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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得一人心,免得老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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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的背叛与羞辱,让竺暖开始疯狂相亲
这天她被约在了一间有钱难求的奢贵餐厅
竺暖按下“我不配”的念头:
“打扰了,我还有事……”
顾世弈从善如流:
“是要打扰。你的事,就是考虑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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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竺暖一直以来都在害怕失去。
大学四年真心的付出,却换来莫名被抛弃,她害怕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以后食不知味、夜夜惊醒的生活。她一直不愿改变,一直抵触新的美好。
踟蹰忧伤一贯不是顾世弈的作风。
他对她的眼惊艳,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她的逃避减少过,反而,他越来越懂她,心疼她。今生,大不了她离他追,她躲他觅。
竺暖想,她应该勇敢一点了。
她来到他面前,仰起脸:“天壤之别一直是阻挡我走向你的借口,但是,是你带我走出了过去的困境,让我——又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话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顾世弈。
他忽而伸手,紧紧把她揽入心口——
“竺暖,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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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言七
在资本市场边缘来回试探的金融小民工,爱脑洞,玻璃心,笑点低,认认真真的走好每一步,梦想财务自由,遍食人间烟火。
已出版:《繁星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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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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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余生请打扰
言七/著
第一章 你早已走进我心里
第二章 她的卑微痴恋是撕裂
第三章 你总会重新遇到一个人
第四章 微甜的剧痛
第五章 时光回忆里的他们
第六章 虚惊一场
第七章 生命的新方向
第八章 势均力敌才能长久相依
第九章 为什么全都不算数了
第十章 不允许你忘了我
第十一章 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第十二章 终究物是人非
第十三章 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第十四章 护你一生安稳
番外 十年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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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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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余生请打扰
言七/著
第一章 你早已走进我心里
汴京路17号。
古朴的院落静静地隐藏在闹市之中,尊贵而神秘。
到达约定的用餐地点,竺暖才想起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东邯苑,一家由明清时代王府改造、只限会员进入的餐厅。取得会员资格的不是政坛要人,便是商界名流,这里不仅菜品精致昂贵,且每年要缴纳数目惊人的会费才能保留会员资格。
竺暖眉心皱起,这根本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更何况,她并不是会员,能不能进得去还得另说。
正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去,一位身着手工对襟唐装的中年男子从斑驳沉重的大门走出来,与她微笑相对:“竺小姐,里面请,顾先生已经在房间等候多时了。”
园内建筑物错落有致,山水萦绕,宫灯的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树叶落至竺暖身上。她越走越心虚,她要工作多久才能挣得这里的一顿餐费。
走过曲折的青石回廊,竺暖终于到了楠阑阁,她直直地推开门。看她进来,里面的年轻男子气定神闲地合上手中书本,起身向她伸出手,微笑道:“你好,竺暖。”
竺暖也顾不上这些,单枪直入:“这顿饭是你请,还是AA?”
顾世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依旧淡淡地微笑:“我请。”
竺暖这才舒了一口气:“相亲来这种地方,你有点吓着我。”
她坐下,接着说:“我不是那种能在事业上帮携你、在经济上支持你的女孩,如果你想用结婚来掩人耳目或向父母交差,倒是可以考虑我。”
顾世弈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她开场会这样说。他挑眉:“你觉得我只是来随便找一个人结婚?”
竺暖的笑容变得有些清冷:“不然呢,用这种方式找真爱吗?”
说着,她抬眼望向他,却是一愣。多好看的男子,眉目如画,却带着一种凌厉的王者之气,让人很容易沉迷。
竺暖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微微皱起眉头:“你好像不太符合我的要求,长得太好看了,跟你结婚一定会过得不安宁。”
顾世弈未语,只是笑着为她倒了一杯Romanee Conti(罗曼尼·康帝)。竺暖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她一个月的工资或许都买不了这一杯酒。
看到自己与他巨大的反差,竺暖放松了下来,明知道没有了可能便也没了拘谨。竺暖开始放松地吃着饭,菜肴可口,口感醇厚的贡米海参、鲜美的古法煎虾、爽口的蔬菜沙拉,还有木瓜芙蓉燕窝、黑松露墨鱼汁豆腐,皆是价格不菲。
竺暖边吃边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感谢介绍人尹姐,这顿饭简直是她枯燥生活中莫大的福利。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顾世弈为她加了点儿红酒,眸光温柔。
“这一顿饭不算酒能抵我半年工资,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们啊。”竺暖叹息,“记得以后少喝花酒多做慈善,尊重女性、勤俭节约。”
顾世弈哑然失笑:“喝花酒?多做慈善?”
竺暖道:“今天我在给一个意向客户打电话时,被调戏说要是想签合同晚上就到丽思卡尔顿806号房去找他。”
“出差的住宿标准能到丽思卡尔顿这种级别的,经济实力至少要向你靠近吧?”竺暖看他一眼。
顾世弈轻晃酒杯,不置可否,脸上虽保持着微笑,却微微收紧了手指。
竺暖接着说:“他还说,不要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公平,他手中握有我期盼的资源,我就要一定程度地给他点回馈。然后,我骂了他。”她笑了,那笑容却是未达心底,“跑题了,不该跟你聊这些。我不是仇富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感叹,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让人失望。”
顾世弈安静地听她说完。
半晌,他放下酒杯,夹了一只海参放在竺暖碗里:“多吃点儿。还有,不要以偏概全。”
竺暖目光触及他骨节流畅的手指,突然心底一痛—— 在她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双温润如玉的手。
以前,她经常缠着他无比羡慕地说,凭什么你一个男生会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细腻修长,如果能换给我该有多好!
而司靖尘总是会把黏在他身边的她推开。他总嫌她烦,开始她总是会厚着脸皮又黏上去,权当他是欲擒故纵。
可后来,竺暖才真正明白,司靖尘是真的烦她。
记得去年冬天,大四的她刚来到这家期货公司实习时,第一次电话营销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她很委屈,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下班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回到学校向司靖尘倾诉。
可他只是冷冷地道:“你心情不好时,找别人倾诉,别来烦我。”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去年的冬天那么冷,是近二十年来北临市最冷的一年,她就在那样零下几度的冬夜里,眼泪一行一行地被冻结成冰。
四年的感情,换不来一句安慰。
顾世弈静静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带着浅淡青柠的香气。竺暖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回忆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吃完饭,顾世弈提出要送她回家。
当竺暖看到他价值不菲的银色车子时却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合适。”
顾世弈也没有强求,倚着车看她边掏着零钱边向站牌走去。
顾世弈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心底微凉。如果他没记错,她还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姑娘,这不应该是对爱情憧憬幻想、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纪吗?而她却仰着还没有褪去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着与年龄不符的家庭、经济、婚姻。还有,她那么悲伤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顾世弈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到公寓,竺暖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期货投资分析》。这大半年来,竺暖一直忙着开发市场,投资分析师证考了两次都没考过,下次再不过,估计就要被扣工资了。
暖色的灯光直醺得她欲睡,玻璃窗上掠过的梧桐树影一瞬间让她恍觉自己还睡在学校的宿舍里。
半梦半醒间,竺暖突然听见手机响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按下接听键,迷糊中猛地一惊:“哎呀,我今天忘记去给你提水了。”
清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伴着低浅的笑声:“你这半夜要为我去提什么水?”
听见这陌生的声音,竺暖立刻清醒了过来。她环视了一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寓,有些失落,声音也低了下来:“没什么,做了个梦,请问你是?”
顾世弈在那边苦笑:“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哦—— ”竺暖按了按额头,带着微微的歉疚语气,“一到晚上就犯晕,顾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竺暖,睡不着就陪我去看夜场电影吧。你是喜欢喜剧片、科幻片,还是悬疑片?”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你家的灯一直亮着。”
竺暖往楼下看了看,果然看见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在远远的路灯下闪着微光。她“啪”地按灭了灯,摸索着回到床上,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
“何必呢?我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开始了!”
顾世弈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停顿了一会儿,把手机扔进中控台,又点了一根烟。火光摇曳着映出他精致如雕刻的脸,他微蹙起眉头,拿着烟的手指逐渐收紧。
他平时几乎不抽烟,今天已是第二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被她冰冷地拒绝?抑或是她根本就遗忘了他?
去年深秋,阳光明媚,顾世弈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明朗的天空突然想出去走走。恰巧那天顾氏集团去同仁大学校园招聘,他便和下属一起去了。
刚进仁大,他就被校园里干净路边的两排枫叶所震慑,火红的颜色在阳光下肆意地燃烧跳跃着,异常艳丽的美。
因为顾氏集团是国内最大的金属贸易商,并涉及人工智能、生物工程、金融等行业,知名度和薪酬待遇都比其他的招聘企业高很多,所以来顾氏集团投简历的学生数不胜数。此时的招聘会场被挤得水泄不通,乱糟糟的。
顾世弈和下属被挤散,他有些不耐烦,想暂时离开,却听见一道清甜的声音说:“先生,你的纸巾掉了。”
面前的女孩正莫名其妙举着一包纸巾,可那并不是他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注意到有可疑男子缩回手,随即可疑男子隐匿回人群快速溜走了。
她在提醒他注意小偷?
