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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他不是川端康成,却比川端更古典、更唯美;
他不是三岛由纪夫,却比三岛更崇尚毁灭与极致;
他不是渡边淳一,却比渡边更大胆、更直接。
他就是独领风骚的日本直木奖得主
立原正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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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作品以男女主人公的人生际遇为主线,描写了一个能剧世家由兴盛走向没落的悲剧故事。男主人公室町道明是室町派能剧的正宗传人,随着艺术造诣的日益升华,精神上却越来越空虚。其先后与小姨子的朋友、小姨子等苟合厮混,最终走上了毁灭的道路。而一心想维护能剧世家的女主人公则由于丈夫和妹妹的淫乱给能剧世家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而未能摆脱悲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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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立原正秋(1926—1980),日本当代流行小说作家。1961年获得第二届近代文学奖,1966年获得55届直木奖,曾任第七届《早稻田文学》总编辑。以擅长性描写与爱情题材的创作驰誉日本文坛,代表作有《薪能》、《剑崎》、《漆花》、《白罂粟》、《能剧世家》、《剑与花》、《残雪》、《冬旅》、《美丽的城》、《那年冬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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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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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原正秋和他的作品(代译序)
坡路
雨
尘寰
秋赋
真面目
疯狂
原形毕露
寒冬
鬼脸
蹈海
去年春天
·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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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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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路
从家里出来,顺着坡路走一会儿,就是香林寺。从那里到中板桥,是条下坡路。板桥地藏菩萨菩萨名。就在中板桥。那里是通往箱根地名,位于神奈川西南部,是日本著名的游览胜地。的门户,沿着早川河去箱根的登山电车,此刻正在山脚下疾驶。
绫打着阳伞,慢慢地下了坡路。黄梅季过后的这天上午,她的白上衣被阳光映得耀眼。绫在这条熟悉的坡路上,留下了她三十年的足迹。
坡路
能剧世家
一九三七年夏天,父亲室町禅竹在这小田原地名,位于神奈川西南部。的板桥建了一座能剧堂。绫是一九三八年秋天出生的。能剧日本的传统戏剧之一,也叫“能乐”。著名的有四大流派,即观世、金春、喜多和宝生。室町派是何时何地从哪一派独立出来的,绫弄不明白。绫没有兴趣像实证的史学家那样去考证家谱。芝高轮南町地名,位于东京都港区。的能剧堂是江户末期在日本历史上1603年至1867年为江户时期。的建筑,室町派大概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绫就知道这么一点。不过,就是高轮的能剧堂,也早已在一九五九年改建了。
出租车正在中板桥的路上等着绫。外出的时候,把出租车叫到中板桥的公共汽车站,是绫的习惯。从家里出来,她愿意走这段坡路消遣一下。
绫一到了小田原站,就买了去东京的新干线票,然后上了站台。
新干线连接日本主要城市的高速铁路,始建于1964年。建成以后,小田原和东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乘三十分钟电车就能到东京。所以,绫出门倒不觉得麻烦。绫的大妹妹叫类,比绫小两岁,嫁给了观世派的能剧演员,现住在目黑地名,东京都23区之一。。绫的小妹妹叫园,比类小两岁,和一位汽车进口公司经理的长子结了婚,住在世田谷区地名,东京都23区之一。的祖世谷。姊妹们不管丈夫的工作怎么样,每月都要聚一次聊聊天。聚会的地方有时在小田原,有时在目黑,有时则在祖世谷。绫和类都各有两个孩子;园只有一个男孩,今年才两岁。
