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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本书题材具有dute性,故事具有weiyi性。带有真实而可信的在场感,是集中展现普通中国人民尊重生命、克坚履险、勇于向前的精神风貌的佳作。每个人通过阅读《寻找甘宇》的故事,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坐标,从而增强战胜各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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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搜救甘宇”事件,是四川历次地震发生之后,最典型、最震撼,且最具深远影响的一个公共事件,是新时代的中国故事、中国好声音。
本书采用当事人口述实录和散点透视的复调结构,生动讲述了“9·5”泸定地震中,党和国家、各级地方政府、社会各界人士等,以“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不间断地反复搜救抗震英雄甘宇,与之“双向奔赴”的感人故事。甘宇为了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顾自身安危,争分夺秒对湾东电站开闸泄洪,从而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历经17个惊心动魄“绝处”求生的艰难日夜,最终成功获救,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书中刻画了甘宇、罗永等平凡英雄的群像,廓清了他们的心路历程,彰显了中国人民砥砺前行、履险克艰的中国精神、中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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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卢一萍,作家,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新寓言”四部曲《激情王国》《我的绝代佳人》《白山》《少水鱼》,小说集《天堂湾》《名叫月光的骏马》《无名之地》《N种爱情》,长篇纪实文学《八千湘女上天山》《祭奠阿里》《扶贫志》等三十余部。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出版政府奖、解放军文艺奖等。
赵郭明,作家、学者,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所有相》《纸房子》,摇滚乐文化批评专著《枷锁与奔跑》,长篇报告文学《大国能源》《大行之道》等多部。作品曾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中国散文诗大系”等,获《星星》诗刊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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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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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001
第—章 大震
甘 宇: 四个工友转眼被埋了 I 009
罗 永: 向遇难的侄儿和彝族兄弟鞠躬 / 021
甘 宇: 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 / 027
代红兵:有时,可能是所谓“命运的安排\ / 035
甘立权: 甘宇原本是个“留守儿童” / 042
甘 宇: 我本可远离震区 / 051
王华东: 如履薄冰, 如临深渊 / 060
第二章 逃生
罗 永:说了 半夜的吃吃喝喝 / 075 甘 宇: 罗永失去了第三个亲人 / 086 罗 永: 山顶上蹄起了一股白烟 / 092 甘 宇: 罗永像个梦境中人 / 102
罗永: “孤岛”上的企鹅 / 108
甘 宇: 亟待解压的蛂娠 / 117
第三章 罗永获救
罗 永: 我拿到了我哥的打火机 / 129 甘 宇: 独自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 138 罗 永: 那堆 火让我获救了 / 145
代红兵 :他 生怕人们把甘宇忽略了 / 155
第四章 寻找
王华东: 前 往猛 虎岗 / 167
何 健: 甘宇, 你在哪里 / 1 76
王华东: 无 功 而返 / 183
第五章第七日
陈为淑: 除 了 哭, 我没别的办法 / 195
甘国明: 大渡河上的孔明灯 / 206