他抬起头,女孩白得透明的皮肤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还有那如清水般晶亮的眼眸,甜蜜得像是被糖果浸透了的笑容,似乎染得整个世界都是快乐的。
当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一个,他怎么可能对她动心。
向小姑娘致谢后,他移开目光,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到招聘场地时,他惊诧地看见,恰好轮着她面试。
“竺暖,”面试的HR拿着她的简历缓缓念出,“你的姓倒是特别。”
竺暖首先回以微笑,又说:“闲吟竺仙偈,清绝过于玉。‘竺’容易让人产生悬空之感,父亲便给我取一单字‘暖’,期望我这一生能清和温暖。”
面试官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些专业问题。她不徐不疾,声音轻悦,娓娓浅述。
“专业知识不错,”面试官露出欣赏的笑容,“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次机会能让你立刻拥有两千万资产和150的智商,你选哪一项?请做出选择并解释。”
竺暖笑了笑,不假思索:“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拥有150的智商。
“因为,如果我选择了两千万,我并不认为以我目前的智商和知识积累能妥善、理智地管理这笔资金。纵观现市,各大投资担保公司频现跑路,P2P(互联网金融点对点借贷平台)理财集体爆雷,甚至连欺诈团伙都开始利用大数据来分析受害者的心理以求骗得更多。拿到这两千万,这笔资金我怕是还没捂热就已经被骗得所剩无几了。
“这也是我应聘贵公司投资部风控岗助理一职的优势,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和行为底线,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为之,有足够的自制力与专业素养控制住贪欲。”
听闻这番话,面试官脸上的欣赏已被惊讶所代替。对于一个应届生来说,能睿智地说出这番话,无疑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她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清透稚气的外表,回答问题却能面面俱到,真是始料不及的优秀。
顾世弈轻笑,一个简单的问题能被她冷静评估出背后的风险,并巧妙地与应聘岗位相结合,这无疑是他今天见到的最聪明的应聘者了。
最后,面试官问:“除此之外,你有什么特长和爱好?”
“摄影。”竺暖笑,眉眼弯得动人心弦,侧首指向房间的一面墙壁,“这些都是我拍的。之前我在这个会场开过校园摄影展,主办老师很喜欢我的作品,就留下了一部分,装裱好后挂在这里用来装饰会场。”
顾世弈顺着她的手指随意看去,顿时便被她的摄影作品吸引了。光影处理独到,画面生动有趣,即便拍摄的场景简单,也能鲜明地吸引人来赏阅。
不错,他在心中默默赞叹。
而看到一幅日出图时,他却当即愣住。
图片中赤红的朝阳只显露顶端微芒,天空一角还残存着浅淡的下弦月。在朦胧未明的光线里,一道清素背影似茫然无措却又心存希望地寻觅着阳光。这幅作品叫作《我在日出里等自己》。
他见过这幅作品。
当年,他在接管集团之初集团陷入危机,巡视旗下子公司生意时,偶然路过一处小众摄影展,被角落里的这幅《我在日出里等自己》吸引。他那种在茫然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心境,竟与作品所表达的意境如出一辙。
但他并未能在作品简介里寻得作者信息,询问工作人员,得知这幅摄影的作者是匿名投稿。之后,他便一直心存遗憾。
而此刻,却在这里看到了这幅作品,他再次看向竺暖的目光便带了些奇异。
竟是她?竟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拍出了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作品?
他正准备代替面试的HR再问她几个问题,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他的深入探寻。等他挂了电话再次来到招聘会场,竺暖的面试已经结束,再寻不见她的身影。
之后,他便不自觉地对竺暖多关注了一分,在复试的时候还特意放下当天的工作去了招聘现场。遗憾的是,竺暖放了顾氏集团的鸽子,没有去参加复试。倒是她同宿舍的程悠悠一路披荆斩棘脱颖而出,优先被录取。
他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笑容,便把她的简历从人事那儿要了过来。他没事时就喜欢一遍一遍地翻看,翻看着她的喜好和经历,页角因他多次的翻动而磨得微绒。
他干脆把竺暖简历上的照片撕了下来,顺手放到了自己的钱包里。无论遇到了怎样的烦心事,只要一打开钱包看见她那甜蜜无忧的笑颜,心情就会立刻晴朗起来,就好像她那笑容带着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在电脑上查看她的状态。从微博到微信、从脸书到知乎,凡是他所知道的社交工具他都搜了个遍。他默默地看着她所发的每一条心情,斟酌她每一个状态,不知不觉间便看了她很多个日夜。
竺暖发的大多是一些摄影作品。那些未曾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那些在匆匆中被错失的风景,在她的镜头下都格外玲珑美好,她有时候会给图片配上一些诗词,有时候会配上一段感悟,总是能触他心弦。
顾世弈不由得叹然,生活中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可爱的人。
有一天,她突然在微博上异常忧伤地说:“我累了,想找一方净土,想找一个人,筑一个家,免我无枝可依。”
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句话的瞬间,他动心了。他越发强烈地想结束这种默默的关注,想走进她的生活,去护住她一生的笑容。之后,他便找人从中间介绍,以相亲的方式安排了自己和她的见面。
他记得竺暖上学早,比同级人都要小,现在也只有二十二岁。可再次相见,她再也不是当年笑容灿烂的模样,如今她身上那与年龄不符的苍凉如此明显,以至于在笑的时候都戴上了厚厚的面具。
也许,这才是他对她气急的根本原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顾世弈在投资部助理程悠悠给他送资料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上大学的时候都是怎么提水?”
难得顾总说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程悠悠愣了一下,又很快受宠若惊地接上:“我们学校也算是百年老校了,宿舍里连热水器都没有装,平时用热水都要提着暖壶去食堂边的水房里打,很不方便的。”
顾世弈似乎是笑了一下:“有男朋友的女生,每天有人帮着打水可省了不少事。”
“大部分是这样的,可也不一定。”程悠悠有些唏嘘,“比如我们宿舍的一个女生,从大一开始,每天风雨无阻地为她男朋友提水。我们住在最北边,她男朋友住在最南边,她每天跑到最南边打水,一个来回都要大半个小时。冬天最冷的时候,看她回来脸都能冻紫,她还乐在其中。她对她男朋友好得恨不得把心肺掏出来奉给他,可那男生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最后还是把她给辜负了。”
程悠悠越说越气愤,竺暖这样优秀,却遇人不淑,在最好的年纪遭遇了这么一场绝望的感情。她说:“顾总您不知道,我那室友去年也参加了咱们公司的招聘,好不容易过了笔试、一面、二面,最后到复试的时候却因为她男朋友的一句‘你别这么早就去工作,在学校多陪我一段时间’就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您说这—— ”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总,此时面色陡然森冷,甚至无意识地把她刚送来的文件握得皱巴巴,最后掉落进垃圾桶。
“顾总……您……”程悠悠惊惧。
好一会儿,顾世弈才恢复了沉静的表情,声音无波:“这份文件你再重新打一份。”
程悠悠这才吁出一口气,逃似的跑出了总裁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程悠悠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明知道顾总一向不喜欢在办公室说与工作无关的话,她还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真是找死啊。
程悠悠转而又疑惑,顾总为什么要提起这么奇怪的话题?
下班后,顾世弈不知不觉开车到了竺暖公司附近。路上有点堵,他干脆就把车停到了一旁的车位里,不一会儿就看见竺暖从公司里出来。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这么热烈的颜色都没有在她脸上映出一丝鲜艳,她的脸色苍白如雪。
竺暖往前没走几步就停在了一个楼盘的广告牌前,驻足良久,甚至还用手触了触那画布上精美温馨的房子。直到她身旁的同事小莜等得有些急了,碰碰她说:“怎么,打算买房子了?”
竺暖笑了笑:“没有。”
她只是羡慕图片上的那个温暖安宁的家。
“那就别看了,”小莜往她身边挤了挤,“我听说前面开了一家特好吃的日料店,我们晚上去吃吧。”
竺暖瞥了她一眼:“我爱国,不去。”
“少来!老实交代,你晚上是不是有别的‘勾当’?”
“嗯,晚上我相亲。”
小莜哀号了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出去,天天相亲?”
坐在车里的顾世弈盯住竺暖的背影,眉头动了动,一路紧跟。
竺暖相亲的地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饭店,连点的菜都是传统的四菜一汤。顾世弈脸上浮现淡淡的阴霾,坐在不近不远的位置,打量着那个和竺暖相亲的男人。
那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中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瓶盖还厚的大圆眼镜重重地压在鼻梁上,正襟危坐地把竺暖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如果有人告诉顾世弈,这个男人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来的,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顾世弈有些吃味,面对着这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男人,真不知竺暖是怎么吃得下饭的。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好像对这个眼镜男还挺有好感,一直不停地微笑着。
比昨天面对他时的态度好了不少。
顾世弈听见那男人态度奇怪地说:“竺小姐如果没什么别的要求,明天我便带着你去体检,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同您试着交往。”
顾世弈坐不住了,他起身一步步逼近他们:“你怕她有什么病?我倒是觉得她脑子有病。”
他拉开竺暖身旁的椅子随意地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眉头皱起的眼镜男:“您别误会,我不过是先前相亲没被竺暖看上,心理不平衡,来看看她今天能不能遇见一个比我好的。”
“不是这样的,墨先生……”竺暖连忙解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眼镜男霍然起立,扫视着二人,愤怒地打断了竺暖的辩解,“没想到竺小姐是这等水性杨花的人,汝乃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与不同男子频繁亲密接触!墨某先走一步,竺小姐好自为之。”说罢,他扶了扶他那似有千斤重的眼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竺暖瞪了顾世弈一眼,拎起包就要走,手腕却被他紧紧地箍住。他把她按回椅子上,目光灼人:“你是怎么想的?嫁给这种人,你一生的乐趣都没有了!”
“这种人怎么了?”竺暖用力甩开他的手,“起码人家是大学历史教授,知识渊博、思想干净,不会为了一些利益背叛感情,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没有被金钱所污染!”
