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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金丝猿的故事 中国现代主义文学重镇李渝长篇力作

書城自編碼: 361063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港澳台小說
作者: 李渝 ,后浪
國際書號(ISBN): 9787510892981
出版社: 九州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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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李渝和郭松棻是深受台湾文坛推崇的文学夫妻,均被视为中国现代主义文学的重镇(王德威语)。后浪重点策划二人作品,其中《金丝猿的故事》是一部李渝情有独钟的长篇小说;该书在台湾初版于 2000 年,2012 年再版时,她精心改写,这个版本也因此被誉为经典版,并于本次引进。
☆ 除了被视为现代主义的重镇,李渝也是知名的艺术史专家。她师从美国学者高居翰,专攻绘画研究,引介艺术著作至华人世界,例如担任《图说中国绘画史》译者或长期撰写专栏。深厚的艺术史素养,也丝丝缕缕地渗入李渝的文学创作,形成视觉意象绵密的文字风格。
☆ 在这部长篇小说里,时代的压抑氛围、人类承受战争与历史的创伤报复,被曲折地埋藏于繁复华丽的画面,处处都是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艳异光影的细腻描绘。以精致的文字触发难以名状的紧张,李渝的书写美学甚至让王德威以物色尽而情有余一语赞誉。
內容簡介:
1949 年、岛屿北部、黄昏中的身影,退役的马至尧将军从大陆来台,遇见面容神似*位夫人的女子,定居、再婚,后半生如画卷般缓缓展开。但是,已从战场抽身远去的他,个人战役其实仍未结束;往事伤痛在内心暗中滋长,看似安稳的日常,又有骚动将至。
过去与现在,新与旧的至亲背叛,真实的战争与神秘的传奇,共同凝聚成无法抹灭的伤痛。当一切如宿命般重复,个人救赎的路途要如何完成?
關於作者:
李渝(19442014),生于重庆。台湾大学外文系学士,美国柏克莱加州大学中国艺术史硕士、博士。曾任教于美国纽约大学东亚系,担任香港浸会大学国际作家工作坊驻校作家、台湾大学白先勇文学讲座客座教授。
1983 年获时报文学奖甄选小说首奖,2014 年获金鼎奖图书类出版奖文学图书奖并入围台北书展大奖小说类。
著有小说集《温州街的故事》《应答的乡岸》《夏日踟躇》《贤明时代》《九重葛与美少年》、长篇小说《金丝猿的故事》、小说与艺术评论《族群意识与卓越风格》《行动中的艺术家》《拾花入梦记》、画家评传《任伯年》,并有译作《现代画是什么?》《中国绘画史》。
目錄
001 推荐序 物色尽,情有余李渝《金丝猿的故事》∕王德威
013 引 传说
015 一、栀子花
091 二、天使无名
102 三、流动的地图
145 四、所有认知过程都是忧郁的
170 五、树杪百泉
174 六、欢宴
179 后记 再幻想《金丝猿的故事》经典版小注
181 李渝创作评论翻译年表
媒体评论☆ 借着一则中国西南森林中有关金丝猿的传奇,李渝回顾上个世纪中期以来的家国动乱,也思考救赎种种创伤的可能。更重要的,她对金丝猿传奇的叙述,直指她对一种独特的书写美学与伦理的省思。金丝猿因此成为一个隐喻,既暗示历史尽头那灵光一现的遭遇,也点出书写本身所带来的神秘而又华丽的冒险。
王德威(哈佛大学教授)
