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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简媜以散文知名,其文字曾经入选海内外多种文学选本,获得过台湾岛内三大散文奖。简媜的散文颇具古典文学的素养,传统浪漫的情怀,而又带着现代主义的虚无思想及后现代的解构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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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怀念旧情,大概是一个人到了某个年龄段之后总会参与的事,未必是情事,却总与情有关。简媜说,世间有许多事不能勉强,思念是其中之一。控制不了的思念,强迫不了的被思念,都是《旧情复燃》的一部分。在这本集子里,简媜向我们描述了环绕在人情滋长周围的动情瞬间,在劲秋落叶与芳春柔条之悲喜外,还涉及到了“情无着落”的深层背景,如现代社会的人情百态。她感觉敏锐而有情,让我们看到了洗尽铅华之后的简媜,以其聪慧与敏感,用别具一格的文笔,所描绘的人间生活情态。文字虽淡了颜色,光彩依旧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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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简媜,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当代散文名家,著有《胭脂盆地》《旧情复燃》《梦游书》《天涯海角》《红婴仔》等。她下笔一贯摇曳恣纵,自成风格,其血色旺盛过人,却始终维持着一种从容的学院气息。
曾获吴鲁芹散文奖、中国时报文学奖等,是《台湾文学经典》最年轻的入选者,也是台湾文坛最无争议的实力派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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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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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了
秋日边境
泥?手
牵着时间去散步
一路顺风
四季走失
哪吒孩儿
——给街头少年
晕眩的风景
——记少女情怀
迷走他日
姐妹情深
——写给惠绵
在我发间纠缠的思念
闲闲无代志
旧情复燃
一家出版社的故事
——为洪范二十年而写
值得心灵投宿的地方
——忆《联合文学》草创期
许我一张散文脸
——某次演讲
随书飘浪
欧兰朵,我美好的灵魂
——向维吉尼亚·伍尔芙致敬
一个名叫早春的季节
——记诗与死亡
随风而逝
——送两朵低空掠过浮世的灵魂
后记 总有一些值得你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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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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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总有一些值得你回忆
走入空荡之屋,四壁惨白,地上灰尘随脚步移动而扬起,空气是闷的,你开窗引进气流,如果是有风的秋天,必有一两片落叶随行。好多了,你开始打量这屋。
进入没有家具的屋子像钻入野兽的嘴,有被吞噬的危险。你不必担这个心,这屋你住过,记忆很快地架设经纬坐标,储存的生活印象随目光所及在空间中抛丝结网,所以你的步伐也恢复旧习惯,自然而然停在昔日床榻位,徘徊于书柜前,当年你在这屋起居的姿态又一一回到肢体。
人在旧屋,你难免起了鉴识的兴趣,辨认指纹、观察脚印,由墙上、地上的擦痕,追忆往昔。你的目光富含感情,时光破了洞,被你注视之处恢复血肉,又演一遍过往生活。
难道,难道我们似曾相识的一生、疲倦的一生、知其不可而为的一生皆肇因于有个恋旧的神回到旧屋追忆,因其含情脉脉注视壁上痕迹,遂启动我们的一生,邂逅人物、搬演故事、萌发情愫不能终止,直到它把目光移开?