“还有,你是谁啊?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喜欢管闲事就去找别人,我没空与你纠缠!”竺暖越说越激动。
顾世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竺暖,其实有些人,失去了不一定是不幸,得到了也不一定是幸福。何必把自己套上情感的枷锁,不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竺暖的脸色从白变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到底是谁?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不会无故靠近一个人,更不会无缘由地跟过来管你的闲事。”顾世弈长身而立,眉目染上一些柔和,“互联网的时代想了解一个人很容易。”
而后,却见竺暖看着他,眉心越发蹙紧:“干卿何事?”
顾世弈挑眉:“这么快就被这教授同化了?如果你非要一个解释的话,你可以算作我在向你表白—— 竺暖,我很喜欢你,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要早很多。”
竺暖的神色一瞬千变万化,似讶异,似难解,似疲惫。最后,她只是蔫蔫地坐回椅子上,不再多问,摆摆手道:“你走吧,以后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罢,竺暖惯性地揉了揉额头。移开目光,她按在额头上的手却突然僵硬住,目光滞在门口。
顾世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餐厅里刚走进一对年轻的恋人,男子清隽挺拔,旁边的女孩正亲昵地挽着他,巧笑倩兮。
“想吃什么?”男子的声音淡然轻和。
女孩大致扫了一下菜单,摇着他的手撒娇道:“我们换一家吧,我想吃西餐。”
“好。”他温柔回应着,目光似是扫过了竺暖,却没有半分停留。
顾世弈心念电闪,再看向竺暖时,她正跌撞着站起来,连手都在颤抖着,似乎要追上去。
他一瞬猜测到,这人便是程悠悠口中辜负了竺暖的那个人,迅速拉住她:“你这是要做什么?追上去自取其辱?”
竺暖身子一震,慢慢地蹲了下去,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
顾世弈俯下身子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这么多年……都比不上……他看她一眼……”
大一开学时,竺暖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高挑纤细,青春逼人。站在新生中出众耀眼,刚进校门就成了众多学长追求的对象。
那些日子她真是像活在梦幻中,众星捧月般过得像个小公主,生活中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想家。竺暖偶然一次在和高中同学聊天时得知,同学正好有一朋友也是仁大的,高她两届。
竺暖当时相当高兴,终于在仁大找到了一点熟悉感,顿感亲切,同学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她当即要了这个叫司靖尘学长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竺暖自我介绍后问了他很多问题,从仁大哪个食堂的饭好吃、哪个教授的课有意思到四六级好不好过等等,最后问了一句:听说你也是学金融的?
那边很快就回了短信,只三个字:自动化。
竺暖对着手机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开始还以为他发错了,问了这么多问题怎么就回了三个字?最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这只是在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竺暖气极,没见过这么敷衍的人,闷闷地把手机扔向一边,之后也就没有再联系。
军训后的一天,司靖尘却突然给她打电话,约她在校园里走走。竺暖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可是同宿舍的几个姑娘硬是连拉带扯地把她给拖了下去,力求她用美貌把这不知好歹的男生给“拿下”。
很多年后,当竺暖回想起这些时,一直无法想明白,如果那天她没有去见司靖尘,此生是多了一丝遗憾,还是多了一份幸运。
如果没见到他,可能她永远也遇不到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的挚爱了,但也不会遭受到那般撕裂心肺的打击。
她记得那天的月光皎洁到近乎明朗,司靖尘就站在那样的光线里对她微笑:“你好,竺暖。”
那天,他穿了一件雾蓝色衬衣,袖口微微卷起,站在学校的九月栾下,眼眸如星,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竺暖愣愣地看了他好久,最后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剩下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心跳。
一见倾心。
那晚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时候,竺暖脸红得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这是她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心动,站在他旁边就像是被人猜中了偷藏的心事,心中像是有烟花在腾空绽放。
低着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手。那是怎样好看的一双手,就像是用玉石细细打磨出来的,骨节分明,细致修长,让她忍不住想去碰一碰,想去……牵一牵。
脑袋里闪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竺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萦绕不止,越来越强烈,最后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司靖尘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一路上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我能牵一下你的手吗?”说完之后,她紧张的心脏几乎都快要停止跳动,他却沉默了。
周遭极度安静,在竺暖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却看见一只晶莹的手在她面前缓缓地摊开,掌心仿佛带着照亮她世界的星光。
可她没抬头,因此未看见此刻他眼中突然迸发的烈烈恨意。与掌心的那片光芒相比,这道暗芒,几欲将她的世界刺破。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竺暖感觉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丰盈了起来,每天有人可以去念想着。真好,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一种没来由的动力。她本来就爱笑,这下更是时时刻刻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
室友楚楚却因此特别嫌弃她,说她完全丢了美女的矜持,作为经济系公认的大美女,只见了人一眼就特没出息地倒贴上去,简直是丢了整个经济系的面子。
竺暖从不在意这些,沉浸在对司靖尘的崇拜中无法自拔——
“我第一次见到司靖尘的时候啊,才明白什么是少女心,那颜值简直能让我融化!还有,楚楚你看他上个月参加的那个高校量化投资大赛,他明明学的是自动化啊,却能跨专业赢翻那帮金融高才生!
“还有还有,上周他参加的那个辩论赛,论点角度新颖,句句精辟,既像一个师者娓娓授予,又像一场头脑风暴席卷全场,打得对方哑口无言毫无反击之力!简直是全才啊我的司靖尘!”
楚楚听得不耐烦,推开竺暖。竺暖又笑嘻嘻地黏过去,蹭一点楚楚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接着说:“哪天你发现谁比司靖尘更好,就拿来介绍给我,我立刻就把他给抛弃。”
楚楚顿时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司靖尘能配得上竺暖。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男孩如诗如画,女孩生动明媚,就好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双璧人。
第二章 她的卑微痴恋是撕裂
楚楚是竺暖的下铺,“楚”只是她的姓。她的名字有点特别,叫……楚雷人。
熟了才知道,是因为楚楚出生那天春雷阵阵,久旱的天气终于有一点洒甘霖的迹象,楚家的人觉得楚楚的出生是大吉征兆,便应景给她起名叫楚雷人。数年之后,当“雷人”这个网络词汇诞生时,楚楚吵着要改名,家人却不依。没办法,她只能逼着身边所有人喊她楚楚。
楚楚一米七的身高,永远都是短发中性的打扮,“楚楚”这个名字与楚楚本身的形象对比……总让竺暖觉得心灵和视觉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后来竺暖也都习惯了,名字只是个代号,只要能一起逃课一起花痴一起吃零食,革命感情统一战线,管她是楚楚动人还是雷人,都是好朋友。
学生会招新,竺暖因为出众的外表成为各个部门争抢的对象,而她却哪个部门都没有去,原因只是因为司靖尘的一句话:“学生会太忙了,你别去。”
那时,大三的他已经是院学生会的主席,所以竺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进学生会锻炼表现的机会,全然沦为给他打杂跑腿的小迷妹。
为此,进了文艺部的楚楚还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说她胸无大志,只会被男朋友牵着鼻子走。
竺暖依旧笑嘻嘻地说:“有人牵着多好,才不会迷了路啊。”
楚楚对她翻了个白眼:“你就不怕他把你牵入万丈深渊?”
竺暖便凑过来咬她的苹果,摆着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即便是深渊,只要他让我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蹦下去。”
几年后,当楚楚再想起这段对话时,手心都冒出了层层冷汗,真是一语成谶。
学生会里的人的确很忙,尤其是像司靖尘这些主席团的,整天大会小会不断。仁大却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就停止供热水了,在他们开完会时往往已经来不及去水房打水,竺暖便自告奋勇地要帮司靖尘提水。
当竺暖第一次提着两个新暖瓶,偷偷出现在司靖尘宿舍门口自报家门时,宿舍里五个在游戏中血战的男生握着鼠标傻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最后还是老大先反应过来,边热情招呼她进去,边说:“这老三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说一声。晚上他回来一定要敲他一顿饭!”
老六接过她手中的暖壶,满脸堆笑:“这提水的粗活哪能让你来做,靖尘天天忙,我们兄弟几个每天打水的时候顺便都帮他提了,你多陪陪他就行啦。”
竺暖一愣:“你们都替他打过了?”
“是啊。”老四指着墙边一排整整齐齐的暖壶,“你看,六个。”
竺暖顺着老四的手指看了过去,果然看见六个暖壶。不过让她更惊异的是,这男生宿舍的地板和窗户竟然纤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就连空气中都飘浮着薄荷清新的味道,甚至比她的女生宿舍都整洁得多。
仿佛看出了竺暖的惊诧,老大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你家司靖尘,有洁癖一样,天天逼着我们把宿舍整理得跟总理要来检查似的,稍微乱一点都不行。”
竺暖哈哈一笑,特豪气地一挥手:“以后我来帮你们打扫好了—— 靖尘的床铺是哪一个?”
老大啧啧了几下,手往左侧一指。竺暖走了过去,目光缓缓地扫过他书架上的书,《未来简史》《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纳兰词》……恰巧很多都是她喜欢的。她把《纳兰词》抽了出来,一页一页翻看着,书纸摩擦在指间微涩的感觉让她觉得格外温暖,就像有暖风轻轻地拂过心尖。
他平时也是这样的吧,就在这样一方干净清爽的桌前,轻轻翻动着书页,修长的身影被灯光微微地拉长……多么让她心动的画面。
“别把我的书弄乱了。”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鼠标迅速蹿到刚到宿舍皱着眉头的司靖尘身边:“喂,你和竺大美女什么时候开始‘狼狈为奸’的,老实交代!”
老五也凑了过去:“这么凶干吗,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怎么办啊。”
“就是!你看你,我们都帮你提过水了,你还劳累人家大美女,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啊!”
