎拿起了竹元设计的地铁草图—高雅的弓形天顶,华丽的墙壁装饰,再加上垂下来的枝形吊灯,看起来就像梦中的光景一般。
“太蠢了。理想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为了保证安全性,妥协是必要的。”
那个时候,悠太郎依然觉得池本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近,希子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这天结束工作后,当她走出大厅时,有一个自称粉丝的奇怪男人上前不停地纠缠她。希子对此恐慌不已,把此事告诉了搞技术的同事川久保启司。对方听完,便自告奋勇当起了护花使者,表示要亲自送她回家。
走到中途,川久保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我还真想看看那种家伙长成什么样呢。”
被下垂眼的同事这么一调侃,希子的沉闷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芽衣子回家之后,急匆匆地翻开了料理笔记本,奋笔疾书起来。
“福久她啊,居然叫我给她做冰激凌呢!她想吃我做的冰激凌!”
白天,芽衣子带着孩子们参观了广播电台的节目录制。回家的途中,孩子们看见路边小摊便吵着要吃,芽衣子就给他们买了冰激凌,令人意外的是,福久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原来比起每天都能吃到的母亲做的料理,福久居然更喜欢外面的小摊,这个认知让芽衣子的内心有点挫败。
“次!这是次啊!那孩子开口说想吃什么东西!哎呀,要怎么办,我得加把劲啊。”
芽衣子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涌起了开发特制冰激凌的热情。
这天晚上悠太郎没有回家,芽衣子准备了便当盒和换洗的衣服,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施工现场。工程好像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悠太郎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双眼也充满了血丝。虽然担心丈夫的情况,但是芽衣子也只能对他说:“保重,加油哦!”
昨晚工作结束之后,悠太郎本想直接回家,结果他在工地上遇到了前来参观的一对母女。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表示,为了响应打造日本的街道御堂筋的口号,她离开了这片常年居住的熟悉的土地。
“我非常期待!希望你们能建出十分厉害的地铁站!”
老妇人真诚的话语,让悠太郎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只身返回了市政所的办公室,彻夜不眠地修改了设计图纸。
“总而言之,这个方案就是将弓形天井的内壁增厚,专门留出空间用以排出地下水。我觉得这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案。”
悠太郎摊开设计图纸,向石川和增冈等人解说了这个兼容美观和安全性的方案。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正如池本担心的那样,石川被这个新的设计给彻底激怒了。
“这怎么行得通!没有多余的经费,工期也赶不上,根本就周转不过来!”
各部门千辛万苦完成了现有的进度,现在却突然提出更高的要求,石川大声呵斥悠太郎此举不过只是想自我满足罢了。但是悠太郎的脑中,却一直回响着昨夜老妇人说的话。
“为了修建这个地铁,得到了大阪市民不少的经济支援。进一步来说,为了建造这个御堂筋,让多少居民含泪背井离乡。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难道不应该全力打造出让他们感到自豪的地铁吗?这种想法,也叫作自我满足吗?”
“更多的人只想早日完成这个工程!”
当听到要削减5厘米的隧道空间时,石川更是火冒三丈,甩下一句“谁给你做啊!”愤然离开了讨论现场。
“请等一下!”
悠太郎追了上去,快步绕到前方试图拦下对方。两人几番拉扯,随后悠太郎被石川推到一旁,撞上了施工建材叠成的小山堆。随着轰然一声巨响,上层的建材纷纷滚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将悠太郎给盖住了。
与此同时,在西门家中,因为机会难得,芽衣子提议让孩子们和自己一同制作冰激凌。
“这是我们平日吃的冰激凌,这是用昨天剩余的蛋白做的冰激凌,还有一种嘛,是根据小活的要求,特别试做的冰激凌。”
活男把冰激凌挑了起来,抻出了很有韧性的条状。一旁围观的正藏和阿静大吃一惊,原来,这份竟是用纳豆做成的冰激凌。
“福久,你来尝尝。”
一直紧张地盯着冰激凌的福久,终于把汤匙插进了圆圆的小山中。她咬上了一口,慢慢地回味,然后又咬上一口,随后,她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更喜欢昨天的冰激凌?”
“……不。”
“太好了,如果你觉得昨天的更好吃,那我真是太不甘心了。”芽衣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福久盯着手里的冰激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这就叫好吃吗?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好吃。爷爷说的那种好吃,我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福久的发言,让全家人都呆住了,泰介个反应过来,他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就是、你没吃过那种,难吃的东西吗?”