☆ 小说的主要背景,一贯设在李渝熟悉的五十年代的温州街,它安静,高贵而优雅,但是这份优雅却因为政治局势的变易,气氛肃杀,而隐隐浮动着一股压抑与沉默,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李渝相当成功地表达了这一暧昧难言的感受。
郝誉翔(台湾作家)
☆ 在前后两次文本的改写过程中,我们看到了李渝变动的意念,以及为了配合这样的观念变化,所发展出来的种种新的表达手法。这不是简单的局部修改,而是整体思路较大的一次变化轨迹。与其说是文本的修缮,不如说是文本的新生。
杨君宁(中山大学中文系特聘副研究员)
在线试读引 传说
据说在很多年以前,西南偏远地区,曾经发生过一件真相至今仍不明白的案子,为数近千的居民进入山岭,失去了踪影,再也没见他们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丛林葱郁,花卉茂郁,水川丰沛,兽鸟繁栖的西南,相传是天国圣地的所在,留有很多奇妙的故事。据说明末战乱时期就曾出现圣像,当时人们形成朝拜的队伍,聚集去了山里,庆祝盛世的来到。地方政府以乱民造反呈报朝廷,官兵进剿下朝圣人民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幸存下来的把神祉埋去地下,而后四散逃亡,发愿三百年后再回来故乡。
三百年很快地过去了,果然如预言所告,圣像再传覆临,这又是战事进行得炽烈的时候,人民听到了消息,重新感到希望,再一次欢欣鼓舞入了山。
这一去,可就此从世界消失,再不见踪迹,再不能联络。
有人说,他们找到了地点,建立了乐园,就像古时武陵人之于桃源一样拒绝回来俗世。同意这种看法的认证,确是在山林幽密的地方看到人众,炊烟从半山腰升起,歌声回传在林深什么地方,只是再寻下去却又不见踪影。还有人相信,众人是遇见了圣灵,被接去了天国,才从地面消失的。
也有人说,他们莫非重复了和祖先们一样的命运,被歼灭了。

一、栀子花
一九四九年,马至尧将军来到岛屿。一同渡海过来的家人有妹妹马三小姐,儿子马怀远,家仆黄妈和任丰。由仆人带大的怀远,这时候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行人由黑色轿车送达长安里的官邸前。
一栋殖民地时期地中海式楼房,白垩土的墙,黛青色的瓦,二楼还有镶着镂花铁栅栏的阳台,坐落在灰蒙蒙的日式木屋之间,显得特别的典雅细致,出类拔萃。
张司机开门,恭候将军下了车。
两排冬杉耸立在青石板过道的两旁,好似两排卫队,笔直引去洛可可风的嵌花玻璃门前。推开门,玄关宽敞,灰绿色瓷砖铺出的是净爽的地面。随本地习惯众人去了鞋,换上凉快的土产草席拖鞋。引 传说
据说在很多年以前,西南偏远地区,曾经发生过一件真相至今仍不明白的案子,为数近千的居民进入山岭,失去了踪影,再也没见他们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丛林葱郁,花卉茂郁,水川丰沛,兽鸟繁栖的西南,相传是天国圣地的所在,留有很多奇妙的故事。据说明末战乱时期就曾出现圣像,当时人们形成朝拜的队伍,聚集去了山里,庆祝盛世的来到。地方政府以乱民造反呈报朝廷,官兵进剿下朝圣人民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幸存下来的把神祉埋去地下,而后四散逃亡,发愿三百年后再回来故乡。
三百年很快地过去了,果然如预言所告,圣像再传覆临,这又是战事进行得炽烈的时候,人民听到了消息,重新感到希望,再一次欢欣鼓舞入了山。
这一去,可就此从世界消失,再不见踪迹,再不能联络。