室友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而司靖尘的面容却依旧无波无澜。
似乎酝酿着什么,他终于在一片嘈杂中侧过身来,缓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看着竺暖,放柔了声音对她说:“快回去吧。”
竺暖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笑容蛊惑了。
司靖尘很少对她笑,他总是皱着眉头,吩咐她安静一点。即使看着她,他眼睛里也是清冷的。
而这个笑,就像是激发了她所有热情的一抹阳光,从此以后她便任劳任怨地为他做任何她能做的事情,再苦也甘之如饴。
但这场恋爱还是和竺暖想象的不一样,一个学期过去了,司靖尘从未主动牵过她的手。面对她,他如一潭深水般无法捉摸,沉默得几乎到了一种无视的程度。
不公开恋情,与她见面每次必会迟到至少一个小时,白天看不见人影,只是偶尔晚上与她在学校里走走……
竺暖安慰自己,既然他愿意和她在一起而没有选择别人,那她对于他肯定是特别的。
宿舍里没人赞成她的观点,司靖尘的薄凉几乎到了诡异的程度。楚楚日日冷着脸,劝她赶紧分手。只有她自己,一腔孤勇,企图用她的所有热情去感化他。
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发疯似的缠着他要一个解释。而司靖尘那双眼眸却始终如潭底的冰块,对峙到最后,他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竺暖,你不愿意在一起就分手。”
那天,竺暖在他眼底看见了深深的厌恶。
她当时就安静了,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半天,哭着跑回了宿舍。当时她发誓,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么没心没肺的他了。
可是第二天,她还是不知不觉地就走过整个校园为他提好水,不知不觉地走到他们经常去的小树林,坐在平时等他的青石台上,放声大哭。她还是做不到离开他,她想见他,她哽咽着给他打电话:“对不起,我再也不任性了。”
司靖尘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竺暖欣喜若狂。
从那以后,竺暖变得异常听话,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仰望着她的爱情。司靖尘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小心翼翼尊奉的圣旨,全心付出,毫无保留。
大一的寒假对竺暖来说是异常难熬的,不仅见不到司靖尘,而且他连她的电话也很少接,更不会回她的短信。好不容易熬过了正月十五,竺暖就立刻返了校,本来仁大是正月二十才开学的,可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等不了了,即便提前来面对的只是清冷的校园,最起码也能走走与他一起走过的路,这样也是好的。
司靖尘是三天后来的,竺暖提前两个小时就等在了车站,在他出站的第一时间穿过人群,冲上去帮他拎东西。
司靖尘一向清冷的表情竟带有一丝笑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对她说:“慢点。”
竺暖蓦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绽放出一个极度灿烂的笑容:“你是在关心我吗?”
司靖尘瞥了她一眼:“我是怕你把我的箱子拎丢了。”
即便是这样,竺暖也很满足,到宿舍上楼时特别有劲,一口气把司靖尘的箱子扛到五楼。幸亏现在大部分人都还没来,男生宿舍楼几乎是空的,要不然仁大的男生们看到竺暖这副美女被野兽附体的强悍模样,绝对会惊得三天都握不住鼠标。
宿舍一个多月没有人住,落了一层灰。竺暖熟门熟路地开始打扫,好不容易把他的宿舍从里到外都打扫得干净清爽,一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虽然有些累,但竺暖看到在暮色中静静翻书的司靖尘,听着微风拂过深蓝色窗帘的轻响,在那一瞬间,她心突然就满了。
她擦掉额头细碎的汗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清隽背影:“我去买饭,靖尘,你想吃什么?”
“我点了外送,应该很快就到了。”
竺暖欢跃:“我下楼拿。”
当她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回来,司靖尘正在打电话,看她进来便拿着电话出去了,似乎有意躲避。她好奇,等他打完进来便凑到他身边:“给谁打电话呀?神神秘秘的。”
司靖尘看了她一眼,移开身体,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一个多月没见了,你都不想我吗?”竺暖不满地嘟起嘴,突然眼睛里又充满了期待,“你们宿舍的人都没有来,晚上我不走了,睡老大的床铺好不好?”
“不行。”司靖尘斩钉截铁地拒绝,之后顿了几秒钟,“你可以晚一会儿走。”
竺暖却是欢呼雀跃:“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但是很快,竺暖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司靖尘自顾自地看书、发消息,全程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她趴在他的桌子边,支着腮痴痴地看着他。微暖的灯光下,他清冷的表情格外能触动人的心弦,直挺的鼻梁闪着琉璃般的微光。
此时,整间宿舍气息都格外干净,他的存在像是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让人一不小心就沉溺其中。
“你可以走了。”司靖尘合上书,起身去柜子里拿东西。
“啊。”竺暖蓦然回神,不舍地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剪一方你的模样浮于西窗,弹一张思念的琴隔着东墙…… ”
“靖尘,你的手机响了!”竺暖拿起响着动人乐曲的手机追递给他,手指顺势在屏幕上一划,帮他接通了。
“亲爱的,在做什么呢?”柔美的女声从电话里飘出来。
司靖尘蓦然顿住脚步,转身抢过手机迅速挂断。竺暖拿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像是石化了一样。
很快,那边发来了一条短信:“亲爱的,不方便接电话吗? ”
这次竺暖看清了备注,两个字“念雪”。
如此亲密的语言像利剑一样瞬间穿透心脏,竺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睛里急速聚集起大滴大滴的泪。她颤抖了很多次才勉强哽咽地说出话来:“这就是你寒假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的原因?这就是你不公开我们关系的原因?
“司靖尘,你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竺暖用尽全力喊出之后,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瘫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像是溺水时抓住一叶无根的浮萍,握得再怎么紧都无济于事。
司靖尘静默在原地,眉头紧皱,似在挣扎。
对于这场感情,竺暖觉得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可如今,本质已变,她宁愿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暗恋,也不愿让她这么小心翼翼维护的感情打破她的道德底线。
“我们分手吧。”她松开他的衣角,终于知道,什么叫悲伤哽喉。
一句话,几乎抽空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司靖尘转过身,影子掩埋了她泪痕斑驳的脸。
他望着窗外的一片虚无,一反往日清冷的声音,缓缓低喃:“没有别人。”
竺暖目光移向他,心里却翻腾了起来,是悲愤,是羞辱,是窃喜,还是……对他怎么也无法淡化的痴迷。
没有别人,他说。
她掩耳盗铃地,信他。
事后,楚楚知道这些时,扬起手对着竺暖的脸就是一巴掌,异常愤怒地骂她恬不知耻,可骂完、打完便紧抱住了她。
竺暖靠在楚楚的肩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嘴角却还是噙着一丝笑:“楚楚,谁的一见钟情不是不顾一切的呢?终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做一切的人。只是我希望,你的那个人能像我对司靖尘一样对你。”
在大一快结束的时候,司靖尘终于把竺暖介绍给了身边所有的人认识。在一起将近十个月的时间,竺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和他走在一起。
楚楚也在这个时候碰见了让她动心的男生。
那天文艺部和宣策部联谊聚餐,餐桌上一个叫萧雨的男生毫无顾忌地喊她楚雷人,还有意调侃。楚楚立马变了脸。旁边有人提醒他别去触礁,他毫不在意:“名字不就是要被人喊的,不能喊难道是要用来吃?”
当时全场一片安静,学生会的所有人都知道,楚楚的大名就如蟒蛇的獠牙一样,触碰不得。果然,楚楚呼地站了起来,端起刚上的一盘热菜砸到了萧雨身上,菜汤把他浅色的衣衫和桌上的手机染得不堪入目。
萧雨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楚楚一眼,异常淡定:“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去改,改不了就接受,你这样每天藏着掖着只是掩耳盗铃。”
那天晚上,楚楚聚餐回来以后,安静地在床边坐了好久。竺暖以为她受欺负了,审问了好久她才特文艺地吐出一句话:“你说,男生都喜欢怎样的女孩?”
这句话让竺暖好久都没有消化,还是程悠悠先反应过来,在宿舍里蹦跶开:“原来铁树也会开花,沙漠也能长草,楚楚也会找男友啊!”
“一边去!”楚楚微红着脸把枕头摔到程悠悠身上,又过来抓住竺暖的手,“明天陪我去挑衣服。”
第二天,楚楚挑了一条暖青色荷叶边连衣裙,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中性打扮,最后她甚至买了一顶及腰假发,惊得竺暖目瞪口呆。
长发长裙轻施淡妆的楚楚,真是一枚亭亭玉立的美女,清新动人。之后,楚楚打听到萧雨每天都会在体育馆打篮球,她便准时准点六点出门,拉着竺暖守在体育馆门口。
萧雨看见楚楚这副形象时呆了一下,手中的篮球也惊掉下来。回过神,他迅速走向楚楚,一把抓掉她头上的假发,皱着眉头说:“没事干什么装神弄鬼的,短发多清爽。”
竺暖在一旁笑着起哄:“楚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你审美观一样的异性,夫复何求啊!”
“别乱说!”楚楚把竺暖拖到身后,看着萧雨连说话都开始磕绊,“我今天……就是,来跟你道歉,昨天……对不起……”
“没关系。”萧雨笑容顿展,凑了过去掏出手机,“你看,我今天刚换的手机,系统特别高级,估计你用它连打电话都不会。”
楚楚瞥了他一眼,顿时打破了矜持,抢过他的手机啪啪按出一串数字后又扔给他:“你才真是装神弄鬼,不就是想要个手机号吗?”
