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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最是那一回眸

書城自編碼: 371843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吴玲
國際書號(ISBN): 9787539673158
出版社: 安徽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售價:HK$ 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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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是那一回眸》系一部饱含人间温情和人文诗意的当代原创散文作品集,是作者创作的优秀散文选本,内容丰厚,取材广泛,视角多元,呈现了作者近年来的文学追索和创作实绩。作者扎根于深厚的世间生活土壤,对城乡生活和当代人伦文明,都有 “沉浸式”体验,加上常年诗、书、画、文兼修,因而,该书稿中很多篇章的创作水准可圈可点,字里行间光彩熠熠。
內容簡介:
全书分作五个部分。
“村里有口井”是对故乡的回忆。故乡的花草、老井、土味、农事、歌谣、人物等,均现于笔尖。一切景语皆情语,一切记事皆记人。作者通过对年少时故乡种种美好往事的记述,表达了对故乡人的怀念,抒发了对故乡的热爱之情。
“聊赠一枝春”记录的是读书人的风雅。通过对友朋间的聚会读书、对美味的追逐、个人的喜好雅玩等的书写,反映当代人物质生活的进步与精神世界的丰富。以小见大,以点带面,传达出社会各层面的发展。
“瓦盆风弄晚”为游记作品。通过写景记事,穿插诗词,援引史料,既增添文章韵味,又让人读史有得。
“碧草自春色”是阅读随笔及书信,可从另一个方面展示作者驾驭不同内容的写作技能。
附录部分收录了许辉、苗秀侠、刘政屏、张建春、程耀恺、马丽春、梁小斌、何素平等作家对作者作品的评介文章,读者可从众多作家的评介中领略作者的文字才情。
關於作者:
吴玲,读诗著文,书画修行。安徽省作协会员。出版《囚禁的风》《紫陌红尘》《缓慢的雪》《比梨花白》《是那一回眸》等诗文集。
目錄
有意思的写作(马丽春)/001
辑一村里有口井
幵一束紫云英/ 003
指甲花/006
故乡的雨/ 010
夏天的雷雨/ 014
六月天/017
穀这种树/ 021
村里有口井/ 024
陌上花开/ 030
我们的村庄/ 036
旧时年味/ 041
腊月食事/048
炸圆子/ 052
103号房的“漫”时光/ 056
茶人老丁 / 061
无为婆婆/ 070
辑二聊赠一枝春
掼蛋与《红楼》/091
我与《新安晩报》/096
葫芦事/ 099
散步/ 102
吃面/ 105
跨年/ 108
栗子/ 111
清欢有味/ 115
猴村问茶/ 118
聊赠一枝春/ 123
草色遥看/ 126
谢岗村,秋天/ 131
通向远方的田野/ 135
辑三瓦盆风弄晚
瓦盆风弄晩/ 141
肥西荷田田/ 145
苍苍临淮关/ 149
映日莲花/ 153
一个人一座城/ 157
淮北的湖/ 162
长丰,长丰/ 165
义城老街/ 169
吃山南/ 173
涂山小记/ 178
到撮镇去/ 181
闲说米公祠/ 184
定远漫记/ 187
沈福美境 天上人间/ 194
凤阳三题/ 205
宁国路上的那些事儿/209
潜山漫笔/ 218
话说青藤书屋/ 226
欲把西湖比西子/ 231
诗话平山堂/ 235
辑四碧草自春色
“庵”说/241
他将大自然变为不朽的艺术
——读《渴望生活:梵高传》/245
映阶碧草自春色
——尹玲玲散文随笔集《其实很爱你》序言/ 249
给ST同学的一封信/ 254

附录
诗意的情怀城市的乡愁(许辉)/261
岁月的醉红(苗秀侠)/263
眺望远方的村庄(刘政屏)/ 267
梨花白后果实丰(张建春)/271
吴玲之玲(程耀恺)/274
诗人吴玲(马丽春)/278
伊甸园里的回眸 生命在这里歌唱(梁小斌)/282
一位诗人园丁的飘逸诗思(何素平)/285
內容試閱
有意思的写作

继2014年出版散文集《缓慢的雪》之后,2019年下半年,吴玲又推出第二部《比梨花白》。这部集子余声未了,两年后的“十一”前,我拿到她第三本散文集《是那一回眸》的二审稿样。记得稿样送到我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吴玲说,出版社前几天通知她这本书已排上出版日程了,而且已过二审……这个速度有点让她吃惊。
书还没序呢,编辑让发过去。
此前几本书,已有很多名家写过序。而这一本,她让我来写。
其实序对书的意义未必增色。但理论上说,序是必须增色的,否则要序何必呢?