甘立权: 在“头七” 这天 / 213
第六章永不放弃
刘彩萍: 到挖角去 / 227
甘立权: 令人感动的“小单间” / 235 刘彩萍: 我和甘伟都梦见了甘宇 / 245 神晓兵: 不得不承认天灾的残酷 / 249 孙 辉: 只 能迎难而上 / 256
第七章 甘宇归来
倪华东: 石棉一家人 / 265
甘立权: 连夜上山 / 271
倪太平: 他也要去寻找甘宇 / 279
倪华东: 再回倪家老屋 / 286
倪太高: 我找到甘宇了 I 292
甘 宇: 我的时间早就死了 / 3 03
陈 为淑: 我儿之幸 / 318
后 记 / 3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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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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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甘宇是个平凡的人。在“9·5”泸定地震中,他与同事罗永一起面对突发灾难,不顾自身安危,对遇难同事施以救助,随后又在关键时刻,毅然开闸放水,避免了电站大坝下游村镇遭遇堰塞湖的威胁。
甘宇错过了最佳逃生机会,踏上了长达十七个日夜的绝地求生之旅。
在党和政府与各方救援人士的努力下,引起各方关切的这个90后青年,在很多人认为他已遇难时,竟又奇迹般地生还。
甘宇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就是这个平凡的英雄,做了非凡的事,与对他展开持续救援的人们,感动了亿万国人。
接受采访时,从不抽烟的他,不停地在我们面前把玩着一个塑料打火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与他五百度的近视眼镜丢失后,遭遇的那些令人无法想象的求生考验有关。如果当时他的身上有个打火机,他就不会在植被遭到严重破坏且余震不断的高山深谷间经历那些生死考验了。
甘宇说,由于身上没带打火机,他就无法生起烟火向人求救。晨昏颠倒、忍饥挨饿、危险重重的野外求生十七个日夜,他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的。
此后,他就随身带着一个打火机了。
他和搜救他的人们一起,在坚持中绝望,又在绝望中坚持。这种共同努力,使他最终摆脱了死亡威胁,重新见到了生命的阳光。
当然,甘宇每每濒临生死的临界点时,他的坚持,又无法离开“国家、政府、社会和亲人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支撑——当甘宇俨然“人间消失”的消息触动了社会的神经时,寻找他的政府、军队、亲人以及社会力量,尽管随时要受“最坏预估”的困扰,但为了找到这个“孤勇者”,大家相向而行,一直都没放弃,这也是他获救的主要原因。
救援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多次搜救甘宇,显然是在“面对死亡”与“战胜死亡”的不懈坚持中展开的。
这种“双向奔赴”的情节和细节,形成了四川故事与中国故事的传播效应。但推动故事从令人揪心的现场走向圆满结束的力量,看似复杂,实际却不复杂。
习近平总书记第一时间对震区的抗震救灾工作作出了重要指示。总书记要求,“要把抢救生命作为首要任务,全力救援受灾群众,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救援人员在救助灾区遇难同胞的同时,以“一个都不能少”的信念,动用直升机、无人机、海事船和车辆,分别从空中、水上和陆地,对甘宇展开了三十多次全域搜救。
回望“寻找甘宇”事件始末,可以说,在泸定与石棉之间,面对满目疮痍的地震废墟和“一切都有可能”的未知情况,要找到甘宇,好比大海捞针一般难。但人们坚守的初心却是,协调各方力量,哪怕力量不够,也要想方设法争取时间,将甘宇和罗永找到,并平安地送到他们的亲人面前。
公司高管王华东在甘孜抗震救灾指挥部的支持下,与何健、杨志军带领的消防人员,乘坐西部陆军的直升机,抵达芹菜坪,降落猛虎岗……搜救黄金期结束后,面对遇难者追悼会哀乐低回的现场实况与党政机关门前徐徐降下的国旗,甘宇的母亲陈为淑认为,她的儿子仍活着;甘宇的堂哥甘立权,也坚信堂弟仍有生还的可能!
挚爱亲情,让蓝天救援队的搜救人员为之动容。于是,北京的都海郎、江油的刘彩萍、甘孜的李游来到灾区。各路人马将搜救范围,锁定在石棉县王岗坪乡猛虎岗。彝族乡长神晓兵不但为搜救人员提供帮助,还以一名基层领导干部的身份,及时发挥了“下情上达”与“上情下达”的作用。为了寻找甘宇,神乡长还对全乡党员干部进行了动员。
向导罗立军与倪华东一家,与最后找到甘宇的牧羊人倪太高……这些贡嘎山下的父老乡亲——他们的所作所为,则为滚石上山、爬坡上坎的山河故人情怀,涂上了浑然天成的明亮底色。
“寻找甘宇”事件,除了人民日报、新华通讯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新闻社等央媒和四川日报、封面新闻、红星新闻等地方知名媒体持续报道,各社交网络媒体的网友、大中专院校的学生等,无不被甘宇的事迹所感动。他们或开展学习甘宇的活动,或为寻找甘宇展开讨论,积极建言献策,或直接赶到灾区,参加搜救行动。一位自主择业、年逾花甲的退役军官在网上看到搜救甘宇的消息后,甚至从重庆驱车赶往王岗坪,分文不取地充当了接送搜救人员的“专职司机”。