有人说,他们找到了地点,建立了乐园,就像古时武陵人之于桃源一样拒绝回来俗世。同意这种看法的认证,确是在山林幽密的地方看到人众,炊烟从半山腰升起,歌声回传在林深什么地方,只是再寻下去却又不见踪影。还有人相信,众人是遇见了圣灵,被接去了天国,才从地面消失的。
也有人说,他们莫非重复了和祖先们一样的命运,被歼灭了。

一、栀子花
一九四九年,马至尧将军来到岛屿。一同渡海过来的家人有妹妹马三小姐,儿子马怀远,家仆黄妈和任丰。由仆人带大的怀远,这时候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行人由黑色轿车送达长安里的官邸前。
一栋殖民地时期地中海式楼房,白垩土的墙,黛青色的瓦,二楼还有镶着镂花铁栅栏的阳台,坐落在灰蒙蒙的日式木屋之间,显得特别的典雅细致,出类拔萃。
张司机开门,恭候将军下了车。
两排冬杉耸立在青石板过道的两旁,好似两排卫队,笔直引去洛可可风的嵌花玻璃门前。推开门,玄关宽敞,灰绿色瓷砖铺出的是净爽的地面。随本地习惯众人去了鞋,换上凉快的土产草席拖鞋。
海洋式拱柱托出正厅屋顶的高度,一盏巨大的水晶灯从中悬挂下来,借着门口过来的外光,这时正闪烁着星簇似的光芒,给郁暗的前厅提供了不用开灯也有灯的效果。是的,这一簇星光不但亮起厅堂,也亮起了它底下的一张大地毯。
小心走上去,啊,华贵的波斯地毯,编织着的是图案中有名的狩猎图呢。
出猎的狂热时刻被定点和打平在地面,静止中,队伍排开永恒的阵势。典型的小亚细亚萨萨尼风格,凝血一样的底色上,一名年轻俊美的王公领着勇骑,金冠红鬃,重复出现,驰骋在婉转的藤蔓柳枝葡萄,缤纷的丁香百合石榴花丛间,空洞的大厅便显出了一脉高贵、华丽、肃穆的气象。
顺着S 形楼梯往上走,地板在脚下叽吱,发出陈年橡木的气味。过道十分阴暗,引去各个卧房。推开门,迎面对墙扇扇葱绿连续,原来窗外相思长得茂密,正欢布在窗玻璃上,迎接着各位新主人的到临呢。
走下楼,穿过大厅,穿过厢房,眼前突然明亮了,沿屋的背后修着一道蜿蜒的回廊,中国庭院风格却是和前边欧式建筑不同,面对着一园幽深的花木,这时各种葱茸的颜色和姿态展现的,正是秋天的最后一阵繁荣。
原屋的主人是在这里经营了满足了他对南亚洲的爱慕呢。
花香传来,浓馥又忧郁,一时令人迷恍。
什么花,这秋天的黄昏,开得这么的沉醉?
眼睛流连过庭园。山棕、葛藤、云杉、水柳、金柏、银松、金桂、山茶、相思、忍冬、合欢、草本和木本芙蓉、单瓣和复瓣杜鹃。
一丛栀子就生在廊边,绿郁郁的叶子,满缀着白色的花朵。
将军命令除了必要用品和物件,其余大小箱子不必开,都放到阁楼上去,包括了特别沉重的一只铁皮箱,里边装着的是过去将军自己打获的和别人赠送的猎品。
三小姐已过三十,仍称小姐,虽然年少时也曾订过婚,就这么单身一直跟着哥哥。女儿去了南部的黄妈,一生跟随马府,情愿留下来。任丰本是将军的随身勤务兵,现在打理庭园和厨房。总政治部派来的张司机负责将军的进出,没事时帮忙做些杂务,兼任的自然是情治工作。
失去战场,将军不再有用武之地,空备一身经验和胆识。总裁体恤将军半生报效国家,好意让他休歇休歇,解除了他的军职,给以高级政务咨询的头衔,照享钱饷和特权。
儿子由家仆忠心照顾,自己和妹妹相互伴陪,将军是个有操守有教养的人,试着适应新环境。宝岛天气暖和,物产丰富,只是有点潮湿,将军一生跋涉颠簸没有休闲过,倒是在这儿第一次获得了安静的生活。
等待着号角响起的时间,全岛军民同胞同甘共苦修身养息。美国第七舰队驶进海峡,航行于两岸的蓝天和海水,偶然有防空演习,不过引起稍稍的骚动,去后园的自用防空壕躲一会。那新的战争停留在传闻状态,远雷隐隐滚响,却有待前来。
将军很喜欢房后的一圈回廊,从总战部回官邸,常要在廊上的藤椅坐一会,这时任丰会给他拿来一杯红葡萄酒和烟斗。烟斗已经清理干净并且装好了将军喜欢的骆驼牌烟丝。三小姐会下楼来,陪将军在廊上坐一坐,直到眼前的园子渐次失去了光度。
栀子的香气总是忠心地伴陪着。
