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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十六位开山派恐怖大师的源头之作
《奥尔拉》——居伊·德·莫泊桑
莫泊桑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他的《奥尔拉》是从医学角度通过经历者的思想来呈现精神障碍演变过程的小说，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的呼唤》的灵感来源之一。
《戈雷斯托普田庄的秘密》——柯南·道尔
“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的早期作品，是其对超自然题材的大胆尝试，故事相当独特而有趣。
《丑陋的珍妮特》——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史蒂文森是世界名著《金银岛》作者。当他把这个故事读给妻子范妮时，她说故事“让我的骨头感到一阵阵的颤抖”，史蒂文森本人也“相当害怕”。
《第13号房间》——蒙塔古·罗兹·詹姆斯
詹姆斯被誉为“欧美古董怪谈鼻祖”“英格兰有史以来最好的怪谈作家”，《第13号房间》其代表作，被英国广播公司（BBC）改编为电影。
《灵魂之光》——亚瑟·梅琴
梅琴被誉为“真正的现代恐怖故事作家”，《灵魂之光》是其经典之作，是“死亡民谣”乐队Current 93的专辑灵感来源。
《偷听者》《五朔节前夕》——阿尔杰农· 布莱克伍德
布莱克伍德被誉为“欧美高产的怪谈故事作家”。短篇小说《偷听者》《五朔节前夕》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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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惊人的怪谈》是美国小说家、编辑、诗人约瑟夫·刘易斯·弗伦奇所编的奇幻故事集，分为《怪谈故事》与《神秘诙谐故事》两部分，共收录16位开山派恐怖大师的17篇精彩故事。
《怪谈故事》收录了9篇故事，包括：“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的《奥尔拉》，它从医学角度通过经历者的思想呈现了精神障碍演变过程，是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呼唤》的灵感来源之一；“欧美古董怪谈鼻祖”蒙塔古·罗兹·詹姆斯的《第13号房间》，它被英国广播公司（BBC）改编为电影；“欧美高产怪谈故事作家”阿尔杰农· 布莱克伍德的《偷听者》，集中展现了他笔下的所有恐怖元素……
《神秘诙谐故事》收录了8篇故事，包括：“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的早期小说《戈雷斯托普田庄的秘密》；“真正的现代恐怖故事作家”亚瑟·梅琴的经典之作《灵魂之光》，它是“死亡民谣”乐队Current 93的专辑灵感来源；“当今科幻小说的先驱之一”菲茨·詹姆斯·奥布赖恩的著名短篇小说《钻石透镜》，受到洛夫克拉夫特的极力推荐；“法国文学的完美魔术师”特奥菲尔·戈蒂埃的《木乃伊之足》，呈现了法式哥特不可思议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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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约瑟夫·刘易斯·弗伦奇（Joseph Lewis French）。
《纽约时报》评选的传奇编辑，以编选了众多畅销的奇幻、悬疑、推理等类型小说集而闻名，入选英国权威传记参考书《名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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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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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谈故事》