如果把绫、类、园这姊妹仨比较一下,就会发现她们有某些共同点。那就是她们从小就学会了跳舞,举止婀娜多姿,文质彬彬。
绫从东京站乘上出租车,前往高轮的宅子。高轮的宅子在翻修时,改建成了室町会馆,向室町派的能剧爱好者开放。绫二十三岁的那年秋天,丈夫道明入赘到了室町家。道明比绫大七岁,他星期一和星期四在室町会馆里教弟子,所以有时候也在高轮住下。不过,像这次这样一星期没回小田原是从来没有过的。
道明是个很有出息的能剧演员。父亲室町禅竹称他是个“出类拔萃的高手”。道明今年三十七岁,他的艺术造诣就像世阿弥所说的那样盛极一时。这一点道明比别人更明白。禅竹曾经说过下面一段话:
能剧有它的形式,但是看不出来,大概真实的一面掩藏在形式中。这样追求也不过是一种现实,但对能剧演员来说,这种现实是重要的。
道明说父亲的这种思想,大概是从道元道元(1200—1253),日本曹洞宗的鼻祖,镰仓时代(1185—1333)的禅僧。的《现成公按》中学来的。世阿弥是中世纪能剧的集大成者。而道元是给予世阿弥影响很大的人,所以要理解世阿弥,就必须首先了解道元。丈夫这样向绫吐露过父亲的心迹。道明之所以理解禅竹,是因为禅竹称他是个“出类拔萃的高手”。
上午,能剧堂里静悄悄的。翻修时在演员休息室后边盖的能剧堂,是一座钢筋结构的三层建筑。管理员夫妇住在里面。丈夫在这里住下时,让他们照顾丈夫。
绫沿着能剧堂旁边的路,绕到了会馆正门。会馆一楼有个小卖部,卖面具演能剧时戴在脸上的面具。、舞扇跳舞时用的扇子。、裤裙和有关能剧的书籍。下午小卖部才开门。到了傍晚能剧堂里才开始热闹,所以餐厅也是过午才开门。化妆室后面的走廊将能剧堂和会馆连接在一起。幕间休息时,观众们从能剧堂里出来,顺着这条走廊到餐厅来就餐,或者来购物。二楼是排练厅;三楼一半是宿舍,一半是存戏装的仓库。
“哎哟,这不是太太吗?”
身后有人招呼道。绫回头一看,原来是管理员的夫人,正提着篮子站在那里。大概是买东西刚回来,篮子里盛着茄子。这人眼看就到五十岁了,平时很爱干净。
“一星期没回家啦,怎么回事呢?东京可真热呀!”
“来个电话不就行吗!我去给您拿毛巾。”
夫人顺着走廊,跑到里面去了。夫人往里跑的动作,似乎有点不寻常。
绫一进会客室,就打开风扇,拿出手绢来揩掉脸上的汗。
不一会儿,夫人就端着脸盆回来了。盆儿里放着一条凉毛巾。
“在上面吗?”
绫指着天花板问。
“没有,出去了。”
夫人用歉意的口吻回答。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夫人仍用歉意的口吻说。
“一直在这儿吗?”
“唉……也有时候晚上出去,不过再晚也回来。”
“让我看看他住的房间!”
绫从椅子上站起来,夫人紧跟了上来。
三楼有一个八铺席的房间,两个六铺席的房间。道明总是住在八铺席的房间里。该换的衣服全放在这个房间的衣柜里。绫走进房间,见窗子关得严严的,心想:丈夫没在这儿住。这里没有住过的痕迹,收拾得有点太干净,衣柜里的衣服也没用过。
“没在这儿住吧?”
绫望着夫人问。
“唉,对不起!”
夫人一个劲儿地道歉。
“好像让什么封住嘴了吧?”
“不,没有……没住这儿倒是真的,不过别的就不晓得了。”
“过午来这儿,傍晚再从这儿走吗?”
“唉,是的。”
绫暗忖:他不回小田原,大概是去什么地方了。只晓得丈夫一星期没回家,其他就不晓得了。但是绫觉得有个东西在蛀她的心。在炎热的东京住一个星期,就已经不寻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绫下到一楼,喝了一杯夫人为她拿来的凉麦茶,然后让人叫了车,去东京站了。不晓得丈夫在哪里,等也没用。再说丈夫没回小田原,她是惦念他才来东京的,在佣人面前不能做得太过分。
快要过新横滨的时候,车窗外变成了田园景色。在风景的那一边,浮现出某一年的场景:……绫七岁的那年春天,父亲开始教她学舞蹈。绫十七岁的那年春天,父亲又教她世阿弥的《风姿花传》。女人可以学舞蹈,但不能在台上演戏。父亲既然不承认女演员,那为什么还要翻着能剧书教女儿呢?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不晓得他的本意。世阿弥曾经说过:“欲至此道者,不可行非道。”“非道”就是指能剧以外的娱乐,好色、赌博和酗酒都不行。丈夫喜欢喝酒,绫一直不放心。
道明曾经因为酗酒,犯过一次错误。去年暮春,道明应邀到山形县的米泽位于日本东北部,四十三县之一。访问演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跟一个正在学舞蹈的女子睡了一夜。那女子追道明追到东京来了。不晓得是在哪里怎么传出去的,说道明还是单身。那女子在室町会馆打听到小田原的住址后,就到小田原来找道明。绫见到这女人,问了一下情况。那女人走后,道明说那是一时的情绪,没有办法。
“那女人不是不懂事吗?还情绪……”
绫按捺着愤怒,审视着丈夫的面孔。
“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是对不起那女人?”