“竺暖,起床吃饭。”
一句男声陡然响起,竺暖的梦戛然而止,思绪在此时被拉回现实。
顾世弈买好早餐回来看了一眼手表,走进卧室掀开了竺暖身上的薄被,指尖却是温柔的。这种温柔让他的面容在早上清明的光线里,如同一颗褪去了华丽的钻石,有种素净的清澈。
其实他的容貌本就清秀俊雅,只是平时举手投足间带出的矜贵与凌厉,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距离感。
迷糊了好一会儿,竺暖才想起来昨天她在餐厅碰见了司靖尘,之后便陷入无止境的回忆……再然后呢……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以及……窗台上卧着一只和她对视的布偶猫。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但这只猫真的可爱得让她忍不住想去抱一抱。雪白柔顺的长毛,蓬松翘起的尾巴,还有那双无辜的、和她对视着的蓝色大眼睛,把她看得快要融化。
“喜欢?”带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竺暖茫然转过头去—— 顾世弈?
“我怎么会在这里?”竺暖惊叫,下意识地拉过被子护住自己。
顾世弈走进来,抱起窗台上的猫,又伸手捏了捏她脸上因初醒而带有的樱桃红,微笑道:“怎么一副嫌弃的表情,我都还没有嫌弃你和你的衣服会把我的床弄脏。”
竺暖躲开他的手指,低头看见自己全副武装的衣衫才略松了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问了一遍:“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世弈站直了身体,轻描淡写:“你昨天晚上哭得不省人事,我就把你给带回来了。”
昨天,她缩在墙角哭得天昏地暗,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最后竟然昏迷过去。他带她回家,喊来医生,守了她一夜。
竺暖一股薄厌滞在胸前:“你是流氓啊!为什么不叫醒我?怎么能随便把人往家里带!”
“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未失分毫。”顾世弈目光转为清冷,却是在笑,“说我是流氓,我如果昨夜把你扔在路边不管,看你能招来多少流氓?”
竺暖正穿鞋,磕绊了一下,咬牙道:“谢谢你的好意收留,我先上班去了。”
“先吃饭,吃完我送你。”顾世弈仍旧不慌不忙。
竺暖提包的手又磕绊了一下,让她坐着他那豪车去上班,不仅会把同事吓坏,连她自己都感觉是在演一出惊悚片。
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顾世弈边给她盛着红枣糯米粥,边说:“我骑自行车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竺暖急忙向门口走去,她实在不认为她的智商足以和这个男人对弈。
顾世弈不紧不慢地拦住她,指了指落地窗外水泄不通的马路:“这里是市中心,上班高峰期,这个位置这个时间点根本找不到共享单车,打车和坐公交车会堵五十分钟,骑自行车二十分钟足够。现在离你上班时间只有四十分钟,竺暖,你别无选择。”
竺暖顿时眼前一黑。
顾世弈很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把她按在餐桌旁的椅子里,微微一笑:“给你十五分钟,把早餐吃完。”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有五分钟上班,竺暖跳下自行车向他深鞠一躬以示重谢。而他却没打算放过她,圈住她的手腕,要求她承诺请他吃饭。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竺暖都快哭了出来:“顾大少爷,我们以后不见面了行吗?你看你要吃什么饭,我把钱打你卡上还不行吗?”
顾世弈却自动过滤了她说的话:“嗯,晚上我在这儿等你,吃饭地点你定。”
竺暖无言以对。
到公司以后,竺暖顿时觉得一票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小莜意犹未尽地从窗外收回目光,凑到竺暖的位置边:“这是你昨天相亲的大帅哥吗?这么深情地送你到楼下,还依依不舍,真是饱了我这资深花痴的眼福啊。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穷,怎么还骑着自行车……”
“你说他穷?”一旁的孙博立刻瞪大了眼睛望向小莜,“你知不知道,他那辆车是KGS根据客户的身体数据和适合的骑车风格量身定做的,至少好几万……美元! ”
小莜顿时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拍拍身边发愣的女孩:“竺暖,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孙博啧啧了两声,眼睛里充满了羡慕:“一般土豪会花几百万买豪车,只有会生活有内涵懂健康的富人才会去花几十万定制一辆低调的自行车!”
“没事的都过来开早会!”公司研发团队负责人薛茹玉绷着脸把文件往会议桌上一摔,“某些人,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不好好工作了,想做富太太就滚回家去,别败坏了公司的风气。”
小莜吐了吐舌头,低低地对竺暖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嫉妒你长得太好看了。”
而竺暖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周围的对话,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个顾世弈……她还是敬而远之吧。
微暖的午后,忙了一上午的顾世弈终于闲了下来,他静坐在办公室,翻开钱包,目光落至竺暖的照片上,他的目光很轻,却看得很认真。他怎么也忘不掉昨天晚上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痛,那个放弃你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让你这样无法释怀。
可是,他又有哪点不好?她宁愿苦守回忆也不愿让他靠近。
顾世弈闭上眼睛,慢慢地转着座椅的方向,有大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一夜未眠的脸上映出一圈一圈温和的光。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瞬间迸发的气场打破了这一室的温宁。他拿起电话,拨下顾氏旗下位于西藏的铜冶炼厂期货部负责人徐家辉的号码。
那边很快地接通了电话,异常地受宠若惊:“顾总……您好!”
“我记得你前两天来总部开会了?”
徐家辉毕恭毕敬:“是,是!”
“入住丽思卡尔顿806号房?”
“顾总真是对下属体贴入微,这您都知道……”
顾世弈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下午下班之前,来总部找我。”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满头大汗的徐家辉终于从机场赶到了集团总部,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好险,还好他买到了最后一张从西藏飞北临的机票。
“进。”办公室的电子门缓缓打开,顾世弈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着徐家辉。
徐家辉扯出一个六神无主的笑:“顾总……您这么急着让我来……”
顾世弈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先坐。”
徐家辉忐忑坐下,只觉办公室内气氛诡异,静得只有总裁办助理为他沏茶的浅淡水声。
顾世弈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晾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去年顾氏铜业的现货贸易与期货业务相互配合得很好,收益明显,你们期货部功不可没。”
徐家辉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去年集团年会上都没有夸他们期货部一句,今天突然急切地把他叫过来当面表扬?很明显了,这是欲抑先扬。
果然,稍作停顿,顾世弈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做出来的这些成果多半是因为你身处一个强大的平台,你手中的那些资源也是依靠公司才能得到。身处高位,要谨慎做人,你恣意妄为地说一句话,就很可能会扭曲那些刚入职场一线员工的价值观。”
徐家辉这次是真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惊惧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顾总,我……”
“行了,”顾世弈淡淡地打断他,周身气压却极低,“能不能继续留在顾氏铜业,就看你后续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态度,出去吧。”
徐家辉走出办公室时腿都软了,心脏怦怦地都快要跳出胸膛。他躲在厕所里缓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集团总裁亲自来教育他注意言行,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他有种预感,顾总是在让他去做某种形式的补救,也是他自己救赎自己的机会。可他依旧是一头雾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他和顾总从未说过话,上次开季度会议,也只是远远地看了顾总一眼,开完会便到了总部订好的酒店歇下。
酒店?丽思卡尔顿806号房?顾总好像提到了这个……
在市场上厮混多年的徐家辉很快抓到了关键点,他苦思冥想着,那天除了吃饭、睡觉……好像还接了一个期货经理人的电话……那会儿他刚和女朋友吵过架,心情不好,似乎……调戏了她!
难道……难道?
徐家辉一个激灵从马桶上蹦了下来,翻开手机,查了一下那个电话号码的归属地,果然是北临!
他迅速地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您好,这里是新科期货,我是竺暖。”
“竺小姐您好,”徐家辉的态度较之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毕恭毕敬地说,“我是顾氏铜业期货部负责人徐家辉,如果明天您有时间的话,我想去找您谈一下合作。”
竺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她如同傻了一样呆坐在座位上,顾氏铜业的期货部负责人给她打电话!这是什么概念?
顾氏铜业是国内最大的铜贸易商,在西藏、江西、上海都有冶炼厂,顾氏铜业有自己的期货部,对上海期货交易所上市的阴极铜期货深有研究,对行情走势和判断的准确度甚至超过了期货公司的研发团队。因此,他们几乎不需要期货公司提供保值方案,不需要行情指导。
为了规避经营风险,追求稳定收益,他们对期货套期保值需求又是相当大。所以,他们在哪家期货公司开户入金交易后,这家期货公司只需坐收大把大把手续费就可以了!
这么好的资源,这么强大的企业,除了她以外,绝对还被无数家期货公司“炮轰”过,现在竟然主动给她回话要来谈合作?
天方夜谭……
“丁零零……”
电话又响了起来,竺暖恍惚地接起:“您好,这里是新科期货,我是竺暖。”
“嗯,我知道。”
顾世弈清透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竺暖立刻惊得回过神来,她忙压低了声音:“我在上班,你别乱来。”
“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十分钟后我到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你下来给我开一个期货账户。”
“别开玩笑了,顾少爷,我现在很忙。”说完,竺暖就按了挂断键,可很快那边电话又打了过来。
顾世弈在电话中异常淡然:“你的意思是让我上楼,到办公室找你开账户?”
竺暖沉默,十分钟后,终于还是妥协下楼。
顾世弈轻搅着杯中的咖啡,很悠闲地看了面色不善的竺暖一眼:“合同呢?”
竺暖却下了逐客令:“期货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个咖啡厅太廉价,衬不起您高贵的身份,您还是赶快走吧。”
顾世弈笑笑:“确实挺廉价的,我要了杯蓝山,却和速溶咖啡一个味道。”
竺暖听着却突然恼了起来,端起他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可对很多人来说,能喝得起速溶咖啡就不错了。我知道你有钱,不起眼的一辆自行车就几十万,做期货即使什么都不会也赔得起。拜托你拿你的钱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什么都不懂就贸然做期货,这样盲目地投机跟赌博又有什么区别?”