甘宇平安归来虽已近两年,但各方关注甘宇的热情却并未衰减,“10万 ”的网文与视频,仍然时有出现。我们对“搜救甘宇”的关键词进行检索,简体中文网的相关信息,近两年有五十多万条!无论浏览哪条信息,体现的都是英雄主义风采、人道主义精神以及人间大爱的情怀,无一条负面评价。
我们意识到,这个事件是四川历次地震发生之后,最典型、最震撼,也最具深远影响的,且凝聚了广泛社会共识的公共事件,应与各级政府对一个公民不抛弃、不放弃有关,应与各路搜救力量一直在场有关。
甘宇和罗永选择的逃生路线与红四团向泸定挺进的路线契合。红军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实现了一支军队从远征弱旅到百万雄师的辉煌蜕变;90后青年甘宇,因一场地动山摇的灾难,重走红军路,成为值此“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平凡的英雄。令人惊叹的奇迹,实非我们刻意强调的微言大义,而是他们的求生路径,正好与之相合,令人产生联想。
地震发生后,甘宇、罗永站在电站的拦水坝上,为了下游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最终作出了放弃第一时间逃生的决定;何健在寻找甘宇时,看到王华东身着“大白服”,为官兵分苹果,过中秋的“月光使者”形象;母亲陈为淑对甘宇“不会死”的坚信;乡长神晓兵对搜救甘宇的思路调整与暗中帮助;采药人倪华东一家,宁愿坐在余震不断的猪圈里过夜,也要把能遮风挡雨的床铺,让给搜救人员;牧羊人倪太高,把女儿、女婿送的月饼视为大礼,但找到甘宇后,却将其尽悉送给了这个命悬一线的年轻人……
对此,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我们只能尽力将“寻找甘宇”事件的现场予以还原;面对亲历者的娓娓讲述,除了关心事件或故事本身,我们还更关心这些普通人的心灵在场。
也许,这也是我们多次采访甘宇、罗永与数个搜救人员后,以敬畏生命,弘扬英雄主义、人道主义、抗震精神、中国精神,写下拙著的初衷所在。
第一章 大震
甘宇:
四个工友转眼被埋了
9月5日那天和平时一样。山是青的,水是绿的,天空是湛蓝的。
师傅代红兵幸运地避开了一场灾难,如果我也跟着他一起下山,就不会遇上后来的事。但我还是得说,任何事都无法假设,这可能就是命运对我的考验,像冥冥之中真有安排。不然,我休假回家给婆婆过“逢一”,单位叫我回来,我也可以抗命不从,至少拖几天,就躲过这场灾难了;师傅让我与他一起下山吃午饭,我又刚好想把工地的钢筋盖好……事后一想,也的确有点巧合。
在我看来,我和电站水工罗永经历了那些磨难,逃生路上,又成了患难之交,对我来说,这也是个收获。
患难之交,是人间最宝贵的情感之一,可能只有在大灾大难中才能遇到!
更为难得的是,我知道了自己生命的韧性,我没想到它会如此顽强!不经历这次灾难,我就没有机会去检验它。我现在可以说,当时,我已达到了生命的极限。我曾陷入那么深的绝望,但我最终没有放弃。那种天昏地暗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放弃其实就是解脱。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罗永是业主方的人,负责库区的水情管理,所以待在库区的时候很多。不能回家时,他都在库区自己做饭吃。那两天,还有四个工人跟他搭伙:其中有他的哥哥罗开清,本家侄儿杨刚,同村的彭荣军,这三个人和罗永都是湾东村的人;另外一个当天才来做工的彝族兄弟叫马正军,他是得妥镇上的。四个人都是临时工,到电站干活,就是想挣点辛苦钱。
罗永做的饭很简单。有时就是洋芋和大米煮在一起,再放一点腊肉;有时是用挂面煮一锅连锅面,每人连汤带面一大碗,吃起来也很香。
地震发生的9月5日中午,我和他们五个人吃的是同一锅饭。之前,我和罗永早就认识,因为工作上的来往,常有交集,但说实话,我们还不是“朋友”交情。不过,我和他倒是处得来,因为我事情一多,就要跟他搭伙,让他把我的饭也煮上。每次给他付钱,他都会生气,说我见外,没把他当哥们儿。
由于大坝一直要人看守,所以地震前的厨房、宿舍和厕所这些
生活设施,都是齐全的。地震之后,坍塌得一塌糊涂,有的甚至被石头土块不留半点痕迹地埋掉了。
罗永每天除了盯着水位的高低,还要根据下游电站的指令,认真把握开关闸的时机与频率。因此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以库为家、与水为伴的人。
我如果要从库区回得妥的项目驻地吃午饭,一天要来回跑四趟,工地的事既多又杂,太累人了。如果在罗永那里吃午饭,我就可以在休息室眯一会儿。
我记得,那天中午罗永做的是洋芋干饭,菜是用腊肉条炒的一盆土豆丝。湾东的土豆好吃,腊肉更香。吃完饭,我们六人就到休息室,围着火塘一起烤火。