前言
偷听者——〔英〕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
第13号房间——〔英〕蒙塔古·罗兹·詹姆斯
约瑟夫的故事——〔英〕凯瑟琳·瑞克福德
奥尔拉——〔法〕居伊·德·莫泊桑
五指怪兽——〔英〕威廉·F.哈维
玛德琳娜修女——〔美〕拉尔夫·亚当斯·克拉姆
丑陋的珍妮特——〔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黄色猫咪——〔美〕威尔伯·丹尼尔·斯蒂尔
给苏拉的信——〔古罗马〕小普林尼
《神秘诙谐故事》
前言
五朔节前夕——〔英〕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
钻石透镜——〔英〕菲茨·詹姆斯·奥布赖恩
木乃伊之足——〔法〕特奥菲尔·戈蒂埃
走得太远的人——〔英〕爱德华·弗雷德里克·本森
灵魂之光——〔英〕亚瑟·梅琴
戈雷斯托普田庄的秘密——〔英〕柯南·道尔
浅蓝色眼睛的男人——〔法〕让·黎施潘
敌对的幽灵——〔美〕布兰德·马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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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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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谈故事》前言
怪谈故事如同人类语言般源远流长，甚至可能在文字诞生之前便已存在。不加批判地接受超自然现象，无疑是人类早期智慧的原始属性之一。因此，怪谈故事可能是人类*早创作的故事类型，在文学编年史中早早登台亮相。读过怪谈故事的人，有谁会忘记普林尼在写给一位密友的信中所描述的那阴气森森的一幕——一个刚离开人间不久的幽灵，突然出现在他们一个共同的熟人面前？纵观古今，在历史悠久的故事和传说书籍中，怪谈比比皆是，经久不衰。19世纪初，它开始在西方文学界崭露头角，站稳了脚跟，并占据一席之地。正如幽魂本身，它总是或多或少地被人抨击，直到今天仍是如此。拉德克利夫夫人在她的《奥特朗托城堡》中赋予了它新生，甚至赋予了它一定的尊严。继她之后，沃尔特·司各特爵士坦承自己折服于这种题材的力量和独特魅力。这种文学类型一脉相承，从未间断。在怪谈故事中，幽魂一直与人类相抗衡。随着作者技艺渐趋成熟，怪谈故事的讲述技巧也愈发精湛。时至今日，幽魂作为小说中的一个元素，其地位已稳如磐石。事实上，短短几十年间，此类作家组成的新流派应运而生。如今，几乎每一位小说家都至少创作过一部这种类型的优秀惊悚小说。这种题材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令人无法抗拒，原因很简单，因为想象力无拘无束，得以自由翱翔。
读者朋友们会发现，上乘佳作荟萃于此，深入揭示在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20年代间，这种奇异文学在艺术上的丰硕成果，这与十几世纪之前小普林尼的朴素叙述有着天壤之别。
《神秘诙谐故事》前言
在我们对生活的理解与未解之谜之间，存在着一个中间地带，人们很容易将其理解为被神秘主义这一术语涵盖的领域。高度悬疑的故事通常都属于这一范畴。这些故事既非源自尘世，亦非来自天堂或地狱，而是兼具三者的特点，可以让人们从中领悟到上述任何一种情境。在优秀小说家的手中，这些故事有时会呈现出罕见的，甚至有时是过分惊心动魄的美学魅力。本作品集所收集的均为此类作品中的翘楚。
谢天谢地，诙谐大师总是伴随在我们左右。幽灵吓不倒他们，世俗的恐惧也无法让他们偏离自己的道路。他们将尘世与天上的事情看得云淡风轻，这是他们的天赋秉性使然。此合集首次集结了诙谐大师在神秘领域中留下的一些杰出作品，让大家一睹其风采。
木乃伊之足
〔法〕特奥菲尔·戈蒂埃
《木乃伊之足》导读