“你就这么讨厌我?”顾世弈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那么竺暖,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如果我输了,便再不纠缠你。”
“赌什么?”
顾世弈挑眉:“你现在给我开账户,我做玻璃期货,只做一手空单。如果明天我亏了,便算你赢。”
竺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现在玻璃供应短缺,宏观形势一片大好,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你做空单,难道你觉得玻璃会下跌?”
顾世弈自嘲地笑笑:“你不是更希望这场博弈中我是输家吗?”
竺暖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快给他开好账户,漠然道:“如果明天你亏损,即便只有一分钱,也希望你能遵守今天的诺言!”
第二天下午三点,市场收盘时。
竺暖查了一下顾世弈的账户,果然只做了一手玻璃空单。玻璃期货是郑州商品交易所前几年上市的品种,几乎是目前期货盘面上最小的合约,几千就能做一手,波动一点盈亏就是二十块钱,因为性价比高很受投资者欢迎,刚上市时每天就能达到百万手的成交量。
最近玻璃主力合约价格节节攀升,无论是从基本面还是技术上都是看涨的。顾世弈觉得会跌,那就让他自己跌去吧,最好一举跌出她的世界。
想到这里,竺暖微微顿了一下。好像她一直都在不自觉地排斥着顾世弈,她是讨厌他什么?讨厌他的多金?讨厌他耀眼的容貌?讨厌他突兀地闯入她的世界?
还是,她本就从心底不愿接受除了司靖尘以外的任何男人,把自己的心封锁在最贫瘠的土地里,以至于她在完全不了解顾世弈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定义为玩世不恭,以至于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孤寂,把自己屏蔽在这么活色生香的世界以外?
第三章 你总会重新遇到一个人
次日早上,竺暖目不转睛地看着期货日报头版,崩溃地按住额头:国家为了抑制投机投资性购房,防止房价上涨过快,突然出台了更为严格的限购措施,没有任何的预兆。期货市场这么敏感,这个消息一出,今天期货上建材类的品种势必会受到影响。
果然,玻璃跳空低开,然后一路下跌得特别顺畅,最后直接……跌停了。
顾世弈在跌停板时平仓,竺暖看着他账户里华丽的盈利,愤恨地连敲好几下键盘。
下班的时候,顾世弈在竺暖公司楼下等她。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双排扣风衣,静静地站在晚霞里,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倨傲与凌厉,简单干净得就像在校园里驻足湖畔、让无数少女脸红心跳的少年。
竺暖却远远地绕开。她打赌打输了,不知该如何面对,也决心把他摒弃在自己世界以外。
顾世弈没有追上来,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坐公交车。
她去路边的小店吃饭,他也跟着要了一碗馄饨,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吃完饭,他依然跟着她,走过一条条的老街道,走到一片旧居民区。
顾世弈在竺暖快要上楼的时候拦住了她,身形颀长却没有任何压迫感,他看着她:“竺暖,你好,我叫顾世弈。”
竺暖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排斥我,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请你忘记,重新认识我。”
微旧的小区里种着一排排年代久远的梧桐树,满地的落叶在秋日的夕阳下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金边,映衬着他暖色的目光。
似是没想到他这样直白,竺暖一怔,步伐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
“竺暖,我喜欢你,绝不是一时兴起、朝秦暮楚。我也确实身居高位,但不是不学无术、挥金如土。”顾世弈眼神掠过她略微惊异的神色,跟着她往前走了一步,不让她有改变两人距离的机会。
嘴角染上朦胧的笑意,顾世弈接着说:“在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式化的,只有吃饭、工作、睡觉,我就像是一个高转速的机器,精密却麻木地应对着这一切。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站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还是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直到看见你的笑容,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有生气的。”
她就像是一缕阳光,不知不觉地照亮了他的世界。
“真是一套容易令人感动的说辞。”竺暖静静地听完,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暗生疏离,“只是我从未对你好好笑过,何来温暖你世界这一说。你的世界,我无意步入。”
“那我就到你的世界里来。”顾世弈笑意深深地看着她,“有些事,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了。”
比如,他止不住地想见她。
情意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她何尝不是。司靖尘的脸忽然与顾世弈重叠,竺暖一瞬间泪水滂沱。她的心突然像是被狠狠地挖掉了一块,她转身跌撞着跑上楼去。
顾世弈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握紧了手指,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他的世界里拽出来。
第二天,顾世弈去上海出差,恰巧他一好久不见的朋友君齐也在上海谈项目。君齐忙完自己的,便跑到顾氏在上海的分部参观。
看到顾氏在机器人和无人驾驶领域的一些科研成果,君齐啧啧惊叹:“前几年你冒着不小的风险把大量资金投向了人工智能领域,很多项目都是有生之年系列,当时很多人不理解,现在想想你也是有魄力。”
顾世弈站在二楼的科研室前,看着一楼工作大厅里他重金招揽来的这些顶尖智能工程师,说:“目前来看,中国和美国无疑是两个超级人工智能大国,谁能更快地研发出新技术,谁就能影响全球的格局。目前在国内,政府的政策也是非常支持,愿意让AI技术快速落地。”
君齐把手搭在顾世弈肩膀上,拍了拍他,说:“政策导向再好,也需要你这样敢于烧钱激流勇进的企业家。”
顾世弈笑了笑,面色平静:“这是做企业的社会责任,只有前期不计成本地投入,抢占先机,未来才不会被别国约制。”
君齐又一声感叹:“我们几个,数你觉悟最高。”
“行了。”顾世弈拍掉君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创建轻悦传播,那家大数据营销服务公司,最近不也是风生水起?”
君齐随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靠上椅背,眼角微挑:“我那轻悦是小作坊,可不能跟你这大集团比。”
顾世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到此为止,别太浮夸。”
君齐闲转着手中的手机,感慨着:“几年前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如今人工智能会代替这么多的岗位,移动支付能发展到一个手机走天下的程度,大数据根据我的网络留痕出具的分析报告甚至能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顾世弈依旧是笑着,没有说话。
君齐揣摩着他的神色,挑眉:“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
顾世弈说:“这个社会的发展速度是呈指数化的,如今是信息革命的时代,已处于指数的上方,发展速度迅速地向上飙升着。以后会有更多让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出现。”
君齐的目色稍有闪动:“以后的人工智能会有迭代学习的能力,你说未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人机共存?人类被机器人圈养?世界被AI统治?”
顾世弈在他身边坐下,看向窗外大片净透的蓝天,说:“也不用这么悲观,目前来看机器能在单一领域做到极致,跨领域思考还比较难,无所不能到能统治世界的超级人工智能在当前的技术下还不可能实现。”
阳光落在顾世弈的脸上,给他眼中的笑意笼上一层光,他稍一停顿,接着说:“人工智能在可见的未来,或许会强大到出乎想象,但我们人类独有的爱,才是生活中最有意义的存在。”
君齐不由得侧过脸看顾世弈,这么有温度的话太不像顾世弈说的了,盯了他好一会儿,只觉今天的他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没过分地去探究,君齐换了个话题随口问了句:“最近你母亲不催婚了?”
“催着。”
“还没谱?”
“有了点儿。”
“嗯?”真是出乎意料,君齐来了兴致,“谁家的小仙女?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等人姑娘同意了我喊着你们一起聚一聚。”
君齐更加诧异:“嘚瑟半天原来还没追上啊?”
“嗯。”顾世弈眼中的笑意未散,“任重而道远。”
从上海出差回来,顾世弈先去宠物寄养店把他的那只布偶猫Lime领回家,打开一盒小鱼干,蹲下身子喂了它几条,又喂了它点儿水。Lime翘起蓬松的尾巴,软软地扫过他的脚踝,倚在他身边乖巧卖萌。顾世弈笑着又逗了它一会儿才回公司,正好是下班时间,集团一楼的大厅里,顾世弈碰见刚下班笑得异常灿烂的程悠悠。
顾世弈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高兴?”
程悠悠赶紧收敛了脸上夸张的笑容,欠身施礼,眼中带笑:“今晚我一个大学室友终于从贵州山区支教回来了,我们全宿舍为她接风洗尘呢。”
顾世弈很淡然地点点头,低声让助理把他晚上的应酬给推掉,又对程悠悠说:“我和你一起去。”
“啊?”程悠悠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开你的车。”
程悠悠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到了停车场才缓过神来,却不敢拒绝,只得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一起去……我应该怎样向我的室友介绍您?”
顾世弈随意道:“就说在半路上碰见的,一路跟过来,赶不走。”
程悠悠觉得自己有些凌乱。
“楚楚!”竺暖早早地就到了聚餐的地点,看见楚楚进来立马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她,泪眼婆娑,“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打算在全国贴寻人启事了!”
“好了,好了。”楚楚笑着拍着她的背,“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不用担心。”
竺暖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把楚楚看了一遍,黑了、瘦了,不过一双眼睛却晶亮通透,完全看不到走之前的愤怒与绝望。
竺暖微微放下心来,可还是很心疼:“这一年,受了不少苦吧?”
楚楚摇摇头:“生活上是艰苦了一点,可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山里的世界干净单纯,要不是想你们了,我都不舍得回来!”