台风前后,楼房特别潮湿,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肉体腐烂的气味,好像是死了几天的老鼠藏在哪里,还是肉臭了忘记扔,叫人忍不住掩鼻子。任丰和张司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搜寻和嗅闻,终于定点来源阁楼上的那只大铁皮箱。两人用了不少力气把箱子扛下楼,趁太阳天,戴了手套,把藏品一件件拿出来,排列在后园的青石板地上。
象牙、犀角、猴头、熊皮、虎皮、豹皮、老鹰、鸠翎等等,说什么有什么,稀奇珍贵的禽和兽,追逐和杀戮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舒舒服服躺在阳光下,面目虽狰狞,神情却悠闲,众兽们到底也是获得了休歇和安宁。
风雨过后,天空特别明亮,空气里沁漫着剩余的水汽,和禽兽毛骨的霉腐气。翻来覆去曝晒了好几天,晒得透透的,然后任丰和张司机清理出楼阁一个角落,墙上钉出木板架,把每件东西仔细包扎在塑胶袋里,陈置在架上,总算控制了气味。
官邸有喜事:将军再婚了。
关于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将军始终认为未完成。事情是这样的,原来第一位夫人婚后不久就不见了。
将军为战争而离家,总是在征途上,夫人枯守,爱的对象是抽象。战争结束,夫人为理念信仰而出走,轮到将军枯守,爱的对象则完全失去了。
婚姻停滞在仪式的阶段,高音悬在峰顶,戏止在高潮,蒂蕾被急雨打萎,热情还没能倾放就变成了残念,对第一次婚姻,将军一再有以上一类心情。
这第二次婚姻,要从一个落雨的黄昏说起。
将军的黑色座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细雨落在窗玻璃上成丝,一位女子立在雨丝之间,窗这边的人行道的边缘。
她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一个面容突然打现在玻璃上,刹时他一惊将军以为自己又看见了第一位夫人。
绿灯亮了,一大群脚踏车匆匆从眼前划过去,刹时切入二十年时间,分开了两面容颜;将军醒过来。
她没拿雨伞。他迟疑着,是不是应该邀她入车,送她一段路?
没设防的记忆突然受到袭击,将军深深沉入思索。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光开始照耀,一段历史在昏暗的车厢里明亮了。
那时战争刚转败为胜,人人精神振奋,可是空袭更为紧迫了。
没有月亮的城市,一到夜晚就彻底的黑,将军从来没有忘记,庭园依山坡营建,在无月的夜里幽幽地开放着的,也是栀子。
警报刚过去,宾客都疏散了,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将军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走,独坐在厅的一角。
百代留声机兀自转动,尖细的女声唱着青春易去的曲子,弦乐在背后委婉地伴奏。啊,是的,骚动着战争的春夜,年华在黑暗中无端端蹉跎和逝去的时间,近窗的所在,出现了一个女子。
以后将军每回想第一次婚姻,都是这侧影蹀躞到眼前,当时不明在窗帘的褶缝之间的轮廓线条,由以后的共同生活补足,回忆中,它是如此的清楚。
滑润的下巴,白皙的耳轮,细密的发,纤秀的肩、臂,和手。喜欢叠手而坐,斜依在椅一侧的姿势,以及转过头来的笑容。
她的身体渐渐后退和隐约,没入背景,独有这笑容往前移动,越发清晰生动,闪烁着月似的光晕。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当党员呢?