1.《木乃伊之足》的作者是法国诗人、剧作家、小说家特奥菲尔·戈蒂埃（1811—1872）。他是浪漫主义的热心捍卫者，他受到巴尔扎克、福楼拜、庞德、艾略特、王尔德等不同作家的广泛推崇。
2. 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的著名诗集《恶之花》，是献给戈蒂埃的作品。波德莱尔称“献给法国文学的完美魔术师”。
3. 洛夫克拉夫特在其文学评论《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中说：“在特奥菲尔·戈蒂埃身上，我们初次品尝到了虚幻世界里正统法国文学的风味。”
4.《木乃伊之足》初发表于1840 年9 月的《家庭博物馆》杂志。1908 年被拉夫卡迪奥·赫恩（小泉八云）翻译成英文。
5. 故事中提到了一些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角色：梵天，印度教三相神之一， 创造之神；毗湿奴，印度教三相神之一，维护之神；伊希斯，古埃及神话中的生命和魔法女神；阿门泰特，古埃及神话中的冥界女神；克罗诺斯，古希腊神话中的丰收之神，在古罗马统治埃及时期，成为对埃及大地之神盖布的别称； 西绪特罗斯，苏美尔神话人物朱苏德拉的希腊化名字，他是苏美尔大洪水传说里的英雄；土八该隐，传说中以色列人打造铜铁利器的始祖；奥西里斯，古埃及神话中的冥王，植物、农业和丰饶之神。
6. 故事中提到的“科林斯式”，是一种在古希腊发展起来的华丽柱式风格， 由伊奥尼亚式演变而来，柱头呈花篮形状，更加华丽、轻巧，体现了少女胴体的窈窕之美。
我闲来无事，漫步在巴黎街头，走进了一家卖古董的小店，巴黎人称这种店的店主为“杂物商人”，这是本地特有的俚语，出了巴黎根本没人听得懂。
你们肯定偶尔也会往这些店大大小小的橱窗里瞥上一两眼。现在买古董家具已成时尚，所以在巴黎的街头巷尾，这些古董店多如牛毛，每个小股票经纪人都寻思着在家里弄个中世纪风格的房间以附庸风雅。
旧铁器商人的店铺、挂毯匠的仓库、化学家的实验室和画家的画室，表面看似截然不同，却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在所有这些黑魆魆的巢穴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偷偷洒落，形成斑驳的光影。其中最显眼的古物就是无处不在的灰尘。在这层薄薄的尘埃中，蜘蛛网以其精妙绝伦的纹理和形态，比任何凸纹花边的华丽蕾丝都更真实、更生动地诠释出时间的印记。摆放在外的老梨木家具虽然看似历尽沧桑，实际上却比昨天才从美洲运来的桃花心木家具更为崭新。
那个古董贩子的仓库是个名副其实的杂物堆放地。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古董似乎都汇聚于此，宛如一个跨越时空的博物馆。一盏伊特鲁里亚的红黏土灯立在一个布勒橱柜上，黑檀木面板上镶嵌着条纹鲜明的黄铜线条。一位路易十五时期宫廷中的公爵夫人像没事儿人似的，把宛若小鹿的双脚伸到一张路易十三时期的大桌子下面。桌子有沉重的螺旋形橡木桌脚，雕刻着虚构的怪物和交错的树叶图案。
在几个餐具柜锯齿形装饰的镶嵌架上，巨大的日本餐盘璀璨夺目，盘子上有红色和蓝色的图案，上面有镀金的凹槽，与旁边伯纳德·帕利西的珐琅作品相映成趣，珐琅上面有蛇、青蛙和蜥蜴的浮雕。
被拆开的柜子里，银光闪闪的丝绸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闪闪发光的小珠子被斜射的阳光映衬得珠光宝气，漾出亮丽奢华的光波。而各个年代的肖像画，在或多或少失去光泽的画框里，透过黄色的清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一个角落里有套米兰盔甲，上面的条纹胸铠镶嵌了金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架子上和房间的犄角旮旯里凌乱地摆满了瓷制的爱神和仙女，以及奇特的东方瓷器、青瓷花瓶和裂纹瓷器、撒克逊杯和老式的塞弗勒茶杯。
那个古董商紧紧地跟着我，在成堆的家具之间迂回穿梭前进，时不时用手挡开我那危险地扫过古董的外衣下摆，像古文物研究者和高利贷者似的，紧张兮兮地盯着我的胳膊肘，生怕弄坏了他的宝贝。