“都对不起。”
“那女人委身于您,就有这种感情吗?”
“哎……那倒是。”
丈夫闪闪烁烁,糊弄过去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过,绫心里有一种畏惧:丈夫会不会再干出越轨的事来……即便是这样,一个星期不回家,看来也是豁出去了……
蝉正在路边的树林里鸣叫,好像是在诉说午后的漫长。父亲禅竹是在四十岁时死的妻子。那年冬天,绫刚刚十岁。禅竹后来没再续弦,而是把他在赤坂蓄的艺伎荣子接到了小田原,让她取代了女佣。然而他直到最后也没给荣子入户籍。荣子是个出色的女人。一九六五年秋天,园出嫁了,第二年禅竹就去世了。荣子照料禅竹和三个姑娘,直到最后才脱开身,眼下正在沼津开小布店。绫沿着这条坡路上上下下,在小田原上完了高中,不久进了东京的女子大学。她没像两个妹妹那样嫁到别人家,而是出生在这里,在这里度过一生。绫还记得很清楚,荣子离开这儿时说过:“绫可要守好这家呀!”荣子来到室町家生活了二十年,一边在禅竹身边操劳,一边维护了能剧世家的传统。
“荣子把咱们抚养大,可真不容易呀!”
绫对类和园说过,两个妹妹也都知道。母亲死的时候,园才六岁,荣子简直成了主妇。
绫登上斜坡,在自己家门前歇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公馆右侧的能剧堂,然后才进了大门。
刚一打开门,女佣孝子就沿着走廊跑来说:“令婿回来了。”
绫进了茶室,就对孝子说:“给我杯麦茶!”茶室在宅子北侧,后院是竹林,是夏天最凉爽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的?”
绫喝完茶,问孝子。
“太太出去后不久。”
“给点吃的吧!茶泡饭就行。”
“哎呀,您还没吃午饭吗?我马上去准备。”
孝子到厨房去了。
在孝子做饭的时候,绫到起居室换了一下衣服。出去了一趟,麻料的长衬衣就汗淋淋的。绫拿着换下来的衬衣和汗衫,回到茶室。麻料衣服喷了雾后,挂起来就没褶儿了。但是衬衣要用水洗。这是荣子教她这样收拾衣服的。
知趣的孝子拿着衬衣和汗衫,退到别的房间去了。绫吃了一顿晚点的午饭。绫一边动筷子,一边想:我不能盘问他,要等他自己讲。星期六是道明在这小田原的家里教谣曲的日子。他上星期四离开这儿,今天才回来。今天是星期三。绫反问自己:丈夫一星期没回来,就这么一声不吭吗?用不着管理员夫人说,绫好几次要往室町会馆挂电话。
吃完饭,绫到丈夫房间去了。
道明把面具拿出来了,正在端详。
“一星期没回来,真是豁出去啦!”
绫一边在丈夫身后落座,一边说。
“是啊!”
丈夫右手拿着一副美女面美女模样的面具。,正在出神地端详。
“简直像说别人似的。”
“一星期没回来,没法辩解。”
“在哪儿干什么了?”
“住在旅馆里,每天晚上喝酒。高轮没空调,太热,没法住。能剧堂里倒有空调,又不能在那儿睡……”
“这也不是答案呀!”
“所以刚说了嘛,没法辩解。”
“不太随便了吗?”
“是吗?”
道明把面具放在膝盖旁,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绫。
“一星期没见,态度可变了。”
“你那么认为呗,我可没变呀!”
然后,道明又把脸转到面具上。绫从旁边端详着这副陌生的小面,心里暗忖:大概是刚买的吧?