那时节他气极了,一个能抛弃孩子的母亲算是什么人呢?在家里又给伺候得好好的,就是战时也并不受苦,一个女人的生活除了这些还能再要求什么呢?也许自己长年在外,寂寞了她可是,在征战的年代,你是照顾了任务就照顾不了个人的。
面对痛苦,好在人体机能常能自我适应,具备自卫的弹性,达到了某个极点,将军也会往别的角度去想,试着用战斗的方式来处理,把夫人看成为敌方,令人蔑视,必须打击。他尽量想出两人的对立面,在气质上个性上是如何的不相称,他努力把分离视为当然,不过是时间问题,制止自己继续追寻原因,不要再去重重复复地思索下去,努力把自己拉出窄角,试着什么都不再想,就让愤怒和悲哀侵漫过来,占领身体的每个部门,成为一种精神状态。
他不得不承认,月似的姿容的后边,暗影里隐藏着的志愿,是他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也不能想象和了解的。
第一件婚事这样结束也有好处,夫人从此以不受时间摧蚀,也不被生活磨成平庸的美丽姿容,稳定而持续地存留在记忆的高层次。好在那时战争全面爆发,总裁再给以无法由别人承担的艰难任务,将军振作起精神,再一次投入了行动。
水晶灯大开,放射出灼烨的光华,照耀着锦簇的出猎图,地上一片凝血艳红,长安里的楼房摆下了盛宴。
总战部特别派来一个小组,帮助处理各种烦琐事务。玄关排出长桌,铺上猩红织锦桌布,洒金轴卷摊开来,毛笔蘸满墨,各位贵宾都要留下大名。
客人献上祝词和贺礼,热情地寒暄招呼,大家随意或站或坐,侍者轮番送过来各式饮料。久不见的朋友遇见了,新朋友介绍了。开怀的对话,爽朗的笑语,烟香袅绕,热气腾腾,喜气洋溢,灯盏间,张张面孔泛着油光和笑容,真是说不尽的欢乐和谐繁荣,这大江南北的党国精英一时又聚在一处了。
掌声在一边哗然响起,人人转过头,那是楼梯的方向,千呼万唤中,两位新人出现了。
新娘典雅秀丽,不愧为声乐艺术家。将军神貌奕奕,正是年届不惑的矍铄姿容,一身戎装笔挺,越发衬托出中年的稳健。是的,这将近四分之一世纪的差距,突显的并非岁数的长幼,而是精神上的更成熟。宾客发出叹息,啧啧赞美,英武和秀丽,阳刚和纤柔,军政与艺术,不作二人想的天作之合,大家都为之倾倒了。
其中熟知将军的老朋友们倒是暗暗都吃了一惊,看见第二位夫人,以为第一位夫人又回来了眼前。
两位都是这么的美好,还较量着谁更接近完美呢,然而第二位夫人影射第一位夫人,身躯内除了自己以外还有第一位夫人,因此也就内容更丰满,意义更多层了。
我们生活中的发生无非有两种。一种由于机缘和偶然,崭新地出现了;一种是曾经发生过的事物的重复或持续,其实是旧事,无所谓发生。我们依熟悉感生活,例如在婚姻、职业、人际关系的持续上。熟悉感不具创意和热情,然而在平庸平淡中倒也十分安然安全,人间许多所谓美好或幸福关系的本质莫不过如此;将军的再婚,似乎属于这后一种。
第二次婚姻,他小心得多,重获过去时光,将军对待夫人如同对待记忆一样的温柔而谨慎。第二位夫人的出现使他觉得和第一位夫人重会了,和好了,爱情再现了,中断了的计划有了后续的机会。他的心情焕然一新,拿出重新做人的决心,希望这一次可以顺利成功,有头有尾,就像吵架的夫妻总以为可以再开始,再来过,具有着既然还有爱,破坏了也无妨的乐观态度。