这个商人面容奇特，颅骨硕大，像膝盖一样圆滑，周围是一圈稀疏的白发，把他那清澈的鲑鱼色皮肤衬托得更加醒目，给人一种家长式的和蔼可亲的假象。然而，两只黄色的小眼睛闪烁着光芒，在眼眶里颤动着，活像两个金路易浮在水银上。他长着个鹰钩鼻，让人联想到东方人或犹太人。他的手细长，手上青筋暴起，就像小提琴指板上的琴弦般紧绷着；指甲又长又尖，仿佛蝙蝠翅膀上延伸出来的利爪。他的手因年迈而颤颤巍巍，但当他拿起任何一件贵重物品——玛瑙杯、威尼斯玻璃杯或波希米亚水晶盘时，这双因痉挛而略微颤抖的手就会变得比钢钳或龙虾的爪子还要有力。这个古怪的老家伙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犹太人，身上有一种神秘气质。若是在三百年前，仅凭这副长相，他可能就被判为异端，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了。
“先生，您今天不从我这儿买些东西吗？这是一把马来刀，刀刃像火焰一样起伏。您瞧，那些凹槽是为了方便快速放血，再看看那些锋利的倒齿，拔刀时可以瞬间撕裂敌人的内脏。这是一把质地优良的凶猛武器，在您的收藏中肯定会很抢眼。这把双手剑精美绝伦，是铸剑大师何塞佩·德拉赫拉的得意之作。还有这把克里希马德剑，护手上钻了孔，巧夺天工，做工精湛，堪称手工艺品中的极品！”
“不了，我收集的武器已经够多了。今天，我想找个小雕像，适合拿来当镇纸的那种。因为文具店卖的那些青铜器中看不中用，可能每张书桌上都有，太俗，我实在是受够了。”
老侏儒在他的货堆里东翻西找，最后在我面前摆放了几件古董，至少是所谓古董。孔雀石碎片，印度的小神像，用玉石做的不倒翁玩具——是梵天或毗湿奴的化身，挺适合用来固定纸张和信件这种不太神圣的东西。
我纠结得要命，是不是该买那条浑身都是疣子的瓷龙，龙嘴里伸出令人生畏的獠牙，还有两排尖牙，真是威风凛凛。要不就买个外形不太讨喜的墨西哥小物神，它代表的是自然之神维兹里朴茨特里。正在举棋不定之时，我看到了一只迷人的脚，起初我还以为是某个维纳斯古董神像的碎片呢。
它透出红褐色和茶色的绝美光泽，这是佛罗伦萨青铜器独有的魅力，与普通青铜器常见的灰绿色相比，这样的颜色显得更加温暖，也更加充满活力，因为灰绿色很容易给人一种雕像被岁月锈蚀的错觉。铜器圆润的身躯上闪耀着绸缎般的光泽，无疑是被两千年多情岁月亲吻而成的，看造型像是科林斯式的青铜器，是艺术盛世的巅峰之作，说不定是由古希腊雕刻家利西普斯亲手铸造的。
我对商人说：“我就选那只脚了。”商人看着我，面露讥讽之色，眼神中又透出几许阴鸷。然后他把我想要的东西递给我，让我仔细检查一下。
我对它的轻盈程度感到惊奇不已。这哪是金属铸成的脚，明明就是活生生的肉脚，一只经过防腐处理的脚，一只木乃伊的脚。再仔细一看，皮肤的纹理清晰可见，就连包裹布在上面留下的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脚趾纤细而精致，末端是形状完美的指甲，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大脚趾与其他脚趾略微分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种古老的美，并赋予它一种轻盈的感觉——如鸟足般优雅。脚底仅有几根像头发丝一样细的纹路，不易察觉，几乎看不见，证明它从未踩踏过露天的地面，只接触过尼罗河畔最精美的灯芯草席和最柔滑的黑豹皮地毯。
“哈哈，你竟然想要赫尔蒙蒂斯公主的脚！”商人怪笑一声，用他那双猫头鹰般的眼睛盯着我。“哈哈哈！当镇纸用！真是一个新颖的想法！一个艺术性的想法！如果有人告诉老法老，他爱女的脚还能用来做镇纸，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他动用全国的物力人力，挖空了一座花岗岩山，作为三重棺椁的容器，棺木上面绘满了象形文字和灵魂审判的美丽图画。”这个古怪的小个子商人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只木乃伊的断足你要卖多少钱？”
“啊，我可得要个最高价，因为这真是一件极品。如果有另一只脚能跟它配对，价格不会低于五百法郎。法老女儿的脚，没有比这更难得的珍品了。”
“这当然不是普通物件，但你想要多少钱？首先我得提醒你，我全身上下只有五枚金路易，我顶多给你五枚，再多就真没钱了。你搜遍我的背心口袋和最隐秘的抽屉，除了这可怜的五枚金路易，你再也找不出一个子儿了。”