“刚买的吗?”
“安居堂拿来的。觉得有点便宜,就要下来了。”
“是河内家重的啊?”
“嗯。”
“多少钱?”
“四十万。”
“河内家重的话,四十万买不到吧?”
“所以,起先以为是假货呢!不过,这是真货。”
道明把面具放到了绫面前。
绫看了一下面具反面,上面捺着烧印:天下第一河内。根本用不着看烧印,一看颜色就知道是河内家重。河内家重是桃山时代至江户初期的面具师。
“他说什么时候给钱都行。”
安居堂是京都的一家古董店。
“花四十万买家重,跟在旅馆住一星期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大概没有。”
“您给我说清楚!一星期可不寻常。”
“是不寻常……只是想歇口气。”
“什么意思?”
“刚才你一看就知道是家重。无论什么事,你都太能干了。是这个意思。”
“所以您就想歇口气吗?”
“……是的。不是对你不满,我只是想歇口气而已,很简单。你不要介意!”
“这能说明一个星期吗?”
“说明不了。不过再也没法说明了。”
“您在旅馆里自己洗内衣吗?”
“晚上睡觉前洗好,早晨就能干。每天都这样。”
“真不敢相信啊!”
“是呀,是不能让人相信。我也这么想。不过,再也没法说明了……”
“您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绫刚才就在审视丈夫的背影。我作为招赘的女儿,是不是对他太高傲了呢?
绫在这家里没把丈夫看成父亲的养子,不仅把他尊为一家之主,而且还钦佩他当能剧演员。世阿弥说过:“哪怕就是一个孩子,也不能传给不肖者。”世阿弥的这种思想,绫是从理性上接受的,对于父亲为自己选择的男人,她并没感到不满。
“我再问你一遍。你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绫审视着丈夫的后背问道。
“没什么可瞒的。刚才也说了,只是想歇口气。”
“想歇口气……我用什么沉东西压您了吗?”
“不,不是。总之工作累了,想躲一躲。只是这么想。”
“我不想说……我想起以前的事来了。”
“米泽的事吗?早完了。”
“是吗?”
绫凝视着丈夫的后背,思忖:这样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丈夫就像鳗鱼似的,躲来躲去,揪不住他。绫把面具放回丈夫身边,静静地站了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朝着院子眺望了一会儿。丈夫这一个星期不在家,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他。然后绫又站起来,来到走廊上,进了能剧堂。这能剧堂里没有化妆室。正房的一个房间当化妆室用,平时跟廊子之间隔着一道门。绫走进化妆室,从柜子里拿出一面小鼓来,然后打开通廊子的门。因为院子是看台,所以戏台平时也关着门。绫沿着廊子走到后座的小门位于能剧舞台右侧。附近坐下来。几天前刚刚打开门通了风,但灰暗的能剧堂里凉丝丝的,有一种发霉的气味儿。
绫先用左手拿着调音带,把鼓放在右肩上,然后抓紧调音带,右手拍了一下鼓。于是,高亢而响亮的鼓声在灰暗的堂内响起来。她接连拍了几下后,又松开调音带拍了三下,然后又拽着调音带拍了好几下。绫把鼓放在面前,朝廊子瞥了一眼。他这一个星期到底在哪儿干什么了呢?以前从米泽来追丈夫的那个女人的面孔又浮现出来。那女人长得虽不算漂亮,但有点韵味儿……莫非是那女人又来东京了?