战争给于人的快感比不上爱情给于人的。谁说过,唯有爱情带来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从第一次失败,将军是切齿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将军坐在一角,喜欢看夫人从这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喜欢看她的侧影映在墙上,壁上,玻璃窗上。喜欢看她手叠着手放在膝头,静静地靠着椅子侧坐着。只要看见夫人,将军一瞬间就能和过去取得联系。迟暮的年纪和心情,对待女儿一样地对待她,总觉得她太瘦,时常问她饿不饿,要任丰和黄妈照顾夫人的口味,出门时候总叮咛,老觉得她穿得不够暖和,要张司机随伺在侧,别迷路了,别太晚回来了。
将军怜爱的究竟是第一夫人,还是第二夫人?是要在第二位夫人身上弥补对第一位夫人的遗憾么?本来不爱说话的将军变得有点唠唠叨叨了。
传下三小姐备车的吩咐,三小姐要去重庆南路的布庄看看。喜欢自己做衣服的三小姐,手工比外边的裁缝还细致呢。
生活悠闲,将军要感谢总裁的特别照顾,政委职位可以由自己决定工作时间表,为重建山河提出明智的筹划,在家里思索也无妨。第二年,夫人生下女儿,为了记志安宁生活,将军给名怀宁。这时同父异母的哥哥怀远已经长大,隽美温和善良,和邻近教堂的一位西班牙神父学起大提琴。
婚后的将军越发爱惜自己的身体,生活规律如旧,这一点,就是在逆境时也不曾改动,现在清晨又添加了一项剑术锻炼。
天朦胧亮将军就起身了,先在自己的卧房梳理整洁,下楼来。
先扶着回廊的栏杆舒活舒活肢体,然后走下青石板的台阶,在沾着露珠的花木前的空地上,操舞起一把灼灼的宝剑。剑光凛冽,招数利落,身手矫健,飒然成风,看得厨房里的任丰和黄妈敬佩无比,对马家充满了信心。
将军上楼冲完了澡再下来,早餐已经摆在回廊上了。
任丰做点心有一手,翻毛馅饼烘得尤其好。
翻毛要做在用油却让人觉得不用油,咬在口里松松软软又滑润得了不得的结络上,这皮和馅全是食谱没法教会的功夫,端看手感、触觉、经验和天分。不知是经过了怎样不可思议的步骤,当任丰的水晶玫瑰加沙酥饼出炉时,那真是生活的幸福时刻呐。
一个个通体雪白,皮层轻得像羽绒,薄得似粉笺,从外到内没一层纠葛,战前老正兴的翻毛能做到十五六层,任丰的翻毛能一层层数到二十五六层,足足多上了十几层,而且是桌子动一下,人说话大声一点,就会自己颤颤起酥,簌簌的像雪花一样掉皮的。
而那玫瑰馅,可是用整粒的核桃,过滤得比绸子还滑溜的山楂和金枣泥,和在青梅水中浸过的新鲜玫瑰花瓣调制的,各样先得细细焙炒到没一点火气,分量搭配搅拌恰到匀净,再放进那么一小勺纯花蜜。酥松的皮层和柔润的馅子放入口,甜中淡淡提醒着酸,还没上齿就化了,一种清香软糯,甜腴芬芳,是只有吃过的人才能体味到糕点艺术的极致是什么的。这种北方点心平常只能农历六七月玫瑰花开时吃一季新鲜,可是托宝岛四季常春、玫瑰常开的福,却是想吃就有得吃,任丰每每有机会表现这门精妙的手艺,也总是欣然中充满了骄傲的。
任丰和黄妈都是恪尽职守的人,为了酥饼,一个是清晨谁都还没起床,就在天边月牙底下的玫瑰花丛间寻寻觅觅了;一个是麻雀还没叫,黄狗还在巷口的电线杆旁溜荡,就提着菜篮出门的。以后现代化有了冰箱,两人也不改变这作业习惯。
将军练剑,严守规格,兢业又抖擞。厨房中黄妈和任丰做活,也一步步仔细来,绝不马虎。我们可以说,双方在面对生活上,都具有着勤劳扎实认真的战后精神。
怀宁匆匆下楼,厨房里热气喧腾,洋溢着烘饼的香味。
得吃早点的。黄妈说。
带一个在路上吃吧。任丰说。
还没碰就酥了的东西,怎么个带法?
那么好歹放个在口里,任丰说,递过来一个,回头会饿的。
一饿你上课就会打瞌睡,书就念不好。黄妈对什么事都有不疑不改的意见,不过脚踏车的前轮不理她已经推出了后门的门槛了。
等等,大小姐,任丰赶上来,饭盒别忘了!