“五枚金路易就想买赫尔蒙蒂斯公主的脚！这太少了，确实太少了。这可是一只真正的脚。”商人喃喃自语，摇了摇头，眼睛诡异地转了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吧，拿去吧，我把包裹布也给你，做个添头儿。”他补充道，用一块古老的破锦缎把那只脚包好，“非常精致！真正的锦缎，从未染过色的印度锦缎。质地结实，但也很柔软。”他喃喃地说着，用手指抚摸着破锦缎。长期做生意让他养成了吹嘘的习惯，就算这东西一文不值，甚至他自己也认为只能免费奉上，他还是能把它夸得天花乱坠。
他把金币倒进腰间挂着的一个中世纪钱袋里，嘴里重复着：
“赫尔蒙蒂斯公主的脚，要用来做镇纸！”
然后，他用那双闪着磷光的眼睛盯着我，活像吞了鱼刺的猫惨嚎一样，用尖锐的声音喊道：
“老法老会大发雷霆的。那个尊贵之人，十分疼爱他的掌上明珠！”
“你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你跟法老是同时代的人似的。你已经很老了，天知道你有多大年龄，但是再老也老不过埃及金字塔吧。”我站在门口，笑着回答。
我回家了，为我的收获而欣喜不已。
我急切地想让它派上用场，于是把神圣的赫尔蒙蒂斯公主的脚放在一堆纸上。那些纸上潦草地写满了诗句，自身就成了无法辨认的马赛克画卷。刚刚动笔的文章，以及忘记寄出的信件，都被我塞进了桌子的抽屉里，而不是信箱里，健忘的人特别容易犯这样的错误。这只脚压在那些纸上，颇具艺术感，效果迷人，既奇异又浪漫。
我很满意这样的装饰，然后便态度严肃、神情骄傲地出门了。因为拥有法老之女赫尔蒙蒂斯公主的脚这样一件珍品，所以碰到那些平凡的路人时，我便自觉高人一等。
对于那些不像我一样拥有纯正埃及风格的镇纸的人，我不屑一顾。在我看来，明智之人都应当将木乃伊的脚作为书桌上的装饰，这才是正当消遣。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几个朋友，他们的到来暂时分散了我对这个新入手的玩物的迷恋。我和他们共进了晚餐，因为我一个人总是不好好吃饭。
那天晚上，我喝了几杯酒，飘飘欲仙，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回来时，隐约闻到一股东方香料的味道，微妙地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房间里的热气让泡碱、沥青和没药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古埃及剖开死者的尸体防腐者就是用这些东西浸润公主的。那是一种既甜美又有穿透力的香气，有着四千年都无法消散的芬芳。
埃及之梦是永生之梦。她散发出的馥郁香气像金字塔的花岗岩一样经久不衰。
睡意如同黑色佳酿，深深啜饮的我很快就沉沉醉去。几个小时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遗忘和虚无像漆黑的海水淹没了我。
然而，光明渐渐驱散了我内心的黑暗。在无声的飞翔中，梦境的羽翼开始轻柔地拂过我。
我张开了灵魂之眼，看到了我的房间，就像在现实中肉眼所见的那般。要不是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睡着了，我还会以为自己是醒着的，而且某种奇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没药的气味越发浓烈，我感到有些头痛，这自然是那几杯香槟酒的功劳，晚餐时我和朋友们为了未知的神灵和未来的好运猛干了好几杯。
我怀着期待的心情打量着我的房间，但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每件家具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那盏灯在支架上燃烧着，柔和地笼罩在水晶球的阴影下。水彩画在波西米亚风格的玻璃保护面下熠熠生辉。窗帘慵懒地垂下来，一切都蒙上了静谧沉睡的气息。
然而，片刻之后，这一切宁静的室内设计似乎都变得不安起来。木制品悄无声息地裂开了，覆盖着灰烬的圆木突然喷射出一股蓝色的火焰，装饰用的圆盘宛如巨大的金属眼睛，像我一样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上，赫尔蒙蒂斯公主的那只脚就放在那里。