我用几天时间很认真地看了所有的文章。看过后,还是有点小小吃惊。
是吃惊她出书的速度吗?是,但又不是。短短六七年时间内推出三本散文集,在我们这个非职业写作群里,的确不太多见。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吴玲是老朋友,她的文风我很熟悉,也给她《缓慢的雪》写过题签(好像还画过画,只是后来没用上),这之前因常出入她家茶室,还写过一篇好玩的文字。而近年来,我们的一个微刊《绿潮》,也推过她好几篇文章。至于她家(无论旧家新家),也是朋友中我熟悉的一个――她那个家已成为合肥一个活跃的私家文化沙龙之所在,无非她家客厅并没举办过读书会品诗会,不办主题活动,不像早年朱光潜在北大时的那个客厅,是每月定期举办读书会的(这比林徽因那个客厅还要著名)。但如果抛却这些,那吴玲家的客厅还是比较风雅的,来往多骚客,往来无白丁。吴家人都好客,主妇如此,先生亦如此。
吴玲是诗人出身,早年写诗,中年写散文,虽然出了好几本书,但在文化圈内,还是她先生更有名。
吴家客厅的男主角丁以寿教授是研究茶文化的,在业界颇享盛名。私底下,我羡慕的就是他这样的学者,常常访问名山大川甚至游走海外,做评委,当嘉宾。在茶文化这一行,他的名气是很响亮的。有一年在杭州一茶室,我说我是丁教授的朋友便颇受店家高看。这样的事情我似乎试过不止一次,颇有点当年说“我是胡适之朋友”一样荣光。
丁以寿先生人品端方,是个典型的书痴。他是他所在学校里个走上北大讲坛的学者。吴玲也因此跟着夫君去了不少名山大川,这极大地开拓了她的写作空间。当然,丁先生的几万卷藏书更滋养了她。吴玲既坐拥书山又不断地访问名山大川,即便在退出职场后的今天,她仍能不断地推出新作,也是有原因的。何况这几年她又开始了写字画画,使得她的写作触角又大大地往前拓宽了一步。
我和吴玲、丁以寿先生都是老朋友。2019年,我主持的一档文化访谈《徽派》便曾做过丁先生一期。至于介绍朋友进吴府探秘也绝不止一次两次。后来这些朋友也都成了吴家的朋友。所以说起来,我的朋友圈中,和吴玲、丁以寿夫妇有不少是重叠的。如果友谊也可以区分的话,那么深究起来,我和他们夫妇的友谊质地是有着多重属性的。可是,尽管这样,我在读完这部二十余万字的书稿后,仍有点小小吃惊。吃惊的一个原因是,尽管我和吴玲貌似十分熟悉,但对她的早年岁月还是不够了解。尽管她送了我几本书,但我都没有全部看完。这只能怪我也是坐拥书山,家里的书成群结队都在抢占我的阅读时间,也因此,朋友送的书很可能只翻一翻就撂下了。
这是书痴们的一个坏毛病,被书惯出来的。
话说我在读完书稿后的半天时间内,给吴玲打了两个电话,希望她推迟这本书的出版。读者看到这里估计要蒙了――我好好的序不急着去写,为什么要建议作者推迟出版呢?