接过来布包,裹得紧紧的,不必和同学们的一起放入便当篮中给抬入厨房,就留放在书包里,到了十二点钟拿出来也还是热饭热菜,无须引颈等待着便当篮子再从蒸饭房抬回来,又得挤在人堆中寻找,更不会有找不到的莫大的焦虑。
星期天的早晨,怀宁倒是喜欢衣角兜着两个刚出炉的酥饼,坐去庭院芭蕉树旁的石阶上。
她喜欢用拇指和食指拈开一层层的饼皮,搁在舌尖,像吃糖片还是冰花似的,用口水来融化它。这么一片一片不慌不忙地吃尽了外皮以后,再张大了口,把那透明的蜜红色的软软润润的馅子整朵放进口里,也由它自己在舌上细细地融化了,在筛着阳光的宽敞的芭蕉叶影下,享受着溢口的芳甜,和礼拜天早上的悠悠时光。
不经意落下了一裙兜的皮屑,拿着裙角抖一抖,就让它像落花一样留在庭院的泥地上罢。
浓烩丰润人气洋溢的厨房,生活的基础,人间的乐土,世界的中心呐。
五点钟,将军从政务所回来,换上家居服,坐到回廊上。夫人在身边不远的另一张椅里也坐下来,仿佛是外出过的模样。
去了哪?将军拿起手中的酒杯。到了政治部以后,总叫张司机把车再驶回家,供夫人使用。
说是去上了声乐课,夫人侧过来身子。
将军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头额,一根发,绕在了自己的指头。收回手,发不经意地脱离了手指。
夕阳中,不再是发,是一根金丝,飘扬和飘扬和寻觅,栀子花引颈等待,绽开花瓣一层层,金丝落在了蕊心。
纤秀但利落,温和却坚决,相反相成的两种特质同时具备,落着的雨丝里将军对夫人的第一眼印象,始终是后来的共同生活中,以及存留在记忆里的对夫人的印象。前者莫不是因为身瘦,可是配搭着合宜的衣着打扮,夫人的瘦并不崎嶙,反让人觉得格外的婉约清秀。
今天夫人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淡色的夏衣。
已经是夏天了么?
啊,这是一种什么颜色呢?
说它是白不是白,是绿不是绿,栀子的托叶要蜕变成花蕾的颜色,正衬托出夫人几近透明的肤色。夫人的瘦,也不像别人那样的干涩,你看她姿势柔和地舒展在椅上的,不是人体,是一片晚空,一截流水,一朵云。她的脸,在黄昏的余光里,便透露出泉水似的明净清亮,和拒绝同流合污的倔强。
无论是举手投足或坐或站,尤其是在静止的时候,夫人周身便生出一种光晕,把她疏离出周围的噪杂庸碌,使她存在于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或未来,而是无法定义的时光。
通过了以上这些光与影,怀宁接触和了解着母亲。每每同学们在中午吃便当的时间,爱谈说的母女间的趣事琐闻,亲昵的人子关系,或者日常碎细,于她是不存在的。她也曾羡慕向往过,寂寞过,然而当青春期的忧郁随年龄而过去,她反而感到她所持有的,不但不是欠缺,还是种赠礼。
别人的关系始终蹉跎在碌碌的家务事上、人世的平庸纷杂里,她的毕竟要超过了俗务,上升,而和光影同层次,和时间同进行。
是的,不是靠外在的活动,而是以内在的敏感,且依光阴为媒体,她和母亲、父亲,以及哥哥怀远接触,与他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
就这样,通常在黄昏的回廊和栀子的晚香中,两人这天见第一次面。夫人会告诉将军白天去了哪儿,看了谁,做了些什么。如果买了些什么新东西,或穿戴在身上或拿玩在手里,总要将军也一起看看可合适欢喜。
容颜透露着青春的滋润和纯洁,夫人这么高兴,将军也高兴起来了。
年少时的热情都给了战争,踟躇了爱情,现在爱情就在身边,热情却已经消失,可是将军也并不遗憾或苦涩,反而在恬静和一种隐约的悲伤里领受着夫人的单纯和美丽,感受到了更深的幸福。