它并没有像一只被防腐了四千年的脚那样一动不动，而是开始紧张地行动起来，收缩身体，像一只受惊的青蛙一样在纸上焦躁地跳来跳去，像突然触了电一般。我能清楚地听到它小小的脚后跟与纸摩擦所发出的干涩之声，就像小羚羊坚硬的蹄子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我开始对我的收获感到不满，因为我希望我的镇纸是静止不动的，我认为没有腿的脚走来走去太反常了，然后我开始体验到一种近似于恐惧的感觉。
突然，我看到床帷的褶皱在无声地颤动，伴随着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碰撞声，就像有人正跳过地板。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的身体仿佛经历了冰与火的交替煎熬。一股诡异的风悄然掠过我的后背，让我全身寒毛倒立。我的头发仿佛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牵引，陡然竖起，甚至连我头上的睡帽都被这股力量掀飞到了半空中。
床帷被人拉开了，有个十分奇特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个年轻女孩，皮肤呈深咖啡色，就像舞蹈家阿玛尼一样，拥有最纯粹的埃及式的完美无瑕的美。一双迷人的杏仁眼，眼尾微翘，斜斜往上；眉毛浓密深黑，微微泛着蓝色；鼻子精致挺拔，轮廓细腻柔和，像极了希腊人的鼻子。她的颧骨略高，红唇丰润饱满，略带非洲风情，无疑表明她来自尼罗河畔，是那个使用象形文字的古老种族的后裔。否则，真会有人误以为她是科林斯式的青铜雕像。
她的手臂纤细修长，形状如同纺锤，就像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的手臂一样，上面缠绕着一种特殊的金属带和玻璃珠手链。她的一头秀发全部编成精致的小辫盘着，胸前戴着一个绿色黏土做成的小神像，神像手里拿着一根七尾鞭，那是伊希斯女神的象征。她的额头上缀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黄金头饰，脸颊上涂了几抹胭脂，让她古铜色脸颊的色泽更加亮丽。
至于她的服装，更是非常奇特。
想象一下吧，她的裙子是用窄布条做成的，红色和黑色的象形文字点缀其上，并且覆盖着沥青用以加固，显然属于刚刚褪去束缚的木乃伊。
在梦境常见的浮想联翩中，我听到了那个古董小商贩嘶哑的假声，像单调的副歌一样重复着他在店里说过的那句话，语调神秘莫测：
“老法老会大发雷霆的。那个尊贵之人，十分疼爱他的掌上明珠！”
一个奇怪的情况让我的心情根本无法平静，那就是这个离奇出现的幽灵只有一只脚，另一只脚在脚踝处折断了！
她靠近那张桌子后，桌上那只脚突然一惊，更加躁动不安。她轻倚在桌子边上，我看到她的秀眸中噙满了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
虽然她一直不曾说话，但我完全理解她激动的心情。她看着自己的脚——那确实是她自己的——露出了娇媚忧伤的表情，更添几分婉约柔美的风韵，但那只脚却像脚底安了钢制弹簧似的，到处奔跑、跳跃。
她两三次伸出手想抓住它，但都没有成功。
然后，赫尔蒙蒂斯公主和她的脚——这只脚似乎被赋予了独特的生命——开始了一段非常奇妙的对话，用的是最古老的科普特语，大概只有三千年前塞尔国的斯芬克司才会说。幸运的是，那天晚上我完全听懂了科普特语。
赫尔蒙蒂斯公主喊道，声音甜美而充满活力，就跟水晶钟的音调一般悦耳：
“好吧，我亲爱的小脚丫，你总是从我身边逃走，但我总是悉心照料你。我把花露水盛在纯白的大理石盆里给你洗澡，用涂满棕榈油的浮石磨平你的脚后跟，用纯金剪刀修剪你的趾甲，用河马的牙齿擦亮它们，精心挑选色彩斑斓的绣花凉鞋，脚趾向上翘起，让埃及所有的年轻女孩都艳羡不已。你的大脚趾上戴着刻有圣甲虫的戒指，你支撑着所有懒惰的脚都梦寐以求的轻盈身躯。为什么你还要逃呢？”
那只脚用撒娇而又懊恼的腔调回答道：
“你很清楚，我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我已经被人买了，银货两讫。那个老商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因你拒绝嫁给他而心怀怨恨。这是他对你的冒犯。在底比斯卫城的地下墓穴里盗掘你棺椁的那个阿拉伯人，就是受他指使。他想阻止你出席在地下城举行的幽冥国度盛会。你能弄五块金币来赎我吗？”