忽有此感,收拢成书,名《旧情复燃》。
[精彩试读]
四季走失
浮在记忆与遗忘边缘的,总是琐事。
人,趴在时间的背上往前赶路,也不知是一路颠颠荡荡把人晃傻了,还是尝过的故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味把人弄腻,到了某个年纪,特别喜欢偷偷回头想几绺细节,连小事都够不上,只是细得不得了的一种感觉。
1 橘实
譬如,有一天早晨,平凡得无话可说的夏日早晨。我依例将咖啡粉倒入咖啡壶内,送两片全麦土司进烤箱,趁这空当,拿扫把将院里的落叶、坠花、飞沙拢一拢,然后牵出水管浇花。我习惯将塑料管末端捏扁,朝半空胡乱挥动,喷洒的水花如狂舞般,恣意地从高处落下,滋润树叶而后浇灌了土。忽然,在闪白的水花中,有一种细微得像小蚂蚁似的味觉在舌尖溜动,一只两三只似的,带了一点甜。我咂了咂,那味道忽隐忽现,仿佛走到记忆与遗忘的边界,竟打起盹来。我努力地想,眼睛看着欢愉的水花不断洗涤一棵老桂树而不知移开水管。从厨房散来的咖啡香像个热心路人,帮我攫住那味道,带了一点甜,然后,也染了一点酸,然后,应该有滂沱的绿在天地间飞舞,点点霞色,安静地泊靠在渺无人烟的高山上。
我因此忆起十三岁那年与三个好友到山上另一个同学家探访的往事。
那是个晚秋与初冬会合的季节,我们穿着制服——长袖白衬衫、黑色百褶裙,沿狭仄的山路一路转弯,遇到陡峭处,还需压着膝头拱背而上。应该是唱着歌的,那年代的女孩,说完吱吱喳喳的知心话,就会一起唱歌;齐唱或三部合唱,也许是“门前一道流水,两岸夹着垂柳……”,也可能是柔情曲折的“让我来,将你摘下……”,一路喘,一路唱,以少女纯净的声音。
日头像一只倦鸟,静静穿过杂木树林,向西移动,黄昏薄薄地落着。偶有几片阔叶倏地闪亮,光,像一群小贼,四处跳跃。我们看见她家的屋了,一起喊,她的名字顿然荣华富贵起来,盈满山谷,伴着回音。
几间土角厝挨着山壁,屋旁三两行瘦高的槟榔树。她的父亲下山去了,具泰雅族血统的母亲正在灶前烹调,白蒙蒙的炊烟自烟囱冒出,自成一阵暖雾。她对我们的造访感到意外,因此,欣喜之余还鼓动了从未见过的热情,一扫在学校里沉默、腼腆、甚至偏好孤独的形象。她说,去橘子园走走。
沿屋前几步台阶而下,即是天宽地阔的橘树林。橘味空气分外清香,两只大狗不时穿梭园中,似乎想把橘实叫黄。她大声喊狗儿名字,许是用泰雅母语,听来很气派。她领我们走入橘林,在一棵早熟的橘树前停住,示意我们可以摘一个尝尝。我们三人虽赞赏橘实之硕壮与色泽艳美,但谁也不肯伸出手,反而秉持那年代少女特有的谦让与矜持,不约而同转步离开那棵华丽的橘树。半面天空淡青,另半面渲染着紫霞,有人说:看哪!大家都抬头赏起天色来,也就瞥见槟榔叶因风摇曳的样子。
我相信我们都在心里跟自己说:“橘子太美了,可以卖好价钱啊!”那年代的少女,在山川花树之间、悲欢离合之间,是懂得体贴的。
接着,她钻出林子,怀中捧着三个大橘子,脸上笑得饱饱的。
那天早晨,我首先想起的就是那颗大橘的美味。微酸、薄甜、汁丰,橘香清新得像一弯小溪。吃过无数芦柑、海梨柑及拳头大的粗皮土橘,吃了也就吃了,酸酸甜甜都是过往,不算数的。唯有那颗橘子,仿佛橘汁还含在嘴里,尚未吞咽。也许,那是胃的初恋吧,才会毫无缘由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日早晨忆起滋味;那股酸甜已自成一格,不容与其他酸甜相混。舌尖跟胃在悄悄欢叙,勾起了它,我才接着忆起少女时代的往事,更加强了那股酸甜的特殊价值。
她送我们一程,两只大狗也护随着。下山的路走来如腾云驾雾,应该也是唱着歌的。我想,四个人的话就一定会四部合唱:“我几时能再回到卡布利,再回到卡布利来看你”,也有可能转到“门前一道流水”那首咏怀的歌。
我不愿回忆长大以后的事,情愿努力地想,至少要记全少女时代与同伴们常唱的,一首歌的歌词。
2 绿云
原本只种一管葫芦竹,从花市拎回来的,高不及人肩,手臂粗,也没挑什么吉日良辰,草草率率地种在院子里。
就这么把它丢给时间,倒也长得一副天生地养的模样,还冒了两三根笋,隔阵子没理它,笋都成竹。数了数,七管长竹,约两层半楼高,原来已经八年。
奇的是,除了母竹还保留葫芦身材,后代是一代比一代向往直溜溜的身子,完全背叛了血统,可见原籍原种不重要,天生地养才是关键。日子就这么来来往往,竹与我仿佛不相干,各自在时间里忽睡忽醒。
生命中,有些人物与情感也是如此。平日双方互不牵连,没半句软语,遇到欢乐的事,也不会想与他分一杯羹。可是,当人生碰到恶浪,船沉了,屋塌了,在太平盛世与你手拉手的人一一闪躲之时,那人那物像从浮云掠影中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来敲你的门,背着他仅有的半截蜡烛、一篓粗粮,从瓦砾中撑你起来,说:“有我在!”