哥哥怀远依父亲的意思在大学念法律,念得很不带劲,大提琴却拉得越来越好了。
这是自己出生前后的时间,怀宁记得母亲如果不是和父亲坐在黄昏的廊上,就是留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歌声从楼上传下来,原来女声乐家在练嗓音了。
细细的高音,婉转清丽,可惜音量稍不足,倒像是什么猫儿唱出来的。

自从与君相聚,两情欢愉,蜜意怜爱缠绵,不惧年华尽。只怕乌云无知遮月,但为悦君意,爱心呼唤频频。

天暗了,庭园失去光泽,藤椅里的背影昏昏晕晕。对话吁吁,新月升起。悠悠地从二楼传来大提琴的练习曲,婉转优美流利。
月光明净照耀,琴声和月光一同流入每个空间,整栋楼房晃漾在无法述说的柔情里。
因为这歌声和琴声,后来怀宁总能在各个关节上,原谅了母亲和哥哥。
晚光斜斜照进了庭园,流连在冬青和芭蕉上,拂落在青石台阶上、羊齿上,和栀子花上。
花心泛起黄颜色。是映入了黄昏呢,还是快要谢了呢?一种萎靡的、阑珊的、狎昵的,从心底里泛出来的慵慵懒懒的黄颜色。
将军手握着酒杯,不知怎么心里生出了一只手,顺着肠胃抓上来,掐住了腔道。
滞闷的感觉。或是下午吃了什么不合宜,他想。一会后,却又觉得不是肠胃,而是心胸一带滞重,胸口沉沉地阻塞着。
仰头,饮下余酒,用这口酒把它按捺下去。
是的,将军心里明白,不是肠胃,不是脏腑,也不是黄昏开始凉,该加件衣服了,是多少年以前封锁在心的底层,并且严密镇守着的悲哀和空虚,现在换作另一种形式,蠢蠢欲动了。
他警觉起来,站起身,叫唤黄妈,要她把屋里的灯都打开。
晚饭后张委员访,言语无趣,一时忘记了黄昏的事。第二天他照常坐在回廊。
庭园逐渐阴暗。
如同埋伏在夜里等待出击的敌人,那只手,又从体内蠕伸出来,摸索着肠胃的内壁,顺着管道匍匐前进,步步潜移,不一会就推进压迫到胸腔。行动得这样快捷,将军失防,一股怅然涌上来,落入了昏暗的陷阱。
从多种掩饰、阻挠、压制下,封藏的真相曝现。是的,经历百战的将军明白,你用种种行动来抗衡虚无,用行动接续行动来制约虚无,用成就来否定虚无,都是没有用的。
将军一阵恐惧,起身,把椅子往后推,在廊沿站了一会,走下台阶,在石径上蹀躞了一会,做了几次深呼吸,回到屋里,任丰!任丰!向厨房的方向他提高声音,早点开饭!
将军不敢轻易再一个人面对黄昏,他改变习惯,在这段日夜不接、心神衰弱、意志踟躇犹豫的时间,改拿一本书,坐在厅房的靠椅上阅读。
放在书柜里的线装书,从侧边黄进了页心,脆薄得一触就要碎的模样,翻阅时手得特别轻。他低声念着,想起多年前读这本书,还是在行旅中,欧阳文忠公的耿介气度处处透露在词句间,常能教给他做人的道理并且带来鼓励。
喁喁的读书声,一个字接着一个字,低低地从口中发出,如同呓语,将军停下来,突然感到厅室安静极了。
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夫人和三小姐可能在楼上,怀远和怀宁也许还没从学校回来,任丰和张司机不知在里外的哪里。平日坐在回廊,背对着房子,把屋内的一切都抛在椅背后,从未留意到,原来楼房是这样的空洞和寂寞。
玄关的门谁忘了关,半开半掩,从这里斜望过去,远远那头郁暗的前庭地面逗留着一块不愿离去的光,水晶灯借光幽幽闪烁。自己坐在的角落,身边的台灯因夜来而变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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