“唉，不行啊！我的珠宝、戒指和金银钱包都被偷走了。”赫尔蒙蒂斯公主抽泣着回答。
于是我大声说道：“公主，我从没蛮横地霸占过任何人的脚。尽管您无法还给我五枚金路易，我还是很高兴奉还您的玉足。若是因我之过，害得赫尔蒙蒂斯公主这么可爱的人跛了脚，我会感到无比悲哀。”
我用游吟诗人的腔调说了这番话，语气高贵而又勇敢，肯定能让那位美丽的埃及姑娘大吃一惊。
她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眼睛里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这一次，那只脚乖乖听话不再挣扎了。她拿起自己的那只脚，就像女人穿上精致的鞋子一样，熟练地把它安在了腿上。
这项工作结束后，她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让自己确信，她真的不再跛脚了。
“啊，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他为我身体的残缺不全伤透了心。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发动整个国家的力量，为我挖了一个很深的坟墓，以便在最后的审判之日，灵魂必须在阴间女神阿门泰特的天平上称重的时候，我的身体仍能被保存得完好无损！跟我去觐见父王吧，他会善待你的，因为你把我的脚还给了我。”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自然。我穿上了一件大花图案的晨衣，这让我看起来很有法老的派头，又匆忙趿拉上一双土耳其拖鞋，然后告诉赫尔蒙蒂斯公主我已经准备好跟她走了。
出发前，赫尔蒙蒂斯公主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绿色黏土制成的小神像，把它放在桌子上那些散落的纸上。
她笑着说：“我应该用它换掉你的镇纸，这样才公平。”
她向我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我握住了。她的手触感柔软且冰凉，宛如蛇皮般滑腻。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如同离弦之箭，在一片流动的灰蒙蒙的苍穹中急速穿行了一段时间，有模模糊糊的剪影从我们左右飞驰而过。
有一瞬间，目之所及，除了苍穹和大海，别无他物。
片刻之后，高耸的方尖碑慢慢浮现，在地平线上清晰地显现出水晶塔和由狮身人面像守护的巨大阶梯。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公主把我带到一座深红色的花岗岩山前，山前有一个开口，狭窄而低矮，很难辨认。如果不是有两块刻着雕塑的石碑做标记，恐怕很难将它与岩石的裂缝区分开来。
赫尔蒙蒂斯点燃了一根火把，在我前面带路。
我们穿过在天然岩石上凿出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和一连串寓言画。如此浩大的工程，很可能需要数千年，由成千上万的灵巧工匠同心协力方可完工。这些走廊曲折悠长，通向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房间中间挖了一个个凹坑，我们可以通过金属蹬道或螺旋阶梯走下去。这些坑洞又把我们引向其他房间，那些房间又通向其他走廊，走廊上同样装饰着各种彩绘图案，如雀鹰、盘绕成圈的毒蛇、头和足的符号。这些活人无法看到的艺术作品，令人叹为观止——花岗岩上的无尽传说，只有获得永生的逝者方有闲暇浏览，直至永恒。
最后，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广阔无比的大厅中，辽远无尽，浩渺无垠。一排排巨大的柱子从四面八方伸向远方，柱子之间闪烁着青灰色的星辰，熠熠星光带着微黄的火焰。星星点点的光芒照出了远方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
赫尔蒙蒂斯公主仍然握着我的手，优雅地向她认识的那些木乃伊致意。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眼前景象也变得清晰可辨。