楚楚的男朋友萧雨比她们高一届,在她们大四刚开学不久便工作了。谁知萧雨品貌非凡,被公司董事长的女儿看上,女孩对他抵命纠缠,最后使出了撒手锏,只要能做她的男朋友,便保他平步青云。
萧雨头脑一昏,便偷偷和她交往了起来。偏楚楚的性格异常刚烈,知情后跑去公司扇了他一耳光,便头也不回地休学跑去贵州山区支教,谁都拉不住。
楚楚去的地方异常艰苦,连网络信号都没有,几乎与外界隔绝。竺暖无数次给她写信也石沉大海,往她家打电话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楚楚,你可算回来了!”同宿舍的王熙乐刚进了包间就过来捶她,“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明年清明去给你烧纸钱了!”
“别乱花钱,直接打我卡上就行。”楚楚笑着躲开,把王熙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年没见,你这又壮实了不少啊。”
王熙乐一听,又愁眉苦脸了起来:“我天天晚上举重减肥,也没见成效。”
“你不知道力的作用是向下的吗?举重减肥?不会压低身高吗?”
“举重会压低身高?好吧,我以后改跳绳减肥……”
见到楚楚又开始斗嘴,竺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了看时间,说:“悠悠怎么还没来,我们四个就数她最慢!”
正说着,程悠悠带着极不自然的笑容走了进来,与身旁表情理所当然的顾世弈形成巨大反差,屋里的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竺暖很快避开目光,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她无意探寻。
“这我可没说可以带家属啊。”楚楚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顾世弈入座,一边拿眼神赞叹着程悠悠,“眼光挺好,找的新男友非一般人能及。”
楚楚这番话急得程悠悠都快哭出来了,急忙解释:“不,不是……他是……他是……”
之后程悠悠却语结了,她不能真的说他是半路遇见跟过来赶不走的吧?没有指示,她也不敢贸然当面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一时心急,憋得脸都红了。
“好啦,我们都心知肚明,”王熙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都是一家人嘛,原谅你没提前说了,吃饭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楚楚刚要说些什么,电话却响了,接听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表情越来越冰冷,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不是抱上了董事长女儿这棵大树吗?怎么,权衡利弊之后又敲定我了?我还真幸运!”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竺暖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萧雨在你走之后就辞职了,和那女孩断绝了关系,之后再也没有和任何女孩交往过,一直在等你回来。”
楚楚突然有些疲惫,摆摆手:“我无所谓了。”顿了顿,她接着问,“你和司靖尘现在怎么样了?”
与大家打完招呼,一直坐在一旁静默无声的顾世弈眼神微闪,他略略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着竺暖。
程悠悠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异样,平时顾总的神色永远是清淡的,冷静得几乎不为任何人与事所动。除了两次,一次是在她给顾总送文件,提到竺暖给司靖尘打水时他突变的脸色,还有一次就是今天……而这两次特例,都与竺暖有关。
程悠悠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原来这就是他莫名其妙要跟她一起来的原因。
竺暖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不好。”
楚楚叹了一口气:“也好,早分手早解脱,我就知道你俩会不得善终。”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程悠悠嗔怪地看了楚楚一眼,往竺暖碗里夹着菜,“来,你最喜欢的糖醋鱿鱼卷,多吃点儿。司靖尘这个人‘失’不足惜,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竺暖看着面前色泽鲜亮的鱿鱼卷,凄清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空气在这么一瞬间清冷了下来,但几个女孩子好久没有聚到一起了,大家都争着回忆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的点滴,这顿饭吃到最后气氛还是特别热烈的,还都喝了点儿酒。只顾世弈滴酒未沾,结束后主动要求送她们回去。
走出餐厅的时候,竺暖突然拉住了楚楚,指了指侧前方:“萧雨。”
楚楚是中午才回到北临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萧雨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突然,她目光触及一旁的顾世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对程悠悠说:“借我用一下。”
程悠悠吓得差点蹦起来,刚要阻止,却见老板浅淡一笑,竟移步跟楚楚一起过去了。
走到萧雨面前,楚楚直视他的眼睛:“你看,我还要谢谢你当初给我离开你的理由,我现在很幸福。”
萧雨看着顾世弈,眼神闪过一丝挫败。顾世弈站在楚楚身旁不言不语,既没反驳,也不算配合。
“楚楚,”萧雨的手渐握成拳,“这一年来我懊悔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楚楚的眼神有些恍惚。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顾世弈突然开口。
“两年半。”萧雨的目光依旧定定地落在楚楚身上,“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光。”
“两情相悦真令人羡慕。”顾世弈的目光掠过竺暖,看向楚楚,“如果你真的忘了他,情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控了。”
顾世弈停顿了一下,撤身走开,看见竺暖还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过来,”他莞尔唤她,“让他们心平气和地谈谈。”
竺暖闻言回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别的方向。
他无奈,笑容却平添了几分暖意。
不知道萧雨和楚楚谈了什么,但最终两个人抱在了一起,竺暖松了口气。因楚楚刚回北临,房子还没找好,她便准备暂时住在竺暖那儿。
把王熙乐送回去之后,顾世弈熟门熟路地把车开到竺暖家楼下。目送竺暖和楚楚上楼以后,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平静的姿态中有几分萧索,淡淡道:“我向竺暖告白后,她就躲着不理我,只能今天跟你一起过来,见她一面。”
坐在副驾上的程悠悠瞠目结舌,虽是看出了些苗头,可听他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如天方夜谭一样,纵使竺暖外貌出众,可是他是顾世弈—— 顾氏集团一语定江山的总裁!
他向竺暖告白?还被拒绝了?程悠悠不可置信。
顾世弈缄默了很久,望着不远处公寓亮起的灯光,才再度开口:“竺暖和司靖尘是怎么分手的?”
公寓里微暖的灯光下,竺暖和楚楚并肩坐在床上,就像当年在宿舍里那般,亲密无间。楚楚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照片上,湖蓝色的相框里,依着司靖尘的竺暖笑容灿烂得如同初绽的向日葵。
“我走了之后,你和司靖尘之间发生了什么?”楚楚问。
竺暖的思绪再度被拉扯回当年。
司靖尘本硕连读,所以他虽然比竺暖高了两届,却比她晚一年毕业。
仁大的毕业生在11月份结业考试之后就可以离校找实习单位了,竺暖不考研,便早早出去找工作。她应聘的第一家企业是顾氏集团,进入到最后一关时被司靖尘的一句话搁浅了。半个月后,她又来新科期货应聘,这次司靖尘倒没说什么,她笔试、面试成绩都不错,很顺利地被录取了。
正式工作前,公司里有个为期三周的培训,在每周五时都要求新员工就每周培训的内容做一个三十分钟左右的PPT,进行演讲。
竺暖虽是能熟练地做PPT,但大学期间没有经历过学生会和社团的锻炼,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过,她害怕自己在演讲时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明知道把每页堆满字是PPT的大忌,还是把演讲内容都写在了PPT上。果然,面对着营业部全体员工,竺暖演讲时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头脑一片空白,只会僵硬地对着PPT念。
分数出来后,竺暖的分数理所当然地在十个新人中最低。
公司是实行末位淘汰制的,如果三次PPT演讲中有两次都是倒数第一就会被提前淘汰。从小到大,竺暖的成绩虽不是拔尖,却也从来没有倒数过,演讲结束后,她挫败地瘫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负责人薛茹玉路过竺暖的身边,瞥了她一眼,搁下一句嘲讽:“你大学都是睡过去的吗?就这种水平,真不知道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竺暖受到了严重刺激,在第二次演讲前把要演讲的内容写成稿子,每天下班后背稿子到深夜,背到条件反射不过大脑都能顺口说出,在PPT的制作上也下尽功夫。
正式演讲的时候,竺暖虽然没有临场互动,演讲气氛不算好,但背得顺畅,内容充实,PPT制作也精良。第二次演讲总算是惊险过关,不是倒数第一了,暂时不会被提前淘汰。
汲取前两次经验,第三次演讲前竺暖把稿子提前背好,当着宿舍人的面试讲了好几遍,在正式演讲时收放自如、风趣饱满。较前两次像换了一个人,互动自然,内容精彩。
这次演讲让竺暖完成了从倒数第一到正数第一的跳跃,连分公司总经理白总都忍不住夸她:“你这次讲得不错,让我都听得入迷,好好保持。”
培训期结束后,竺暖正式入职进入实习期,同一批新人都搬出了学校在公司旁边的小区租了房子。竺暖却依旧每天坐四个小时的公交车,在公司与学校之间来回颠簸。同事不解,她只笑而不语。
那个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是她所有的精神力量。
正式入职后,竺暖心理上有诸多的不适与痛苦: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社会人,生活在公司的最底层,要渐渐收敛个性,学会时刻谨言慎行。按照公司给的潜在客户名单进行电话营销,吃闭门羹被骂、被当成骗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多实习的新人都受不了前期转型的痛苦而离职,而竺暖总是有一腔孤勇,让她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她无比勤奋,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大学里缺乏锻炼的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那段时间,她唯一期盼的时光,就是下班后可以回到学校,或许可以见到司靖尘。
彼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还在读研的司靖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对待竺暖的态度依旧若即若离,她依旧看不懂他,她不愿也不敢深入探寻。
那年冬天,她每天早上五点多爬起来穿过重重晨雾去赶公交车,晚上六点才能结束一天高压高频的工作,沐浴着星光夜里八九点才回到学校。虽是超出常人的辛苦,但她一腔热血、心念所爱,适应了这种节奏和模式,倒也不算太难熬。
只不过那年的天气特别冷,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都要裹着最厚的羽绒服全副武装才敢出门。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变得不耐冻了,最后才发现,是那个冬天格外冷。
那年圣诞节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是那年的初雪,铺天盖地的白茫茫。
那天是周六,晚饭后,司靖尘难得没有在工作室里忙,与竺暖一起来到操场。