当初是逛迷了路才弯进花市,走着走着,停在专卖树苗的摊子前。说是树苗也不正确,大多是一人高、扛回家种下即能骗骗路人眼睛的小树,才发现掩在樱树、栗树、玉兰树背后有竹子,竹的根须扎入一团土块,想必是从苗圃上大砍几刀硬是劈出来的。看摊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约是老板的女儿,后头椅子上还倒趴着一本漫画。我明知故问:“这什么竹?”她回说:“葫芦竹!”其实,每堆树上都挂了小纸片,写明名字、价钱。我被那几根竹吸引,或许,也因为小女生的缘故吧,瘦竹与少女的她联结起来,鼓动出一种情愫,被压埋在心域某处积累尘垢、却依然有光泽的情愫,因此,才莫名地挑出一管竹,说:“帮我包起来!”
周遭是波浪般喧哗的人语,头顶上不时传来汽车急驶高架桥的空咚声。一个星期六下午,大太阳底下的寻常日子,我安静地站在喧闹里觉得放心,好像颠沛年代逃了大段路之后,揣一揣怀中,发现装着传家宝的小包袱还在。因这放心,让人愿意继续在世间流离。
小女生用一只长塑料袋装竹,如今想来十分寒碜。回家后,将它搁在院墙边,一搁就是几日。种的时候,大约也谈不上载欣载奔吧。
现在明白了,那竹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当看倦了世事,读累了人情,望着一团沙沙吟哦的绿云,时间就自动翻回前页了。
首先浮现的,是老厝四周的竹篁,大约经历四五代或更久,围着三户红砖老屋及大稻埕。至今不明白那是什么竹,但依然记得十多个小孩在这圈绿手臂内来回奔跑的情景,就这么把自己跑成爱离乡的青年;回头一看,才发现那年代的童年时光都是绿的,抖一抖,除了掉出十来个台风、大水,少不了有两三个鸟巢从密竹高处掉下来,或者一条思春的蛇、几名嗜食竹心的野鬼。
我以为孩提与青春都远逝了,随着都市化浪潮不得不抛在记忆与遗忘交接的荒芜地带,然后终将老得无法回头打捞一封溺水的情书、一管浪荡于江湖的瘦竹。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人,固然无法抵御一个时代的浪潮,必须沉浮于其中;但是,那些看起来注定会被浪潮侵袭而消逝的物件、情怀却自有其升华、转化的秘径。有一天,换它们做主,挑选它们愿意依附的尚未彻底媚世的有心人。这些物件、情怀飘散在闹市、冷夜或淤积的河道上,等待与有心者目遇成情;一旦邂逅,往日时光就这么一点一滴回来。仿佛街道之上另有一条老竹咿呀作响的乡间小路,白发纷纷然丛生的头上,另有一个吹笛小童,把日月吹得稳稳的,从此没有了“消逝”的苦恼。
有人送我一副旧字,“满院绿云栽竹地,半亩红雨养花天”,不知在谁家厅堂住了多年后辗转栖到我的墙上。平日坐在书房写稿,抬头,目光顺毕上联,往左移一寸,正好就看到那七管长竹拢成的绿云,沙沙地在风中叹息。书斋稿田,偶尔思路艰险,陷入流沙不能自拔。自然地,将目光栖于绿云里,仿佛跋涉之路有个伴,有人鼓舞,渐渐得以脱困。习道的朋友说,竹长成这般有风有雨,通常是有鬼灵住了下来,他教我“赶”它。我没理会,但喜欢他的臆想,若这团绿云是鬼灵小憩之处,它必定也是有乡愁的鬼啊!时常,我的眼光像多情蝴蝶,悠游于字与竹之间。字,是借宿而来的字,竹,是漂泊而来的竹,人,也不过是个想要静静回忆的人罢了。
跟着我八年之后,台风毁了竹。竹干顶端被风折了,细枝子扫得满地。竹叶不是一片片掉,要折就是一掌五六叶,像兄弟同赴黄泉。我站着看了好久,惊觉时光在体内乱流后,让人心疼。
搜出一把锈锯,架好铝梯,一管管地拦腰锯竹。绿云看来轻盈悠闲,锯起来却铿铿锵锵,像烈士死也不肯折的铁骨。
风吹竹屑,迷了我的眼睛,一面锯一面跟竹间的鬼灵说:“逝者已矣,我们重新开始!”
收拾枝叶,用纸箱子装,居然装了三大箱。院子亮得干巴巴的,剩七八根竹干杵着,等待春天。
把纸箱扛至垃圾收集处,往回走的路不长不短,只够想一首歌。我因此想起十三岁那年与三个好友到山上另一位同学家探访,她送我们下山,两条有着泰雅名字的大狗护随,我们四人可能唱到的《流水》歌词:
门前一道流水,两岸夹着垂柳。
风景年年依旧,为什么流水总是一去不回头?
流水啊!
请莫把光阴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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