泸定县地处四川盆地到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受东南、西南季风和青藏高原冷空气的双重影响,气候垂直差异明显。湾东水电站海拔一千一百九十二米,昼夜温差大,一到9月份,山上的气温便开始下降,整天都是冷飕飕的,所以,我们干活身上不冷,但休息时就得烤火。9月初就开始烤火,说起来,难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吃完饭,大家围着火塘坐下。我坐的位置靠着墙根,斜对门口,与门的距离相对要远一点。我背靠着墙壁,想在暖烘烘的休息室眯一会儿。
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要在以往,我坐火塘边,朝墙上一靠,
就能睡着,但那天却像是喝了浓茶,虽然困得不行,眼皮却怎么也
合不上。
坐我对面的罗永在火堆里给每人烤了一根嫩玉米。坐我右边的马正军由于是新来的,罗永就把最先烤熟的玉米递给他。他客气地推辞了一番,刚把那根烤得焦黄、散发着香味的玉米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啃一口,休息室的玻璃突然哗啦的一声碎了,紧接着,房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巨大的轰鸣——那是山崩地裂的声音——在屋外猛然响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震”,罗永和四个民工“嗖”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跑。罗永因为坐我对面,跑在最前头,其他四人动作也快,紧跟着他。我当时因为犯困,有点迷糊。当我意识到的确地震了时,才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地跳过火塘,跟着前面的人,飞快地往屋外跑去。
我刚跑出来,身后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休息室垮了,烟尘飞起,成了废墟。
水坝两面的山体不断垮塌,大大小小的石头或滚落,或飞起,像电影里古代的一支军队正在发射滚木礌石。石头不断砸入水库,击起很高的白色水柱。接着,连片的山体和森林被撕扯下来,被泥石流掩埋,平时我看到的长着大树、开着鲜花、结着果实的山谷一下就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样子。
由于大地发抖,打起摆子,我踉踉跄跄的,怎么都站不稳。有几秒钟,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恢复意识后,我先看了一眼水头高达七百八十米、可抗9级烈度地震的水坝,它像没受多大损害,便放心了一点。但山体和飞石正狂泻而下,往拦起来的湾东河里填塞……这种景象,还是把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我看到罗永和四个民工正顺着休息室和岩壁间的一段简易公路,朝大坝的方向飞跑。
我从休息室出来后,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逃命,但我愣了一下,还是直接向已垮塌的休息室背后跑去。我选择这个方向,有点急中生智的感觉。我之所以没和罗永他们朝同一个方向跑,主要是考虑到区间公路靠近山边,山上的飞石一落,就会砸到公路上。我往那里跑,非常危险,等于送死。
我的判断是,石头砸落下来,区间公路能缓冲一下,休息室废墟那堵还没倒塌的砖墙,能帮我挡住石头。只要跑过露着砖头和钢筋的废墟,可能就安全了。但结果呢,石头落地之后,从公路上弹起,墙体根本承受不了飞石的撞击,很快就垮掉了。我在距离废墟大概三米远的地方,正跑着,一根被石头砸中后横飞起来的房檩一下击中了我。我被房檩击倒在地,心想这下完了,我肯定会被四处乱飞的石头砸死。等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并无大碍,只在倒地时,手上、脸上留下几处划伤,但之前戴在脸上的那副五百度的近视眼镜,已经没了。
我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我心里更加慌乱,脚下不稳,一头栽倒,滚到一道边坡下了。这个边坡,也是我从大竹老家赶回湾东,和师傅代红兵带着民工正要加固的地方。我躺在那里,好一阵子动弹不得。而被地震震松的山体还在垮塌,石头与石头的碰撞声,吓得我全身都在打颤颤。我认为,这次我在劫难逃了。
四周是模糊的,也是不确定的。我本能地想把眼镜找到,一边在地上摸索,一边大声喊叫罗永。结果眼镜没有摸到,罗永也没应答。
我觉得世界上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又爬回坡下,再也不敢动了。脑子没有刚才那么蒙时,我才想起该给公司打个电话,去摸手机,手机还在!但当时已经没有信号。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时,我十四岁,正读初中。当时,我虽远离震中,但大竹震感强烈,教室剧烈摇晃,我们跑到操场后,也被吓得不行,但那次地震最终没给大竹造成很大损失。不过那种普天同悲、举国同心的情景,给我留下的印象,却令人终生难忘。从没想过许多年之后,我也会身处地震现场,并亲眼看到如此吓人的情景。我暗自庆幸,在谁也无法左右的灾难面前,我还活着,真是太幸运了!