“昨天的冰激凌,味道很奇怪。”
“难道姐姐你……从来没去朋友家吃过饭吗?也没在外面买过东西来吃?也没跟同学交换过便当拌菜吗?”
福久点了点头。阿静恍然大悟道:“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只有芽衣子依然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因为福久从小到大只吃过你做的料理,就是你自己觉得好吃的,才做给孩子们吃的那些料理。所以,福久从来没有吃过觉得难吃的东西。当别人说这个东西好吃,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就是好吃的话,那母亲做的料理一直都很好吃。”福久有些困惑地说道。
芽衣子突然之间泄了气,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不过,好吃这种事情,不知不觉当中也能体会到吧。”
“福久是个较真的孩子,如果自己没有搞明白,是不会轻易点头的吧。”
正藏感慨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女,芽衣子依然有些呆滞。
“……真、真是麻烦的性格呢。”
就在这时,真田忽然从玄关闯了进来,带来了悠太郎在工地现场受伤的消息。
在医院接受了治疗,头部被层层绷带包住的悠太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疑惑。当然,他疑惑的不是脑袋受伤这件事。
“已经可以了,小悠。”
眼前面带微笑着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正是他的青梅竹马亚贵子。
“虽然出血较多但是伤口并不深,问题应该不大。只是伤到了头部,还是要注意一点。”
大阪南综合病院位于地铁工地的附近,亚贵子上个月才被分配到这里工作。
她一点都没变,笑起来依然美丽动人。
一名护士走进屋内,称亚贵子为“松田医生”,听见这个姓,悠太郎不禁脸色一变。
“伤者的夫人已经到医院了。”
面对悠太郎投过来的带着困惑的视线,亚贵子微微一笑,恢复了医生的态度。
“止痛药已经开了,到前台拿吧。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要来复诊哦。”
悠太郎被同事池本搀扶着,来到了医院大厅,芽衣子见状,十分担心地迎了上来:“悠太郎,你没事吧?!”
“啊……虽然包得挺严实,其实并没有大碍。”
悠太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后来他不顾池本和芽衣子的担心,毅然决定回去工地现场。
“哎呀!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劝不住丈夫,芽衣子只得悻然地回到了家中。
因为晚归尚在进食的希子,正听着嫂子的抱怨。“不是吧,大哥他受了伤还要继续工作吗?”
“真是的,他到底有多喜欢工作啊。”
“总比沉迷女色好吧。有好多人,年纪轻轻就不务正业呢。”
白天,希子在街上遇到了源太,他带着一名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女性游玩,依然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希子的身边,则跟着昨天自告奋勇的护花使者,虽然婉拒了好几次,但是川久保还是坚持要送她。
“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才下定决心跟大哥在一起的?”
“我觉得他很帅气。虽然经常惹人生气,但是他朝着梦想努力拼搏的样子,让我非常感动。”
“这样啊。那他现在不还是那样子吗?”
“……说得没错。他那个人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呢。”
很久之后芽衣子才明白,这样的性格,不一定完全是好事。
等悠太郎他们回去后,发现工地上正陷入混乱的状况。原来因为停水,排水泵停止了运作,地下水因此不断地倒灌出来,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等危机终于缓解之后,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辛苦了一整天的工人们聚起来,喝起了小酒。
悠太郎带着一身泥水和汗水,坐到了石川的隔壁,就之前的事向他道歉。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真的很抱歉。”
石川对悠太郎原本就有些歉意,刚才又看到他用水桶努力排水,对他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有朋友因为开发而背井离乡。为了不辜负他们,我们是应该把工程做得尽善尽美。”
每一个站台都装了形色各异的装饰枝形吊灯和瓷砖。竹元设计的地铁站明亮又华丽,其实石川也很喜欢这种风格。
“但是,当看到工人们的脸,我就知道他们已经忍到极限了。如果有报酬的话倒还好,现在可是指手画脚地要他们无偿劳动啊。”
石川猛地灌下一杯酒,问道:“必须全部调整吗?”
“必须做成二重构造的墙面只有一部分,其他的可以用导水管来处理。这样一来,不必大幅度缩减空间,工人修缮起来也容易得多。”
“我会考虑一下。”石川终于做出了的让步。
闻言,悠太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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