绫又拿起鼓来乱拍。鼓声响成一片,充斥在灰暗的堂内。然而绫却把握不准鼓点。
当妻子在能剧堂里拍鼓的时候,道明正在茶室喝啤酒。两个孩子从外边玩回来了,跟孝子要来了凉果汁。大点儿的女孩儿上小学,小点儿的男孩上两年制的幼儿园,都是今年春天刚开始。
虽然关着门,但远处也能听到鼓声。道明听着鼓点,仿佛窥见了妻子的内心。他现在虽然三十七岁,是所谓盛极一时的能剧演员,然而他也快四十了,快到开始衰退的年龄了。养父禅竹曾经说过:“过了四十岁,就不能演直面能不戴面具表演的能剧。了!”世阿弥也曾经对此有过论述。
“盛年衰微时,花团锦簇失”,意思是说,四十四五岁以后,自己所具有的健康美和给予观众的形象美都将消逝,特别漂亮的美男子则另当别论,直面能就没法给人看了。道明快到开始衰退的年龄了,并不只是单纯的戴不戴面的问题。道明早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因而他受到师傅禅竹的赏识,最后成了室町家的继承人。不过当时还没打算干一辈子能剧演员。在禅竹的一再要求下,他离开了大学的国文研究室。道明的父亲是在道明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他父亲是喜多派的能剧演员,去世的那年,他把儿子托付给了畏友室町禅竹,留下的遗言是:不管什么流派,让儿子当一名能剧演员。
养父禅竹称赞他是个“出类拔萃的高手”,但道明现在快到开始衰退的年龄了,在艺术上已开始感到某种极限。据说在艺术盛年才知道盛衰的道理所在。道明有这种感觉,是他看到花团锦簇了呢,还是觉得“出类拔萃的高手”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或者觉得他自己已丧失了艺术青春?其实,道明觉得自己哪个都不是。作为一个演员确实达到了艺术顶峰,只有这一点才是现实。
坡路
能剧世家
留心一听,鼓声停了,蝉正在院里的树上不时地叫着。我为什么开始觉得到了极限呢?并没看到将来。达到了艺术顶峰才是现实,但为什么觉得到了极限呢?
“再来一瓶啤酒!”道明向正在厨房里的孝子招呼道。这时,听见走廊上传来衣服摩擦声,是绫走过去了。
星期四上午,道明还像往常那样离开家,去高轮的室町会馆。星期四是教谣曲的日子。教舞蹈是星期一。在小田原,道明负责教谣曲,绫负责教女弟子舞蹈。道明所教的弟子都是他亲手教的,全是专业能剧演员。这些弟子也在自己家里教弟子。这跟花道和茶道的制度不一样。这儿虽然也是宗家,但不像花道和茶道的宗家那样能赚大钱。能剧还没形成这种制度。
排练厅在会馆三楼,只有这里单独安着空调。道明一到会馆,就上了三楼,脱下西服来,换上和服,穿上裤裙,然后下楼去了排练厅。在进排练厅之前,道明露出一副困倦的表情。这副表情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有的。不过在小田原的妻子面前,他倒没有这种表情。昨天,他端详着家重的面具对妻子说:“无论什么事,你都太能干了。”他在妻子面前没有露出困倦的表情,与这个过于能干的妻子倒没什么关系。表情要是有里表之分的话,他在妻子面前只是露出表的一面。而在背后,工藤世津子是去年秋天跟他相识的。在世津子面前,困倦的表情成了他外表的面孔。时间和地点不一样,结果真的成了假的,而假的则成了真的。就是说,在妻子面前是表的那一面,而在世津子面前则成了里。
他进了排练厅,神采奕奕。这是他当能剧演员的风采。禅竹以前曾经说过:“能艺就是道。”就是说,不成道就成不了艺。用不着禅竹教,道明也知道这是从世阿弥的《风姿花传》中学的。
三个弟子正在排练厅里等着道明。到下午三点以前,一共有十八名弟子来学谣曲,都已经约定时间了。
“开始!”