我们居住的城市合肥,不久前,刚被宣布进入新一类城市。这让很多合肥人为之欢呼。而在不久前的不久前,合肥宣布迈入“万亿元俱乐部”。这样的成绩,更让合肥人骄傲。我是新合肥人,三十二年前落户于此,住在包公祠的对面安徽剧院的边上。我眼便喜欢上了这个虽然有些土但很质朴的城市,但当时,我对它的前世今生了解得很够呛,直到多年后,有编辑约我写包拯,我才开始仔细研究这座城市的历史,这才发现这座古老的城市实在不得了。这几年,我因为做《徽派》的缘故,认识的文化人物越来越多。走进我们节目的嘉宾中,就有好几位是研究合肥的。比如著名的戴健先生,他是研究合肥文史的,被喻为“合肥通”;而做合肥规划的老规划师夏有才先生,则对合肥城的五十年变迁了如指掌;而立志专写合肥的刘政屏君(他是我们《徽派》的合作搭档),已写过多本书了,他近的三本书,我还是审读者,并且还为其中一本写了序。微友中还有一个研究合肥方言的老教授白丁先生,而研究合肥文史的民间学者中,则有一位名叫萧寒的年轻人。合肥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正行进在快速发展通道上,当然需要有人去写它,而吴玲的写作,恰也和合肥脱不了钩。
吴玲出版的几本书中,没有一本自我标榜是写合肥的,但她的写作母体,恰恰也是合肥。
吴玲是在合肥的城中村长大的。她的那个村庄就在南二环外、滨湖内、包河区这个位置。这个村庄目前已无村民居住,正以别的面目呈现。这又是很有意思的――出生在乡村,却又是在城市里(当然是现在);城市变大了,村庄也即将消失。作为写作者,能有这样经历的,在合肥写作群体中,除了吴玲,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那么吴玲的写作意义就凸显出来了――她擅长的也正是她的乡村写作。她可以把旧时生活、旧时风俗写得栩栩如生。
我这个新闻人,文学感觉也许很一般,但新闻感觉却还是很敏锐的,所以我急急电话吴玲,能否为合肥乡村做一本不一样的书呢?就像萧红写她的呼兰河一样,就写她记忆中的乡村吧?
吴玲写几十年前的乡村往事,写得很细腻很深情也很温暖。我同样也是乡村里的农民子弟,无非我那个村庄还存在,并且看样子,短时期内还是不会消亡的。因为那是远离城市的一个山村。我们俩的村庄如此不一样,但我们早年的乡村生活也颇有相像处。毕竟所处的大时代是一个样的。但我写不了乡村生活,虽然也为我们村做了一些调查,写过几万字的东西压箱底放着,可写法,与吴玲是完全两样的。我忘掉了小时候的很多事。反观吴玲,她小时候的各样事情如在眼前,呼啦啦就能写一篇,而且写得那么好――这不光是记忆力,更是一种写作能力。吴玲的笔似乎天生就是为写乡村而生的。吴玲的写作也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近些年的出版物,对乡村生活都开始了重新审视和关注。那么,大合肥都快成千万人口城市了,是不是该把这些文字留下来呢?
有意思的是,吴玲的那个村庄几年前村民整体搬迁后,地方政府还举办过征文,我还幸运地做了这次征文的评委――那个村庄,我或许还去过。如今这个村庄算是人去楼空,村民们搬走了,村庄也就不存在了。吴玲十三岁那一年到城里上学,而后读了师范留在城里做教师,做幼儿园园长(她那个幼儿园是范曾题的名,现在都办成集团了),直至后来做区教育局的督导。几十年间吴玲不管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她做幼儿园老师时就开始自学,听了丁以寿一堂讲课后为他的博学而倾倒,选了他做先生。他们俩也许有很多的不同点,但又有不少相同点:都嗜书,也都酷爱写作。一个做学问写学术著作,一个写诗写童谣写散文。夫妇俩出的书加起来,恐怕也有桌子高了。
吴玲写作,并不像前面几位专以写合肥为己任,她似乎是四面开花,什么都写,但整体看来,她写乡村的文字实在已很成规模,如果稍加整理,重新打包出版,那是会让人惊艳的。
细究起来,吴玲的写作生涯可以追溯到少年时期她为家人写的那些家书中。
十三岁时,吴玲被父亲送到外婆家去读书,也好陪伴一下孤独的老人。外婆早年丧偶,当时外婆家的男丁小舅正在浙江舟山当海军。老人想和小儿子交流,便让吴玲每月两次代写家书。这段代笔经历持续了近三年,直至外婆猝然离世。这段家书写作,是少年吴玲好的文字操练。此外,她还代母亲给父亲写过家书。她父亲是远近闻名的乡村秀才,后来办起工厂要经常在外跑,吴玲代母给父亲写家书,又是不一样的感受。家书写作是很有意思的写作训练。而同一时期在浙江中部长大的我,也放羊也割猪草,当然也砍柴也做草鞋,可我在上大学前,从未有过写家书的经历。这是很遗憾的。