我看到冥界的埃及诸王端坐在宝座上。他们都是气度不凡的老人，皮肤干枯，面容憔悴，满脸褶子皱得像羊皮纸，保存木乃伊的石脑油和沥青使他们的皮肉呈现炭黑色。但他们都佩戴着黄金首饰，胸甲和护腕都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眼睛像狮身人面像的眼睛一样一动不动，长长的胡须因为经历数百年的风霜而变得雪白。在他们身后，站着他们的子民，摆着埃及艺术所要求的僵硬拘谨的姿势，所有人都始终保持着等级制度所规定的毕恭毕敬之态。在这些平民的身后，与他们同时代的猫、朱鹮和鳄鱼——身上的缠绕带使它们的样貌显得更加狰狞——或发出喵喵的叫声，或拍打着翅膀，或张合着下颚，发出蜥蜴般的咯咯笑声。
所有的法老——基奥普斯、哈夫拉、普萨美提克一世、塞索斯特利斯、阿莫诺塔夫——都在那里，他们都是金字塔和斯芬克司的冥界统治者。在更高的宝座上还坐着克罗诺斯和与大洪水同时代的西绪特罗斯，以及在大洪水之前在位的土八该隐。
西绪特罗斯国王的胡须长得太长，在一张花岗岩桌子周围绕了七圈，他倚着那张桌子，迷失在深深的遐想中，沉醉于无穷的梦境中。
在更远的地方，透过一片尘雾，我隐约看到了七十二位亚当以前的君王和他们的七十二个民族——他们已经永远消逝。
在我尽情欣赏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奇景之后，赫尔蒙蒂斯公主把我引见给她的法老父亲，法老非常和蔼地向我点头致意。
“我又找到我的脚了！我找到我的脚了！”公主喊道，她的小手拍得啪啪作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这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把它还给我的。”
凯米人，纳哈西人——所有黑色、古铜色和红棕色皮肤的古埃及国民都齐声重复：
“赫尔蒙蒂斯公主又找到她的脚了！”
面对此情此景，就连西绪特罗斯也明显被深深地打动了。
他用手指捋了捋胡子，抬起沉重的眼睑望着我，目光中蕴含着厚重的岁月底蕴。
“以地狱犬奥姆斯之名，以太阳神与真理神之女特梅之名，嘉尔少年，果敢而可敬！”法老用他的权杖指着我赞叹道，权杖的末端雕着一朵莲花。
“汝欲何赏？”
身处梦境，万事皆有可能，我鼓足了勇气，向他求娶赫尔蒙蒂斯公主。在我看来，允婚是对公主那只玉足非常恰当的补偿。
法老睁大了他那双填充了玻璃眼球的大眼睛，对我机智的请求惊讶不已。
“尔自何国来，年几何矣？”
“吾乃法兰西人，年二十又七，敬告法老。”
“彼年仅二十又七，竟欲娶三千岁之赫尔蒙蒂斯公主乎！”所有端坐于王座上的法老都惊呼出声，整个冥界王国的人立刻一片哗然。
只有赫尔蒙蒂斯公主本人似乎并不认为我的要求不合理。
那位老法老回答说：
“若尔及两千岁，吾亦欣然以公主妻之，然尔等年岁悬殊！且吾必为女择可永伴之夫。尔已不知尸腐之法，不得永生之躯。千五百年前逝者，今亦仅余一抔黄土。尔且观之，吾之肉身坚如玄铁，吾之骨硬如钢！
“纵至万劫不复，吾之肉身与容颜仍如生时。吾之爱女赫尔蒙蒂斯，其寿将逾青铜雕像之久。
“然尔之骨灰终将随风飘散，纵伊希斯可寻奥西里斯之原子，亦难原尔之身。”
他又说：“尔可细观之，吾犹神采焕发，握力甚强！”他以英国人的方式跟我握手，力道之大，箍得我手指上的戒指深深嵌入肉中。
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痛得我醒了过来，结果发现我的朋友阿尔弗雷德正拽着我的胳膊使劲儿摇晃，让我赶快起床。
“嘿，你这个永远睡不醒的家伙！一定要我把你拖到马路中间，在你耳边放爆竹才能弄醒你吗？现在都到下午了。难道你不记得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M.阿瓜多先生的西班牙画吗？”
“天哪！我全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我急忙穿好衣服回答道，“我们马上就去。我的桌子上有门票。”
我开始去找，却不禁大吃一惊，前一天晚上买的木乃伊脚不见了，摆在原处的是赫尔蒙蒂斯公主留下的那个绿色黏土小神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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