道明背朝着壁龛坐下来,望着三个弟子说。今天是接着上星期练《砧》世阿弥创作的四幕能剧。。这是梦幻能描写梦觉和幻觉的能剧,因此而得名。中瘦女人所迷信的东西。故事情节是丈夫在京城里做事,妻子无人伴眠,她便把对丈夫的思念和愤恨宣泄在砧音上,寄托松籁传给京城的丈夫。
其中一个弟子首先唱了起来。这三个弟子总是在台上伴唱。
道明一边听着《砧》,一边觉得很荒唐。一个星期没回小田原,还教这种曲子,总觉得有点荒唐。他想起妻子昨晚的姿态,就一个星期没行房,妻子的身体简直要发狂了。
三点多钟,等最后的弟子走了以后,道明上三楼换上了西装。然后他让人叫了辆出租车,带着疲倦的表情离开了会馆。
他让管理员夫人叫车时,打算回小田原。然而乘上车,司机问去哪儿时,他却说去经堂。这样又要好几天回不了小田原了,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悔恨。
工藤世津子家在经堂町地名,位于世田谷区。去上北泽地名,位于世田谷区。的路上。世津子在幽静的住宅区的角上,开着一个瓷器店。近年来所卖的瓷器都是朴素而有韵致的,如益子烧、丹波烧和备前烧等,瓷器店里比比皆是。不过,世津子自己也能制作。道明和世津子是在大曲地名,位于东京都。观世派的能剧堂里认识的。能剧演员经常参加其他流派的演出。去年秋天,道明应绫的妹夫邀请,在大曲的能剧会馆登台演出。当时世津子到后台来找类。世津子是类的朋友。
世津子的店叫“工藤家”。道明在离工藤家一百来米的地方下了车,他往四周环视了一下,然后朝世津子家漫步走去。世津子的家在拐角上,两面都是铺面。就是说,一面是宽大的橱窗,另一面是大门。
道明进店的时候,世津子正在三铺席的房间里点传票。见道明没吱声就走进来,世津子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只是流露在表情上,嘴上没说。
“昨天刚走了,今天又来了,真是没个准儿。”
道明露出疲倦的表情来,一边说,一边坐在店里的椅子上。
“好像说别人似的。”
世津子把镇石压在传票上,站起来。这女人态度温和,能够包容他。
“不行!”
“您责怪自己也没办法,我也觉得没办法。上来吧!……”
世津子穿上木屐,来到店里,掀开三铺席房间旁的帘子,走了进去。道明跟在世津子后面。里边只有两个六铺席的房间,其余是厨房和浴室。
“您吃什么呀?”
六铺席的饭厅的北侧是狭窄的院子。风铃正在窄廊的房檐上丁零地响着。
“来杯啤酒好吗?”
道明脱去上衣,坐在炕桌前。世津子正在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啤酒。道明凝视着她的侧脸,反问自己:“我下面到底要干什么呢?”
就是反问自己,也并不能使自己得到解脱。他跟妻子撒谎说,在旅馆里住了一个星期。道明今天早晨从家里出来走下坡路的时候,知道妻子在后面送他。当时道明下了决心:今天可得直接回来!然而离开会馆时却动摇了。
他跟世津子是去年秋天认识的,从那以来已经有了半年的交往。他们俩是通过类认识的,没想到发展到这种关系。
世津子拿来了啤酒。
“在这儿待一个星期可不好哇!说不定什么时候类就来。今天请您不管多晚都回小田原!”
世津子打开啤酒后说。
坡路
能剧世家
“想赶我走吗?”
“您在这儿我当然高兴,但不能这样吧?”
“能剧界有句谚语,叫‘因果报应’。跟你这样了是因呀,后果怎么样,我都觉得可怕。”
“总之,今天请您按时回去。目黑离这儿很近啊!说不定类什么时候就开着车来。您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晓得,但一想是类的姐姐,我心里就不安。”
“没去过小田原吗?”
“五年前去过一次。但那时听说您带着太太去京都了。然后我就结婚,不久又离婚,一个劲儿地忙自己的了。两年前开了这个店以后,又开始跟类交往。”
“你离一次婚,就这么成熟了吗?”
“我想是的……因为很痛苦啊!我结婚不久就跟您太太一种处境……”
“别瞎说!啤酒越来越不好喝了!”
“一想别的女人正在经受自己所经受过的痛苦,心里可不大是个滋味儿啊!”
“别说这些了!说说啤酒好喝吗,今天比昨天凉爽吗,说说这些吧!”
虽然这样说,但道明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世津子也一样。世津子的婚姻维持了不到一年。她二十四岁结婚,二十五岁就离了婚,还没体验到女人的快感。世津子二十七岁的那年秋天,认识了室町道明。因为她原先离过婚,曾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所以一开始交往很谨慎,但现在已经彻底陷进去了。因为离了婚,她的身体被弄得不死不活,然而当她来了性欲时,起先所下的那番决心早就没了,而是只顾自己的身体。
道明也是这种情况,他好像在培育什么东西似的,观察着世津子的身体发生变化。他和绫结婚八年,第一次跟妻子以外的女人搞这种男女关系。他常常沉思:我作为一个能剧演员觉得到了极限,是由于世津子的缘故吗?然而,他想不出什么眉目来。
“夏天瓷器也卖得了吗?”