由于过度紧张,我浑身僵硬。我想让自己放轻松一点,就去想一些让我感到轻松的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两个“地震段子”,并在心里给自己讲了起来:“有一个医生,给一个躺在床上的老头打针,地震突然发生了。这个医生没有觉察到地震,还以为是大爷害怕打针在挣扎,就大声说,大爷,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打个针,啷个还像小娃儿一样全身发抖喃?”讲完这个段子,我想笑,没笑出来。于是,我又给自己讲了一个,“有个地震幸存者,被一个外国救援队救出来,听到人家说的是外语,就问,你们是哪个国家的?外国人说不来中国话,让翻译告诉老头,说他们是从俄罗斯来
的。幸存者一听,一脸吃惊地说,耶,这个地震硬是凶,一下把老子从四川震到俄罗斯了!”这次,我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这种“地震段子”,自“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以来,伴随川内大小不一余震的接连发生,我们四川人,基本上人人都听说过。外省人听到我们讲“段子”,哈哈一笑后,总是说,四川人真是幽默啊!我们四川人的确天性乐观,喜欢说笑话,也就是外省人说的“幽默”。这主要跟四川一直是个地震多发地有关!在我们赖以生存、难舍难离的巴山蜀水,遇到灾难时,我们拿自己开涮,也是为了鼓舞自己。
当然,“穷开心”其实也是一种自我疗愈。四川人笑对灾难,人人都有乐观精神,这是很难得的,也是很重要的。在我看来,人要碰到天灾人祸,自己能给自己讲讲笑话,逗自己一乐,不但是战胜灾难、愈合内心伤痛的良药,也体现了我们四川人所具有的非常人可比的勇敢和坚韧!
这种坚韧,是发自内心的,比“四川不哭,四川雄起”的吆喝更真实,也更能反映我们的精神气度!
该垮塌的都垮塌了,该滚落的也滚落了,库区安静下来,像个发完疯的人,全身上下力气都用完了。我望了望天空,一些地方烟尘滚滚,一些地方依旧湛蓝,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摸索着往大坝上爬。面对这个瞬间变得面目全非的“新天地”,一时难以适应。我看到有人坐在大坝上,身影也在往下掉。我想他可能是罗永,一喊,果然是。他浑身是土,像刚从地里钻出来似的。见到熟人,有了说话的对象,我们都忍不住哭了。哭了一会儿,我心里好受了一些,抹了泪,我问他:“老哥,你……没事吧?”
罗永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他们……他们……”
我扫了一眼周围,没有看见中午一起吃饭的那四个人。
“他们……怎么啦?”我丢失了眼镜,眼睛仍然需要适应周边的环境。我以为他们在其他地方躲着。我感到罗永身上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他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担心可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朝四周看了看,原先的青山垮塌得红红黄黄的,破碎不堪,惨不忍睹。另外四个人的影子,我都没有看到。
“他们呢?”我急切地问。
听到我问,他悲伤得哭都哭不出了。
我感觉这个罗永一下变得又矮又小,像一棵被霜打过的野草。
“他们……四个……”他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呼不出来,脸憋得像个茄子,我赶忙上去抚拍他的后背。
“四个!四个人啊……我……我一回头,一下都不见了……”他呜咽着,呼天抢地地大哭着,“我的……哥哥啊,侄儿……啊,彭荣军和马正军啊,也是……乡里乡亲的,一下……都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我不晓得怎么安慰罗永。我很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我不会说,那时我的嘴真笨啊!那种情况下,什么话才能安慰得了他啊?但我还是要说。我一边继续抚拍他的后背,一边说:“不会的,不会一下四个人都被埋了,他们肯定在哪个地方,你和他们一起跑的,你
在,他们也该没事。”我这么说,的确也是在心里希望罗永只是看花了眼,他们都是
平安无恙的。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我也……希望啊……但是……”我拍打着他身上的土,把他头上的树枝和草屑拈掉。他的悲伤
情绪似乎平复了一点。“他们……就比我……慢了一两步,然后……就完了!”