一个敏感的孩子,在家里又是老大,吴玲少年时期做过的农活,似乎比我多得多,所以她的乡村感受也比我丰富得多。此外,吴玲还有一位颇有见识的祖母。祖母曾在大上海工作过,是位有故事、有经历的老太太。她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她未生育,收养了吴玲的父亲。当吴玲出生时,他们一家已看不到多少旧时生活的影子了,但祖母的做派,却深深影响了吴玲。现在我们眼中的吴玲,像极了民国女子――她的家是典雅的。丁家藏书之多在合肥也是排上号的。除藏书外,他们家还有大量的字画。这归功于几十年间夫妇的收藏和朋友们的馈赠。当然了,他们公子也是学艺术的,是雕塑专业的研究生。他们家还有合肥个人居室中极少见的茶室设置,这自然和丁以寿先生研究茶有关。丁先生的往来朋友都是先锋艺术家这一类,有好几位也都是我们《徽派》的访谈嘉宾。在这个城市,他们是引领时尚的文化人。吴玲长得很温婉,着装也艺术,这股腔调也在文字里弥漫着,连她的那些书名也都有民国风。
写到这里,这个序可以结束了。序其实是一本书的领读者、导航员。读者诸君很快可以进入文本中,但千万别像我以前那样翻一翻而已。这本书值得你读完。

马丽春

我们的村庄
母亲是后一个搬出村子的。去年腊月回乡过春节,听母亲说村庄就要拆除了,左邻右舍已有不少在城里租好了房子。元宵节一过完,果然村里一多半人家都陆续搬迁了。母亲签了字,画了押,却把老屋的钥匙紧紧攥在手里。
终于,剩下的几个老姐妹也来和母亲告辞了。村里很快停了水,断了电,不放心母亲一人留在村庄的老屋里,在我们姊妹的一再催促下,弟弟接走了母亲。
算起来,也不过十多天的日子。母亲借故搬得仓促,老屋里要带走的散碎东西还没有拾掇完,于是隔三岔五又独自回老屋,这次扛回一把锄头,下次又寻回一只瓦罐。
一直不愿意相信村庄将要被夷为平地的事实。三月的一个周末,我陪母亲一同回乡下。曾经熟悉的家园已人去屋空,村庄像被洗劫了一般,村道遍布瓦砾和残渣,门扇虚掩,被风吹得嘭嘭直响,更多的门窗被拾荒者卸走,远远望去,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
所幸村庄四周还有大片的油菜花地,即使岑寂,也使得村庄远远看过去还像个村庄的样子。鸡鸭和老牛自然都没有了,连叽叽喳喳的鸟雀也杳无影踪。是被大风吹跑了吗?这些油菜花像懂得村庄将要在黄土地上消失似的,作为守护村庄的后一季农作物,它们在天地间全力绽放满目金色的绚烂。
沿着开满油菜花和蒲公英花的小路,回家,回我童年的故乡。
那时候的春天,茅檐真是低小,梁间有飞来飞去的燕子。盘桓在田野里的斗笠蓑衣,像会走路的蘑菇。我出去割草喂猪放牛,脖子上挂一把钥匙,婆婆纳开着蓝莹莹的小碎花,蓟菜和紫云英到处都是,有时候割一整天才回来。饿的时候就拔茅针、撇刺薹填饥,也嚼鱼腥草的茎。冬天,寒风吹彻,大雪倾野,那个叫“猪三”的孩子光着脚,在雪地里奔跑。晚上,我和弟弟妹妹在豆粒般大的煤油灯下写字。祖母戴着老花眼镜,在剪裁一件“蛤蟆衣”。屋外北风呼啸。火柴冻红了鼻头。日子清贫,父母却是年华正好。
以为一生一世都会待在这里,谁知过着过着,我们都生活到了别处,只留下年迈的父母。母亲独守老屋,父亲长眠于青草覆盖下的另一座村庄。
在土地上劳作了一生的母亲,身体还算硬朗,愣是将与父亲一起耗费了毕生心血翻盖的几进大瓦屋一一扫净。母亲已汗珠涔涔。我劝母亲别再打扫了,都不在这里住了,还扫它做啥呢?母亲说,我还是要回来的。住了几十年,哪能说走就走?我问母亲,花坛里那株海棠树哪里去了?二十多年的树龄,丢了太可惜。母亲说,你弟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挖起来,带回山里他买的大别墅里栽去了。我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母亲。这样真是极好的,仿佛一件事情有了着落。
母亲扫完院子,取下挂在墙上的父亲的照片,仔细擦净上面的灰尘,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挂回去。父亲在十年前的秋天猝不及防地离开了我们。父亲不在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默默地对着墙上的照片说:父亲,我回来看你了。我看着看着,觉得爽朗的大笑声马上会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很快,一屋子都回荡着他爽朗的大笑声;有时候,我会觉得父亲的脚步声还像年轻时那样急促有力气,匆匆地进来又匆匆地出去。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十年里,我从未觉得父亲已不在人世,与我们阴阳两隔。或许,父亲只是在逗我,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那张照片里,不要多久,他就会扛着一把铁锹,或者挑着一担麦子,悄悄地在某个夜晚,回到我们熟悉的家。