道明突然问道。
“夏天也用瓷器嘛!”
世津子一边笑,一边往杯里斟满了啤酒,她说了声“到店里去一下!”便离开了座席。
在这个住宅区里,五坪的店可以说很宽敞。这里原来是世津子舅妈的家。她舅妈早早就死了丈夫,靠遗产维持生计。舅妈死后,这家就留给了世津子。原先是普通的住宅,世津子离婚以后,在改成瓷器店以前,是世津子的二哥和嫂子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工作调动去了大阪,世津子就趁机把这家改造成店了。
一个女人靠卖瓷器生活绰绰有余。瓷器店里虽然客人不多,但好卖的时候却很能赚钱。有一次,一家餐馆开业,一下子就买了一百个八百元一个的丹波烧茶碗。
世津子到了店里,走进刚才点传票的小房间,想接着点下去。刚才她虽然对道明说:今天请您不管多晚都回小田原!其实心里却在想:要是住下就再好不过了。
“今天该回小田原吗?”道明喝着啤酒,突然犹豫了。他想起昨天妻子在能剧堂拍鼓来了。最后乱拍的那几下,也许是妻子内心的动向。他觉得有点不寻常。不,好容易来这儿,没法不住下吧,一晚上不要紧吧……道明站起来,朝店里探出头,喊了一下世津子:“喂!”他想让她去烧洗澡水。
道明这天终于没回小田原,而是对世津子着迷了。绫的姿态是那么安详,而世津子总是很轻狂。这种轻狂的姿态有些脆弱。道明在某种意义上已融进这种脆弱,不想自拔了。也可以说是道明从世津子那得到快感的身上体验到了某种新鲜。
“终于住下了……是我不好吧?”
世津子在快感过后,忽然觉得对不起道明在小田原的妻子。
“也不是谁不好。”
道明想:没办法。然后又想,也许就该这样。
道明又在世津子家待到星期一。星期一是去室町会馆的日子。他简单地吃了早饭,离开了世津子家。
这天是教舞蹈的日子。三点工作完了以后,今天要回小田原。他是抱着这种打算离开世津子家的。坦率地说,他四天没在会馆露面了,觉得有点可怕。他担心妻子是不是联系过了,或者说妻子是不是来过了。
到了会馆,管理员夫人还用往常那种笑脸迎接他。他瞧着管理员夫人的表情,暗忖:妻子还没有联系。
三点工作完了以后,他让人叫了辆车,离开了室町会馆。司机问去哪儿时,道明想说去东京站,结果又说成去世田谷了。然后他马上想改口,但已经来不及了。道明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来不及了。
他像往常那样在不到世津子家的地方下了车,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慢慢走到瓷器店前。
“怎么没回去?”
不过,世津子的话音里没有责怪的口吻。
“没办法!”
“您在这儿我当然高兴,但是太太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没想那么多。”
“类还在眼前呢!我大概已经把类出卖了吧?”
“这些都好说。没办法!想回小田原了,但是就这么来了,实在没办法!”
道明一边摇头,一边走到里边去了。
从丈夫离开家的那天起,绫就一直朝斜坡眺望。
星期四早晨绫把丈夫送到门口时,想说“今天可要按时回来啊”,但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还像往常那样把他送出门。心想:也许他今天又不回来了。快黑天的时候,两种思绪交织在一起:一个星期没回家,今天怎么也得回来吧;也许又不回来了。她焦急地等到晚上。又一夜没合眼,熬到第二天早晨。
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过去了。绫已经等累了。星期一傍晚,她再也忍不住了,便往室町会馆去了电话。
“唉,跟往常一样,三点多走的。”
管理员夫人说。这时绫觉得不对头。上次去高轮时,绫就问她:“一直住在这儿吗?”管理员夫人说:“一直住在这儿。”丈夫没住会馆,一般是认为回小田原了。夫人一定知道丈夫没回小田原,在哪儿住着……
绫挂断电话,马上准备了一下,然后去了高轮。真是太糊涂了!怎么早没发觉呢?
绫到了会馆,马上就追问夫人。
“你那天先说住在这儿,然后又说没住这儿……”
绫直盯着夫人的面孔问。
“唉。”
夫人回答后,过了一会儿,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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