因为还下着雪,操场上的人并不多,竺暖清楚地记得,那天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飘舞着雪花的样子,片片分离,在微弱的光线下晶莹剔透,像是从天空中撒下来带着亮光的细小花瓣。她寻了一片干净无瑕的雪地,将司靖尘与自己的名字写在一起,精致秀美的字体如同镶嵌在雪地上。
司靖尘盯着雪地上的名字,出神良久,突然拉过竺暖开始吻她。雪越下越大,如翻飞的蝶般把他们包围了起来。竺暖几乎融化在他怀里,她偷偷睁开眼睛,看着他双眼紧闭睫毛轻颤着专心亲吻的样子,心跳如鼓。
无论过了多久,司靖尘都还是像当年初见一样,那么容易地就让她心动。
这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甜蜜。
那个圣诞节是竺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圣诞节,那场雪也是她心中最美的一场雪。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她和司靖尘能走到最后。可是她忘记了,写在雪地里的字,再深刻也不可能会地久天长,迟早都会被融化,融得尸骨无存。
打电话打了大约有三个月,竺暖有了一定的客户存量,这个时候一起来新科期货实习的新人离职的已有大半。
公司给每个新人安排了老员工带教,安排给竺暖的老员工手中客户众多,完全无暇顾及竺暖。竺暖只得单枪匹马,硬着头皮独自去拜访客户。在与客户交流时,竺暖总会因为长相有花瓶之嫌,被质疑是否专业。即便她能把期货市场立体地展示出来,客户也不敢贸然地信赖她,她处处碰壁。
那段时间是竺暖工作以来最黑暗的时期,彼时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司靖尘也提前回了家,竺暖只好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里租了套小房子。没了司靖尘的她,每天无论做什么都是孤孤单单的。
那冰冷狭小的公寓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空调或暖气都没有,有的只是苍白的天花板和零下几度的冷空气。每天晚上睡觉时,她把所有的棉衣都压在被子上,身上还是会觉得冷。
想到自己的处境,竺暖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城市美丽繁华的夜景在此时更让她觉得曾经的梦想遥不可及。
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放假,竺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赶到了司靖尘所在的南仪市。
司靖尘在火车站接她,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想念,更多的是他能给她心灵的慰藉,让她觉得生活中除了极度压抑的工作,还能有一份美好。
即便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光里,不言不语。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竺暖要的并不是太多,只要他在,她就会觉得幸福万分。
那天司靖尘先把她的行李安置好,之后便带着她在南仪市里转悠。可能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她觉得这里的每个人、每条路都特别亲切温馨。
司靖尘难得地为竺暖在路边糖果店里买了一个棉花糖。棉花糖有着风信子般温柔轻浅的颜色,让竺暖握在手中半天都舍不得吃。她无比珍惜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
回到司靖尘家,恰逢他父母外出,白天家里没有人。中午的时候,竺暖特意拉着他去超市里买食材,准备自己回家做饭。她推着推车有模有样地选着菜,鸡翅、上海青、紫甘蓝、海鲜……很快就堆了一车。
买完水果回来的司靖尘,看着满满的小推车忍俊不禁:“这么多,我们两个怎么能吃得完?”
“是有点多。”她笑,开始从小推车里往外拿。
司靖尘轻轻地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眸光微漾,道:“今天吃不完,还有明天。”
还有明天。
竺暖听到这句话时,暖流顿时从心底洒出,牵住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再也不肯放开。明天,多么温暖的词,如果每个明天他都能在身边,那她将拥有一个多么值得期待的未来。
回到家,竺暖掌勺。很快,红烧带鱼、咖喱土豆……还有精致的果盘,满满地摆了一桌。
阳光从窗户铺洒进来,把站在一旁的司靖尘映出一道寂静无声的影子,两人一静一动,异常和谐。
司靖尘的家是优雅宽广的跃层,采光很好。饭后,他们一起坐在二楼的地毯上晒太阳。
“靖尘,以后我们会有这么温暖的家吗?”竺暖微微侧过头,靠在他的肩上。
司靖尘的思绪仿佛游离在现实之外,却声音柔和地回答她:“会。”
“真的?”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竺暖脱口而出,“让我见见你的父母吧?”
司靖尘好像在那一瞬间头脑清明了过来,温和的声音陡然抽冷,猛地起身:“你该回去了,我送你去高铁站。”
或许是今日的司靖尘太过柔和,他为数不多的和颜悦色让她生出一股勇气:“我不走,我在这儿等叔叔阿姨。”
司靖尘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他骤然生出的寒意打破了这屋里的温宁,他抓着竺暖的胳膊一语不发地把她推至门外,重重摔上门。
竺暖重心不稳几乎摔倒,稳住步伐后,站在冰冷的门外揉着被抓得生疼的胳膊,眼眶湿润。司靖尘靠在门后,心口突如其来的痛楚迫使他闭上眼睛。
良久,他打开门与竺暖擦身而过,侧身下楼。竺暖咬紧牙关,紧跟上去。
司靖尘一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道路越来越荒芜,人烟越来越稀少。竺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疾跑过去想拉住他。
未等竺暖跑到司靖尘面前,他就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盯住她,双眼泛红,一瞬间气焰灼人:“竺暖,别再跟着我!”
司靖尘蓦地回身逼视,眼神恐怖得让竺暖瞬间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怒火爆发,她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司靖尘,惊恐得一步步向后退。
不经意间,竺暖被脚下凌乱的树枝绊倒,使她整个人跌向一旁的大树,撞得眼冒金星。剧痛让她蹲在树干下半天无法动弹,她用手摸摸脑后,细密的发丝里鼓起一个硕大的包,一碰便钻心地疼。
司靖尘先前的温柔荡然无存,只见他慢慢地俯下身,脸上惊人的冰冷让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眼眶发红,眼神却如烈焰:“竺暖,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冷漠而决绝。
竺暖捂着脑袋想站起来追上去问明白,可头上的疼痛眩晕让她又被迫跌坐在地上,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她泪如雨下。
竺暖双手抱着腿坐在树下,头埋在膝间,好一会儿头疼才稍微减轻。她扶着树站起来环顾四周,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幽幽的月光,四周寂静阴森,她全身一震,脸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 这里竟然是一片荒野墓地!
一个个石碑泛着清冷的光,无规排列的坟头在树影下像生出了无数只手,张牙舞爪地向她伸过来,像是要把她给吞噬。
以前看过的恐怖片画面全部在竺暖脑袋中轮番上演,她尖叫着拼命往前跑,一步都不敢停下来。在寒冬里,她跑到汗流浃背,连毛衣都浸湿了。
不知跑了多久才看见路边有一片稀疏的小楼,露着星星点点的微芒,精疲力竭的竺暖这才敢停下来。她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喘了好久,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空腹又灌了不少冷风的她,胃阵阵地抽痛着。
咬着牙拼尽全力走回市区,她茫然地站在街边,上午还感觉特别亲切的城市此刻变得那么陌生,就像是一个点燃着无数华灯的迷宫,让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已经是夜里九点,公交车都已经停了,所有的行李都还在司靖尘家。她摸了摸口袋,身无分文,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刀割般的凛风汹涌而来,呼啸着从她脸上划过,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
委屈、绝望、疲惫通通涌上竺暖的心头,他把她扔在一片荒芜恐怖的墓地,他让她在陌生的城市无处可去。他就不怕,她独自一人会遭遇不测?
竺暖蹲在陌生的街头不知放声大哭了多久,终于四肢麻木、精疲力竭。冷风吹来,她全身控制不住地战栗,如浸透了冰水般再无一丝余温。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如紧勒她喉咙的绳索,让她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她何错之有,怎么会惹得他这样的恨意?
“姑娘,你去哪儿,需要坐车吗?”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中年司机摇下车窗,担忧地看着她。
竺暖目光呆滞,满脸泪水,不语不答。
“姑娘?”师傅瞧出了些不对劲,赶紧下车来到她身边,“没事吧?”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师傅不由得蹙眉:“你这孩子,是不是跟家人闹别扭了?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在这儿多危险,家里人知道该急坏了。”
竺暖睫毛轻微一颤,这才有所反应,抬起布满水汽的眼睫:“我没有带钱。”
“那也不能傻站着挨冻啊。你去哪儿我免费送你,快上车快上车!”师傅怕她不好意思上车,还帮她拉开车门。
出租车上的暖气很足,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竺暖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叔叔,谢谢您。”
出租车司机呵呵地笑了两声:“谁生活中不会有个难处,大家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看到你我就想起她。”
到了紫竹小区,竺暖下车后找到了司靖尘家,敲了半天的门才有回应。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很文雅的模样。她诧异地看着竺暖:“请问你找谁?”
竺暖恳求:“阿姨,让我见司靖尘一面吧。”
司母看着她叹了口气,先让她进了屋,给她倒了杯热水,说:“靖尘今天晚上连夜赶去他奶奶家了,不在家里。”
竺暖双手紧紧地攥住水杯,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竺暖的委屈丝毫不差地全部落入司母眼中,司母拿了些纸巾递给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如果你喜欢靖尘,阿姨劝你还是放弃吧,他……很难喜欢上你的。”
司母的话语中似有惆怅,又带着不愿回忆的感伤。
“可是我是他的女朋友啊,我们在一起都三年多了……”竺暖的手指攥紧纸巾。
司母愕然:“他对你好吗?”
他对她好吗?大部分时间是不好的,偶尔的暖意亦如镜花水月,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看着沉默下来的竺暖,司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要在靖尘身上浪费时间了,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男孩吧。”
竺暖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掉落下来:“我喜欢司靖尘喜欢了这么多年,我放弃不掉。”
司母怜惜地看着她:“你割舍不下的,可能只是那个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年的自己。孩子,永远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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