我们刚才还在一起吃饭、烤火、说话,怎么这么一小会儿,他们就与我们阴阳两隔了?我不信。我说:“现在不滚石头了,走,我们去找他们!”
我开始喊罗开清,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我接着喊杨刚,也没答应;喊彭荣军、马正军也是。我喊了好几遍,都没人回应我。我的声音都喊哑了,我也哽咽起来;喊着喊着,我就哭出了声,越来越悲伤,然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罗永也跟着我哭,跟我一起悲伤,哭着哭着,又来安慰我。但
他也说不出安慰我的话,他的嘴也变笨了。大灾后的天地是那么安静,像一个昏迷的病人。原来有很多的鸟儿在电站附近的林子里飞来飞去,现在一只
鸟儿也看不到,一声鸟鸣也听不到。能听到的,只有我和罗永的哭声,只有偶尔从高处掠过的一阵风声,还有那石头不时滚落的声音。
我的眼镜肯定埋在我被屋檩击中的地方了,我的眼睛现在已适
应了一些,看见的东西也比先前要清晰一点了。
罗永像被刚才的遭遇耗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吃力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沾了泥土的衣袖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又伸过手来,帮我抹掉。
“莫哭了!”他说。
“他们……我一个也喊不答应……”
“能喊答应就好了。走,我们……去找他们。”
罗永开始走在我后面,然后紧走几步,赶到了我前面。我有些恐惧地望了一眼那些已经崩塌的、滑坡的山体,望了一眼那些刚刚滚下来堆在那里的石头,紧跟罗永往前走。
他比我先看到倒在地上的罗开清,接着我也看到了。他被一块
石头砸中了,衣服上血迹斑斑!罗永踉跄着快步走到哥哥跟前,喊道:“哥!哥!”罗开清没有回答。我把手放在罗开清的鼻子前,感觉到了他的鼻息。他还有呼
吸。“哥!哥啊——”罗永跪在罗开清跟前,继续喊他。罗开清吃力地半睁开眼睛,开始呻唤,声音很小,他看了一眼
罗永,又看了一眼我,低声问:“你……你们没……事……吧?”罗永点点头:“没事,哥,我们好好的,你也……会没事的。”罗开清没有回应,好像为了省下那一点睁眼和说话的力气,他
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和罗永想把罗开清扶着坐起,但这个在湾东村爬坡上坎、吃
苦劳累了半辈子的壮实汉子,却身体瘫软得像突然没了骨头似的。我和罗永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把他扶起,然后罗永把背朝向自己的哥哥,我又把罗开清往罗永背上扶。罗永艰难地把他背起来,朝相对安全的大坝走去。
从区间路到大坝那一小段距离,那时,却显得特别漫长。罗永的双腿发抖、打战,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好像背上的哥哥比山还重。见地震已停,原本各自躲藏的其他民工陆陆续续出现了,纷纷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我一见,赶紧喊叫道:“路上还有滑坡,还有余震,大家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再说。”但人心惶惶,根本没人理我。他们多是本地人,熟悉每一面山坡。
有人朝我们喊:“地震停了,快跟我们走啊!”“有人遭难了!”我带着哭腔大声说。“先把自己管好啊!遭难的人政府和解放军肯定会来处理!”“你们先走吧!”
我朝他们挥了下手,一下觉得非常无助。
这时,我看到了彭荣军,他的半截身子被埋,我赶忙叫住几个正在跑路的钢筋工,让他们过来帮忙。只有一个人怯生生地向我走来。见我在用手搬石头、刨土,他也迟疑着走来,和我一起把彭荣军往外刨。彭荣军浑身是土,血迹斑斑,脸色灰暗,但还在呼吸,我和那个钢筋工把他抬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钢筋工没敢再看彭荣军一眼,见其他几个同伴正向库区上游的方向逃命,低声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
他说完,就着急忙慌地追赶同伴去了。
罗永可能想到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把眼泪擦干,和我一起把罗开清和彭荣军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就去寻找另外两人。
四个人是和罗永一起跑的,马正军、杨刚又跟在罗开清、彭荣军的后面,四个人相隔也就一两步,他们出事的地方很好判断,但就是找不到这两个人。罗永扯起嘶哑的嗓子,呼喊杨刚,我则喊着马正军的名字,回音从被严重毁坏的山谷之间传来,但我们却没听到他们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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