恍惚的我,此刻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在父母住过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有时停驻,有时目光转向一个角落。是的,父亲,我们回来看你了。我在母亲一只锈蚀的梳妆匣里,发现一沓发黄的打印纸稿,是父亲去世前一段时日写下的几篇文字。我已经找了它们很久了,原来竟给母亲收藏在这里,而母亲早已记不起来了。我将它们一一摊开来,坐在地上,一行行地阅读。我仿佛听见父亲在对我说话,说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们的事情。读着读着,我就眼睛模糊,鼻子也酸酸的了。
穿过老屋的北院门,有个偌大的菜园,是母亲在劳作之余开垦的,收拾得妥帖整齐。绿蔬们营养充沛,长势喜人。莴笋与药芹的叶子水淋淋的,油乌发亮。母亲蹲在菜畦里,地上已经堆了许多择干净了的生菜、芫荽、大蒜,可是母亲还在低头忙碌着。这是母亲的习惯,每次回家,车里装着的不是母亲收获的山芋、玉米、花生啥的,就是大包小包的各种时令蔬菜。
“自家地里的,城里买不到。”母亲总有我拗不过的理由。我心里当然明白,人到中年,还能吃上母亲种植的菜蔬,该是子女们多大的福气啊!
我劝母亲别再侍弄这个菜园子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早到了该享福的年纪了。可是母亲怎么闲得住呢?“一天不下地,这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了。”我想以后母亲住到城里的儿女家,无法再回到田野和菜园里劳作,她会不会很快感到浑身不得劲呢?
到村庄里走走看看,或许,真是后一次了。夕阳正一寸一寸向下挪,照着空空荡荡的屋宇。村里从没有出现过像现在这样令人不安的寂静。村口的老槐树下,孩子们追逐嬉闹的身影不见了,陆家媳妇门口每天约好了似的坐成一排晒太阳的老人不在了。该到做晚饭的时辰了,高高低低的烟囱冰冷冷地戳向天空。
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泥土芬芳,草木清香,也是这样的黄昏,我们放学或者放牛回来,父母亲挑着稻草或扛着锄头回来,祖母已做好晚饭,有时是一锅苋菜擀面,有时是几个烙饼一大锅粥,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团团围聚在一起。晚饭后,父亲点燃一根烟,母亲默默地收拾碗筷,弟弟妹妹年幼,缠着祖母讲故事。不一会儿,村庄的上空就亮起许多星星,如果再迟些日子,池塘里的青蛙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昆虫的叫声就会此起彼伏地响在村庄四周,像演奏一曲又一曲的田园交响乐。
紧挨着村庄的,还有许多掩映在油菜花间的坟茔,村里的人老了或病死了,和父亲一样,他们不愿意将一把白骨一小撮骨灰埋到远处。他们就长眠在这里,看熟悉的亲人的脚步走过身旁,听熟悉的鸡鸣狗吠响在耳畔。村庄的儿女们搬走了,他们还能在这里睡多久呢?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那满山遍野
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
从此不必再牵挂……
人的一生,能活多久呢?一个村庄的一生呢?它有多幸运,比一个人加一个人再加一个人的一生活得久吗?人死了还有一把骨灰,而养育了一代代人的村庄死了,它能剩下什么?
行走在童年的、行将消逝的故乡,我能带走什么?童年繁花似锦的原野,一家子团圆的笑声,村庄里遮天蔽日的浓荫,房前屋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田野里稻菽与麦浪的芬芳,还是一场又一场的风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黑黑的、天长地久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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